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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砯崖轉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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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青梅跟著眾人走在後面,看著薛暮極為虛弱的樣子,一時心尖郁結。薛暮的實力怎麽樣她是極清楚的,今晚雖說是有些寡不敵眾,加之鬼道大部分是生魂,這一場艱難是艱難了些,其他的三個雲生崖弟子都能倒地不起,可雲生崖的天道鬼神之劍,薛七殿薛暮,他不至於會受這樣嚴重的傷才是。

青梅在後面,很是自覺地看著前面的人扶著薛暮,而自己則是抱著薛暮的清河劍走著。青梅突然覺得薛暮或許並沒有大家所想的那樣一心只為蒼生。

若是沒有一點點的私心,人便也會變得可怕。

可薛暮……

青梅輕輕晃了晃頭,這人著實叫她看不透。

“受傷的弟子,先去左堂主那邊,乾坤袋中有藥箱,可以處理傷口。”薛暮輕聲道。

周圍幾個弟子領命,相互攙扶著,先行一步,到最後,也就只剩下五六個人。青梅自然而然地往前了幾步,站到薛暮的旁邊。在前面的薛暮停下腳步,一雙眸子悠悠轉過去,伸手道,“清河劍給我。”

青梅稍微楞了楞,“啊,是。”她連忙將懷中抱著的半人高的清河長劍雙手捧著遞出去。就在這時左側的林中忽然有輕微的響動,青梅立刻轉身,見到那邊似乎有人影,也沒管自己手上的是薛暮的清河劍,上前跨了一大步將薛暮擋了一擋,拔劍直指,厲聲道,“是誰!?出來!”

青梅沒想到的是,清河劍抱在懷裏的重量,跟單手握著的重量並不一樣,方才情急之下她用了右手拔劍,這下有些撐不起來。

青梅的右手顫抖著,快要有些握不住劍柄的時候,薛暮的右手突然伸過來,可他並沒有將清河劍拿走,而是覆上青梅顫動的手,施力讓她在手中握穩。薛暮的手指修長,指節分明,唯一可惜便是長時間地練劍,手中有幾處略厚的繭。可青梅卻感覺到從手背跟身側傳來的溫度,讓她整個人微微一怔。

薛暮的目光看著劍指的方向,隨後又落到青梅的側臉,輕聲一笑道,“你反應倒是快了不少。”

周圍正拿起自己武器的門徒都怔了怔。

……怎麽?方才薛七殿……薛七殿……笑了……

薛七殿笑了!!!?

眾人彼此互視了一眼,隨後才註意到,方才左無江拔劍護在薛暮的面前,薛暮又伸手幫她握住清河劍,此時二人極為貼近,這場面,全然不像是在雲生崖針鋒相對,要拼個你死我活的兩人。於是大家便更是困惑,這到底又是在較什麽勁?難不成是彼此使出的美人計?

可沒等大家細想,那邊的樹後果然傳出了窸窣的聲音來,大家立刻握緊了自己手中的武器,眼睛緊緊盯著前面。

朦朦朧朧的夜色裏,只見一個身影慢慢地從樹後走出來,雙手扶著樹幹。眾人皆瞇了瞇眼,見這身形,應該是個少年。

只見少年穿著飄逸白衫,斜挎著一個棕黃色的布包,見著這些有點兇神惡煞的人,還有點瑟瑟發抖的模樣。青梅本看不清什麽,只能瞧見個大概輪廓,反倒是一旁的薛暮頓了頓,淡淡道出三個字,“白鶴嶺。”

月色恰巧照在兩方的正中間,那把伸出的清河劍上還有殘留的血跡,少年看著從劍上映出的清幽月光,跟那疊合在一起的兩只手,眼睫動了動,終於又踏出了兩步。他從陰影走入月光下,五官清秀,臉上卻還有些稚氣未脫,他的眼睛極亮,朝定一個方向,像是見到了白日的驚雷一般,聲音有些不穩地喊道,“……師姨?”

青梅微張著嘴,再三確認眼前這個穿著白鶴嶺道衫,幹凈儒雅,眉目清秀的少年,就是她當初收下的左衛。

青梅將右手微微一側,將清河劍的劍柄交到薛暮的手上,幾乎是小跑了兩步走過去,聲音帶著欣喜。她伸手,毫不避諱地輕輕捏了一把少年的臉頰,這種手感,不是左衛又是誰?於是青梅激動到顫栗,一把將左衛摟緊自己的懷裏,露出好看的貝齒笑著大聲道,“居然真的是你!我的好徒兒!”說著,用手拍著左衛的背。

左衛微微低下頭去,靠著青梅的臂彎,突然咳嗽兩聲,胸腔的聲音都快被打散,左衛道,“師姨你別拍了,你下手可重……”青梅便趕緊松開了手。

雲生崖的人站在一邊都楞了楞,左無江已經是別人的師姨了?還有,本來以為她性情冷淡來著,沒想到,笑起來居然這麽……好看……

忽然,青梅笑著轉身過來,牽著左衛的手,先是對大家道,“諸位抱歉,讓大家虛驚一場。這是我在仙山下面替一位前輩收的徒弟,名叫左衛,現在在白鶴嶺。”

青梅介紹完,又笑著對左衛道,“喏,這幾個是我現在的同門,都是我的師兄一輩,你好好打打招呼。”左衛看見雲生崖的人,沒有笑出來,只是很恭敬地給大家拜了禮,畢竟沒有雲生崖,自己的師姨也不會被拖進這個門派裏去,聽說還受了不少苦。

“喏,這,這是懸鈴君。”青梅笑道,隨後看了看二人,又對左衛補充一句,“薛暮,在雲生崖要尊稱薛七殿。”

左衛跟薛暮對視著,空氣沈默了一會兒之後,左衛才又拜禮,卻沒叫任何一個稱謂。薛暮則是將清河劍重新入鞘,也一字不發,微微頷首。

正在青梅莫名覺得場面窘迫,要張嘴調節時,左衛看著薛暮道,“薛七殿身上有傷,精神有些不振,若是不嫌棄,我願為薛七殿診治。”

“好啊!懸鈴君,左衛是齊——”

“不必勞煩了。”還沒等青梅有些激動地介紹左衛師出何人時,薛暮便淡淡地打斷,道,“雲生崖的傷不好醫治,白鶴嶺對這些戾氣的防禦並不足夠,我回殿之後,找右堂診治就好,你倒是可以看看你師姨。”薛暮低眸,看著眼前無畏卻夾帶著幾絲敵意的少年,道,“不過我在想,白鶴嶺的人守在瑯煊,你為何此時出現在這烏鴣鎮?”

左衛看了看青梅,回薛暮道,“說來話長。不如薛七殿帶著我,跟你們一起回去細說,路上師姨跟雲生崖的前輩們若有所不適,我自然會負責。”

青梅看著左衛微微仰頭的模樣,有種想打他一頓的沖動,不過青梅感動的是,這副欠打的天地不畏的樣子,倒是的確像之前的自己,眼中有光,心中有山,遠方有路,能見到的一切似乎都能握在手中,無懼一切。

薛暮頓了頓,隨後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路上,左堂主也對突然出現的左衛有些好奇,即便心中極為防備,可薛暮說能帶回去,便也就僅僅暗中觀察,以防有詐。

終於回到休息的地方,左堂主說現在時辰很晚了,倒不如先在這烏鴣鎮裏歇息一個晚上,明日再啟程回雲生崖。薛暮坐著搖了搖頭,凝神道,“這次受傷的人較多,若不早些回去醫治,可能會除不盡戾氣。”

“薛七殿不必煩擾。”左衛將自己一直斜掛在肩上的棕黃色方包拿出來,放在桌上指了指,“這便是我來這鎮子的原因。”

青梅看了看左衛,上前伸手去把方包的扣給解開,才發現裏面是一個藥箱,而藥箱的最上面一層,居然是連著土給拔地而起的幾株深綠的草,上面墜著鵝黃的花。

“這是益枝,”左衛道,“我本就是因這草才來的瑯煊,跟白鶴嶺的那些人並不算一路。只是我沒想到,居然在那樣的地方能遇到你們。”

青梅看著眼前的這東西,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在界山遇見那鬼道的幾人時,那女子問她是不是來采藥的,想來就是這東西了。

左衛有禮地一擡手,道,“家師是騏山醫聖陳齊安,若是薛七殿信得過師父,信得過我,就在這裏調養幾日再回去,也完全不成問題。只是若要回雲生崖,煩請捎上我,我對貴派……仰慕已久,想去看看。”左衛的眼中有著十分欠打的自傲冷光,偏偏還毫不掩飾地表現在薛暮的面前,看得青梅有些手心出汗,連忙上前擋了擋,對著大家道,“各位同門, 左堂主,薛七殿,我之前便是騏山人,陳齊安的本事的確名不虛傳,此人從未收徒,左衛能得其真傳,一定醫術頗佳。”

左堂主在旁邊,見著左無江如此護著眼前的少年,又看了看默不作聲的薛暮,突然小心思上來,幫腔道,“七殿,陳齊安此人的名號,我也曾聽聞過,咱們崖主還曾在騏山出游之時受過其診治。現在各弟子想必身心都有些疲乏,在此處休息兩日再走,倒也未嘗不可。”說罷,左堂主跟青梅使了使眼色,青梅看了看薛暮,又看了看眾人。

各門徒見左無江投過來的期待神色,都懵了一下,隨後才道,“嗯嗯,左堂主所言有理。這幾日跑遍整個烏鴣鎮,又跟鬼道糾纏,的確懶得連夜趕路回去了。”說著說著,還有人小聲的呻喚起來,左衛便上去幫忙看上一看。

薛暮見眾人似乎都更願意在這裏留上幾日,便微微嘆了口氣,扶著桌案,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來道,“那便留下罷。先給大家診治一番。”薛暮回眸看著左堂主,也有些無奈,“隨你們什麽時候回去。”

一個門徒連忙上去扶著薛暮去房中,剩下的人看著薛暮的背影,想到他的語氣,都略略有些驚訝。

薛七殿這是,在鬧小孩子脾氣?

青梅將左衛的藥箱給他放好,站到旁邊嘀咕了兩句,說,“你得好好去看看薛七殿去,今晚上我贏了他,可能對他打擊太厲害,腦子都不好使了……”雖然青梅的口氣很是惋惜,可眾人卻見到她臉上掛著詭異的優越感,便知道她今晚贏了薛暮一定是開心瘋了。而那名叫左衛的少年,臉上也有些欠打的自傲,除了在看病的時候放得下身段來之外,眉眼之間透露著絲毫不服輸的氣質,倒是讓大家確信,這叫左衛的少年一定是得到了青梅的真傳無誤了。

可是大家卻不知道,青梅並沒有傳給左衛什麽,倒是齊安郎中。還小些的時候,青梅三天兩頭地被送到病室吃藥療養補身體,現在是左衛跟著齊安三天兩頭地挖地采藥寫方子,所以二人有些奇妙的性格到底是像誰,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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