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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圓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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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圓壹

“那具裴少卿驗過的女屍,根本不是平昌公主,而是笑先生為了得到一份所有人都認可的「驗屍筆記」,所以尋來的一具身形與貴主相似的無名屍首。”

素商將自己親眼看到的白樂安在大理寺中的供詞裏的細節一一說給崔稚晚聽:

“只有牽扯出更大的利益,才會有人真的對公主的死感興趣,所以當初,他便刻意尋了血崩而亡的女屍。

“數月前,晉王歸來,在春寂寥捉拿程五郎一傳入笑先生的耳朵,他知,那個讓他等待已久的機會來了,於是,便立刻攜此「證據」前去投靠。

“誰知,晉王的手下人中竟有人懷藏異心,將那最為重要的東西在案子開審之前替換了,以至於最終讓那罪大惡極的殺人兇犯程英僥幸逃脫。

“笑先生本以為自己的計算全部落了空,已經再也無計可施。可一日,他在晉王府邸竟偷偷看到大王正在聽那道士韓歸真說起一個讓死者還魂的秘法。

“兩人一言一語間已將所有細節說的十分詳密,聽完之後,笑先生當即心生一計。於是,才有了後面的連環殺人祭祀之事……”

話到這裏,崔稚晚已不想將這個故事再聽下去。

可她卻又知,若要白樂安所說的這番設計勉強成立,最起碼他還必須要有一個藏在曹國府內的幫兇。

而那個最合適的人,便是……

太子妃將素商的話截斷,當即開口問道:“他是否供出抱書?”

綁架裴繼衍的同時讓平昌屍身短暫丟失,以及最後在曹國公府內完成殺人,皆是白樂安一人無法完成之事。

且不論抱書有沒有辦法獨立做好這些,可若必選一人成為配合者,作為平昌最為親近的侍女,她一定是那個最合適的人手。

素商還未說到這個藏在程英身邊的內應,不想娘子卻先問起了。

她猜娘子應是想通了其中的關巧,於是立刻點了點頭,道:

“徹夜嚴審之下,他的確招供了。

“不過,大理寺前去拿人的時候,抱書早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聞言,崔稚晚心中覆雜的情緒究竟名為什麽,但終究還是輕輕嘆了口氣。

她其實早就猜測過,這案子不會就那樣不了了之,「程英之死」必須要有一個用來結案的「替死鬼」。

可她一直在下意識的回避去深究,也實在沒有想過,這個人會是……白樂安。

但,他確實涉及此案頗深,本身便仿佛一根可以串起所有因果的線。

所以,好像最後只有由他站出來頂罪,前因後果才能大致說得通順,才會顯得有那麽一點可信。

更何況,他還是東宮的屬臣,是李暻的手下。

崔稚晚再清楚不過,此件事從頭到尾在背後從頭到尾運籌帷幄的人,皆是大梁的太子殿下。

而當初,他既然將白樂安推到了晉王那裏,便是篤定,到了需要之時,無需自己發話,他必然會選擇效忠東宮,絕無背叛可言。

果不其然,白樂安如今的舉動,不僅僅只是獨自承擔了所有罪責,他還將「替換關鍵證據」、「密陣布置方法洩露」等所有的臟水,悉數潑到了李暕身上。

崔稚晚猜的出來,他的供詞裏一定還存在著什麽足以會讓晉王十分難安的內容,只是她對政局了解不深,所以才品不出來。

可驟然間突襲全身的心累,讓她已不願再繼續深想下去。

因這忽如其來的「壞消息」,素商整個人還是有些恍惚。

她明明看見蘭時遞眼色,讓她不要再說下去。

可只要想起白樂安供詞上的那段他與貴主之間短暫到不值一提的緣起,素商在頻頻嘆氣後,還是忍不住小聲嘀咕道:

“笑先生筆下有那麽多癡情種子,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後,我原以為這些都只是為了迎合娘子們的口味編出來的。

“而他自己,便應像是那時我與娘子一起在修真坊中看到的那所宅院一樣,要做一個「大庇天下寒士」的高義之人。

“可到頭來,他根本顧不上心中的這點「高義」,只為了還一個人、一句話的恩情,便連性命都不要了。”

太子妃聞言,並沒有說話。

仲秋的風,將趴在枝頭已然綿軟無力的枯葉卷下,又帶著它們在窗欞外盤旋不止,連帶著蕭瑟也變得無邊無涯。

她遙遙的望著窗外的這番情景,伸手攏了攏本就比旁人厚重一些的衣衫,卻依舊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小小寒噤。

「他真的只是為了報恩嗎?」

崔稚晚以為,答案應不僅僅是這樣的簡單。

景隆二十一年,夏。

在宜秋門附近等候了許久,終於從太子妃侍女素商手中拿回那份自己撰寫並想方設法送進東宮內廷的「春寂寥」手稿,白樂安腳步不停地匆匆返回了位於詹事府的值夜房內。

空氣悶熱難當,可他還是將門窗全部閉緊後,方才開始小心翼翼的想要將自己處心積慮隱藏在手稿內的那份「驗屍筆記」取出……

一切做畢之時,夜已經變得極深了。

也許是太熱了,他竟將周遭唯一的光源吹滅。

瞬間,那種籠罩於天地間的昏沈無光的墨黑將他裹住,而這種近乎讓人窒息的暗色竟讓他覺得,破曉即將到來。

俄爾,滿頭大汗的白樂安擡手抹了抹了額頭和兩頰,而後又呆坐著晃了半天神,才想起來要起身將窗子推開,好放晚風盈室,驅走滿屋的悶與熱。

可惜即便開了窗,暑熱正盛,沈悶的籠罩著天地,值夜的小小院落裏又哪裏尋得見一絲包著清涼的風。

倒是那個背對著他,站在院子內的人,讓白樂安的背脊處不自覺的竄上了一陣寒意。

他趕緊整了整衣衫,長長的吐了口氣,而後,快步跨門出外,弓腰叉手道了句:“殿下。”

當初,讓裴少卿為平昌公主驗屍的主意雖是自己提出的,可後來的計劃與實施,又哪裏是他一個微末小官可以靠一己之力達成的。

如今,「關鍵證據」已經到手,等到早上下了值,白樂安便會立刻離開東宮。

從此,再也沒有了回頭路。

誰曾想,就在最後時刻,太子殿下竟然堵在了他的門外。

李暻沒有立刻讓他起身,反而盯著白樂安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

“想好了?”

“是。”

白樂安的心中早已十分從容,聞言堅定回覆說:

“從綁下裴少卿時,臣便已做好赴死的準備。”

其實,直到驗屍筆記到手的那一刻,白樂安才第一次知道公主有孕之事,可他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牽扯。

原本只是還貴主清白的報仇,忽得變成了涉及朝廷重臣,甚至儲位之爭的政事。

這幾個月來,白樂安雖一直想不通,殿下能從揭露此事中獲得什麽,可他清楚,如若自己非要走下去,那便極有可能是條不歸路。

像今日一樣,太子殿下其實給過他無數個「退下來」的機會,而他亦在不知多少個難眠的夜裏,來來回回的糾結過許多次。

可到了最後,白樂安依舊決定,他要做這個去晉王府邸送「證據」的人。

昨夜,崔稚晚出現在春深處,目睹了「蘇盛瓊墜亡,程英被晉王拿下」的全部過程。

此事,於李暻而言,乃是意料之外。

可既然已經露出了蛛絲馬跡,此前和此後的一切,便皆有了被她察覺出來的可能。

而眼前的白樂安,又因「笑丘生」這個身份,於太子妃並非全然的陌生人。

所以,是否要按計劃讓他去做這個「叛徒」,仍有不少可以商榷的地方。

這亦是太子殿下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不過,此刻見到白樂安的眼神,李暻終是沒有再多言其他,點了點頭,轉而問道:“可還有未了的心願?”

腹稿早已在心中打過無數遍,白樂安一直的等的便是說出來的機會。

他當即退後一步,沒有任何猶豫便伏跪於地上,一字一句的揚聲說道:

“臣只願,有朝一日殿下坐於高位之時,能允如我這般庶族出身的官員,在朝堂之上看到哪怕一絲半點,此生能夠更進一步的希望。”

去做一件極有可能送命的事,白樂安確實是想要為那個給過他一句良言的小娘子報仇,可他亦要為他佩服的、效忠的太子,為了一個讓庶族有出頭可能的未來的君主,掃除前路的障礙。

換而言之,白樂安其實一早便已下了決心。

他要為一個屬於大梁的值得期待的「明天」,奮不顧身。

方才見他眼中欲言又止,李暻便猜到白樂安應是有所求。

可不料,他求的竟然是這個。

如此「大義」,以至於太子殿下竟忍不住想開口安慰他兩句。

畢竟,按照他的謀劃,白樂安這一步,絕非死棋。

當初,李暻見他四處奔走,尋找證據,一副誓要為貴主翻案的模樣。

他便將他尋來,一問之下才發現,白樂安其實與平昌只有過一面之緣。

所以,他便隨手試了一試。

果然,白樂安從頭至尾,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綁架裴繼衍所驗的女屍,根本不是公主本人。

而這,便是太子殿下為他留下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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