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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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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如蕭長捷所料,殿試並未推遲,初期舉行。

一大清早,蕭長捷便穿上了禮部送來的衣服,整理好儀容,乘坐著馬車前往皇宮。

承天門前,士子們成對站在一起,咭咭呱呱地不知道在說什麽。蕭長捷也沒什麽熟人,就站在一邊等待著組織士子的內侍來。

隨後,眾人按照名次依次排序,再由內監的帶臨下走入皇宮。

按照會試成績,蕭長捷排在第三,因此她有幸看到了今科一甲第一的楊秀。

楊秀出身弘農楊氏,面容勉強算是清秀,身量修長,但滿身的世家貴子的驕矜之氣,看人只用下三白眼看。

蕭長捷最不耐煩的就是這種自命不凡的天之驕子了,有個好爹連看人都不會好好看了?拽什麽?

因此蕭長捷撇了撇嘴,也沒去攀談自找沒趣。

倒是排在蕭長捷前面,第二名的趙繼德笑瞇瞇地湊過來,指了指前面的楊秀,悄悄給蕭長捷說:“別理他,這人自小就有眼疾,從來只會向上看。”

這是嘲諷楊秀眼睛長在頭頂上了?

蕭長捷噗嗤一下,這趙繼德,倒是個妙人兒。

她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位趙侍中的侄子,不得不承認,這趙繼德天質自然,爽朗清舉,身軀凜凜,相貌堂堂,真是一位風流俏郎君,若是寒門子弟,一定會被榜下捉婿的那種。

不說別的,這趙家人的基因是真的好,外甥都長成這個模樣,那趙貴妃該是什麽樣的天仙啊!也無怪乎趙貴妃能在宮中獨得榮寵,連皇後都不能略其鋒芒了。

蕭長捷一邊在心裏腹誹,一邊笑著說: “在下青州林書陽,字長贏。趙兄叫我書陽或者長贏都可以。”

趙繼德回她一禮說:“幽州趙繼德,長贏可以喚我含章。”

互通表字之後,他們二人親近不少,左右站著也是閑著,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林兄的詩作這幾日可是傳遍了全長安啊,就連家父都喜歡的緊,一再叮囑我要和林兄結交。”趙繼德帶著笑意真情實感地讚嘆道。

第一次被誇詩賦寫的蕭長捷有些失笑,但她瞬間冷靜下來,開始恭維起來趙繼德會試的文章。

“趙兄的策論我也拜讀了,其中關於兵制改革的意見真是精妙絕倫,其中教民習武、能戰能守、以備外患的主張,真是寫在了我的心坎上。”

蕭長捷這番感嘆倒是真心實意的。朝中懂兵制的不多,趙繼德如此年輕就能有這番見解,想來不是那種只知讀聖賢書的迂腐人,有如此才智,他日一定有所作為。

兩人聊著聊著,倒是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了。

等士子們都集結完,內監便輕咳一聲,帶著他們出發前往金麟臺了。

趙繼德給了蕭長捷一個眼神,兩人便不再聊天,安靜地隨著隊伍向前走。

入承天門,兩側便能看到朱紅色的宮墻,腳下的青磚一直鋪到前面看不到盡頭。遠方隱約可見的亭臺樓閣十分精美,卻沒人敢擡頭多看一眼。

這就是皇城,是這天下的權力之巔。

哪怕他們還沒有邁入其中,卻也感受到了權力那令人沸騰的感覺。

蕭長捷聽著眾人的心聲和急促的呼吸,冷靜地笑了笑,將視線投到了那座高臺之上。

那座高臺屹立在正前方,九龍抱柱,狻猊飛天,一股迫人的氣勢撲面而來。

蕭長捷隱秘地勾了勾嘴角,臉上泛起了冷笑。從前她沒資格在金麟臺受封。如今,十萬枯骨做梯,終於將她送進了這裏。

隨後她像是發現了侍衛掃過來的目光,便移開視線低下頭,掩下了眸中的一片冷意。

入了大殿之後,俯身下拜,高呼萬歲。之後便是入席待考。桌上筆墨紙硯已經備好,只等發題目了。

蕭長捷掃了一眼桌上的筆墨紙硯,隨後便擡頭向上看去。

皇帝坐的太遠,看不真切。其下便是三省的幾位長官,以及本朝三公了。

三公到本朝已經成了虛銜,實權不多,且太保空置,只有太傅裴景和太尉楊燮兩人。

蕭長捷本想再看看這大周權力中心的幾位,長的是何模樣。誰知旁邊的太監輕咳了兩聲,示意蕭長捷看了太久,已經失儀了。

蕭長捷只好低頭做乖順的模樣。

隨後一個太監宣讀了皇帝今日的考題。

“刑賞忠厚之論”

蕭長捷皺了皺眉,她的這個堂哥素來寬仁,若以律法論刑賞,過於嚴苛,只怕得不了什麽高分。可若是要她違心讚同當今陛下的仁政,她又實在說不出口。

這倒是為難了。

蕭長捷提筆沾沾墨,思索良久,然後開始寫道:“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之際,何其愛民之深,憂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長者之道也。有一善,從而賞之,又從而詠歌嗟嘆之,所以樂其始而勉其終。有一不善,從而罰之,又從而哀矜懲創之,所以棄其舊而開其新。”

將故聖人搬出來,總沒錯吧。

“《書》曰:“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嗚呼,盡之矣。可以賞,可以無賞,賞之過乎仁;可以罰,可以無罰,罰之過乎義。過乎仁,不失為君子;過乎義,則流而入於忍人。故仁可過也,義不可過也。古者賞不以爵祿,刑不以刀鋸。賞之以爵祿,是賞之道行於爵祿之所加,而不行於爵祿之所不加也。刑之以刀鋸,是刑之威施於刀鋸之所及,而不施於刀鋸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勝賞,而爵祿不足以勸也;知天下之惡不勝刑,而刀鋸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則舉而歸之於仁,以君子長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歸於君子長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 ”

寧可犯執法失誤的過失,也不錯殺一人,這才應該是當政者的仁!

蕭長捷寫到此處,有些感慨,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以仁愛之心對待天下人,她就做不到。

對她來說,功是功,過是過,如何能夠一視同仁?賞罰分明,才能令部下信服。

帶有功利目的的一味對所有人仁慈,難道不是一種虛偽?

但皇帝就愛聽這些,她能有什麽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寫:“《詩》曰:“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夫君子之已亂,豈有異術哉?時其喜怒,而無失乎仁而已矣。《春秋》之義,立法貴嚴,而責人貴寬。因其褒貶之義,以制賞罰,亦忠厚之至也。”

寫下立法貴嚴,責人貴寬這八個字,蕭長捷無奈的搖了搖頭。

若是如此治軍,那還怎麽打仗?

犯了錯的人不受重罰,必然會有人有樣學樣,到時候軍紀渙散,未到陣前這仗恐怕就輸了。

但金麟臺上的人就愛看這個,為了投其所好,她也不得不寫些順應上意的錦繡文章了。

真是令人煩躁。

蕭長捷擱下筆,閉上眼深呼吸了兩口氣,便垂手等待交卷了。

由於蕭長捷實在不擅長寫這些文章,等她寫完,也差不多到了交卷的時候。

隨後兩側的內監將卷子收起,眾人起身對皇帝行禮,然後隨著內監出了大殿。

走出大殿,新鮮的冷空氣撲到蕭長捷的臉上,驅散了她心裏的那點煩躁,讓她靈臺清明了不少。

眾人鴉雀無聲地走出宮門,等出了皇城的門,士子們就像炸開了鍋一樣,討論起了剛才的考試來。

剛才就坐在她左邊的趙繼德看了她一眼,笑著和她打招呼:“長贏,答得如何?”

蕭長捷想了想滿卷子寫的仁政、仁義,她就頭疼,她閉眼皺眉搖了搖頭說:“一派違心之言。”

趙繼德聽了大笑說:“說不定陛下還就欣賞你這違心之言。”

蕭長捷搖了搖頭,不欲多說。

趙繼德看他精神不好,便體貼地說:“我看你臉色不好,不如坐我的馬車走?我送你回家。”

“那就卻之不恭了。”蕭長捷毫不客氣地說。

兩人都上了趙繼德的馬車,馬車非常寬大,裏面放著的熏香也很好聞,蕭長捷聞著舒緩的味道,慢慢平覆了心情。

趙繼德看蕭長捷臉色變好,這才問道:“不知道長贏家在何處?”

“送我到永平坊就好,家中簡陋,這次就不邀請趙兄去做客了。等放榜之後,我再請趙兄。”蕭長捷客氣地說。

“我家老頭可是指明了一定要見你的,他最愛詩詞,看了你那首曲終人不散,江上數峰青之後,就像著了迷一樣一定要找你切磋。我實在是拗不過老頭,所以還請林兄看在我的面子上,與我老父聊聊詩詞歌賦。等放榜之後,我宴請你你可不能推辭。”趙繼德劈裏啪啦地說出了他的要求,然後小心翼翼地看著蕭長捷,生怕蕭長捷拒絕。

生怕還是第一次被人邀請切磋詩詞,蕭長捷有些受寵若驚。

“好,我一定到。”蕭長捷笑著答應了。

天下難得一知己,為何不見?

就為了一句詩,便肯讓自己前途無量的兒子與她結交,這位趙大人,倒是個性情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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