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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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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王後

次日,庭院晨光微暖,早飯後,秦相思半躺著在廊下曬太陽,閉目養神,海棠琉璃為她揉肩按腿。

這時侍女來報:“王子妃,東宮傳話,王後即刻要見您。”

秦相思眼皮動了動。

自病後她業已兩個多月未進宮,王後忙著景衍的婚事也不曾召見,現下突然要見秦相思,不用想,定是蘇管事從中作梗。

昨晚沒得到賞賜,蘇管事有王後撐腰,未必心有不平;可她手下的人就不一定了,不患寡而患不均①,同為梓宮做事,人人都有的貴重寶石,偏他們沒有,若旁人再炫耀一番,指不定會生出別樣的心思。

蘇管事素來見人下菜碟,深谙此道,王子妃不賞她無傷大雅,但若因此事讓底下的人心生不甘,辦事開始敷衍,那她管事的面子與威嚴何存?況王子妃出手重金,說好聽點是賞賜,說難聽點便是賄賂,渾看蘇管事怎麽在王後面前嚼舌根。

秦相思掀起眼簾,視線略過廊檐落在藍天之上,面色如常:“知道了,備車。”

琉璃擔憂看向秦相思,王後不喜王子妃,召見十有八九不是好事,她隱約猜到是蘇管事暗中使壞,一想昨日是自己沒喊此人,不免心生愧疚。

“王子妃,都怪我……”

“不關你的事,別多心。”秦相思安慰道。

昨晚即便賞賜了蘇管事,對方不僅不收,而且會即刻稟告王後:王子妃有意收買她。

收買王後的人,後果可比賄賂旁人嚴重。

琉璃反而更加愧疚,眼睛倏地紅了。秦相思見安慰沒用,便道:“快去叫你阿姥,等會兒要進宮呢。”

聞言,琉璃瞬間清醒。是啊,她要陪王子妃進宮,她這般模樣若叫宮裏的人看見,王後又該訓斥王子妃管教不善。

思及此,她整理好情緒,應聲後尋周姥去了。

海棠隨秦相思入殿,為她梳妝更衣。

西淩以紫為貴,紫色唯王室可用,深紫乃王上與王後專有;秦相思身為王子妃,進宮穿的是顏色淺一等的紫裳,戴紫紗,寶石亦是相應的顏色。

趁琉璃不在,秦相思覆在海棠耳邊低語幾句。

王後不喜外族人,故秦相思進宮都是琉璃和周姥跟隨,從來不帶上海棠,大家習以為常,對海棠行蹤亦不會多在意。

且兩人不日後離開,有些事秦相思只放心讓海棠去做。她說完後,又叮囑道:“你小心行事,一有情況,及時抽身。”

許是想起從前的失誤,海棠認真點頭:“女郎放心,同樣的錯誤,奴婢絕不再犯。”

*

紫薇城位於都城西京中央,由數座白墻紅瓦的宮殿組成,是西淩王權的中心,占據西京四成的土地,容納著人數不足一成的西淩王室。

梓宮與東宮都在紫薇城內,相距不遠,坐馬車僅一盞茶的功夫。

雲層漸散,太陽囫圇探出頭,慷慨照落在紫薇城。涼月時節將盡,西淩的天依舊炎熱,雖剛過辰時,但站在日頭下悶熱難當。

東宮殿外,秦相思站在石階下,頭戴寶石紫紗,衣著華美紫裳,明艷動人。

身後的周姥與琉璃雙雙低頭看不清神情,而石階上站著一名婢女,雖躬身看似十分客氣恭敬,但只要瞥上一眼,就能見其眉眼間透露著幾分輕慢。

婢女白凈的臉上笑容淺淺,“王後眼下不得空,還請王子妃稍等片刻。”

秦相思:“既如此,吾稍等便是。”

她料想如此,王後這般讓她在日頭下站著稀松平常,說是稍等片刻,實則一等就要半個時辰。

“又要等。”琉璃聽這話,氣得小聲嘀咕,“明明是王後著急見王子妃,現在又要王子妃在日頭下站著等……”

“閉嘴,東宮外哪有你嚼舌根的。”周姥瞪她一眼,呵止她繼續說下去。

琉璃悻悻閉口,在心裏把欺人太甚四個字說完。

秦相思靜靜聽著,不似在意。換作從前,她即便強忍不適也會堅持半個時辰,今非昔比,她再不會傻傻地在日頭下受熱受累。

忖度少傾,秦相思昂首,望著懸掛高空的灼日,皓腕有氣無力扶在額頭,兩眼一番,暈了過去。

周姥和琉璃臉色煞白,一把抱住差點摔倒在地的秦相思,著急大喊:“王子妃,您醒醒,王子妃!”

侍女擔憂的叫聲沿著石階自下而上,將殿內好以整暇的婢女都引了出來。

*

得知相思在東宮殿外暈倒,景衍匆匆趕來東宮,將上石階,撞見剛從殿內出來的醫士。

“王子妃如何了?”景衍神色緊張,俊容上滿是細汗。

醫士看三王子這般模樣,思慮後拱手:“回殿下,王子妃並無大礙,下官已經開了藥方,會再擬些藥膳。只是王子妃大病初愈,身弱體虛,不宜在日頭下久站,還需靜養為宜。”

景衍面色微松,溫言:“有勞醫士。”

目送醫士離開後,景衍走進殿內,相思在左殿的暖閣裏休息,然他並沒有往左轉,而是徑直去了右殿。

殿內月白薄紗拂地,映出一抹紫裳倩影,雍容華貴。

“王後,殿下……”

婢女來不及稟告,景衍已至月白紗前,母子二人隔紗相望。

景衍面色無波,溫潤平和的音色較往日高了幾分,似有慍意,禮畢後即道:“母後今日所為,到底是何意?”

殿內的婢女見狀,除王後身邊的嬤嬤外齊齊退出右殿,關門聲自景衍背後響起,他無動於衷,視線只看前方。

薄紗後的紫裳貴婦動了動身子,慵懶開口:“這話本宮聽著糊塗,衍兒不妨說說,本宮做了什麽?”

景衍立定,思量道:“相思的病方好,母後便要她在日頭下站著,在兒臣眼中,此事欠妥。”

他音色如常,不似方才隱有慍色,可落在紫裳貴婦的耳中,令她不悅。

景衍很少會直面對她說,此事欠妥。

薄紗須臾被人掀開,東宮王後姬氏徐徐上前,嬤嬤扶她坐下後,搬出一個紅木杌凳放在景衍身邊,示意他坐下。

景衍不為所動。

“你匆忙前來就為這事?一時半刻而已,誰知道她是不是裝病暈倒。”姬王後蹙眉,“本宮竟看不出,你會對一個外族人上心。”

景衍垂眸:“母後不喜相思,這些年多番為難,兒臣亦睜一眼閉一眼,但從今往後,望母後自重,別再為難兒臣的王子妃。”

“放肆!”姬王後拍案呵道,“自重!你如今心想事成,翅膀硬了,竟為外族人對本宮說這話!”

“兒臣敬重母後。”景衍拱手,“相思亦是,哪怕母後屢次為難,她都不曾讓兒臣擔心。她身為王子妃,並無大錯,況三年來,兒臣與她聚少離多,深感虧欠,望母後能看在兒臣的面上,莫要為難相思。”

聽親兒說出虧欠兩字,姬王後哂笑,仿佛是在諷刺,但她沒有糾這兩字不放,而是說著:“無錯?她嫁與你三年,無兒無女,本宮身為她的婆母,理應教導她不忘妻責。”

景衍平靜的眼神驟暗,似十分排斥姬王後談及此事,他忽道:“緣何無子,母後心知肚明,不該再提。”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咬著字說出來的。

殿內氛圍發生微妙的變化,空氣仿佛被一股寒意凝滯,讓人不寒而栗。

姬王後凝著景衍,眼神似怒似憤,覆雜難以識清,隱隱令人覺得,她不喜景衍此時此刻的態度,但不知何故,她未將憤怒言明。

不等母後開口,景衍又道:“兒臣如母後所願,在嫣然未誕下長子前,不會讓相思有孕,此事兒臣說到做到,母後盡管放心,實在不必為一己之私,折磨兒臣的王子妃。”

姬王後剛壓制下去的情緒突然爆發,景衍對她百依百順,鮮有此直言不諱的情況。在她的記憶裏,上次景衍如此,是為了娶相思。

姬王後出身名門,維護血統純正,當年得知景衍要娶外族人為妻,她竭力反對,待其表明利害後才松口;她當年妥協一次,不想時隔三年,景衍再次因為外族人,當面給她難堪。

她倏地站起身,指著景衍厲聲道:“本宮一己之私可都是為了你!你還敢提此事,本宮一番心血才終於讓王上給你和嫣然賜婚。你作出的糊塗事,嫣然如今在府裏大吵大鬧,甚至不願見你。你不去安撫她,反而跑來關心這個外族人,難道不怕嫣然悔婚!”

“母後會幫兒臣的,不是麽?您是姬氏族人,嫣然即便有心,有母後在,這婚事,兒臣勢在必得。” 景衍朝她看了眼,“母子一脈,兒臣與母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說罷,他躬身向母後行禮,轉身離去。

姬王後被氣得不輕,抓起一旁茶杯狠狠地往地上摔。

“王後息怒,氣壞身子可不好。”安靜許久的嬤嬤終於開口,她邊倒茶,邊輕輕拍著姬王後的背。

姬王後面目猙獰,目光盯著殿外,那裏早不見景衍的影子。

“本宮盡心為他鋪路,壞事做盡,他心安理得享受了,如今就敢當面忤逆本宮。”

“殿下一時氣急才這麽說的,王後千萬別往心裏去。”

“本宮氣他袒護外族人!過去本宮如何做他都不管,現在倒好,竟敢為一個外族人沖撞本宮。”姬王後切齒,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別是日久生情動了心。”

嬤嬤斟酌道:“王後多慮了。殿下是看在過去幾年的份上,心生愧疚,這才諸多關心王子……那人。”

“愧疚?”聽了這話,姬王後怒極反笑,冷哼道,“你說的沒錯,他不會動心,但更不會愧疚!他這麽做,無非是為了讓自己心安理得,不落人口實……呵,本宮的兒子,本宮如何不清楚。”

嬤嬤垂首,她靜靜聽著姬王後發表不滿,不作評價,待人怒氣漸散後,才喊婢女進來收拾地面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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