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還不錯,陽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竹取千遙背著吉他包離開了公寓。

組織安全屋裏的破舊打印機一邊工作一邊發出滋滋的響聲，她順手拿了個信封,把印滿信息的紙頁塞進了信封裏,又把狙擊槍拆卸成零件，塞進了吉他包裏,就出發了

謹慎起見，她依舊沒有露面，就把東西給了出去。

直到整個計劃完全正常的進行到最後一步,為了趁亂逃脫，黑市的據點被點燃了,在午後被火焰吞沒，墻體染上一層漆黑,有劈裏啪啦的聲音作響。

塵埃落定。

竹取千遙靠在掩體後,指尖觸碰狙擊槍的槍體，熟練地拆卸起來。

手機振動時發出的聲音吸引了她的註意力，是個沒有保存的陌生號碼發來的兩條簡訊。

第一條簡訊的內容是覆制的一則新聞,犯人在市區內兩棟公寓大樓內安裝了炸/彈,索取十萬億日元,只要有任何居民離開,炸/彈就會立刻引爆。

第二條簡訊則是炸/藥的具體型號、數量,以及交易時間。

……為什麽發這個給她？

竹取千遙第一反應是這個,但是沈默幾秒後，她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麽,迅速地開始搜索現在所有有關於這個事件的新聞報道。

有照片拍到了前往現場的警車,模糊的背景裏,遠處正在穿防護服的人只露了一個腦袋,那頭卷毛格外顯眼，嘴裏還叼著根沒點燃的香煙。

松田陣平有抽煙的習慣，但基本上不會在她面前抽，也不會帶著煙味回家。

“蠢貨。”

竹取千遙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拿出工作用的手機發了條消息給琴酒老大哥，然後就迅速地帶上小刀和手/槍，把兩部手機都塞進衣服兜裏，連拆了一半的狙擊槍都沒管，急匆匆地朝據點而去。

這個陌生號碼對面的人是誰已經很明確了。

這是她作為竹取千遙的私人用號碼，組織裏沒人知道，連Boss和大哥她都沒告訴過，而她本人又是個社恐，除開松田陣平、萩原研二、伊達航這幾個人，只有沖田亮一個人知道。

因為她上次給對方發消息說「立刻行動」。

至於這家夥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大概是為了地下倉庫的賬目記錄，可是她明明早就把覆印件寄到沖田亮家中，就是為了告訴他原件已經在杜松子酒手裏。

地下倉庫裏的賬目記錄很詳盡，主要分為分紅和買賣流水，買賣流水中購買數量超過一定額度，謹慎起見，黑市會偷偷留下照片和具體身份等信息。

按照沖田亮給她的信息，犯人是在黑市購買的炸/藥，這樣大數量的炸/藥組裝後在公寓裏使用，爆炸範圍足夠將上下幾層樓一起吞沒，所以賬目記錄裏肯定會有犯人的信息留存。

竹取千遙沒有告訴沖田亮地下倉庫的具體位置，是因為這個對行動沒用，塞無用消息在信紙上，還需要再篩選一遍使用，不如等到行動結束，再隱秘的地下室也逃不過警方的搜索。

所以，這個蠢貨，為什麽會以為賬目記錄還在據點，為此引誘她自己去找呢？

竹取千遙暫時沒想明白，但是沒有時間給她想了。

要是炸/彈在拆除時被遙控引爆……

她的目光冷了冷，從剛激戰完的巷道裏穿過，迅速且小心地避開了公安，進入了黑市的據點。

據點的火還在燒，這裏存儲了大量軍火，很容易引發爆炸，公安還在控制和追捕剩餘犯人，暫時沒空挪出手來滅火。

竹取千遙從火場裏穿過，先在據點裏找了點工具，就目標明確地在一處拐角找到機關，進入了暗室。

暗室內有一架電梯，需要輸入一些密碼才能使用，竹取千遙不知道密碼，只能選擇切斷電源。

為了保密性和安全性，這是單獨設的電源，切斷電源後電梯轎廂會迅速落到底端。

然後她撬開了這一層的電梯門，用繩子把自己從電梯井裏吊了下去，在地下層數的電梯口安裝上炸/藥，回到了上一層引爆。

爆炸的響聲響起，腳下的地面顫動了些許，她差點沒穩住身形，摔進電梯井裏。

……不是她用的炸藥，是據點的地面部分，有地方開始爆炸了，不過和她所在的位置有點距離。

沒時間猶豫，炸開門後，竹取千遙再一次下去，就進入了賬目資料的儲存室。

根據事先就了解的資料存放位置，她比對著沖田亮給的信息，飛快的找著資料，直到又兩次爆炸響動從地面上傳來，她才翻到了。

松田陣平還在現場拆彈，看不到消息，於是她給萩原研二和伊達航都發了犯人的信息，然後開始給對方打電話。

萩原研二的電話打不通，可能也是在拆/彈吧，伊達航的電話倒是很快通了。

“請盡快檢查我發的簡訊，”竹取千遙的語氣很平靜，語速很快，“伊達先生，盡快去抓人，這是安裝兩棟公寓大樓炸/彈的犯人。”

“好，我明白了，”伊達航只是微微頓了頓就迅速做出了回覆，“一定會盡快的，放心交給我，竹取你也一定要註意安全。”

他篤定的語氣讓竹取千遙安心了許多。剛掛電話，樓上就再次發生了爆炸，這次距離太近，竹取千遙被沖力帶倒在地，手機飛了出去，火光從電梯井內湧入，迅速點燃了地下室內的紙質資料。

腦子懵了一瞬，但她的痛覺屏蔽度一直開的最高，沒有感受到什麽痛苦，也有意識的護住了要害，花了點時間就從地上爬了起來。

“咳、咳。”

嘴裏好像有血腥味，濃煙好嗆。

……接下來就要自己救自己的身份卡了。

雖然在這裏撕卡也不是不行，反正她也可以代理托管直接跳過。

但已經給琴酒老大哥發了消息，還是再掙紮一下吧，最差也不過無痛死亡，反正是在游戲裏面而已。

地下室的紙質資料是絕佳的燃料，灼熱的火光撕扯著空氣，呼吸所需的氧氣也在燃燒中迅速消耗。

竹取千遙晃了晃有些暈眩的腦袋，衣服上已經有火焰在灼燒，她找準了方向，打了兩個滾，火剛被撲滅，倒下的資料架就再次讓火燃到了身上。

好在她也不止是為了滅火，匍匐著再前進幾步，就是她進來的那個電梯井了。

因為沒有東西可以燒，這裏只是留著些爆炸後的焦黑痕跡，原先留下的繩子已經被毀屍滅跡，竹取千遙只能努力在破舊的電梯井裏找著落點、朝上爬。

暗室的空氣不流通，沒有痛覺，但她能感受到灼熱而沈悶的空氣，四肢手腳逐漸無力，短短一層的高度，卻讓人有了種難以逾越的感覺。

……都努力到這裏了，至少別在爬上去這一步因為沒力氣而撕卡吧？

竹取千遙咬了咬牙，酌情把痛覺屏蔽度拉到了百分之五。渾身的痛感瞬間淹沒了她，因為開得太低，比起痛更近似於發癢，瞬間就讓她的思緒整個清醒起來了。

艱難地又挪動了一點距離。

眼前發黑，有血從額頭的傷口裏朝下滴落，糊得她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可惡，就算撕卡也要撕得唯美一點吧？這麽狼狽是在幹什麽啊。

竹取千遙咬牙切齒。

到這種時候，一般情況下她應該開始回憶和松田陣平的美好回憶，然後達成死去的BE結局或者是“因為愛你的信念而活下來”的結局。

但是對於竹取千遙而言，堅持到現在純粹是因為自己舍不得這張刷了一年半屬性的身份卡。

戀愛的美好回憶她很喜歡，被愛的感覺、有人陪伴的感覺、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松田陣平提供的這些，她都很喜歡。

所以她會因為對松田陣平的高好感度而在代價可接受的情況下選擇救他，但這並不是為了他而死。

竹取千遙的詞典裏不存在為誰而死、為誰而生的情況，她最愛自己。

決定要在任務後和對方分手也是，她不想承擔對方死亡或者對方的朋友和家人死亡後的責任和愧疚感，所以希望他至少在游戲世界裏活下去。

因為就算她在抵抗組織的時候和對方一起死去，撕卡後換了身份卡、重啟了游戲、新生成的世界線裏也有活著的松田陣平——這個人也已經為她死過一遍了，她的愧疚感不會因為對方現在活著而消失或是減弱。

堅持到現在，即使作為實驗體有些超出常人的恢覆和續航能力，這具身體也已經快到極限了。

她垂下頭，血珠順著臉頰滾落進漆黑的電梯井底，深綠色眼睛裏染上猩紅的血色，但沒有悲切、也沒有對死亡的恐懼。

燈光在爆炸中全部摧毀，暗室沒有自然光能照進，她的腦供血已經不足以分析到底還有多長的距離。

所以每朝上挪動一點，都有可能攀到上一層的邊緣，但也有可能只是徒勞無用。

竹取千遙繼續調低了痛覺屏蔽度，依靠痛帶來的求生力量，又朝上爬了一點。

直到再也擠不出一點力氣，她松開了手裏的東西，選擇脫出游戲。

……

沖田亮站在警車旁，來往的警員在看向他的時候都露出了尊敬的表情，他也一一以可靠的樣子回視。

手機裏新進了一條簡訊，是個他匿名買通的記者，說警方排查可疑人士時，視線留在臉上的時間明顯增加了。

於是沖田亮笑了笑，將這個手機裏的電話卡□□掰掉，隨手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裏，然後按下按鈕，引爆了事先安裝在軍火庫裏的炸/彈。

炸/彈將軍火連鎖引爆，接連巨大的爆炸將整個據點夷為平地，火光吞沒了一切，沖田亮睜大眼睛露出震驚的表情，被沖擊波帶倒，實際上卻因為事情徹底的解決而徹底地輕松了起來。

「神秘的線人小姐，」沖田亮想起剛才在軍火庫的監控裏發現的拿走炸/藥的銀發女性，在心裏對對方說道，「既然你已經證明了賬目記錄就在這個據點裏，現在就請你和我的犯罪證據，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

……在意的人越早安全，你也就死得越快，誰叫你要做公安的線人呢。

沖田亮收斂笑容，開始作為可靠的指揮官收拾殘局。

這樣巨大的爆炸，考慮到逃離時間，理論上來說那位線人小姐也不可能生還，就算逃出來了，更遠一點的地方，則是有公安的全線布控。

更何況，在圍剿黑市的黑方成員的時候，他就在幾個存在地下室嫌疑較高的地方附近留下了炸/藥，火勢一大就會引爆。

三番兩次的爆炸全都能逃脫的話，精疲力盡的對方也會被公安抓住，畢竟上次的行動中，靠著留下地圖上未標記的隱藏道路作為退路逃跑，這個教訓他也吃過了，布控是絕對經過實地考察的一個圈。

他就不信，這樣對方還能跑掉。

……

游戲中轉界面。

結局cg在播放著——

銀發四散、綠眸浸血，她仰著頭，滿是灼傷痕跡的手虛虛地伸至地面之上，卻無力地滑落了下去，下方是一片黑暗。

「恭喜玩家已收集：松田陣平線/死亡結局」

「BE：在最愛你時死去」

看著最後那個鏡頭，竹取千遙覺得自己有被狠狠氣到——明明還差一點就上去了，她就不用撕身份卡了。

但良好的教養沒讓她說出臟話，她直接退出了游戲，檢查了一下現實時間。

才過去了三天。

上次新手任務花了一年半完成，現實時間也花了十五天，原本是因為沒別的事情幹，所以才把時間流速比調那麽低，但是這游戲太費時間，所以她又在這次進游戲的時候把時間流速比調高了些。

三天經歷了半年，游戲世界內的內容在大腦裏自然地變得像夢一樣虛幻起來，自然地給人一種空虛感。

揉了揉額頭，從游戲室離開，竹取千遙打開了電視機，隨便點了些食物，等著外賣員送過來。

電視機裏在播放社會實事性評論節目。

「……近年來，虛擬全息游戲的大火存在許多隱患問題，相關法規的完善亟待解決……也有部分專家認為應該直接取締……」

竹取千遙倒了杯水喝，電視上的主持人將話筒遞給了請來的專家。

「……由於時間流速比的存在，大腦在短時間內接收了大量信息後，會自動將具體內容模糊化，只保留情感等感受，這導致在游戲裏擁有過美好且向往的事物的玩家，脫離游戲回到現實後，產生空虛和虛幻感，從而再次進入游戲……」

「……因此，我們認為，虛擬全息游戲具有上癮性，很難戒除……應該全線取締……」

竹取千遙沒有做出什麽特別的反應，涼水稍微墊了墊肚子，她在思考游戲裏的兩個還沒解決的問題。

第一，任務最開始、她受傷那一次，那個在組織裏地位並不算高的黑色產業利益相關人，為什麽會知道杜松子酒和實驗室之間的關系？她後續也調查過，基本沒有什麽收獲。

第二，沖田亮到底有沒有收到她寄的賬目記錄覆印件，究竟是這家夥蠢到沒救，還是她被什麽忽略掉的人算計了。

不過，身份卡都撕了，下次進游戲又是新身份，其實也不是很重要了。

她丟開這點想法，起身去取了外賣，回來的時候電視上已經換了人在說話。

「……全息虛擬游戲中的游戲人物可能具有程序設定以外的自我意識……目前雖然實證理論不夠支撐，但……」

竹取千遙不怎麽感興趣，直接換了個節目放著當背景音，吃著食物，去找了原作漫畫準備看看。

……但是這個漫畫，也未必太長了吧？！

上千話，她到底要多久才能補完啊……算了，還是不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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