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 88 章
這一等就是三日。
好在等待沒有白費。簡淩之和伏連籌按照計劃殺掉了南漠王，其中艱辛不可細說。
伏連籌的上位徹底為大周掃平了北羌的危害。有南漠牽制北羌，蕭長捷也能專心解決長安的事情了。
蕭長捷帶著消息去見了蕭長寧，卻被告知，他不在府上。
管家慈祥地看著蕭長捷，嘆了口氣說：“郡主和世子鬧別扭了嗎？世子一大早就一個人出門了。”
蕭長捷問：“管家伯伯，你知道哥哥去哪兒了嗎？”
管家想了想說：“世子走的時候拿了酒。興許是心情煩悶，去找朋友喝酒了。”
蕭長捷想了想，在這雍陽城中，哥哥居然還有朋友嗎？
哥哥入長安為質子已經十多年了。兒時他的玩伴現在大多在軍中效力，不到休沐的時候不會放假，也沒有休息的時候。哥哥現在還能去找誰呢？
蕭長捷突然明白了哥哥現在的處境。他闊別北境軍多年，已經和這裏格格不入了。
長安是他的牢籠，這裏也是。只不過這處牢籠比長安要溫情些罷了。
蕭長捷長嘆一聲，突然明白了哥哥去了哪裏。
蕭長捷平靜地問：“管家伯伯，我父王和母妃，葬在何處？”
管家慈愛的看向蕭長捷說：“在城外十裏坡，郡主你回來還沒有見過你父王母妃吧。我去給你準備些香燭，你去上柱香吧。”
蕭長捷沈默片刻說：“好，是該去上柱香。”
十裏坡那裏有一片竹林，還有一灣清澈的湖泊。從前母妃春日踏青總喜歡選這裏。將墳墓修在這裏，母妃一定很開心。
蕭長捷慢悠悠地騎著馬出城去了，一路上遇到了許多小攤小販，都是從前熟悉的人。看到他們見了鬼的表情，蕭長捷只是一笑而過，隨意打個招呼就離開了。
想必不出今日，整個雍陽城便會知道她回來了。不出三日，她活著回來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大周。
那些潛伏在暗處的勢力，若是知道他還活著，總會多些忌憚。
十裏坡不遠，騎馬不過兩柱香的時間。她父母陵墓也很好找，就在顯眼的位置，可以看到白色大理石砌成的甬道。
甬道很幹凈，看起來經常有人打掃，連一片落葉都沒有。
蕭長捷將馬栓在一旁的樹上，手裏提著竹籃，裏面裝的是酒水糕點，是從前他們最愛吃的那種。
一陣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遠處似乎傳來笛子的聲音，聽曲調像是折枝曲。
折柳送別，是想留住離人。
可離人終究要走，臨別之際，唯有一曲相贈，以托哀思。
蕭長捷站在原地，默默的聽著曲子。目光看向遠處，竹林盡頭是起伏的群山，山頭上盤旋著一只只孤雁。
此刻的她既是離人，也是送別的人。
*
蕭長寧斜靠在墓碑旁邊，腳邊散落著一地的酒壇。整個人斜冠散發，看上去儀態全無。
蕭長捷從沒有見過他如此頹廢的樣子。
言語太過蒼白，此刻說什麽都顯得非常無力。畢竟他所遭受的巨大痛苦是難以用言語撫平的。
更何況蕭長捷自己也是局中人，又拿什麽去安慰別人呢？
於是，她只能沈默以對，站在三步開外的地方。靜靜地共享著這份悲傷。
蕭長寧察覺到了蕭長捷的到來，他盯著她看了片刻，兩人沈默對峙誰都沒有先開口。
氣氛濃重哀傷，卻又劍拔弩張。
蕭長寧看著妹妹和他相似的容貌，卻帶著父親的聰慧高傲和母親的悲天憫人，有著太陽般燦爛的光輝，那光芒卻不刺眼，像月光一般溫柔如水。
蕭長寧沒有哪一刻會比現在這一刻更加明白，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是這世間彼此唯一的親人。
他此刻感受到的痛苦，他的妹妹曾經或許百倍千倍的感受過。
他可以怨恨蒼天，怨恨這世間的一切。卻唯獨不能忍恨她。
誰能怨恨一個比自己還要痛苦的人呢？
他這幾日的痛苦，歸根到底，還是在惱怒自己對這一切都無能為力罷了。
蕭長寧想：他真是個廢物。
蕭長寧頹唐地說：“幺幺，你來了？過來上柱香吧。”
蕭長捷聽話地上前，拿起火折子點燃了三炷香，跪地磕頭，恭敬地插到了墳前。
蕭長捷：“爹，娘，我和哥哥來看你們了。”
“哥哥和我都長大了，如今沒有什麽能威脅到我們，我會好好照顧哥哥，不讓別人再左右我們的人生，使我們骨肉分離。你們放心吧。”
“如果有來生，我還做你們的女兒。”
蕭長寧沈默地聽完了蕭長捷的一席話，他不蠢，自然知道蕭長捷說這話背後意味著什麽。
自己這個妹妹以生死算計了全天下人，要將他推向那至高之處。
那天下人人都在爭搶的位置，就被她這麽讓了出來。
蕭長寧問：“蕭長捷，你不想當皇帝嗎？”
蕭長捷笑了笑，幹脆利落地說：“不想。”
蕭長寧沈默了片刻才說：“我也不想。”
“小的時候，我最崇拜的人，就是父帥。我努力練武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成為和父親一樣保家衛國的將軍。可後來，我才明白，我無法做父親一樣的人。因為上位之人的昏庸無能和心胸狹隘，我必須做一個對一切都無所求的方外之人！可當我認命了，以為犧牲了我就能換回家族平安北境軍權的時候，卻又發現我這種自欺欺人的犧牲誰都沒有救下！”
“十年啊！巍巍皇權讓我人生中最好的年華活得如同困獸一般！讓我擁有的一切都如一場幻夢如浮光掠影！讓我失去了一切！”
“你現在問我，想不想當皇帝？我不想！我不想也變成那種冷血無情的人！可若我不去坐那個位置，你們所有人犧牲掉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意義。我不想對不起你們。”
蕭長寧喃喃自語道：“所以我得做，無論多難，我都得做到那個位置。我不能讓你們的血白流，我得為北境軍為父王討個公道。”
蕭長捷想安慰哥哥，想對他說不必勉強，人生苦短總要做些自己喜歡的事。
可她說不出口，因為她心裏又何嘗不希望自己的哥哥以後能將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要再任人宰割呢？
蕭長捷沈默片刻，才沙啞著聲音說：“哥哥，不論你做什麽選擇，我都接受。權勢皇位這些為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幸福。如果可以，真希望當年進京為質的是我。”
蕭長寧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寵溺地說：“那樣的話，世間就沒有如今的蕭長捷了。不困於深閨而征戰沙場，我的妹妹巾幗不讓須眉，我為你驕傲。如果我們之間註定有一人要困於樊籠，那就讓我來吧。你是大漠肆意的孤鷹，不該困在長安鑲嵌金絲的牢籠。”
蕭長捷感動地抱住了蕭長寧，二人在父母墳墓前緊緊相擁。像兩個孤單的人終於從對方身上獲得了繼續前進的動力。
此後不論前路有多少艱難險阻，她都有後路可以依靠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這一等就是三日。
好在等待沒有白費。簡淩之和伏連籌按照計劃殺掉了南漠王，其中艱辛不可細說。
伏連籌的上位徹底為大周掃平了北羌的危害。有南漠牽制北羌，蕭長捷也能專心解決長安的事情了。
蕭長捷帶著消息去見了蕭長寧，卻被告知，他不在府上。
管家慈祥地看著蕭長捷，嘆了口氣說：“郡主和世子鬧別扭了嗎？世子一大早就一個人出門了。”
蕭長捷問：“管家伯伯，你知道哥哥去哪兒了嗎？”
管家想了想說：“世子走的時候拿了酒。興許是心情煩悶，去找朋友喝酒了。”
蕭長捷想了想，在這雍陽城中，哥哥居然還有朋友嗎？
哥哥入長安為質子已經十多年了。兒時他的玩伴現在大多在軍中效力，不到休沐的時候不會放假，也沒有休息的時候。哥哥現在還能去找誰呢？
蕭長捷突然明白了哥哥現在的處境。他闊別北境軍多年，已經和這裏格格不入了。
長安是他的牢籠，這裏也是。只不過這處牢籠比長安要溫情些罷了。
蕭長捷長嘆一聲，突然明白了哥哥去了哪裏。
蕭長捷平靜地問：“管家伯伯，我父王和母妃，葬在何處？”
管家慈愛的看向蕭長捷說：“在城外十裏坡，郡主你回來還沒有見過你父王母妃吧。我去給你準備些香燭，你去上柱香吧。”
蕭長捷沈默片刻說：“好，是該去上柱香。”
十裏坡那裏有一片竹林，還有一灣清澈的湖泊。從前母妃春日踏青總喜歡選這裏。將墳墓修在這裏，母妃一定很開心。
蕭長捷慢悠悠地騎著馬出城去了，一路上遇到了許多小攤小販，都是從前熟悉的人。看到他們見了鬼的表情，蕭長捷只是一笑而過，隨意打個招呼就離開了。
想必不出今日，整個雍陽城便會知道她回來了。不出三日，她活著回來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大周。
那些潛伏在暗處的勢力，若是知道他還活著，總會多些忌憚。
十裏坡不遠，騎馬不過兩柱香的時間。她父母陵墓也很好找，就在顯眼的位置，可以看到白色大理石砌成的甬道。
甬道很幹凈，看起來經常有人打掃，連一片落葉都沒有。
蕭長捷將馬栓在一旁的樹上，手裏提著竹籃，裏面裝的是酒水糕點，是從前他們最愛吃的那種。
一陣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遠處似乎傳來笛子的聲音，聽曲調像是折枝曲。
折柳送別，是想留住離人。
可離人終究要走，臨別之際，唯有一曲相贈，以托哀思。
蕭長捷站在原地，默默的聽著曲子。目光看向遠處，竹林盡頭是起伏的群山，山頭上盤旋著一只只孤雁。
此刻的她既是離人，也是送別的人。
*
蕭長寧斜靠在墓碑旁邊，腳邊散落著一地的酒壇。整個人斜冠散發，看上去儀態全無。
蕭長捷從沒有見過他如此頹廢的樣子。
言語太過蒼白，此刻說什麽都顯得非常無力。畢竟他所遭受的巨大痛苦是難以用言語撫平的。
更何況蕭長捷自己也是局中人，又拿什麽去安慰別人呢？
於是，她只能沈默以對，站在三步開外的地方。靜靜地共享著這份悲傷。
蕭長寧察覺到了蕭長捷的到來，他盯著她看了片刻，兩人沈默對峙誰都沒有先開口。
氣氛濃重哀傷，卻又劍拔弩張。
蕭長寧看著妹妹和他相似的容貌，卻帶著父親的聰慧高傲和母親的悲天憫人，有著太陽般燦爛的光輝，那光芒卻不刺眼，像月光一般溫柔如水。
蕭長寧沒有哪一刻會比現在這一刻更加明白，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是這世間彼此唯一的親人。
他此刻感受到的痛苦，他的妹妹曾經或許百倍千倍的感受過。
他可以怨恨蒼天，怨恨這世間的一切。卻唯獨不能忍恨她。
誰能怨恨一個比自己還要痛苦的人呢？
他這幾日的痛苦，歸根到底，還是在惱怒自己對這一切都無能為力罷了。
蕭長寧想：他真是個廢物。
蕭長寧頹唐地說：“幺幺，你來了？過來上柱香吧。”
蕭長捷聽話地上前，拿起火折子點燃了三炷香，跪地磕頭，恭敬地插到了墳前。
蕭長捷：“爹，娘，我和哥哥來看你們了。”
“哥哥和我都長大了，如今沒有什麽能威脅到我們，我會好好照顧哥哥，不讓別人再左右我們的人生，使我們骨肉分離。你們放心吧。”
“如果有來生，我還做你們的女兒。”
蕭長寧沈默地聽完了蕭長捷的一席話，他不蠢，自然知道蕭長捷說這話背後意味著什麽。
自己這個妹妹以生死算計了全天下人，要將他推向那至高之處。
那天下人人都在爭搶的位置，就被她這麽讓了出來。
蕭長寧問：“蕭長捷，你不想當皇帝嗎？”
蕭長捷笑了笑，幹脆利落地說：“不想。”
蕭長寧沈默了片刻才說：“我也不想。”
“小的時候，我最崇拜的人，就是父帥。我努力練武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成為和父親一樣保家衛國的將軍。可後來，我才明白，我無法做父親一樣的人。因為上位之人的昏庸無能和心胸狹隘，我必須做一個對一切都無所求的方外之人！可當我認命了，以為犧牲了我就能換回家族平安北境軍權的時候，卻又發現我這種自欺欺人的犧牲誰都沒有救下！”
“十年啊！巍巍皇權讓我人生中最好的年華活得如同困獸一般！讓我擁有的一切都如一場幻夢如浮光掠影！讓我失去了一切！”
“你現在問我，想不想當皇帝？我不想！我不想也變成那種冷血無情的人！可若我不去坐那個位置，你們所有人犧牲掉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意義。我不想對不起你們。”
蕭長寧喃喃自語道：“所以我得做，無論多難，我都得做到那個位置。我不能讓你們的血白流，我得為北境軍為父王討個公道。”
蕭長捷想安慰哥哥，想對他說不必勉強，人生苦短總要做些自己喜歡的事。
可她說不出口，因為她心裏又何嘗不希望自己的哥哥以後能將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要再任人宰割呢？
蕭長捷沈默片刻，才沙啞著聲音說：“哥哥，不論你做什麽選擇，我都接受。權勢皇位這些為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幸福。如果可以，真希望當年進京為質的是我。”
蕭長寧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寵溺地說：“那樣的話，世間就沒有如今的蕭長捷了。不困於深閨而征戰沙場，我的妹妹巾幗不讓須眉，我為你驕傲。如果我們之間註定有一人要困於樊籠，那就讓我來吧。你是大漠肆意的孤鷹，不該困在長安鑲嵌金絲的牢籠。”
蕭長捷感動地抱住了蕭長寧，二人在父母墳墓前緊緊相擁。像兩個孤單的人終於從對方身上獲得了繼續前進的動力。
此後不論前路有多少艱難險阻，她都有後路可以依靠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