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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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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7 章

蕭長捷久違地回了家,著手坦坦蕩蕩地過了五天廢物的日子。

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想。整日就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陪著兄長吃一頓早午飯之後,再賴在哥哥的書房裏蓋著書睡個回籠覺,等下午被哥哥和其他人談話的聲音吵醒,再去吃個晚飯,和哥哥飯後在花園裏散散步。

偶爾碰到裴景和,也能不正經地說幾句有的沒的。

日子平淡如流水,卻令人想要沈溺於其中。好在平淡的日子也過不了太久,蕭長捷清楚,這不過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罷了。

果然按照她的預想,長安城的風波很快還是傳到雍州,只不過,這個消息壞到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楊燮為了自己脫罪,居然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當時負責調查的裴景和頭上。雖然裴景和本人處在一個“失蹤”的狀態,可心虛的楊燮卻下令封了裴府,連坐裴氏,裴景和的母親不日便要流放黃州。

雖然說楊燮為了立威,定然會殺一批人來鞏固權勢。可沒想到他下手的第一家居然是裴家。裴家在朝中一向低調,族人也大多都是清流,身居高位者也不過裴景和一人。如果是為了立威,殺了裴氏只會惹了眾怒,殺了趙氏才能讓人心生畏懼不敢反抗。

因此蕭長捷之前的布置,都沒有想到陷入危難的會是裴景和的母親。

蕭長捷聽聞了消息,終於不在躲裴景和,而是主動跑去找他。

一路上蕭長捷都在自責,終究還是牽連到了無辜之人,要是裴景和的母親有三長兩短,她真的沒有顏面再見裴景和。

蕭長捷到書房的時候,哥哥和裴景和都在,他們二人臉上神色凝重,想來也是聽到了這個消息。

蕭長捷小心翼翼地挑了個遠遠的位置坐下,憂心忡忡地開口問道:“長安的事,你們聽說了嗎?”

蕭長寧看了一眼裴景和,面色冷靜的說:“聽說了。”

蕭長捷也看了一眼裴景和的臉色,試探著問:“我在長安有人手,可以幫忙救人。而且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我有責任善後。”

裴景和一言不發,沈默著似乎在想些什麽。

蕭長捷更加愧疚,對他說:“對不起,是我思慮不周才造成了這樣的禍事。我會盡力彌補。如果你需要我今晚就可以立即救人。”

裴景和長嘆一聲,有些惱怒的看向她:“在你心裏,難道我是這種不分青紅皂白就責怪別人的人嗎?事情沒發生之前,誰能料到這種結局?你不必向我道歉,做錯事的人不是你。”

蕭長捷也沈默了片刻才說:“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裴景和思量了一下說:“楊燮此舉,應該是為了逼我回長安。找我的家人,只是為了威脅我。在沒抓到我之前,他們應該不會有危險。”

蕭長捷遲疑地問:“你手裏是不是有什麽楊燮害怕的東西?否則他為什麽會對你下手呢?”

裴景和想了想搖頭說:“之前在幽州查到的證據,幾乎都交到了大理寺手裏。我手中也並沒有他的把柄,但我覺得楊燮如此針對我,不是為了害我,而是我身上有他所圖的東西。”

蕭長捷也思索了片刻才說:“楊燮得位不正,朝堂中沒有支持他的人。而你,無朋無黨,又身居高位,她想拉攏你也在情理之中。”

裴景和也補充說:“而且太子是我的學生,他大概以為挾持了太子,我也會站在他的一邊。”

“所以我打算先回長安,假意投靠楊燮,再尋合適的機會扳倒他。”

蕭長捷想也不想地反駁道:“不行,這樣太危險了,你不能這麽做。如果你是為了救人,我可以幫你,但深入虎穴的事,你不可以做。”

蕭長寧也幫腔說:“我在長安當質子的十年裏,接觸過不少楊燮的事,我太了解他了。他定然會逼迫你做許多你並不願意做的事。那到時候你要如何選擇?他挾持了你的家人做你的軟肋,一定會逼你就範。這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你冒險。”

他們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裴景和想,可若是讓他什麽都不做,他也不會安心。

裴景和:“我還是先回長安,再邊走邊看吧,也許回去之後才發現,局勢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這般覆雜。”

蕭長捷果斷地打破了他的幻想:“不行,沒有萬全之策你不能回去,你回去便是羊入虎口,身不由己。”

就在三人爭執不休的時候,門房傳來了消息:長安來的人求見。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這個人居然是趙繼德。

蕭長捷驚訝地看著衣衫襤褸的趙繼德,他從沒見過他這麽狼狽的樣子。像是幾天幾夜不曾梳洗,眼下厚重的黑眼圈也表明他已經幾日睡不好覺了。

不過按照長安的局勢,楊家得勢,趙家已經危在旦夕了。趙繼德此刻的出現也說明了這一點。

到底相識一場,蕭長捷有些不忍地問:“趙兄,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你從前風流公子的瀟灑儀態呢?”

趙繼德慘然一笑,直言道:“命都要沒了,還要什麽禮儀。”

蕭長捷憐憫地說:“看來長安那邊真的出事了。趙兄,你為何而來?”

趙繼德抱拳對著蕭長寧跪下說:“趙繼德懇請王爺出兵,清君側。我這裏有當今陛下的手書為證!楊燮謀害先帝,罪不容誅!請王爺為先帝討還公道。”

這是來求援兵了。

蕭長捷挑了挑眉,默不作聲。

蕭長寧和裴景和接過趙繼德帶來的信物,裴景和觀察半晌,給出了結論:是真的。

蕭長寧皺了皺眉頭,這下可不好辦了。可有些話也不能當著他的面講。於是蕭長寧和煦地說:“趙公子,一路舟車勞碌,先下去休息吧。”

“來人,送趙公子去客房。”

送走了趙繼德,三人的表情更加凝重了。出兵,是大義,也是本分。可眼下的情況錯綜覆雜,人人都在等第一個反楊的人,此刻站出來,未必是好的時機。

在場都是聞弦歌而知雅意的聰明人,此刻大家心裏都已經有了成算。可礙於大義,有些心思難以說出口。

蕭長捷猶豫片刻才開口說:“出兵討楊,是該做的。只是,北羌這邊也不得不防。如果哥哥信我,能不能先別出兵?我這邊還有後手,做成了不用吹灰之力便能安定北境。”

蕭長寧心中疑問頗多,只是這幾日見蕭長捷心情愉悅,便不想提那些傷心事。現下她提到了自己的謀算,蕭長寧便再也忍不住心裏的疑問,開口問道:“幺幺,這一年你究竟做了什麽?”

蕭長捷看了一樣身旁的裴景和,似乎在思量該不該說。但裴景和日後·····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於是蕭長捷便將一切和盤托出,只是隱去了自己最後的結局。

“那日駐守涼州,物資匱乏,我便寫信告知父王。後來收到了今年的冬糧,才發現大多是黴糧,根本無法入口。我本想先把事情壓下去,自己想辦法解決糧草的問題,再將這事上報。卻沒想到,軍中出了奸細,這件事的風聲走漏,全軍嘩變。就在這個檔口,北羌攻城了。我苦守五日,也沒等來援軍,最後城破,全城覆沒。”

蕭長捷頓了頓說:“而我,和其他守備軍一同,陣亡在了涼州。”

蕭長寧手中握著的杯子跌了個粉碎,他不敢置信地說:“什麽???怎麽會?你不是好好在這嗎?”

蕭長捷不敢看哥哥的眼睛,只將自己的胳膊遞了過去,默默地說:“哥哥,我不是活人,我沒有脈搏,也沒有心跳。”

蕭長寧一把拉過蕭長捷的手腕,將她拉了一個踉蹌,裴景和見狀連忙去扶,蕭長捷卻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蕭長捷只是淡定地繼續說:“我沒有騙你,哥哥。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大約是同袍們保佑吧,才讓我尚能在這世間茍活些時日。所以哥哥,我有個心願,你一定要幫幫我。”

蕭長寧震驚地跌坐在椅子上,像是無法接受這一切。

蕭長捷明白這個感受,可再難過,終究也還是要面對。蕭長捷半跪在蕭長寧的椅子旁,握住了哥哥的雙手,輕聲說:“哥哥,別難過。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我不後悔。相反我很慶幸,戰死沙場的是我·····”

蕭長寧怒吼一聲,眼含熱淚地說:“你怎麽能這麽說?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你卻還在慶幸,死的不是我?你知不知道,我寧願自己去死,也不願意你們留我一個人活著!”

說完蕭長寧轉身就走,看他的身形,竟然和從前師父的身形如初一轍。像是承受了千斤重擔,再也直不起來身。

目睹了這一切的裴景和上前,虛攬住了蕭長捷的肩膀,輕聲說:“別難過,他只是一時不能接受。他生氣是因為他愛你,可他卻對你的生死無能為力。”

在裴景和懷中,蕭長捷沒有掙紮,因為她居然獲得了片刻的寧靜。蕭長捷長嘆一聲說:“師兄,我是不是做錯了,我是不是不該出現在你們面前。既然已經死了,就應該走的遠遠的,這樣你們難過的時間也會短些。”

裴景和忍不住地摸了摸蕭長捷的頭頂說:“不是的。愛一個人,難道因為痛苦便不愛了嗎?我愛你,無論你帶給我什麽,我都照單全收,甘之如飴。”

蕭長捷擡起頭,看向裴景和那雙誠摯的眼睛,連她自己都沒發覺,一滴眼淚竟然從眼睛裏流了出來。

裴景和動容地擡手幫她擦掉,溫柔地說:“別哭。我會難過的。”

蕭長捷:“為什麽?”

裴景和:“什麽為什麽?”

蕭長捷一字一句,像是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為什麽喜歡我?明明有那麽多人喜歡你,你為什麽喜歡我?”

裴景和粲然一笑,像是春日冰雪消融之後,開出的第一朵花。

裴景和輕聲說:“只有你不記得我們之間的種種,也只有你自己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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