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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雪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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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雪劍

天息山,狩獵場。

嘉禾玩著弓弩,百無聊賴蹲在地上發呆。

季鷹盤腿坐在她身旁,手指在泥巴地上一道一道畫著圈兒。

“季鷹,你說我阿姐怎麽還沒來?”嘉禾捏捏季鷹的胳膊,柔聲問道,“我就猜這凡間的食物她肯定吃不慣,吃壞肚子怎這麽嚴重?”

“輕舟也是。”季鷹使勁咽了口唾沫,嘴上損人不留情,“前些天才誇他能扛,沒想到一頓吃食就把他整趴下,也不知在茅廁待多久了。”

“你阿姐怕不是和謝輕舟那小子偷偷會面吧。”祝壬在不遠處譏笑道。

嘉禾氣不順,指著祝壬拔高音量埋怨道:“都怪你,是不是你在今日的飯菜裏給他們下了瀉藥?”

祝壬楞住,眼前這位口無遮攔的小神女簡直欠揍,他堂堂魔界少主,來這破地方修習也就罷了,下廚幫工還被人倒打一耙,他掄起袖子氣勢洶洶向嘉禾走過去。

人間有人間的規矩。

在這天息山失了靈力,便如凡人般一日三餐必不可少,走辟谷的法子是行不通的。

柴夫子一貫憊懶,便吩咐每日兩人輪值準備大家的吃食。

今天——

恰巧是祝壬與謝淵掌廚。

嘉禾還未來得及躲到季鷹身後,便見一雙手攔住了祝壬的拳頭。

謝淵漫步上前,道:“嘉禾神女,祝兄雖脾氣火爆些但幾日觀察下來心眼倒不至於壞至此,當中怕是有些誤會。”

他側身看向祝壬:“嘉榮神女與輕舟兄今日不適,祝兄在人後編排是非可是失了君子分寸,還是給嘉禾神女道個歉吧。”

謝淵平日裏溫溫柔柔,講起話來文縐縐。若說謝輕舟這貴公子是天上月,平日裏冷冷淡淡讓人望而卻步。謝淵便如那山間風,舉手投足裏的儒雅氣度讓人如沐春風,與他相處十分舒坦。

嘉禾與祝壬最是吃他這一套,聽他說完滿肚子氣都憋回肚子裏。

嘉榮和謝輕舟趕到時,便遠遠見嘉禾與祝壬兩人點頭哈腰互相大聲道著歉,十分滑稽。

“人到齊了。”靠在樹邊小憩的柴夫子站起身,將嘉榮二人招呼過去,問道,“你們倆可還好?”

“多謝夫子,學生都好。”嘉榮與謝輕舟齊齊鞠了半躬回應。

全員到齊,狩獵比賽很快開始。

柴夫子哨響,祝壬第一個消失在密林深處,隨即謝淵也背上裝備獨自往天息山東面行進。

“阿姐,我們走這邊。”嘉榮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嘉禾拽著朝天息山往西的羊腸小道奔去。

“誒,輕舟——”季鷹正欲與謝輕舟商量,卻見他急匆匆收起折扇追著那兩抹粉綠倩影向前。

“等等我!”季鷹大聲喊。

謝輕舟回頭瞥他一眼,“跟上。”

謝輕舟這小子過去總冷著個臉,對誰都一副欠他萬千靈石的債主模樣。

最近實在反常的厲害,這些天課上都撞見他偷瞄嘉榮神女的背影兩三次。

莫不是看上了她的螢雪劍?

那劍確實精致得很。

季鷹在心裏七拐八彎繞著小劇場,再擡頭時卻連謝輕舟半個背影也望不到了。

不管他在打什麽主意,眼下追上去恰與那有趣的嘉禾小神女做個伴。

倒是正合他意。

季鷹想了想,飛速尋著一路的腳印往山林裏奔去。

嘉榮這一路心情甚好。

林間野花芬芳撲鼻,日光透著郁郁蔥蔥的樹木零零碎碎灑下來,仿如悠然的綠色畫布上跳躍著點點金色光符。嘉榮對山間景色十分喜愛,慢悠悠走在嘉禾後邊散著步,丁點兒沒把這狩獵比賽當回事。

祝壬一天一個幺蛾子,凈找麻煩,傻子才和他爭勝。

仔細想想那位廢物少主的所作所為,真是有些同情身後緊隨的這位魔族左使,天天忙著收拾殘局,想想都累。

嘉榮早已察覺前跟後腳的謝輕舟,鬼鬼祟祟總是落後她們五十步。

先前在書舍嘉榮硬是沒從他嘴裏套出半句那本殘卷的來歷,現下她正“記著仇”,便只當沒看見他自顧自往前走。

“阿姐快看,小鹿!”

順著嘉禾手指的方向望去,一頭漂亮的小鹿踩著山間清晨的露珠正吃著新鮮的草,錦緞般的細毛在晨光下透出亮眼的光澤。

似是察覺有人靠近,嘉榮還沒來得及細細觀賞就見那小鹿突然受驚逃離,隱身於灌木叢中。

“哎喲它跑啦。”嘉禾急忙追趕。

嘉榮放心不下妹妹,趕緊加快腳步隨她尋去。

小鹿跑得極快,三兩步就甩開姐妹二人好一段距離,嘉禾緊緊追著連停下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

一路追在她後頭的嘉榮此時沒心情欣賞美景,她提著螢雪劍飛快掠過灌木叢,驚起林間的鳥兒各自飛離。

嘉禾這不省心的丫頭也跑得太快了點。

待那小鹿徹底消失在視線裏,嘉榮緩緩停下腳步歇息,才發覺有些不對勁。

她們似乎離狩獵場十分遠了。

眼前滿是野蠻生長的山間林木,遮天蔽日沒了一星兒晨光。腳下雜草叢生,沒了半點山下獵戶打獵踩出的小路痕跡。

更不妙的是,這人跡罕至的地方,安靜得出奇。鳥鳴蟲叫的聲音不知何時消失在耳邊,時間在這方山林裏仿佛禁止了一般。

毫無生氣。

嘉榮手臂上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她摟著身邊似是有些怕了臉色蒼白的嘉禾,環顧四周輕輕喚道:“謝輕舟?”

“謝輕舟?”聲音在密林裏回響,但身後哪裏還有謝輕舟的影子。

“阿姐……”嘉禾躲進嘉榮的懷裏,手指微顫指向距離二人不遠的灌木叢,“那邊,好像有動靜。”

嘉榮將嘉禾拉至身後,護著她斂步向灌木叢走去,她挑起手中的螢雪劍輕輕撥開低矮的灌木叢,只見叢中躺著一人,渾身沾滿泥土,衣衫破了好幾個大洞。

待嘉榮辨認清楚,她瞳孔微縮心中一震——

是祝壬。

眼前的祝壬狀態很差,瘦削的臉頰上多了好幾道鮮艷的劃痕,他雙眼迷離,嘴上還碎碎念著:“別追我,別追我。”

往日那囂張跋扈的魔界少主模樣蕩然無存。

嘉榮連忙拍打他的臉,“祝壬你醒醒。”

連喚好幾聲,對方許是因聽見自己的名字雙眼短暫恢覆清明。

祝壬認出來人,扯住嘉榮的袖子擠出一口氣:“嘉,嘉榮神女。救,救我。”

嘉榮正細聽著他說話,卻見眼前人突然睜大眼睛,哽出半句:“它,它們來了。”

嘉榮聞聲立刻回頭,頓時汗毛豎立。

三頭體格異常龐大的野豬咆哮著沖他們而來,鋒利的獠牙在幽暗的樹林裏顯得格外刺眼,遠處淩亂的雜草堆被它們踩出一條斑駁的小道。

糟糕。

嘉榮暗道不好,眼下身邊一個弱一個殘,可不能都折在這裏。

她將嘉禾往身後一帶,喝令二人仔細掩在草叢中,自己輕身一躍往密林另一邊飛了出去。

三頭野豬見有活物沖出都被吸引了視線,齊齊調轉方向直直撞向嘉榮。

正面與它們對上,嘉榮毫不猶豫祭出螢雪劍,三兩步一個翻身上樹,幹凈利落地轉身出劍削掉了其中一只的一根獠牙。

那畜牲被傷之後更加瘋狂,腳拱著地發出哼哧哼哧的喘息巨響,另外兩只似是感受到它的暴怒,開始在密林裏橫沖直撞。

嘉榮左閃右避,螢雪劍花花綠綠的招式對上普通對手還派得上用場,對上這沒腦子的畜牲真是讓人有些為難。

簡直要命。

她應付得有些吃力,但劍風卻越來越快,冰亮的螢雪劍被舞出道道殘影。

三頭野豬被劍影困住,一時之間也沒討到好處。

雙方僵持不下。

有了!

嘉榮想到了破局的好法子,野豬最怕響聲,不如做個局讓它們嘗嘗這滋味。

她飛身躍起,腳踩樹枝在山林間快速游走。

她的身姿輕盈靈動,輾轉於棵棵大樹中間,蜻蜓點水般來去自如,手中的劍卻不停,數十個劍花接二連三地甩出,激起落葉簌簌。

看似毫無章法的一套劍術,卻在下一刻,圍繞著野豬的四面巨樹轟然倒塌,發出震天動地的聲響。

好像出事了。

謝輕舟聽到遠處巨響,心頭一緊。

不會是嘉榮吧?

他有些著急,背著季鷹的步伐邁得越來越快,打算快快將他送回人間草堂再折返去山林尋人。

背上的這位也是個令人費神的主,謝輕舟跟在嘉榮兩姐妹身後一路,正想找個契機上前相邀結伴同行,後頭的季鷹一聲“哎喲”讓他生生停下腳步,返回一看,原是這廝一不小心掉進了獵戶廢棄的捕獸陷阱。

等他千辛萬苦將季鷹從那土坑裏救出來,哪裏還有嘉榮兩姐妹的身影。

前路空空蕩蕩半個人影兒都沒有,謝輕舟只得作罷,好人做到底將兄弟先送回營地再談後事。

“季鷹,如果她有事我跟你沒完。”謝輕舟咬牙切齒,哼哼往山上爬。

“你在嘀咕什麽?”季鷹腳崴後便心安理得享受著冷面公子謝輕舟的上賓待遇,他一面在背後翹著腳一面叨叨,“誰有事?你在關心誰呀?是嘉禾還是嘉榮?不會是謝淵吧哈哈?如此說來你們都姓謝,也算是挺有緣分。”

與謝輕舟打小相識,季鷹看他一直都是那副冷若冰霜的鬼樣子,還從沒見過他如此緊張誰的模樣,這種機會不好好抓住調侃一番,可枉費自己以前被他坑過那麽多回。

“你給我下來。”謝輕舟停下腳步後背一顛,季鷹被他摔在地上,“到了,自己找根樹枝拄回去吧。”

說罷便頭也不回匆匆離去。

“誒,誒,別走啊。”季鷹躺在地上哀嚎,偌大的山林裏無人應答,只有人間草堂那株孤零零的薔薇花在門內搖晃,仿佛在笑他。

真真是寂寞如雪。

這廂,幾棵樹被嘉榮盡數折斷倒地發出轟隆巨響。

失去一根獠牙的野豬被樹幹砸中壓在地上動彈不得,發出呼嚕的哮聲。

另兩只原本受驚在樹林裏四處逃竄,聽到這咆哮卻突然不知為何像發了狂一樣鎖定嘉榮的身影直沖她而來。

沿路的小樹皆被生生撞斷,那畜牲們熟褐色的眼裏冒出巨大的火氣,像是要把嘉榮碾碎一般。

不好,眼睛變綠了!

下一刻,嘉榮只見迎面而來的兩頭野豬眼睛霎時變成令人生怖的墨綠色,它們周遭的戾氣增加數倍,長長的銀面獠牙上又生出許多尖銳的小刺,密密的看得人頭皮發麻。

這都是些什麽怪物?!

嘉榮快速後退卻仍比不上那倆畜牲發狂的腳步,眼看著它們就要到眼前。

“阿姐!!”耳邊忽然傳來嘉禾的吶喊。

一個單薄的粉色身影從遠處高坡的灌木叢中站起,眼底滿是擔憂。

嘉榮心中一沈,暗道不妙,嘉禾有危險。

果不其然,稍稍落在後面的那只野豬見到新的目標,便毫不猶豫舍了這頭,轉身奔向嘉禾與祝壬藏身的小坡。

圍繞在身邊的戾氣與壓迫感瞬時少了一半,嘉榮抓住半秒喘息的機會三兩步蹬上身邊大樹。

餘下的一頭野豬在樹下暴走,堅硬的獠牙急促撞擊著樹幹,綠油油的眼睛一閃一閃。

嘉禾與祝壬方向,那掉頭的野豬來勢洶洶,很快便只離二人數米遠。

嘉禾被嚇懵了,雙腿仿佛被定住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嘉禾!”

眼望著那畜牲離妹妹越來越近,嘉榮著急從樹上一躍而下。

她握住螢雪劍的劍柄,倏爾手中斂起如虹的劍勢,帶著冰霜的淩厲寒意從劍身漫至周圍隨即震蕩開來。

樹下的野豬被劍氣攻擊,重傷倒地很快便沒了聲息。

螢雪劍頃刻從嘉榮手中飛出,它霜意不減微微顫動發出陣陣清脆的劍鳴,一劍擊穿遠處暴走的另一頭野豬。

嘉禾望著離自己半米遠倒下的龐然大物,呆滯地拂了拂臉上溫熱的血跡,軟綿綿癱在草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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