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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鼎魚幕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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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想,都說修仙的不能七情六欲,怎麽還能跟渣男一樣混跡那些花街柳巷?怪不得此人到藺古寺的時候身上帶著酒氣,原來是去喝花酒了。可他是誰?長卿山的弟子!修真界裏眾星捧月、人人花重金只求一拜、天下第一的長卿山!那個出了上生星君的長卿山!

鐘見離本來是想解釋的,可看見青梅表情覆雜的樣子實在好玩,便一口順了下來,“喲,好師姐!師姐你看在我為你端茶送飯的份兒上可是別說出去,不然我這長卿山的名聲可就真是毀了。”鐘見離表現得很不錯,岑境都在旁邊一楞一楞的,想要原諒他了。

“哦,對,長卿山。”青梅笑著笑著,突然冷嘲道,“天道第一門派居然還會有弟子沾染上塵俗惡習,看來長卿山這些年全然鉆進錢眼裏去了,連門派家風都疏忽得不成樣子了。”

“呀,師姐可別這樣說。我本來就是長卿山守著山門的童子而已,跟有些俗世人交往地多了,自然也就不學無術,整日想著什麽時候結束這三年的勞苦,我就好解脫回到大家的身邊,享受一下大千世界啊。”

“不是問道求長生才會登極樂世界麽?長生不老,心思澄凈,不是比生死之苦、體膚之痛來得要好?”青梅反問。

“師姐,我當年也是這樣想的。”說著鐘見離慢慢地走到青梅的身邊,不過青梅倒是不吃這一套,他上前一步,她就退後一步。岑境在旁邊看著兩人一進一退,一攻一守,還以為是鐘見離在練習什麽新招數。“可修仙之人的時間會比普通人長上好幾倍,若真是修成正果,得到永生,你只會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曾經的親人摯友們離去,而此後的近千年裏,你獨自一人,肯定會寂寞。況且,”鐘見離手腕一轉,摘下一朵緬桂花,眼神清澈地看著青梅,“這世間如此多姿絢爛,我怎麽舍得去個乏味至極的地方一個人淬煉靈魂呢?”

看著鐘見離遞上來的花,青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這是我們寺中的佛花……”

鐘見離有些尷尬地看了看風景,將花慢慢放回地上,似乎它還栩栩如生。“……對了師姐,你應該還有治跌傷的藥吧。”

“……郎中今日義診,晚上鼓樂的時候回來,你直接找他拿就好。”

鐘見離突然捂住自己的右臉,“可是師姐,等郎中回來我怕是要疼死了,你能不能行行好,先給我用一用。”

青梅用疑惑的眼神看著鐘見離,緩緩道:“你真的確定你是有天資的?你還是長卿山的人……”

“對嘛,我還是人的。”鐘見離說道,“是人就會疼啊。”

於是鐘見離死皮賴臉地蹭到青梅的房間去了,岑境也想進去的時候,被門縫夾得在地上打滾,起來時鼻尖都紅了一大塊。

“公子,你怎麽能這麽見色忘義呢……”岑境抹了抹眼淚,默默走到遠處暗中觀察。

藺古寺奉佛日時,來寺的香客極多,作為名聲在外的大法師,秉慧在一個房間裏足足要坐滿兩個時辰才能活動,索性秉慧是個資格老的法師了, 一點時間他還是撐得住的。

現在應該是要到乞巧節了,今日來求簽解惑的少女們占了近半數人,看著那些面若桃花的孩子們,秉慧的內心突然有一些迷茫。

未來是不可以、也不可能會被更改的,他能做的只是順應天意,讓一切都盡快發生罷了。

昨晚的秉慧還想著要怎麽制造機會讓兩人更快地見面,能有更多在一起的機會,今日他卻猶豫了。就鐘見離這樣的偏執,青梅這樣的純然,二人在一起的結局終會不善。今日來的少女們有求姻緣的,也有為情所困的,可即便是秉慧好言相勸讓姑娘們盡快放手,姑娘們也大多是留下幾行淚,給秉慧道謝後說道:“可我還是想與他在一起。今後的日子,多一天便多一天,我不想跟他分開了。”

秉慧覺得自己在情愛這方面的建議是失敗的,因為很少有人真的會按照他的方法去做,即便他已經向所有人苦口婆心地說明他們的結局。秉慧想了想,自己到是也能理解。

他也並非沒有愛過,只是奈何道路殊途,沈著理智的他果斷選擇了放手。記得那天,那個穿著石蒜紅嫁衣的女子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睡死在石板上。秉慧嘆了口氣,從樹後走出來,把她輕輕背起,從日沈走到月升,直到他的汗與她的淚彼此無法分離時,他將她歸還給了她的家人。

不行,不能這樣。

秉慧解簽解到一半,揚了揚手,找人把青梅叫了過來。

若真是得不到好的結局,那又何必要加快這一場悲劇?

房間裏,青梅還在跟鐘見離磨嘴皮子。來寺裏許久了,很少有人跟她說這麽多話。她原本以為修仙之人應該是沒有那麽多閑言碎語,古怪思想的,怎麽到鐘見離這裏,反倒自己像個清心寡欲的道人,他像個急於求師的徒弟。

“你們寺中既沒有天資之人,大法師為何還要讓你們學天識課呢?看這書,還是塵褸閣的人來講的課吧。”說著鐘見離開始拿自己的衣裳比劃,“就是一套煙青色的衣服,還要在這裏掛個什麽香囊,頭上還有條抹額。”

“是。”青梅也開始有些好奇坐下,“那這個講課的塵褸閣,在你們天道中也很有名麽?”

鐘見離想了想:“也不算是有名,反正修天道者一定會學習塵褸閣的天識課,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一派。倒是這門派有些神秘,很是傳奇,據說門派的執掌名叫塵息,雖然沒有幾人見過他真正的樣子,但據說,此人已經活了四百年。”

“四百年!?”青梅大吃一驚,幾乎是跳起來,“這麽算來,你們家裏的那個誰升天的時候,這個叫塵息的老者也還活著?”

“……嗯,應該是這樣。”

“可是,”青梅疑惑道,“塵息老者既然熟知天道,又修煉極長的時間,為何他沒有被載入仙籍呢?”

鐘見離向來把故事只當成故事聽,把傳奇當成傳奇膜拜,倒是沒有細想這裏面的問題,如今聽青梅這麽一說,倒是讓他感覺到了許多難解的地方。可還沒來得及讓這個少年細細思考一番,門扉便被石子敲了一下,鐘見離見狀立刻翻身上了房梁,青梅不明所以地正要拉他下來,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青梅偷偷往裏面望了一眼,給鐘見離使了個眼色就關上房門,跟師兄一起去到前院見師父。

走到一半突然在路上笑出聲來,師兄一下摸不著頭腦,問她因何事發笑。

青梅說道:“許久之前的大花狗沒了,我難過了好久,今日卻又像再看見了它。”

“夢有所達,好事。”師兄回道。

青梅只是想,天道究竟一天到晚在學些什麽東西,怎麽這種上房梁的強盜本事,一個天道的弟子說來就來,倒是讓她有些好奇了。

青梅穿著寺裏的衣服,帶著帽子,跟普通修客差不了多少,站在秉慧法師旁邊時,許多小姑娘都往她那裏瞧,眼睛一眨一眨的,臉上隱隱泛著紅暈,像是調皮的小鹿或者小兔子。青梅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些姑娘會看她,想來是覺得藺古寺裏有女子是件稀奇事罷。於是青梅對每一位看她的姑娘都施以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天哪!誰會知道自己來寺裏想要解惑的時候,法師的身邊會有一個看起來很是可口的少年在啊!為什麽還會看著自己笑呢!那自己剛剛在心裏準備的一番要哭天喊地的說辭豈不是開不了口?

於是青梅站在旁邊後,多數少女都開始向秉慧法師傾訴,若是自己喜歡一個人,卻還是會被另外一個人吸引要怎麽辦。

秉慧提起一支狼毫,在紙上寫下一個“斷”字。

“該做何解?”

“心中沈郁只因無法舍棄,難以離開。姑娘你本身來到這世上時,除了自己的父母,並沒有生來就要依靠的人。人心易碎,只能用力去愛一個人,若強行在心中塞下其他人,註定會讓彼此受傷,不如先自己做出了斷來,早點結了孽緣,開始新的情結。”秉慧說著,遞給女子一只香來,“施主若是解了,便向我佛上一炷香罷。”

每每這個環節結束,青梅就會收到一大簇少女們采集的花卉。因為姑娘們上寺來,多少也是知道萬物皆有靈的,於是送來的花卉多半連著根,還帶著點泥土。結束之後,青梅就會把這些花種到寺裏的空地,或是插在瓶中。秉慧讓青梅順便把自己房中的花種子取過來,一起種了。

鐘見離看到那一只布袋,湊上前去問道:“這不是白鶴嶺的錦袋嗎?白鶴嶺怎麽還送種子了?”

青梅看了看手上的袋子,問道:“白鶴嶺?就是你們天道門派中唯一一個修外道的門派?”

“嗯啊。”鐘見離點點頭,“物怪道嘛。也有不少人覺得只修天道過於乏味,於是轉到白鶴嶺去的。就他們這一種功夫,拐走了我長卿山不少潛在弟子呢,真是可惜了我長卿山未來的仙友們啊。”鐘見離長嘆一口氣。

“必須要入白鶴嶺才能習得物怪道麽?能不能在那裏學物怪道,又去你長卿山學天道?”青梅困惑。

鐘見離搖了搖頭:“入定一個門派便是三年學徒期,你可以中途離開這個門派,但是若要再回來,需等到三年期滿,作為下一屆的學徒,從頭再來一次,且在此期間,因為你的名籍在冊,別的門派也是不會收徒的。所以修真者選擇門派,幾乎是一件天大的事,一旦選錯,便是浪費了三年。”

“三年……”青梅皺了皺眉頭,“有沒有短一點的?”

鐘見離想了想,倒是真有。

“其他的修道方向我也不太了解,就天道這一種來說,有一個叫雲生崖的門派,只要一年便能有所成。要在裏面混出頭很簡單,也很殘忍,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看著鐘見離故弄玄虛的眼神,青梅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舔了一下有些幹燥的唇問道:“做什麽?”

除妖殺鬼,毀邪滅祟。

越是可怕的東西就越要沖到前面去戰鬥,越是無人敢動的魔鬼越是要斬殺。

他們是天道裏的魔,無人願惹,無人敢動。

可這些,鐘見離稍稍隱瞞了一點,只是告訴青梅道:“驅散妖魔鬼怪罷了。”

所以在多年後,青梅被薛暮直接拉入聚魂場中,完全來不及反應,就看著眼前的人跟眼前的野獸一般發了瘋,彼此拼命撕咬著,而那個叫做薛暮的少年,一人一劍,獨步眾生,在猩紅的血色下,卻是美得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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