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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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貓妖集體離開之後，原先還有一些喧鬧的村子頓時冷清了下來。藏在各個隱秘點的村民，見識到妖怪的離去後，也紛紛從藏身處跑了出來。
他們率先去看的就是桔梗，第一眼發現她還活著，第二眼看到她很狼狽。原先有的焦慮情緒全部壓制，轉化成了一種寬裕的安慰。
“桔梗大人沒事就好。”
而桔梗也在他們的註視下，作出了後面的安排：“你們先清點一下村民的情況，有沒有人受傷或者去世，然後再讓人過來處理這些。”
地上有妖怪的碎肉和屍骨，雖然有些妖怪的肉很難吃，但有些妖怪的肉挺美味，對於這個時代的人們來說，妖怪的肉也是一種食物。
對於物資匱乏的人們來說，很少會有挑剔的想法。
那些居住在城池中的貴族大名們，還會考慮肉的質感是否新鮮，肉的味道是否鮮美，肉的種類是否豐富；而到了他們這裏，只要是能夠吃下去、不會傷及到自身的肉，那就是好的。
特殊一點的，會考慮妖怪之前有沒有吃過人類，一般吃過人類的不吃。但是相比於人類的壽命，妖怪的壽命要長的多了，他們絕大多數時候並不能保證某個妖怪是否沒有吃過人類，所以絕大多數時候，他們也不會考慮這些。
殘酷，卻也是時代烙印。
“這些我們會安排的。”住在隔壁屋子的阿婆說道，她也是躲在地穴裏的人，現在安然無恙地出來了。相比於那些毛手毛腳不知事的小年輕，她有經驗多了，“桔梗你先去換身衣服吧，再讓楓看看有沒有受傷的地方。”同時吩咐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你去隔壁村子喊茜草巫女過來，就是我們這邊有人受傷了，讓她帶著草藥工具過來。”
“好的！”小姑娘接到命令轉身就跑，她對茜草巫女有印象，上次桔梗大人出事就是茜草巫女過來幫忙的，所以這次找她也沒問題。
倒是桔梗有些抗拒：“這件事情我自己來就行，楓跟其他小孩子一起，編織用來裝妖怪肉的草繩好了。”
她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跡可不適合小女孩看，萬一楓誤會了怎麽辦？楓一誤會就會引來阿婆的關註，而阿婆是過來人，必然知道她經歷了什麽，人類對巫女是沒什麽殺傷力的，估計她會懷疑到貓妖的身上。
桔梗可不想冬嵐的形象在自己的村民心中有什麽不好。
還是自己來吧。
阿婆的表情有些不讚同，但是桔梗鐵了心要如此，她也勸說不了什麽，只能去跟其他村民一起清點情況。雖然中途有貓妖的加入，但前期只有他們自己的時候，還是有不需要損傷的，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因此喪命……
她的想法跟桔梗不謀而合，這也是桔梗拒絕了楓的照顧，卻沒有拒絕茜草巫女的理由。
村子經歷了這樣的災難，肯定會有不少的人受傷，單靠自己一個人效率不足，還是多來一個巫女比較合適。
這邊人類的村莊火急火燎地展開了救援的工作，那邊貓妖也不甘示弱，不過只是大貓長老跟冬嵐的會談。
到底顧忌著繼承者的面子，還有父女之間覆雜的關系，大貓長老沒有將一切事實都展露在全族面前。
依舊是上次對話的山洞，只不過這次的對象換成了冬嵐。
大貓長老率先開口，她習慣了掌控全局的風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你不打算仔細跟我說說嗎？那個巫女跟你的關系，不一般吧，當初山貓王的事情，有沒有她的參與？”
要知道桔梗回來的時候還帶著自己的長弓不放，大貓長老沒有錯過這幕，冬嵐也知道自己瞞不下去了。
其實這會兒到了可以攤牌的時候，她的實力就是最大的底氣，哪怕得不到族人的認可，也可以維護自己跟桔梗，就是這樣的結果太過傷心，本質上並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端正地坐直了自己的身體，如同過去很多次一樣，誠懇地說道：“山貓王的事情，是我指使她做的，當初用來誣陷蛾子長老的磷粉，也是我給她的。其實這件事情跟她沒關系，當初她按照要求射出封印之箭的時候，壓根不知道那邊是山貓王。”
說白了，就是她利用了桔梗。哪怕在桔梗的眼裏是等價交換，冬嵐也覺得是自己在利用。
這個結果在大貓長老的預料之內，她早就猜出在山貓王這件事中冬嵐才是最關鍵的因素。不過出於同族的維護，她還是劃分了幾抹關系到巫女的身上，直到剛才見到巫女陌生的表情。
除去落在蒲公英身上的那一眼，巫女跟她們所有貓妖都不認識，而蒲公英是她救過的，也就是說，她很有可能壓根就不認識山貓王。
主動意向很低。
一個負責射箭的巫女，很可能壓根不知道自己要射的是什麽，只要提前告訴她方向，還有射箭的時機，以山貓王的體積射中不是難度。
這點大貓長老心知肚明。
然後是進一步的問題：“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山貓王既是你的父親，也是你的領主，未曾虧欠過你，也未曾做過愧對族群的事情。當初蛾子妖的事情，是妖界弱肉強食的根本，不存在舍棄或者放棄。你為什麽要封印他？”
蛾子妖這個事情吧，從一開始就是全族同意的，山貓王實力強盛的時候，她們壓著蛾子妖打；等到山貓王重傷實力不再了，就換成她們被蛾子妖追殺，這其實是弱肉強食的結果，跟山貓王沒有多大的關系。
對方的表現也不算糟糕，畢竟跟犬大將大戰一事，她們全族也是答應的，只是沒想到最後會輸成那樣，但那也只能說是命運的結果。
所以不管是父親還是領主，山貓王都幹的不錯。看看全族只有冬嵐做了點事情，就該知道大家的意向。
冬嵐皺了皺眉頭，這實在不是一個好開口的話題，但現實到了這個地步，也只能攤開一切等待評定。
桔梗已經暴露，她的村子也讓族人過去踩過點了，如果自己這邊不能處理好，難免有遷怒的貓妖會朝桔梗發難，那更不是冬嵐想要看到的。
所以，殊死一搏！
“大貓長老，如果當初我們沒有搬到這裏來，你是打算怎麽做的？”冬嵐沒有直接說自己的想法，而是反客為主問了一個問題。
大貓長老皺了皺眉：“這個跟我們現在說的有關系嗎？”
“但是它很重要。”冬嵐說，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握緊，她的內心顯然並不平靜，“只有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才能告訴你為什麽要那麽做。”
大貓長老回憶了一下，明明搬過來還不到一年，就有著悠久的感覺，回憶起來也好像是很久以前，她不得不加大力度思考，最後給了冬嵐答案：“當時要是沒有你的話，我們就打算按照卷軸上的方案來，幫山貓王恢覆身體。”
其實到現在為止都是這麽做的，只是中間一直有事耽擱，才沒有完成。
說起來這個耽擱的因素，也還是因為冬嵐。所以說從一開始她就在制止山貓王的恢覆一事！
“那個方法是錯誤的。”冬嵐閉上眼睛沈思，再睜開後一片坦然，她直截了當地開口說道，“我們好不容易找到的卷軸，並不能幫山貓王恢覆身體，反倒會讓我們陷入更大的困境。”
“嗯？”尾端上揚的鼻音顯示了大貓長老的懷疑與好奇。
冬嵐繼續說道：“那個卷軸上面記錄的東西……我們之前一直以為是另外一個妖怪成功的經驗，但那其實是它的遺書。它並沒有因此恢覆實力，而是在最後零落成泥。如果我們按照那個方法實施，不僅不能幫山貓王恢覆身體，還會折進去一大批青壯年。”
大貓長老的表情更加迷惑：“照你這麽說，我們當時的想法是有問題的？可是你怎麽知道卷軸上的方法不對？”
“因為我經歷過。”冬嵐說，她不打算用夢境的形式，因為那樣取信難度不夠高，不如直接說成是自己的經歷，更加容易得到信任，“說來長老你可能不信，我比春嵐她們多活了近百年。”
“你在開什麽玩笑啊，冬嵐崽子，你們可是從同一個貓窩出來的，怎麽會比她們多活這麽久？”如果說剛才大貓長老的心情還只是迷惑的話，現在她更願意懷疑冬嵐魔怔了。
瞧她說的，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所以說你不相信啊。”冬嵐長嘆一口氣說道，她攤開雙手，好像在看自己掌紋代表的命數，又好像在看自己的無能為力，“我可是真真實實地多活了那麽久，見證了豹貓一族的衰落，長老跟族人們的死去，父親、還有弟弟妹妹之間的……就是因為我那樣經歷過，所以我才想從根本上改變，想讓我的族人安安穩穩的活下來。不用像我以前經歷的那樣，眼睜睜的看著親族死去，一個一個的離開我的身邊，最後就剩下那麽孤零零的幾個貓。”
哪怕是套用了夢境的說法，但是只要想到未來的慘狀，還是有一種淒涼的感覺。她的語氣也是哀傷的，像她的眼神一樣充滿痛苦。
大貓長老相信這個表情沒有作假，但是多活一百年這種事，真的有可能發生嗎？冬嵐多活了一百年，經歷了原先打算經歷的事情，又回到了一切開始之前？想要從根源上進行改變？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離譜的事情？這可是數千萬妖怪都沒經歷過的，怎麽就落到她家崽子上了？
但是開口的是自家小崽子，哪怕離譜到沒有邊了，大貓長老也還是願意順著她說話的背景往下講：“所以你才那樣阻撓我們？不讓我們用那個方法？可是這種事情為什麽不早說？如果你當時就開口說了……”
“如果我當時就開口說了，你們更加不會相信，不是嗎？”冬嵐的表情換上了無奈，還帶著一點犀利，“如果不是我自己親身經歷了，我也不會相信這樣的事情。當時我要是真的開口，估計你們只會當做是一種懦弱的表現，覺得我用虛假的謊言，想要逼著全族退卻，不願意族群命運共進退。”
大貓長老沈默了，這點冬嵐說的還真沒錯，在全族齊心協力的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個反方向的說法，還打擊了他們最重要的念頭，這簡直是不能忍！所以她找的借口非常合適，既考慮到了族群利益，又避免了方案實施。
如果不是這樣的心機用在了自己身上跟族人的身上，大貓長老真覺得冬嵐是個不錯的貓族繼承人。
但她偏偏違逆了族群的利益，並且以自我的想法為中心。大貓長老到現在都沒相信冬嵐多活一百年的說法，她就是想看，對方能夠拿出怎樣的話術來說服自己不追究山貓王的事情。
能夠配合她交流，已經是大貓長老最大的善意了。
“而且我經歷的一百年並沒有這麽簡單，不僅僅是卷軸上的方案，後來我們還找到了另外一個途徑，那個方法比現在更加糟糕，本來卷軸上的方案就讓我們損失慘重，那個途徑帶走了我們剩下的希望，彼時山貓王已經進入假死維護自己最後生命的環節，之後我們就又得到了一個方案……算起來，這已經快是五十年後的事情了。”一想到夢境中的那些事情，冬嵐不免感慨地說道，誰能想到堂堂豹貓一族的衰落只需要區區五十年呢？“時代變化的很快，曾經叱咤風雲的我們，那個時候只能到處狼狽逃竄，哪怕想要維護原先的地盤，都覺得是遙不可及。”
大貓長老覺得不敢相信，她們哪裏會這麽倒黴？一個方案接著一個方案，都是錯誤的不說，還都葬送了族群的根基力量？
“所以我們抱著孤註一擲的想法，實施了最後一個方案。這其實有點類似於獻祭，在月亮升到最高的時候，獻祭數條活潑亂跳的生命，再以四魂之玉為媒介，就可以恢覆山貓王的力量。”冬嵐陳述最後一個方法，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了，他們不會用這樣的方法，“那時候的四魂之玉已經碎了，守護它的是一個綠衣服的巫女，同時還有犬大將跟人類生的那個孩子。”
“他叫犬夜叉，是一個半妖，有一把叫做鐵碎牙的刀，同時刀身能夠變成紅色，破開我們塑造的結界。”
“那會兒我還叫上了殺生丸，畢竟他也是我們的敵人，一直以來的失敗讓我們迫不及待想要借著父親恢覆的機會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然後一切都亂了套——”
這會兒冬嵐的語氣很平靜，只有平靜到極致的語氣，才能夠最意想不到的展露出那些詞句背後的意義。
大貓長老也沒有插話，就算是冬嵐假裝的話術，也足夠吸引她的眼球。而且她隱隱覺得，這可能不是假話，冬嵐說的，可能都是真的。
鐵碎牙這件事情她也聽說過，鬥牙王那個大兒子一直想繼承父親的鐵碎牙跟叢雲牙，但這兩把刀都不見身影，如果鬥牙王給了自己的小兒子，那倒是也說得過去。
不過迄今為止，都還沒有鐵碎牙的身影出現。殺生丸追逐到現在，也沒有真的找出那把刀來。
這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可以判斷冬嵐說的是否真實。
冬嵐繼續陳述著未來，平靜的語氣逐漸增加顫抖，大貓長老的表情也一變再變，最後終於忍不住皺眉：“你說最後快要失敗的時候，山貓王吞噬了春嵐夏嵐和秋嵐的靈魂，導致她們死去，留下一個孤零零的你。最後又被殺生丸用天生牙覆活……這怎麽可能呢？山貓王怎麽可能會對自己的崽子動手？”還是他最爭氣的一窩崽子。
如果未來的環境真的如冬嵐所說的那麽慘烈，那山貓王就應該護著維護自己的中堅力量，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弄死三姐弟來成全自己。
不過以冬嵐話語中山貓王的處境，會做到這一步也是可能的。一次次的失敗擺在那裏，好不容易有成功的機會，哪怕會損傷自己的子女，也在所不惜。
但這事放在冬嵐身上就特別殘酷，盡心盡力地維護著自己的父親跟本就不多的族人，結果父親為了自己的利益，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弟弟妹妹，最後救貓的還是厭惡的殺生丸……
大貓長老不再覺得冬嵐的話語是空談，就算是空談也會有個限度，哪有人空談的時候給死對頭家的大兒子增加三條救命之恩的？
不管有再多的匪夷所思，她所說的可能都是真相。
也就是說，那樣的方案真的是不可取的，豹貓一族的未來慘烈不說，山貓王還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兒女，所以冬嵐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封印了山貓王不讓他為非作歹！
可是、可是……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用封印他啊，現在我們沒用那樣的方法，他也不怎麽出去活動。最多我們幫你看著他，不讓他欺負春嵐他們……”大貓長老還是不願意接受冬嵐找了一個巫女外援封印了自家領主的事情。
怎麽說都是自己族內的事情，怎麽可以讓外人插手？
山貓王可是族內最頂尖的戰力，冬嵐這麽做無異於自損八百！
“放心吧，這個封印很好解開的，我也沒想一直封印著他。”冬嵐聳聳肩膀，為大貓長老願意信任她的說辭而表情輕松，同時極盡坦誠地表示，“我只是想封印他到我們幾個徹底成年為止，來來去去也就這些年的事情。那棵樹是千年的禦神木，可以保護他的身體不受影響，等到之後我解開他的封印，他就又是原來的樣子。”
縱使夢境中山貓王的表現糟糕，冬嵐也還是給了他一條後路，不至於直接把貓殺死。
“本來我是想等弟弟妹妹都成年了再跟你坦白這事的。”到時候四姐弟的分量一加，足以動搖山貓王在大貓長老心裏對貓族的重要性。
“行吧，我暫時相信你的說辭。”大貓長老表態了，大不了之後她再琢磨琢磨，找到能夠證明或者反駁的鐵證，那時候想必誰也沒話說了。
不過現在的重點還不止如此，事情一件件堆在一起，現在也需要一件件展開說明。大貓長老覺得自己身上任務很重，果然領導者不好當啊。
“不過剛才的蛇妖是怎麽回事？跟山貓王簽訂條約的那只，不是一直被關在封印符裏嗎？怎麽突然跑出來了？”這也是重點之一。以大貓長老的年紀閱歷自然知道蛇妖跟山貓王的關系，按理來說，沒有山貓王的點頭答應，那玩意兒怎麽可能會跑出來？還傷害到了巫女跟冬嵐崽子？
等等，這樣算不算是父女的默契？女兒動手封印了父親，父親想要找幫兇殺死女兒？山貓王不是一般的糊塗啊！有這樣的行為做例子，大貓長老突然覺得冬嵐“經歷的未來百年”裏的事情不是不會發生。
“估計是跟黑巫女達成了協議吧，人類巫女之間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不過那個巫女跟桔梗認識，估計也有動搖封印的方法，喚醒山貓王不在話下。”人類是講究教導跟傳承的，既然接受的是同一家，那麽會的東西也差不多，就算不能解開桔梗的封印，弄點小漏洞還是沒問題的。
“而交易的籌碼就是巫女，”大貓長老很快跟上思路，她的閱歷豐富，各種層出不窮的手段見的多了，“準確的說是巫女守護的那枚四魂之玉。剛剛你也說了，在未來，山貓王想要恢覆身體就要借助四魂之玉的力量，估計那黑巫女就是用這個說動了山貓王，讓山貓王提供了蛇妖出來。”
這麽一講，冬嵐跟山貓王真不愧是一脈相承！都跟巫女關系非凡，哪怕其中有一個是黑巫女；都跟巫女合作對著自己的親族下手，並且一個比一個狠。冬嵐只是想著封印山貓王呢，山貓王就奔著弄死女兒去了。
如果冬嵐沒有恰到好處地經歷發丨情丨期完成成熟的步驟，那她真不是蛇妖的對手，哪怕最後保住了性命，下場也會是非常的慘烈。
所以啊，這對父女倆一個模子裏出來的，誰也不能夠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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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妖集體離開之後，原先還有一些喧鬧的村子頓時冷清了下來。藏在各個隱秘點的村民，見識到妖怪的離去後，也紛紛從藏身處跑了出來。
他們率先去看的就是桔梗，第一眼發現她還活著，第二眼看到她很狼狽。原先有的焦慮情緒全部壓制，轉化成了一種寬裕的安慰。
“桔梗大人沒事就好。”
而桔梗也在他們的註視下，作出了後面的安排：“你們先清點一下村民的情況，有沒有人受傷或者去世，然後再讓人過來處理這些。”
地上有妖怪的碎肉和屍骨，雖然有些妖怪的肉很難吃，但有些妖怪的肉挺美味，對於這個時代的人們來說，妖怪的肉也是一種食物。
對於物資匱乏的人們來說，很少會有挑剔的想法。
那些居住在城池中的貴族大名們，還會考慮肉的質感是否新鮮，肉的味道是否鮮美，肉的種類是否豐富；而到了他們這裏，只要是能夠吃下去、不會傷及到自身的肉，那就是好的。
特殊一點的，會考慮妖怪之前有沒有吃過人類，一般吃過人類的不吃。但是相比於人類的壽命，妖怪的壽命要長的多了，他們絕大多數時候並不能保證某個妖怪是否沒有吃過人類，所以絕大多數時候，他們也不會考慮這些。
殘酷，卻也是時代烙印。
“這些我們會安排的。”住在隔壁屋子的阿婆說道，她也是躲在地穴裏的人，現在安然無恙地出來了。相比於那些毛手毛腳不知事的小年輕，她有經驗多了，“桔梗你先去換身衣服吧，再讓楓看看有沒有受傷的地方。”同時吩咐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你去隔壁村子喊茜草巫女過來，就是我們這邊有人受傷了，讓她帶著草藥工具過來。”
“好的！”小姑娘接到命令轉身就跑，她對茜草巫女有印象，上次桔梗大人出事就是茜草巫女過來幫忙的，所以這次找她也沒問題。
倒是桔梗有些抗拒：“這件事情我自己來就行，楓跟其他小孩子一起，編織用來裝妖怪肉的草繩好了。”
她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跡可不適合小女孩看，萬一楓誤會了怎麽辦？楓一誤會就會引來阿婆的關註，而阿婆是過來人，必然知道她經歷了什麽，人類對巫女是沒什麽殺傷力的，估計她會懷疑到貓妖的身上。
桔梗可不想冬嵐的形象在自己的村民心中有什麽不好。
還是自己來吧。
阿婆的表情有些不讚同，但是桔梗鐵了心要如此，她也勸說不了什麽，只能去跟其他村民一起清點情況。雖然中途有貓妖的加入，但前期只有他們自己的時候，還是有不需要損傷的，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因此喪命……
她的想法跟桔梗不謀而合，這也是桔梗拒絕了楓的照顧，卻沒有拒絕茜草巫女的理由。
村子經歷了這樣的災難，肯定會有不少的人受傷，單靠自己一個人效率不足，還是多來一個巫女比較合適。
這邊人類的村莊火急火燎地展開了救援的工作，那邊貓妖也不甘示弱，不過只是大貓長老跟冬嵐的會談。
到底顧忌著繼承者的面子，還有父女之間覆雜的關系，大貓長老沒有將一切事實都展露在全族面前。
依舊是上次對話的山洞，只不過這次的對象換成了冬嵐。
大貓長老率先開口，她習慣了掌控全局的風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你不打算仔細跟我說說嗎？那個巫女跟你的關系，不一般吧，當初山貓王的事情，有沒有她的參與？”
要知道桔梗回來的時候還帶著自己的長弓不放，大貓長老沒有錯過這幕，冬嵐也知道自己瞞不下去了。
其實這會兒到了可以攤牌的時候，她的實力就是最大的底氣，哪怕得不到族人的認可，也可以維護自己跟桔梗，就是這樣的結果太過傷心，本質上並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端正地坐直了自己的身體，如同過去很多次一樣，誠懇地說道：“山貓王的事情，是我指使她做的，當初用來誣陷蛾子長老的磷粉，也是我給她的。其實這件事情跟她沒關系，當初她按照要求射出封印之箭的時候，壓根不知道那邊是山貓王。”
說白了，就是她利用了桔梗。哪怕在桔梗的眼裏是等價交換，冬嵐也覺得是自己在利用。
這個結果在大貓長老的預料之內，她早就猜出在山貓王這件事中冬嵐才是最關鍵的因素。不過出於同族的維護，她還是劃分了幾抹關系到巫女的身上，直到剛才見到巫女陌生的表情。
除去落在蒲公英身上的那一眼，巫女跟她們所有貓妖都不認識，而蒲公英是她救過的，也就是說，她很有可能壓根就不認識山貓王。
主動意向很低。
一個負責射箭的巫女，很可能壓根不知道自己要射的是什麽，只要提前告訴她方向，還有射箭的時機，以山貓王的體積射中不是難度。
這點大貓長老心知肚明。
然後是進一步的問題：“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山貓王既是你的父親，也是你的領主，未曾虧欠過你，也未曾做過愧對族群的事情。當初蛾子妖的事情，是妖界弱肉強食的根本，不存在舍棄或者放棄。你為什麽要封印他？”
蛾子妖這個事情吧，從一開始就是全族同意的，山貓王實力強盛的時候，她們壓著蛾子妖打；等到山貓王重傷實力不再了，就換成她們被蛾子妖追殺，這其實是弱肉強食的結果，跟山貓王沒有多大的關系。
對方的表現也不算糟糕，畢竟跟犬大將大戰一事，她們全族也是答應的，只是沒想到最後會輸成那樣，但那也只能說是命運的結果。
所以不管是父親還是領主，山貓王都幹的不錯。看看全族只有冬嵐做了點事情，就該知道大家的意向。
冬嵐皺了皺眉頭，這實在不是一個好開口的話題，但現實到了這個地步，也只能攤開一切等待評定。
桔梗已經暴露，她的村子也讓族人過去踩過點了，如果自己這邊不能處理好，難免有遷怒的貓妖會朝桔梗發難，那更不是冬嵐想要看到的。
所以，殊死一搏！
“大貓長老，如果當初我們沒有搬到這裏來，你是打算怎麽做的？”冬嵐沒有直接說自己的想法，而是反客為主問了一個問題。
大貓長老皺了皺眉：“這個跟我們現在說的有關系嗎？”
“但是它很重要。”冬嵐說，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握緊，她的內心顯然並不平靜，“只有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才能告訴你為什麽要那麽做。”
大貓長老回憶了一下，明明搬過來還不到一年，就有著悠久的感覺，回憶起來也好像是很久以前，她不得不加大力度思考，最後給了冬嵐答案：“當時要是沒有你的話，我們就打算按照卷軸上的方案來，幫山貓王恢覆身體。”
其實到現在為止都是這麽做的，只是中間一直有事耽擱，才沒有完成。
說起來這個耽擱的因素，也還是因為冬嵐。所以說從一開始她就在制止山貓王的恢覆一事！
“那個方法是錯誤的。”冬嵐閉上眼睛沈思，再睜開後一片坦然，她直截了當地開口說道，“我們好不容易找到的卷軸，並不能幫山貓王恢覆身體，反倒會讓我們陷入更大的困境。”
“嗯？”尾端上揚的鼻音顯示了大貓長老的懷疑與好奇。
冬嵐繼續說道：“那個卷軸上面記錄的東西……我們之前一直以為是另外一個妖怪成功的經驗，但那其實是它的遺書。它並沒有因此恢覆實力，而是在最後零落成泥。如果我們按照那個方法實施，不僅不能幫山貓王恢覆身體，還會折進去一大批青壯年。”
大貓長老的表情更加迷惑：“照你這麽說，我們當時的想法是有問題的？可是你怎麽知道卷軸上的方法不對？”
“因為我經歷過。”冬嵐說，她不打算用夢境的形式，因為那樣取信難度不夠高，不如直接說成是自己的經歷，更加容易得到信任，“說來長老你可能不信，我比春嵐她們多活了近百年。”
“你在開什麽玩笑啊，冬嵐崽子，你們可是從同一個貓窩出來的，怎麽會比她們多活這麽久？”如果說剛才大貓長老的心情還只是迷惑的話，現在她更願意懷疑冬嵐魔怔了。
瞧她說的，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所以說你不相信啊。”冬嵐長嘆一口氣說道，她攤開雙手，好像在看自己掌紋代表的命數，又好像在看自己的無能為力，“我可是真真實實地多活了那麽久，見證了豹貓一族的衰落，長老跟族人們的死去，父親、還有弟弟妹妹之間的……就是因為我那樣經歷過，所以我才想從根本上改變，想讓我的族人安安穩穩的活下來。不用像我以前經歷的那樣，眼睜睜的看著親族死去，一個一個的離開我的身邊，最後就剩下那麽孤零零的幾個貓。”
哪怕是套用了夢境的說法，但是只要想到未來的慘狀，還是有一種淒涼的感覺。她的語氣也是哀傷的，像她的眼神一樣充滿痛苦。
大貓長老相信這個表情沒有作假，但是多活一百年這種事，真的有可能發生嗎？冬嵐多活了一百年，經歷了原先打算經歷的事情，又回到了一切開始之前？想要從根源上進行改變？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離譜的事情？這可是數千萬妖怪都沒經歷過的，怎麽就落到她家崽子上了？
但是開口的是自家小崽子，哪怕離譜到沒有邊了，大貓長老也還是願意順著她說話的背景往下講：“所以你才那樣阻撓我們？不讓我們用那個方法？可是這種事情為什麽不早說？如果你當時就開口說了……”
“如果我當時就開口說了，你們更加不會相信，不是嗎？”冬嵐的表情換上了無奈，還帶著一點犀利，“如果不是我自己親身經歷了，我也不會相信這樣的事情。當時我要是真的開口，估計你們只會當做是一種懦弱的表現，覺得我用虛假的謊言，想要逼著全族退卻，不願意族群命運共進退。”
大貓長老沈默了，這點冬嵐說的還真沒錯，在全族齊心協力的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個反方向的說法，還打擊了他們最重要的念頭，這簡直是不能忍！所以她找的借口非常合適，既考慮到了族群利益，又避免了方案實施。
如果不是這樣的心機用在了自己身上跟族人的身上，大貓長老真覺得冬嵐是個不錯的貓族繼承人。
但她偏偏違逆了族群的利益，並且以自我的想法為中心。大貓長老到現在都沒相信冬嵐多活一百年的說法，她就是想看，對方能夠拿出怎樣的話術來說服自己不追究山貓王的事情。
能夠配合她交流，已經是大貓長老最大的善意了。
“而且我經歷的一百年並沒有這麽簡單，不僅僅是卷軸上的方案，後來我們還找到了另外一個途徑，那個方法比現在更加糟糕，本來卷軸上的方案就讓我們損失慘重，那個途徑帶走了我們剩下的希望，彼時山貓王已經進入假死維護自己最後生命的環節，之後我們就又得到了一個方案……算起來，這已經快是五十年後的事情了。”一想到夢境中的那些事情，冬嵐不免感慨地說道，誰能想到堂堂豹貓一族的衰落只需要區區五十年呢？“時代變化的很快，曾經叱咤風雲的我們，那個時候只能到處狼狽逃竄，哪怕想要維護原先的地盤，都覺得是遙不可及。”
大貓長老覺得不敢相信，她們哪裏會這麽倒黴？一個方案接著一個方案，都是錯誤的不說，還都葬送了族群的根基力量？
“所以我們抱著孤註一擲的想法，實施了最後一個方案。這其實有點類似於獻祭，在月亮升到最高的時候，獻祭數條活潑亂跳的生命，再以四魂之玉為媒介，就可以恢覆山貓王的力量。”冬嵐陳述最後一個方法，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了，他們不會用這樣的方法，“那時候的四魂之玉已經碎了，守護它的是一個綠衣服的巫女，同時還有犬大將跟人類生的那個孩子。”
“他叫犬夜叉，是一個半妖，有一把叫做鐵碎牙的刀，同時刀身能夠變成紅色，破開我們塑造的結界。”
“那會兒我還叫上了殺生丸，畢竟他也是我們的敵人，一直以來的失敗讓我們迫不及待想要借著父親恢覆的機會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然後一切都亂了套——”
這會兒冬嵐的語氣很平靜，只有平靜到極致的語氣，才能夠最意想不到的展露出那些詞句背後的意義。
大貓長老也沒有插話，就算是冬嵐假裝的話術，也足夠吸引她的眼球。而且她隱隱覺得，這可能不是假話，冬嵐說的，可能都是真的。
鐵碎牙這件事情她也聽說過，鬥牙王那個大兒子一直想繼承父親的鐵碎牙跟叢雲牙，但這兩把刀都不見身影，如果鬥牙王給了自己的小兒子，那倒是也說得過去。
不過迄今為止，都還沒有鐵碎牙的身影出現。殺生丸追逐到現在，也沒有真的找出那把刀來。
這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可以判斷冬嵐說的是否真實。
冬嵐繼續陳述著未來，平靜的語氣逐漸增加顫抖，大貓長老的表情也一變再變，最後終於忍不住皺眉：“你說最後快要失敗的時候，山貓王吞噬了春嵐夏嵐和秋嵐的靈魂，導致她們死去，留下一個孤零零的你。最後又被殺生丸用天生牙覆活……這怎麽可能呢？山貓王怎麽可能會對自己的崽子動手？”還是他最爭氣的一窩崽子。
如果未來的環境真的如冬嵐所說的那麽慘烈，那山貓王就應該護著維護自己的中堅力量，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弄死三姐弟來成全自己。
不過以冬嵐話語中山貓王的處境，會做到這一步也是可能的。一次次的失敗擺在那裏，好不容易有成功的機會，哪怕會損傷自己的子女，也在所不惜。
但這事放在冬嵐身上就特別殘酷，盡心盡力地維護著自己的父親跟本就不多的族人，結果父親為了自己的利益，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弟弟妹妹，最後救貓的還是厭惡的殺生丸……
大貓長老不再覺得冬嵐的話語是空談，就算是空談也會有個限度，哪有人空談的時候給死對頭家的大兒子增加三條救命之恩的？
不管有再多的匪夷所思，她所說的可能都是真相。
也就是說，那樣的方案真的是不可取的，豹貓一族的未來慘烈不說，山貓王還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兒女，所以冬嵐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封印了山貓王不讓他為非作歹！
可是、可是……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用封印他啊，現在我們沒用那樣的方法，他也不怎麽出去活動。最多我們幫你看著他，不讓他欺負春嵐他們……”大貓長老還是不願意接受冬嵐找了一個巫女外援封印了自家領主的事情。
怎麽說都是自己族內的事情，怎麽可以讓外人插手？
山貓王可是族內最頂尖的戰力，冬嵐這麽做無異於自損八百！
“放心吧，這個封印很好解開的，我也沒想一直封印著他。”冬嵐聳聳肩膀，為大貓長老願意信任她的說辭而表情輕松，同時極盡坦誠地表示，“我只是想封印他到我們幾個徹底成年為止，來來去去也就這些年的事情。那棵樹是千年的禦神木，可以保護他的身體不受影響，等到之後我解開他的封印，他就又是原來的樣子。”
縱使夢境中山貓王的表現糟糕，冬嵐也還是給了他一條後路，不至於直接把貓殺死。
“本來我是想等弟弟妹妹都成年了再跟你坦白這事的。”到時候四姐弟的分量一加，足以動搖山貓王在大貓長老心裏對貓族的重要性。
“行吧，我暫時相信你的說辭。”大貓長老表態了，大不了之後她再琢磨琢磨，找到能夠證明或者反駁的鐵證，那時候想必誰也沒話說了。
不過現在的重點還不止如此，事情一件件堆在一起，現在也需要一件件展開說明。大貓長老覺得自己身上任務很重，果然領導者不好當啊。
“不過剛才的蛇妖是怎麽回事？跟山貓王簽訂條約的那只，不是一直被關在封印符裏嗎？怎麽突然跑出來了？”這也是重點之一。以大貓長老的年紀閱歷自然知道蛇妖跟山貓王的關系，按理來說，沒有山貓王的點頭答應，那玩意兒怎麽可能會跑出來？還傷害到了巫女跟冬嵐崽子？
等等，這樣算不算是父女的默契？女兒動手封印了父親，父親想要找幫兇殺死女兒？山貓王不是一般的糊塗啊！有這樣的行為做例子，大貓長老突然覺得冬嵐“經歷的未來百年”裏的事情不是不會發生。
“估計是跟黑巫女達成了協議吧，人類巫女之間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不過那個巫女跟桔梗認識，估計也有動搖封印的方法，喚醒山貓王不在話下。”人類是講究教導跟傳承的，既然接受的是同一家，那麽會的東西也差不多，就算不能解開桔梗的封印，弄點小漏洞還是沒問題的。
“而交易的籌碼就是巫女，”大貓長老很快跟上思路，她的閱歷豐富，各種層出不窮的手段見的多了，“準確的說是巫女守護的那枚四魂之玉。剛剛你也說了，在未來，山貓王想要恢覆身體就要借助四魂之玉的力量，估計那黑巫女就是用這個說動了山貓王，讓山貓王提供了蛇妖出來。”
這麽一講，冬嵐跟山貓王真不愧是一脈相承！都跟巫女關系非凡，哪怕其中有一個是黑巫女；都跟巫女合作對著自己的親族下手，並且一個比一個狠。冬嵐只是想著封印山貓王呢，山貓王就奔著弄死女兒去了。
如果冬嵐沒有恰到好處地經歷發丨情丨期完成成熟的步驟，那她真不是蛇妖的對手，哪怕最後保住了性命，下場也會是非常的慘烈。
所以啊，這對父女倆一個模子裏出來的，誰也不能夠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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