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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瑞下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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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瑞下臺

梅旸和韓曇回到梅和宅,梅和依舊在正廳等著他們。

梅旸:“二哥還沒睡?”

梅和攏了攏大氅道:“你沒平安回來,我怎敢安然入睡。”

韓曇對梅和請過安道:“小人先下去休息。”

梅和點點頭,見韓曇離開,梅旸伏在梅和膝前道:“二哥今日生辰宴冷落你了。”

梅和將一半的大氅蓋在梅旸身上道:“沒有,只不過到現在才知道,生辰日你會如此疲累,這些年辛苦你了。”

梅旸借著酒勁眼圈有些泛酸:“我算哪門子辛苦,倒是你和大哥一個獨身在邊關一個常年在南方,連家都回不了。”

梅和:“我們是不一樣的辛苦……明日二哥就要離京了……想叮囑你幾句……”

梅旸仰起頭失落道:“怎會這麽快,不能多待幾日麽?”

梅和無奈而苦澀的笑笑:“明日祭天,我不能參加需得盡快離京。多長一歲,也多長個心眼,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梅旸點點頭。

梅和:“暾暾,你是否真的極厭煩做南靖的祥瑞?”

梅旸側枕著梅和的膝處散散的回道:“我寧願做個江湖術士,日日啃饅頭。但如果出生在平常人家就不會遇見你們了。”

梅和輕撫著梅旸的額頂道:“沒有如果,我們此生就是兄弟。”

梅旸笑道:“是呀!”

梅和:“行了不早了,去休息吧,明日你還要早起參加祭天禮。”

梅旸點點頭道:“朝賀你還會再回來的吧?”

梅和笑道:“當然,當然會回來。”

梅旸回到後院,見韓曇兩個臂彎一邊一只狗靠在廊檐下。

梅旸走過去撫著狗背:“你的親人已經找到,要離開京城嗎?”

韓曇點頭:“嗯。”

梅旸一怔,隨即問道:“什麽時候?”

韓曇:“明日。”

梅旸有些惱怒:“怎麽也是明日,你們就那麽著急離開嗎?”梅旸發覺有些失態沈聲道:“明日二哥也要離京,方算子也走,你也走……你回濱州嗎?”

韓曇:“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明日你祭天回來,我應該已經離開了。”

梅旸:“狗怎麽辦,你要帶走嗎?”

韓曇:“你想留嗎?”

梅旸悻悻回道:“那就一人一只唄,你帶走你的我留下我的,”說完抱起自己那只道:“明日要起早,我先睡了。”

韓曇突然叫住:“梅旸!”

梅旸回身:“怎麽了?”

韓曇:“你真的討厭現在的身份嗎?”

梅旸:“你說呢?要不然我為何日日往外跑?”

韓曇:“知道了,晚安。”

梅旸狐疑自言:“什麽毛病,怎麽都這麽問我……”

梅旸本就睡的晚,剛果卯時就被宮人拽起來沐浴更衣,迷迷糊糊中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祭祀禮服。

梅旸先被擡到北山上清宮祭祀老子隨後被擡到太廟祭祖、最後前往南郊祭天,南郊祭壇後便是新建的天休閣。

在鹵簿儀仗的簇擁下,梅旸隨康定帝坐於玉輅內,從正南門出,前往南郊祭壇。

六象踏石開道,四位赫紅大袍、玄黑武弁的清道官引路,前後依仗波瀾壯闊,旌旗遮天蔽空,圍觀百姓人山人海。

翰林學士方恒兼有承旨之責,隨列於南郊五使之中。南郊禦營使雷鳴,曾是戚家軍,總領郊祀防衛。

魯鐸與唐痕雖一位總掌樞機一位三司計相,卻不在五使之列,只能行於百官中。

梅旸端坐在玉輅,心中想的確實趕快結束好溜出宮去。

鹵簿終於駐定南郊 ,梅旸威整的跟隨康定帝走下玉輅,入於大次更衣休息 。

此時鐘鼓息,唯有旌旗嘯鳴 ,昭示著皇家的虔誠,天地的威嚴。

不多時,禮官奏請行事,各方戒嚴,萬物俱寂。

恰時四方樂鳴 ,雅聲起 。康定帝身服袞冕 ,西向立於壝宮中門外,接過大圭 ,百官跪拜,梅旸緊跟康定帝走向高高在上的祭壇。

兩人穩步走到中段,突然狂風驟起,冕旒重重捶打著康定帝的眉眼,梅旸試圖扶住,卻被康定帝一個眼色擋了回來。

狂風再起,掀翻了祭壇上的器具祭品,叮咣聲擾亂了有序的雅樂。

這下康定帝與百官均慌亂起來,禮官連忙上前將器具祭品撿起,重新置好祭壇。

康定帝眼尾掃向梅旸,繼續前行,狂風三起,直接將祭壇的案條掀翻在地,黑雲如旋積聚在祭壇上空,跪伏的百官被飛沙走石砸的東倒西歪,康定帝一個不穩險些摔倒幸好梅旸從一側撐住。

那風似海浪抵著康定帝與梅旸一步都不可前行。

祭壇前的天休閣被風推的開始前後晃動,愈晃愈烈愈晃愈烈。

雷鳴趕上前來面色極為嚴肅低聲道:“陛下濱州八百裏將加急,太子……大敗……危……”話閉一道閃電從天而降直直劈在了天休閣。

康定帝急火攻心一口血噴了出來全都落在了梅旸胸前。昏過去的最後一眼天休閣眾目睽睽之下塌了……

雷鳴一手環著昏倒的康定帝一把拽起梅旸跳入祭壇與臺階的死角,坍落的廊柱、枋梁、磚石砸中了三分之一的官員。

一時之間威嚴肅穆的南郊祭禮混亂狼藉,哀鴻遍野。

梅旸被嚇蒙了,從康定帝那口血噴到身上開始一直到回到寢宮都是一種呆滯的狀態,嘴裏問著:“為什麽會是這樣的……到底是哪裏不對了……”

淩霄雲、唐淵一天不知去了哪裏,梅和清晨離京回江南封地,韓曇也隨著出京,方算子晌午離京回濱州,只有白芷汀趕來守著他。

梅旸怔怔的問道:“他們都走了嗎?”

白芷汀蹲下身平視著梅旸溫聲道:“嗯,霄雲和唐淵應在家中,其他人離京了。”

梅旸又怔怔的點點頭:“離京了好,離京了好……”

康定帝醒來靠躺在床榻上,聽魯鐸和唐痕以及其他各司官員稟奏。

魯鐸道:“啟稟陛下,被砸的官員,均已被救出醫官局在竭力救治,索性沒有傷亡。”

康定帝虛弱的點點頭。

雷鳴道:“陛下,臣在天休閣廢墟中尋到一塊兒白石。”

康定帝緩搖著手:“擡進來……”

兩名禁軍擡著半人高的白石進到外殿,四個內侍接手擡到龍床跟前。

秦都知舉著燭火靠近白石,卻見白石上刻著三句古字,康定帝盯著那金字一陣劇咳,吐出一口血。醫官們圍上來,殿內忙做一團。

魯鐸趁亂悄悄對一側的宮人道:“勞煩公公去門外讓我的小廝回趟府裏,讓管家看住霄雲。”

宮人答應頷首退出去。

康定帝穩住心緒粗喘著對秦都知說道:“讓芷汀來……”秦都知連忙讓人去請。

領路的內侍都急出了一臉的汗,白芷汀卻不急不躁,面色平靜一步是一步走著。

內侍擦著汗陪著道:“白醫官,咱們快些吧,要不您上轎攆,小的們擡您過去。”

白芷汀客氣而淡然的回道:“有勞公公,九品醫官,不合規矩。”說完卻不見任何急慮。

白芷汀到了乾元殿,魯鐸、唐淵帶著百官候在殿外,白芷汀停下,向魯鐸、唐淵頷首行禮,兩人眉目緊粗輕揮手示意白芷汀進殿。

殿內除了秦都知空無一人,只有康定帝粗重的呼吸聲。白芷汀於殿中跪下磕頭行禮:“微臣拜見陛下。”

康定帝睜開昏沈的眼,沈聲道:“芷汀來了……上前來……”

白芷汀跪在龍床前,從藥箱取出脈枕,為康定帝請脈,康定帝聽話的交出手腕。

白芷汀道:“陛下急火攻心,並無大礙。”

康定帝虛指著眼前的白石:“看看上面的字。”

白芷汀回身,半身高的白石上刻著十二個古字“祥瑞不虔,予罪上帝,國將傾之。”

白芷汀:“微臣淺薄,不懂符命之說。”

康定帝無力的笑笑道:“芷汀啊,你是不是還恨朕,他救了皇後和暾暾,朕卻將他發配濱州。”

白芷汀平靜的回道:“微臣不敢。”

康定帝:“不敢不等於不恨,眼前這個下場,你心中應該痛快。”

白芷汀:“微臣是醫者,只恨病痛。”

康定帝:“朕認你做義女,賜你府宅,你看都沒去看過。朕給你的封賞你次次原封不動退回來,朕直升你為醫官,你卻硬要到太醫官學徒三年自己考。”話語過急康定帝帶出一連串的幹咳。

白芷汀遞過一杯水餵下,康定帝平覆些苦笑道:“你嘴上不說而已。”

白芷汀依舊面色平和的回道:“陛下多慮,微臣只是無功不受祿,惟願他日無過也不會受罰。”

康定帝:“這十二個字直指三寶,你不想替他辯解幾句?”

白芷汀:“微臣小小醫官,替不了任何人。”

康定帝失望道:“去開方子吧。”

白芷汀替病人將被褥蓋好,起身行禮退下。

見白芷汀出來,魯鐸與唐痕上前問道:“芷汀,陛下如何?”

白芷汀頷首垂目道:“急火攻心,無大礙。”

魯鐸壓低聲音:“暾暾如何?可去看過?”

白芷汀:“受些驚嚇,不太好。”

魯鐸:“去守著暾暾吧,你可知霄雲去了哪裏?”

白芷汀平平道:“出京了。”

“什麽!”魯鐸一驚“這孩子!真要氣死我了!”

唐淵暗暗攥緊了拳咬著牙道:“不用說,唐痕這個不孝子一定也跑了。”

魯鐸帶著一絲怨氣:“芷汀怎得不提前說他們要跑!……”

白芷汀擡眼清清淡淡的盯看向魯鐸,魯鐸無奈的搖搖頭:“去吧……”

白芷汀:“芷汀告退。”

康定帝精神好些後,寢殿裏跪滿了官,都求著康定帝應天命處置梅旸。

康定帝坐靠在軟枕上對魯鐸道:“魯鐸,你的學生,可有話說?”

魯鐸以頭磕地:“陛下,臣有罪,教壞了三皇子,請陛下降罪。”

康定帝憤然道:“朕不是在問你罪,在問梅旸!”

魯鐸:“三皇子祭神不誠,應天命以國律治罪。”

“你!”康定帝怒火驟起“你說,依哪條法,尊哪條律!”

魯鐸:“當初如何判的二皇子,就如何判三皇子。”

唐痕一臉驚疑暗暗用力拽魯鐸的衣袖,魯鐸不為所動。

魯鐸話閉,眾臣卻不答應魯鐸的法子。

第二排某一官員高聲急呼:“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三皇子祭祀不誠,對天不敬,導致天休閣塌,濱州兵敗,太子涉險。傾國祚,動國本,應殺之以血祭天!”

引來半數朝臣應和。

哐啷一聲,寢殿頓時噤若寒蟬,朝臣們紛紛以頭伏地。

康定帝將床邊的藥碗狠狠摔在地上,氣的臉色青白,虛晃的指著朝臣們的脊背。

“你們是想讓朕斷子絕孫嗎?朕的二兒子已經被發配江南一身的病,朕的太子去了前線,只剩下這麽個小兒子,你們的兒子發配了嗎!去前線了嗎!去死了嗎!”康定帝一陣劇嗑,秦都知忙餵上水。

跪滿寢殿的官員,沒有一個敢出聲。

半晌魯鐸道:“三皇子誠不誠,我等無從知曉,因連年戰敗便定了二皇子不詳,現下因一塊石頭便要三皇子命,他日天顯二皇子祥瑞尚能迎回,若三皇子再成祥瑞,爾等要去陰間請嗎?”

眾官員被問的啞口無言。

康定帝氣已被順了下來,頹然道:“你們先下去,朕累了,朕累了……”

此時唐痕知道魯鐸在保梅旸,也在保二皇子,甚至保了南靖的未來……

康定帝如十六年前一樣再次跪在祖宗牌位前,也如十六年前一樣,衣衫單薄,只是此次沒有了連月大雪,他也變得更加羸弱。

康定帝如孩童一般對著排位哭訴:“父皇啊你是不是還在怪孩兒,怪我懦弱,保護不了南靖也保不了兒子,暾暾出生時我以為您原諒了我,現在究竟又是為了什麽?”

康定帝抹掉眼淚眼中浮現一摸怨懟:“是我無能,沒有成為您希望的皇帝,可是父皇我的無能又怎能全部歸咎於我?兒時我乞求您我不想去戰場,我害怕紛爭我害怕殺戮我害怕流血我害怕戰場,我害怕一切。是您逼迫我,逼著我面對一切……”很快那抹怨懟便消失了只剩下懺悔:“我已經在盡力彌補,我將白徐之、淩瑞拂的女兒當成自己的一般,留下韓中正的兒子,費盡心思給戚家留後,我將親生兒子送去戰場,等他回來我就退位,我做的還不夠嗎?非得將我逼上絕路?……”

魯鐸、唐痕和秦都知靜靜等在門外,秦都知抹著眼淚悲淒道:“陛下這一年日日睡不安穩,即便夏日裏也是手腳麻涼,晚上要放著湯婆子。也不知這老天爺是怎麽了……”

魯鐸安慰道:“秦都知放寬心,芷汀說過陛下只是急火攻心,沒有大礙,細細照料會好的。”

秦都知撇著難看的笑點點頭。

這日傍晚魯鐸和唐痕從門前接出了一道諭旨,是給梅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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