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17 章

關燈
第 17 章

第二日清晨,春蘭茶室。

蕭長捷難得一見的起了個大早,到這茶室來喝這亂七八糟古古怪怪的茶水,就是為了看看今日的輿論風向,到底是吹向哪邊。

“你聽說了嗎?這次會試出問題了?”一位茶客喝著茶,偷偷摸摸地對旁邊的人說。

“當然聽說了,我早上起來門口就放著這次秋闈的試卷。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家裏鬧鬼了!”另外一個人心有餘悸地回答道。

“聽說有考生的卷子被換了?你說會是誰幹的啊?”

“這話可不能亂說,喝茶,喝茶······”

“別的不說,有位考生的詩賦倒是做的極好。我看了之後念念不忘,正想寫副對聯,刻在自己家的墻上。”

“我猜一定是那句,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吧!”

“哈哈,你懂我!”

聽著外面的讚譽聲,蕭長捷坐在雅室裏,淡定地喝著茶。

一旁的聽風驕傲地開始邀功:“主子,我這件事辦的利索吧!全長安如今都知道了主子的才名。”

蕭長捷學著上次景和的手法,像模像樣地倒了一杯茶,遞給了聽風:“這些虛名是能吃啊?還是能喝啊?還是能換錢?值得你這般在意?讓你打聽的事怎麽樣了?此事一出,長安那些士子是什麽反應?”

“嘿呦,那可真是亂套了。”聽風幸災樂禍的說。

“那卷子一發,就有些落榜的士子發現自己的試卷被調包了。整個國子監今日都炸了,來長安應試的士子今日連大人們上朝的路都堵了,嘿嘿,主子你沒見那場面,這些讀書人瘋起來真可怕,差點把今科主考的楊林福大人活撕了······”聽風添油加醋地給蕭長捷傳述他今日所見所得。

“寒窗苦讀十年,卻為他人做了嫁衣。他們如何能甘心呢。”蕭長捷喝了一口茶幽幽地說:“且看吧,好戲還多著呢。”

*

和蕭長捷悠然自得地喝茶相比,裴景和一整天都過的十分焦頭爛額。

禮部舉辦的會試今日出了大亂子,今科得中的貢士們的卷子滿天飛,傳遍了長安城。

作為太傅,監管禮制是他的職責。出了這麽大的紕漏,今日來找他的人將他圍了個水洩不通。

他一進宮“訪客”便絡繹不絕,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迎來了那個,再送走這個,忙得腳不沾地。

好不容易閑了下來,他才開始梳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此事真是好生奇怪。

表面上看就是寒門和世家的矛盾。可有能力做這件事的世家絕不會自找麻煩,想做這件事的寒門子弟又沒有能力。

究竟會是誰呢?

有誰能從守備森嚴的貢院偷出今科士子的試卷?還能將這些試卷短時間內印刷出這麽多份?再將其送到長安城的每家每戶。

再者,如此有“能力”的人,又是為了什麽做這件事?

會試的試卷尋常百姓根本看不懂其中的蹊蹺,只有那幫國子監的學生懂得其中的門道,但他們可不是好糊弄的傻子,鼓動他們也是有風險的。

雖然他們中有的人發現同窗的卷子被調了包,有的人覺得諸位考官評卷不公,刻意打壓寒門弟子。

可畢竟事不關己,又能掀起多大風浪?

自古文無第一,判卷這種事更是如此。

是人便都有偏好,喜歡詞藻華麗的人自然看不上樸素的文風,喜歡務實的又看不上無病呻吟的文章。

因此單說判卷不公,倒也不盡然。

說到底還是世家專權,擠壓寒門學子的晉升空間。往年這種事也不是沒有過,只是做的隱秘也無從查起,久而久之就成了慣例。

可這種事一旦翻到明面上來講,就是另一回事了。

裴景和按著眉心,頭疼地想:以一紙試卷,就動搖了國本。此人手段了得啊。

這下世家當政多年但遮羞布也被扯了下來,天下人都看起了朝廷的笑話。

但禍兮福所倚,若是能乘機整肅科舉取士,使得選官不再被世家把持,倒也是好事。裴景和在心中飛快盤算著。

“去寫一道折子,奏請陛下親自殿試所有士子,重定會試排名。”裴景和吩咐自己的屬官。

如同裴景和所料,今日大朝會上果然吵了起來。

幾乎是一開朝,一位寒門出身的禦使石芹便上前奏報。

“啟稟皇上,微臣彈劾禮部尚書楊林福借職務之便,操縱科舉。楊林福默許屬下調換考卷,使得親族榜上有名,被調換了試卷的寒門學子卻名落孫山!陛下,楊侍郎此舉,是在動搖國本啊陛下!”

被這名禦使點了名字的楊林福撲通一下跪到大殿中間,連聲喊起冤來。

“陛下,冤枉啊!禮部本該封存的試卷不翼而飛,此事是微臣失職。可石大人說微臣為了親族調包士子的試卷,可是冤枉我了陛下!我家的兒郎還沒到讀書的年齡呢!這次會試並無微臣的親族啊!”

石芹看他抵死不認,氣得牙疼,但還是強忍著繼續說:“楊大人可真是巧舌如簧!你家兒郎還未讀書,難道你家親眷就沒有今科考試的士子嗎?不說別的,那一甲第一的楊秀,不也是和你一樣出自弘農楊氏?”

此言一出,仿佛是捅了馬蜂窩一樣,剛才還作壁上觀的其他世家的官員都紛紛出言駁斥。

“石芹大人此言差矣,這長安城裏的人誰家不沾親帶故的。若單單以親緣為憑證就說楊大人徇私枉法,是不是太牽強了?”

“是啊,那一甲第一的楊秀雖然是弘農楊氏的子弟,但論關系,早就出了五服了,我連面都沒見過如何徇私?再者,若我和他的關系需要回避,我又如何能做主考官?”楊林福大喊冤枉。

確實,大周律規定的親屬回避只在父族四代、母族三代、妻族兩代。若只是以姓氏論親疏,那八百年前大家都是一家!

裴景和皺了皺眉,心想,石芹被帶偏了。

應該一力追究楊林福的失責舞弊才是,攀扯親緣拖更多人下水此事就會大事化小!

楊林福應該也是打定主意只認失職,不認舞弊。只要他咬緊牙關,楊家未必保不下他。

看來他這道折子,今天是不能上了。

早朝上吵吵嚷嚷地,建成帝聽了頭疼,連江南旱災的事都沒議,就匆匆散朝了。

等了一早上沒有等到好消息的學子們,看到安然無恙的楊林福之後,情緒激昂,竟然圍著宮城靜坐了起來。

守城的士兵們不敢強行驅逐,便將事情報到了中書省來。

此刻三省長官,便都在政事堂議事。因為此事涉及到禮部,裴景和便也在議事之列。

“國子監學子堵在宣仁門不肯走,尚書省如今都無法正常辦公了。”尚書令彭鈞抱怨者說。

在坐的各位大臣都不接話,各有各的想法。

中書令謝觀南此刻面帶愁容,聽著侍衛的匯報,半晌,他皺著眉頭說:“諸位,準備如何應對此次國子監學生騷亂?”

騷亂?

裴景和聞言挑了下眉,這是要給此次事件定性了?要將作亂的帽子扣到學生頭上,看來這是不想深究的意思。

“學生靜坐的根源,在於士子人為考官判卷不公。想要平息京城四起的流言,還是要讓參考的士子都心服口服才行。”裴景和淡淡地說。

裴景和只字不提查楊林福的事情,只將焦點放在學生的成績上。

謝觀南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倒是彭鈞說:“可明日就該殿試了,殿試之後就要授官。若要查此案,那今科考試成績是否要作廢?”

彭鈞話還沒說完,吏部尚書宋知白立刻反對道:“那可不行,北境三州的州府幾乎都死光了,如今四下正缺人手,這批士子還有用呢!”

宋知白說的倒是實話,年初涼州城破後,北羌和西蕃南下,將所過州府屠了個幹凈。如今新收回來的兩州之地,倒確實是處處都缺人手。

裴景和提議說:“那不如讓此次參加會試的貢士全部進入殿試,再以殿試成績為主,定級授官?這樣既給了落榜士子一個機會,也不至於讓今科取士空置。”

“那已經考中的士子是否會覺得不公平?”彭鈞補充說道。

裴景和略加思索說:“流言已起,大家都在質疑此次考試不公,其實對於那些榜上有名且有真才實學的人也不公平,再考一次也是給了他們清白。至於剩下的那些,只怕本身就不清白。”

是啊,本身有真才實學的人何懼再考一次?他們巴不得有機會自證清白呢!

不希望再考的,要麽是才能不足但走了大運,要麽就是使了手段的。總歸這兩種人,才是科舉考試應該篩出來的人。

政事堂內坐的人各有各的思量。

世家想要息事寧人,寒門出身的則想要出頭的機會。

於是在雙方的博弈之下,殿試成了會試覆試的主意就定了下來,報給了建成帝之後,中書省便開始草擬詔令。

三省的動作非常快,半天不到就張了榜。

蕭長捷得到消息也非常快,她對這個處置結果絲毫不意外。

輿論就是這樣,看起來來勢洶洶,似乎有翻江倒海之勢。實際上極其容易被引導,只需要拋出一個看似大公無私的解決方案,表明一下決心和立場,再等上幾日,人們自然會因為忙於為生計奔波而忘記。後續的處置也自然無人關註,到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件事一樣。

可他們若以為這樣便能逃過一劫,那就太天真了。

誰也沒想過僅憑一紙不知真假的試卷,就能扳倒一個正三品的禮部尚書,那也太容易了些。真正等著劈他們的雷,還在路上呢。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