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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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
少年人的夢想各異，但總是勇敢純真。
別人不敢想的，他們敢；別人嗤之以鼻的，他們當寶貝。
夢想無大小，也無高低貴賤之分。
裴灼熠就有個樸實的夢想，以後要賺大錢買房子。
這種夢想說出去別人可能嗤之以鼻，小小年紀怎麽只想著錢。
但從小的生活環境就決定了裴灼熠就是這樣的人，他爸因為錢和她媽離婚了。
娘倆孤苦無依回娘家，娘家人重男輕女，盡管他是男孩子，卻也不待見他們。
精神病舅舅一天到晚喊著要殺了他，外公外婆偏袒著舅舅。
這經歷說出去跟劇本似的，卻也是真真實實發生在裴灼熠身上的事。
他根本不想待在那房子裏邊。
他想掙錢，然後自己買房子住。
夢想這東西也需要建構，以前這裏邊有他和他媽，現在他的夢想裏邊多了個人，林三溺。
他要把林三溺養在裏邊，他想跟他一塊過。
＊
下午吃飯的時候，林三溺在食堂見到陸豐遺，只是匆匆一眼，他就察覺到陸豐遺肯定是又被人圍著打了。
臉上的疤都沒掉完，橫縱交錯掛在臉上。
刀疤。
陸豐遺倏而瞥見林三溺，拉上帽兜從人群中匆忙擠出去，他在躲林三溺。
他毀容了，還好他奶奶眼睛不好使，根本看不清，不然，又得大哭大鬧一頓。
他也有點記不清，那天他是怎麽放任自己流血的臉進了廁所，那些同學的目光他都記不清了。
怪異的眼神總是少不了的，他之前受不了。
現在，隨他媽的便。
林三溺好不容易從烏泱泱的人群裏鉆出來，套上帽兜的家夥早跑沒影兒了。
他在周圍找了一圈都沒看見人，行政樓頂也沒有。
他心裏邊直打鼓，他很清楚被磨滅了希望的人是什麽樣。
誰都不在意，別人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反正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跟他無關。
陸豐遺剛剛的狀態就是那樣，林三溺著急忙慌讓田茍動員認識的人找一下。
都找了，沒找到。
林三溺心不死，晚上黑乎乎的，他人在行政樓。
他自顧不暇，沒法兒插手陸豐遺的私事。他所能做的就是讓陸豐遺待在行政樓天臺，他自己也多待會兒。
他挺討厭大晚上待在樓頂，風又大又冷，似乎穿過了骨頭的縫隙，把疼痛一點點施加在他身上。
手機閃光燈在樓頂發出小小的光，平常陸豐遺坐的那個角落用筆壓著張紙。
畫上的人手腕處有道明顯的劃痕，夾著煙手往後撐在高臺上，背後是幽藍的山的剪影。
泛白的煙霧順著風的方向流躥，像把白刃把人斜劈開。
左臂上的疤痕雜亂，身體各處都有破碎，連接不到一塊。
唯獨臉好好的，狹長的眼中空無一物，冷淡的眉眼老是往外散發著點不耐煩和面對死亡的決絕。
是林三溺自己。
他不明白陸豐遺為什麽要這麽畫自己，假如林三溺是個膽小愛多想的人，那麽在他看到這幅畫後，他只能想到一個詞語。
詛咒。
沒有人會把別人畫成這樣。
畫技好到可以把人眼中潛藏著的死亡畫出來，幾乎是毫不避諱地表達出了這種情緒。
畫的左下方還有句話，我觸及不到死亡的終點，所以我以身試驗。
林三溺沒讀過多少書，他看不懂這種文縐縐的話，可能裴灼熠能看懂。
林三溺將畫小心卷起，轉身下樓。
而斜對面的高樓上突然驚現一團黑影，此時寒風獵獵，黑影衣擺朝後翻飛，在暗夜裏像對羸弱的翅膀。
最終翅膀無法承托黑影的重量，生生在空中折斷，黑影如被無數臟腳印玷汙的白紙，口中喃喃著想不到，一點都想不到……就那樣擁抱了大地。
林三溺失神望著黑壓壓的天，窗子邊刮進來的風比往常更加濕冷，似乎，是要下雪了。
他又開始耳鳴，耳邊嗡嗡的，還夾雜著緊迫催命的唔哩唔哩。
林三溺自嘲地想，幻聽出救護車的聲音了，他可能是病得太嚴重了。
物理老師原本還在教室裏轉悠，接了個電話後匆匆離開。
之後整個樓道都是緊迫急切的紛亂腳步聲，似乎，出了大事。
那晚他失眠了，半夜起來聽見窗外窸窸窣窣的，雪落的聲音。
他挺起上半身去看，大雪紛飛，該掩埋的不該掩埋的，都一回埋了。
他心神不寧到淩晨四點，睡了一個小時後起床，大腦疼得要裂開，有猝死的預兆呢。
林三溺對著鏡子，青黑的眼圈耷拉著的眼皮，還有那高高凸起的鎖骨。
真是活不起了。
出門的時候，他往褲子裏邊塞了秋褲，順帶套上萬年不變的圍巾和羽絨服。
他的羽絨服款式很老，初二的時候跟批發似的買了兩件一模一樣的大碼羽絨服，穿到現在，除了袖口破了點，其他地方都沒破。
大碼的好處是他可以多穿幾年，只要裏邊的絨不往外邊跑，照樣是他的寶貝衣服。
雪還在撲撲簌簌往下落，林三溺撐著黑傘走在路上，他的鼻子凍得通紅。
握著傘柄的手指關節無一例外，也被凍紅了。
他感覺自己皮肉下的血液變得冰冷，這個冬天他一定會生瘡。
冷熱交織，痛癢難耐的凍瘡不會錯失這個良機，到那時，可能他的手會變得黑紫醜陋。
林三溺換只手撐傘，與他同行的通校生結伴交談著。
“聽我媽說，我們這已經十六年沒下過雪了，今年這場雪來得猝不及防的，他們都震驚了！”
“你還真別說，我一看到雪就想起竇娥冤六月飄雪的事！是不是有點不大吉利？”
“你這何止不吉利。”初中生模樣的人笑著推了把說竇娥冤會飄雪的同學，幾個人嘻嘻哈哈很快帶過這個話題。
竇娥冤，六月飄雪嗎？
說不定呢。
林三溺冒出瘋狂的想法，沒走幾步，他踩著嘎吱嘎吱的雪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有病的人都愛想些有的沒的，他就是這種人，有病，什麽事都能往壞處想。
要是裴灼熠，肯定不會這麽想，他可能會想，瑞雪兆豐年吧。
林三溺又搖頭，他果真有病。
踏進校門的時候，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片慘淡的白，其中摻雜著褐色殘枝，到處都彌漫著股死氣。
不可避免的，林三溺想到荒郊野嶺外的亂墳崗。
他走過那條曾經走過無數次的路，薄薄的臟雪鋪滿整條路，化了的雪水漫過他的鞋子。
刺骨寒意從腳底板躥到頭骨，他已經走到了西樓底下。
收了傘，才發覺手已經凍麻了。
男生院就在西樓後邊，此時一群人驚恐地跑出院門，仿佛後邊有什麽東西在追著他們跑。
幾個人很快出現在林三溺面前，面色如土，胡吼亂叫，顯然被嚇得不清。
林三溺蹙起眉，廣場飛快走過來一個老師呵斥幾個男生，順帶瞪了他一眼，催促他上樓後又走開。
一群瘋子，無端被瞪了的林三溺暗罵。
從剛剛進門到現在，一切都太不正常。他心裏邊浮現出一個不好的預感，可他不敢貿然下定論。
在聽到那句話後，他耳旁嗡嗡聲又起。
“我們學校有人跳樓了！”
距離他進教室到現在，這句話他已經聽了十二遍。
他耳邊的嗡鳴越來越大，在他的意識裏來回穿梭。
那些話一點點模糊起來，“昨天晚上老師們緊急召開會議，就是去處理那件事的，我爸昨天晚上十二點都沒回來。”
“他一回來就給我搖醒了，現在知道這個事的人除了老師全校不超過二十個！”
“聽說是個長期遭受校園霸淩的初三學生，才十六歲啊！那頭都給摔爛了，那血吧，濺了好幾米！”
圍觀的同學都睜大眼睛，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興致，他們的求知欲比以往強上千百倍。
“然後然後！聽我講！校領導決定給我們放假哈哈哈！高興吧！”
“我靠！他最好死掉，這樣我們就能放假了！”一名同學喜上眉梢。
“高興！又能放假了！”
跳樓死亡這樣的案例在他們學校算不上稀奇，掰著手指頭往前數數，都能揪出好幾個。
林三溺恍惚望向討論的那群人，他在想，到底是他們瘋了，還是他瘋了。
他的每一根神經都變得遲鈍，四周的任何響動都在逐漸遠他而去，明明他還在教室裏。
恐怖的寒意由心臟抵達四肢百骸，他喘得一次比一次艱難，眼睛發涼刺痛。
他已經忘了自己盯著桌空裏那張畫看了多久，可能是一個小時，也有可能，是一整個早上。
田茍察覺到他不對勁，就在靠樓道那邊的位置坐著看他，手裏還戳著個手機。
剛剛他走上去跟他哥聊了幾句，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甚至連個細微的表情都沒有。
又變得像個木偶了。
像以前躺在病床上那樣，誰說話都沒有一點反應，就只是盯著天花板看。
不知過了多久，田茍看著他哥失魂落魄走出教室，外邊雪下得很大，他甚至連傘都忘了拿。
他拿上傘沖出去。
林三溺趁著吃飯的功夫進男生院，下雪天院子裏都沒什麽人，平常都有人坐在各處端著個碗吃飯。
他繞著蓋著雪的院子走，低頭搜尋著。
走了一圈又一圈，肩頭落了厚雪，頭發也白了。
怎麽會？
怎麽什麽沒有？他茫然地四處張望，略過宿管又看著地上的雪。
連血跡都沒有，一個人死去竟連痕跡都沒有嗎？
就那麽輕易被抹殺了。
不可以，不可以的。
他上手想去刨開雪，試圖找尋一點痕跡，耳邊響起帶著質疑和警惕的冷淡音調。
“同學，你在幹什麽？”
林三溺像沒聽見似的，低頭繼續找著。
宿管大叔敏感的神經再次被猛彈，他呵斥道:“同學！你在幹什麽！”
他扭過頭後宿管被嚇了一跳，失眠導致的通紅眼圈，烏青黑眼圈和慘白的臉上讓林三溺看起來不像個人。
像個吸血鬼。
林三溺眼睛無法聚焦，他輕輕搖頭，根本沒回答宿管的話。
宛若幽靈般從宿管身邊晃走，腳步踉蹌，人走得東倒西歪，勉強扶著墻走，擡頭看紛飛的漫天大雪
雪依舊下個不停，果真是來申冤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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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倆孤苦無依回娘家，娘家人重男輕女，盡管他是男孩子，卻也不待見他們。
精神病舅舅一天到晚喊著要殺了他，外公外婆偏袒著舅舅。
這經歷說出去跟劇本似的，卻也是真真實實發生在裴灼熠身上的事。
他根本不想待在那房子裏邊。
他想掙錢，然後自己買房子住。
夢想這東西也需要建構，以前這裏邊有他和他媽，現在他的夢想裏邊多了個人，林三溺。
他要把林三溺養在裏邊，他想跟他一塊過。
＊
下午吃飯的時候，林三溺在食堂見到陸豐遺，只是匆匆一眼，他就察覺到陸豐遺肯定是又被人圍著打了。
臉上的疤都沒掉完，橫縱交錯掛在臉上。
刀疤。
陸豐遺倏而瞥見林三溺，拉上帽兜從人群中匆忙擠出去，他在躲林三溺。
他毀容了，還好他奶奶眼睛不好使，根本看不清，不然，又得大哭大鬧一頓。
他也有點記不清，那天他是怎麽放任自己流血的臉進了廁所，那些同學的目光他都記不清了。
怪異的眼神總是少不了的，他之前受不了。
現在，隨他媽的便。
林三溺好不容易從烏泱泱的人群裏鉆出來，套上帽兜的家夥早跑沒影兒了。
他在周圍找了一圈都沒看見人，行政樓頂也沒有。
他心裏邊直打鼓，他很清楚被磨滅了希望的人是什麽樣。
誰都不在意，別人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反正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跟他無關。
陸豐遺剛剛的狀態就是那樣，林三溺著急忙慌讓田茍動員認識的人找一下。
都找了，沒找到。
林三溺心不死，晚上黑乎乎的，他人在行政樓。
他自顧不暇，沒法兒插手陸豐遺的私事。他所能做的就是讓陸豐遺待在行政樓天臺，他自己也多待會兒。
他挺討厭大晚上待在樓頂，風又大又冷，似乎穿過了骨頭的縫隙，把疼痛一點點施加在他身上。
手機閃光燈在樓頂發出小小的光，平常陸豐遺坐的那個角落用筆壓著張紙。
畫上的人手腕處有道明顯的劃痕，夾著煙手往後撐在高臺上，背後是幽藍的山的剪影。
泛白的煙霧順著風的方向流躥，像把白刃把人斜劈開。
左臂上的疤痕雜亂，身體各處都有破碎，連接不到一塊。
唯獨臉好好的，狹長的眼中空無一物，冷淡的眉眼老是往外散發著點不耐煩和面對死亡的決絕。
是林三溺自己。
他不明白陸豐遺為什麽要這麽畫自己，假如林三溺是個膽小愛多想的人，那麽在他看到這幅畫後，他只能想到一個詞語。
詛咒。
沒有人會把別人畫成這樣。
畫技好到可以把人眼中潛藏著的死亡畫出來，幾乎是毫不避諱地表達出了這種情緒。
畫的左下方還有句話，我觸及不到死亡的終點，所以我以身試驗。
林三溺沒讀過多少書，他看不懂這種文縐縐的話，可能裴灼熠能看懂。
林三溺將畫小心卷起，轉身下樓。
而斜對面的高樓上突然驚現一團黑影，此時寒風獵獵，黑影衣擺朝後翻飛，在暗夜裏像對羸弱的翅膀。
最終翅膀無法承托黑影的重量，生生在空中折斷，黑影如被無數臟腳印玷汙的白紙，口中喃喃著想不到，一點都想不到……就那樣擁抱了大地。
林三溺失神望著黑壓壓的天，窗子邊刮進來的風比往常更加濕冷，似乎，是要下雪了。
他又開始耳鳴，耳邊嗡嗡的，還夾雜著緊迫催命的唔哩唔哩。
林三溺自嘲地想，幻聽出救護車的聲音了，他可能是病得太嚴重了。
物理老師原本還在教室裏轉悠，接了個電話後匆匆離開。
之後整個樓道都是緊迫急切的紛亂腳步聲，似乎，出了大事。
那晚他失眠了，半夜起來聽見窗外窸窸窣窣的，雪落的聲音。
他挺起上半身去看，大雪紛飛，該掩埋的不該掩埋的，都一回埋了。
他心神不寧到淩晨四點，睡了一個小時後起床，大腦疼得要裂開，有猝死的預兆呢。
林三溺對著鏡子，青黑的眼圈耷拉著的眼皮，還有那高高凸起的鎖骨。
真是活不起了。
出門的時候，他往褲子裏邊塞了秋褲，順帶套上萬年不變的圍巾和羽絨服。
他的羽絨服款式很老，初二的時候跟批發似的買了兩件一模一樣的大碼羽絨服，穿到現在，除了袖口破了點，其他地方都沒破。
大碼的好處是他可以多穿幾年，只要裏邊的絨不往外邊跑，照樣是他的寶貝衣服。
雪還在撲撲簌簌往下落，林三溺撐著黑傘走在路上，他的鼻子凍得通紅。
握著傘柄的手指關節無一例外，也被凍紅了。
他感覺自己皮肉下的血液變得冰冷，這個冬天他一定會生瘡。
冷熱交織，痛癢難耐的凍瘡不會錯失這個良機，到那時，可能他的手會變得黑紫醜陋。
林三溺換只手撐傘，與他同行的通校生結伴交談著。
“聽我媽說，我們這已經十六年沒下過雪了，今年這場雪來得猝不及防的，他們都震驚了！”
“你還真別說，我一看到雪就想起竇娥冤六月飄雪的事！是不是有點不大吉利？”
“你這何止不吉利。”初中生模樣的人笑著推了把說竇娥冤會飄雪的同學，幾個人嘻嘻哈哈很快帶過這個話題。
竇娥冤，六月飄雪嗎？
說不定呢。
林三溺冒出瘋狂的想法，沒走幾步，他踩著嘎吱嘎吱的雪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有病的人都愛想些有的沒的，他就是這種人，有病，什麽事都能往壞處想。
要是裴灼熠，肯定不會這麽想，他可能會想，瑞雪兆豐年吧。
林三溺又搖頭，他果真有病。
踏進校門的時候，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片慘淡的白，其中摻雜著褐色殘枝，到處都彌漫著股死氣。
不可避免的，林三溺想到荒郊野嶺外的亂墳崗。
他走過那條曾經走過無數次的路，薄薄的臟雪鋪滿整條路，化了的雪水漫過他的鞋子。
刺骨寒意從腳底板躥到頭骨，他已經走到了西樓底下。
收了傘，才發覺手已經凍麻了。
男生院就在西樓後邊，此時一群人驚恐地跑出院門，仿佛後邊有什麽東西在追著他們跑。
幾個人很快出現在林三溺面前，面色如土，胡吼亂叫，顯然被嚇得不清。
林三溺蹙起眉，廣場飛快走過來一個老師呵斥幾個男生，順帶瞪了他一眼，催促他上樓後又走開。
一群瘋子，無端被瞪了的林三溺暗罵。
從剛剛進門到現在，一切都太不正常。他心裏邊浮現出一個不好的預感，可他不敢貿然下定論。
在聽到那句話後，他耳旁嗡嗡聲又起。
“我們學校有人跳樓了！”
距離他進教室到現在，這句話他已經聽了十二遍。
他耳邊的嗡鳴越來越大，在他的意識裏來回穿梭。
那些話一點點模糊起來，“昨天晚上老師們緊急召開會議，就是去處理那件事的，我爸昨天晚上十二點都沒回來。”
“他一回來就給我搖醒了，現在知道這個事的人除了老師全校不超過二十個！”
“聽說是個長期遭受校園霸淩的初三學生，才十六歲啊！那頭都給摔爛了，那血吧，濺了好幾米！”
圍觀的同學都睜大眼睛，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興致，他們的求知欲比以往強上千百倍。
“然後然後！聽我講！校領導決定給我們放假哈哈哈！高興吧！”
“我靠！他最好死掉，這樣我們就能放假了！”一名同學喜上眉梢。
“高興！又能放假了！”
跳樓死亡這樣的案例在他們學校算不上稀奇，掰著手指頭往前數數，都能揪出好幾個。
林三溺恍惚望向討論的那群人，他在想，到底是他們瘋了，還是他瘋了。
他的每一根神經都變得遲鈍，四周的任何響動都在逐漸遠他而去，明明他還在教室裏。
恐怖的寒意由心臟抵達四肢百骸，他喘得一次比一次艱難，眼睛發涼刺痛。
他已經忘了自己盯著桌空裏那張畫看了多久，可能是一個小時，也有可能，是一整個早上。
田茍察覺到他不對勁，就在靠樓道那邊的位置坐著看他，手裏還戳著個手機。
剛剛他走上去跟他哥聊了幾句，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甚至連個細微的表情都沒有。
又變得像個木偶了。
像以前躺在病床上那樣，誰說話都沒有一點反應，就只是盯著天花板看。
不知過了多久，田茍看著他哥失魂落魄走出教室，外邊雪下得很大，他甚至連傘都忘了拿。
他拿上傘沖出去。
林三溺趁著吃飯的功夫進男生院，下雪天院子裏都沒什麽人，平常都有人坐在各處端著個碗吃飯。
他繞著蓋著雪的院子走，低頭搜尋著。
走了一圈又一圈，肩頭落了厚雪，頭發也白了。
怎麽會？
怎麽什麽沒有？他茫然地四處張望，略過宿管又看著地上的雪。
連血跡都沒有，一個人死去竟連痕跡都沒有嗎？
就那麽輕易被抹殺了。
不可以，不可以的。
他上手想去刨開雪，試圖找尋一點痕跡，耳邊響起帶著質疑和警惕的冷淡音調。
“同學，你在幹什麽？”
林三溺像沒聽見似的，低頭繼續找著。
宿管大叔敏感的神經再次被猛彈，他呵斥道:“同學！你在幹什麽！”
他扭過頭後宿管被嚇了一跳，失眠導致的通紅眼圈，烏青黑眼圈和慘白的臉上讓林三溺看起來不像個人。
像個吸血鬼。
林三溺眼睛無法聚焦，他輕輕搖頭，根本沒回答宿管的話。
宛若幽靈般從宿管身邊晃走，腳步踉蹌，人走得東倒西歪，勉強扶著墻走，擡頭看紛飛的漫天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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