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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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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夫妻

“讓她進來。”

穿好衣服,海棠拿著幹巾為秦相思擦拭濕發,浴後稍涼,她身披薄毯地坐在美人榻上,喝著琉璃遞來的參湯。

珠簾外跪著一名侍女,秦相思打量幾眼,確認不是蘇管事的人,她詢問對方在梓宮何處做事,得知是梓宮負責出行事宜的管事派來的,這才頷首問她何事。

“啟稟王子妃,殿下正在回宮的路上。”

乍聽此言,秦相思身旁的兩名侍女面面相覷,彼此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但凡弦月灣有煙花盛會,眾人乘興而歸時已過子夜,現下亥時剛至,殿下便要啟程回宮,時間也太早了些。

殿下對姬嫣然如此上心,難不成弦月灣有事發生?

秦相思心有猜測,她面上不顯,在海棠琉璃的註目下,端著玉碗的手假意輕晃,詳問:“你來就只為了這件事?可有旁的要說與吾聽?”

跪地的侍女點點頭:“王子妃明鑒,殿下之所以這個時辰回來,概因姬淑女突然離開弦月灣,甚至不等煙花放完便走了。”

秦相思:“可有打聽到原因?”

“據說是姬淑女身子不適。”

海棠神色微變,眼前浮現出不久前姬嫣然靈動活潑的模樣,實在看不出會身體不適。

“知道了。”秦相思不動聲色地屏退侍女,身子向後靠了靠。

侍女口中所述,於她而言,意料之中,自是平靜如水,不見波瀾。

她心想:姬嫣然的性子果真是與她有幾分相似,知曉今晚所謂的驚喜與美好景衍都曾在另一人身上上演過,想來心情是如山倒,起伏不定,再也無心賞景。

大婚之前新娘便對新郎心生不滿,想來景衍此刻正著急安撫吧。

秦相思淡哂,留下兩個還在糾結此事侍女,往床上去了。

可惜天公今天陰晴不定,前有讓秦相思心想事成,後又來打攪她休息。

這不,人方躺下,外面傳來動靜。

“王子妃,殿下來了!”

左手握著薄衾一角的秦相思微怔,甫一擡眸,瞧見琉璃驚喜而激動的神情,了然於胸。

果然是景衍,可,他來作甚?他不應該忙著安撫姬嫣然麽?

秦相思一邊穿衣,一邊認真地想了想。

兩人在城門相遇到現在已兩個時辰,半個時辰前侍女來報景衍在回來的路上,左相府距梓宮一炷香的距離,剩下的一炷香,景衍不僅要回到梓宮,要安撫好姬嫣然,還要從宮門處來到清涼閣,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

可景衍確實是來了,動作迅速,委實叫秦相思吃了一驚。

很快,她從吃驚轉為冷靜。無事不登三寶殿,景衍今晚會來,想必是為著姬嫣然無故生氣一事。

他與姬嫣然去弦月灣的路上,唯一的變故便是遇見了秦相思。景衍聰穎,不可能想不到這一層,況他也看見了秦相思附在姬嫣然耳邊說了什麽。

思及此,她竟隱隱期待起來。印象中,景衍從來都是沈著冷靜,不慌不忙,極少有情緒失控的片刻,秦相思不禁想看看,對方興師問罪的模樣。

更衣後長發簡單梳理一番,琉璃還打算給秦相思上妝。

女為悅己者容,眼下她沒有這般心思,搖頭拒絕後便走了出去。

來到偏殿,景衍已在侍女的服侍下坐著喝茶,案幾旁擺著兩道精致點心,他坐在明燈下,用修長的指拾著點心品味,側顏印在光影裏,英英玉立。

聽見珠簾掀起的聲音,景衍側首,看到來人,一笑莞爾。

“相思。”他輕聲喚她,音如清泉。

秦相思看眼前的男人,三年時光,景衍容貌依舊出眾,一顰一笑與初見無異。

這個男人,溫潤如玉,氣質出眾,令秦相思一眼傾心,又被傷得體無完膚。

思緒回籠,秦相思行過禮,與景衍隔案坐下。

“這個時辰,不知殿下來清涼閣所為何事?”

“你昏睡兩日才醒,早些在城門不便詳細詢問,現下得了空,孤過來看看你。”景衍的目光比燭光還要柔和,他溫言,“醫士說你昏迷是傷心太過的緣故,如今醒了,身體可還有什麽不適?若缺什麽,孤即刻著人安排。”

秦相思微怔,臉色訝異少許,又很快笑著接受。

她真笨,景衍怎麽會是那種輕易失控的人。哪怕是自己多嘴,令姬嫣然起了齟齬,於景衍而言,不過爾爾。

他定然是不放在心上的,源自他完美地不近人情。

她到底還是低估了景衍。

秦相思不禁感嘆:“殿下心若磐石,妾自嘆弗如。”

景衍明白她在指什麽。

在這之前,景衍攜新人去弦月灣約會,兩個時辰後,他不動聲色地來找相思,絲毫不提在弦月灣發生的種種。

“相思,我知你在怪我。是我答應父王再娶,卻白白令你承受非議。”景衍真誠道,“無論你做了什麽,我都不會怪你,怨你。”

非議……秦相思抿唇苦笑,她所承受的,何止非議。

“殿下今日過來,便為了說這些?”秦相思面色平靜地看著他,“若只是這些,殿下請回吧。”

她情願對方來此興師問罪,也不想從對方的嘴裏聽到這般道貌岸然,虛情假意的話來。

可景衍怎會如她所願。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站在她的角度,畢竟是百姓口中賢明的三王子啊,怎能做出苛待妻子這種事呢?

哪怕沒有真情實意,他必然是要做足面子,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出絲毫破綻。

然而這樣的景衍,在秦相思眼裏,是個十足的偽君子,因為他從不與人,真正的交心過。

“相思,你我夫妻一場,冷漠如此,終是我對不住你。”景衍見狀,輕嘆一聲,不再多留,起身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得空再來看你。”

秦相思也站起身,她沒有行禮,目送景衍動身離開。

“殿下。”忽然,她喊住他。

景衍背影微滯,旋即轉身,微笑從容:“怎麽了?”

秦相思沒有立刻作答,而是朝身邊擺手,屏退殿內所有侍女。

琉璃會錯意,誤以為秦相思要留景衍過夜,馬不停蹄地拽著海棠離開,順手帶上殿門,將守在門外的侍女也趕得遠遠的,不許靠近。

窗戶上映出的兩人身影漸近,琉璃趴在廊下往窗上瞄,激動地張大了嘴巴。海棠急忙捂住她的嘴,將整個人拖走。

殿內,秦相思緩緩上前,一瞬不瞬地凝著景衍。她容顏卓絕,燈下更添幾分柔和,眼瞳清亮帶著期盼,落在景衍的眼中,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他心下微動,雙臂向前傾,就要抱住她,卻在下一秒聽她開口。

“景衍,我嫁與你三年,夫妻一場,你告訴我一句實話:當初你娶我,有沒有一絲絲是因為喜歡我?”

景衍止住動作,雙臂半懸於空收回,眼神裏光影閃過,他怔楞極為短暫的時刻,輕道:“相思,你我已為夫妻,難道這還不夠麽?”

他的聲音,他的溫柔,一如既往,不曾有變,無時無刻不令秦相思動心,癡迷。

可現在,一樣是他,秦相思卻覺得他陌生不已。

她發覺自己,竟有點不認識他。

“那便是沒有。”秦相思斂眸,苦澀一笑,嬌小的身體在燭燈下稍顯落寞。

景衍似乎於心不忍,他正要上前,又聽她問道:“我不明白,既不喜歡,你當初何必要答應娶我?”

話音落下,餘音盡散,而回答秦相思的只有沈默。

許是早有預料,秦相思神情未變,她垂眸,笑容隱藏在無聲裏。

景衍怎麽可能會說出他真實的心思。虛偽,做作如他,必然是不願意將真相說出來,讓雙方撕破臉皮。

只是秦相思早已知道真相。

*

西淩,原不過是西域中的小國,百年前一場天災讓西淩成為沙漠中唯一的綠洲,又憑著沙漠這道天然屏障遠離戰亂,就這樣,西淩成為沙地上唯一的國,並逐漸接受西域其他小國子民及因戰亂逃離至此的東祁,北燕,南詔等人。

這些人稱之為外族人,占西淩人口三成,生活在西淩的各個角落中,幾近要融為一體。

西淩表面上說不分彼此,大家來到西淩,都是自家人,可王室及世家貴族百年來從不與外族人通婚。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士農工商,權財命脈皆掌握在西淩人中,外族人只能作為平民在這裏安家度日,生活看似平和,但經年累月受制於人,積攢的不滿與憤懣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裏爆發。

紛爭持續一年,在王室與各族努力平衡下漸熄,但餘火猶存,西淩人與外族人表面祥和之下,是隱隱風起雲湧之勢。

很不巧,秦相思便是那時來到西淩的,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隱姓埋名的她不過是個普通人,是西淩眼中的平民及外族人。

她是西淩第一位平民王子妃,亦是西淩王室首次與外族人通婚。這次聯姻,西淩人與外族人之間的暗流湧動漸漸地化為涓涓流水,不僅讓王室在漩渦中及時抽身,更讓三王子景衍賢明遠播。

在不以嫡庶長幼繼承的西淩,儲君亦是賢者上位。景衍通過一場婚禮解決隨時可能再發的隱患,又在過去三年裏出使各國,促通互市,王上對他愈發滿意,雖未定下儲君,但親自給景衍指了婚事。

左相乃西淩百年大族姬氏族人,歷任西淩王的後宮,東南西北四個王後裏,必有一位出自姬氏。

景衍不可能放棄姬嫣然,正如當年,他為了解決紛爭隱患,在王上面前立功,在百姓間博得賢名,不可能不娶秦相思一樣。

當初至西淩,秦相思本擔心自己是東祁人,景衍作為西淩王子,心有顧慮。然而她怎麽都沒想到,自己會如此順利地嫁給景衍。

她更想不到,從自己踏入西淩那一刻開始,就已然落入了圈套。

*

景衍最終沒有說出答案,叮囑幾句後離開了清涼閣。

秦相思杵在廊下,註視他被夜色掩蓋的背影,心中默念。

我可是滿心歡喜地嫁給你的,景衍……但這份喜歡,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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