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淅瀝，蘇孤慵懶地起床拉開窗簾，一頭如瀑烏發籠著她單薄的雙肩。

她把長發挽成髻子，插入一根白骨簪，身著一件水墨旗袍，又披了條流蘇披肩。

她打開橘貓直播平臺，登錄賬號，開始直播。

這已經是蘇孤開直播的第三天了，直播間仍然只有個位數的觀眾，她也不急，緩緩地盤著手中的南紅珠串。

第一次天地之戰後，上任閻王率領地府十萬惡鬼出走，導致無數游魂飄蕩人間，孟婆分了一魂一魄到地面上化成女子蘇孤，追回躲藏在人類社會的鬼魂。

孟婆雖然住在地下，也時常跟路過奈何橋的新魂學習新鮮事物，她聽說現在人間最火的就是直播，與其靠一雙腳走遍大江南北尋找游魂，直播抓鬼要有效率得多。

抱著這樣的想法，蘇孤創建了“天天鑒靈”直播間，不過效果似乎不怎麽理想。

一上午過去了，期間有幾個試圖搭訕的猥瑣男與蘇孤連麥，都被蘇孤掛斷了。

“主播你好，請問你是真的可以見鬼嗎？”

又一次連麥成功後，一個儒雅的男聲在直播間響起，與此同時大量的彈幕湧入蘇孤的直播間。

【顧先生真是傷心過度，連這樣的江湖騙子也信。】

【看不出來顧先生是在提攜新人主播嗎？】

【他真的，我哭死。】

蘇孤定睛一看，對方是個有五百多萬粉絲的網紅，網名叫“關愛婦女兒童”。

顧先生身著藍色高領毛衣，戴著一副商務眼鏡，彬彬有禮地微笑著。

他直播的背景是一間高級辦公室，蘇孤把視線轉向他的身後，嘴角勾起一抹驚喜的弧度。

【這個主播有沒有素質啊，別人問話都不回答！】

【估計是從來沒見過這麽多觀眾，高興傻了吧？】

顧先生看著蘇孤略帶陌生的眼神，意識到這個主播並不認識自己，連忙把那套背得滾瓜爛熟的說辭又說了一遍。

“我叫顧湘年，原本我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和老婆恩恩愛愛，還有了個小女兒。”

“可惜，老婆生完孩子後，我一直在忙事業，沒時間關註她的情緒，連她患上了產後抑郁癥都沒發覺。”

“就在半年前……嗚……我老婆抱著剛滿一歲的小女兒從二十六樓跳了下去。”男人說著，紅了眼角。

“我後悔啊，為什麽我沒有早點註意到老婆的不對勁，老天爺為什麽要奪走我的一切，到底為什麽這麽對我啊！”

“這都怪我，是我對她的關愛不夠，為了彌補我老婆，我停了手頭一切商業活動，專心做起了慈善。”

“我創辦了一個基金會，就叫做關愛婦女兒童基金會，這半年我到處演講，科普產後抑郁癥的危害，呼籲大家關心產婦情緒。”

“我將募捐來的錢全部用在了貧困山區的婦女兒童身上，可是不管我做什麽，我的老婆都不會回來了！”說到這裏，顧湘年痛哭流涕起來。

【我一個外人都聽哭了，真不敢想象顧先生怎麽能親口講出這一切。】

【顧先生只有我們了，這時候不捐錢還是人嗎？姐妹們給我沖！】

【來了來了，我捐了五千，希望能幫到貧困山區的同胞。】

【我是學生黨，這個月生活費不多，只能捐二百，盡盡心意。】

“謝謝你們，謝謝大家！”顧湘年睜開淚眼，盯著彈幕飄過的數字連連點頭。

“我可以看見鬼。”蘇孤回答了第一個問題，將跑偏的直播間拉回正軌。

顧湘年回過神來，順著剛才的話往下說。

“這些天我輾轉反側，只想再見老婆孩子一面，我也找過一些自稱通曉玄學的高人，可是他們無一例外都是騙人的。”

“就在我幾乎快要絕望的時候，我看到這裏新開了一個鑒靈直播間，就想著來碰碰運氣，主播，你是我最後的希望了，千萬不要騙我啊！”

顧湘年擦幹眼淚，平覆了一會心情，終於悲痛地問出：

“我想知道，我的老婆孩子在地府過得怎麽樣？”

蘇孤的目光越過顧湘年的肩膀，看向他身後的書架。

“你的老婆孩子不在地府，她們就在你背後。”

顧湘年的瞳孔瞬間放大，楞在原地半天沒說出話來。

【我去我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我不看了。】

【這是什麽三流鬼故事，顧先生是在和這個主播合拍劇本嗎？】

【憑顧先生的人品怎麽可能拿自己的老婆孩子開玩笑，肯定是這個女主播單方面蹭熱度！】

“她們就在你背後，自從她們死後靈魂一直都在跟著你，從未離開過。”蘇孤補充。

“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我看見她們？”顧湘年咬咬牙，說出了這句話。

【變成鬼了也還是要見老婆孩子，這是什麽絕世好男人嗚嗚嗚。】

【這不就是都市版的人鬼情未了嗎？我又相信愛情了。】

【上天啊，賜我一個屬於我的顧先生吧，信女願一生葷素搭配。】

【其實如果顧先生不嫌棄，我願意給顧先生做續弦。】

【少和我搶，我早就排上隊了。】

蘇孤：“辦法倒是有，但你真的想看見她們嗎？畢竟，是你親手殺了她們。”

【？？？震撼我全家，我沒聽錯吧！】

【明顯是想帶節奏上熱搜唄，畢竟黑紅也是紅。】

【顧先生都這樣了還有人吃人血饅頭。】

【剛才主播的發言我已錄屏，稍後顧先生起訴需要證據的話可以聯系我。】

顧湘年好像被人戳中了軟肋，一改剛才紳士模樣，吼叫道：“我和你無冤無仇，為什麽汙蔑我？”

蘇孤：“這些是你的老婆孩子告訴我的，忘了說，當我沈默的時候，往往就是在和連麥對象身後的靈體交流。”

“不可能，你胡說，我幹嘛要殺我老婆？我和她是青梅竹馬，當初我還是一個窮小子，我老婆下嫁給我，陪著我白手起家，我有什麽理由要殺她？”

蘇孤：“哦？我聽到的故事版本似乎不是這樣的，你確實是個窮小子，自始至終你都沒幹出什麽成績，後來你中年暴富是因為你吞並了岳父的家產。”

“這場婚姻就是圍繞財產展開的陰謀，婚前你圖謀你老婆的家產，婚後你很快使她懷孕，又把她趕回家當家庭主婦，讓她與社會脫節。”

“你就在這個時候趁機而入，先是成為公司高官，再逐步轉移財產，挪用公款，把那些錢全都轉到你的海外賬戶裏去。”

顧湘年站起來拍著胸膛說：“我如果真是那麽愛財，為什麽我會在老婆死後自願放棄商業版圖，投身慈善基金會？”

蘇孤：“你的公司已經是個背負巨額債務的空殼子，你正好使了一招金蟬脫殼把它甩出去。”

“至於基金會，你捫心自問，你收到的善款有多少是用在了貧困婦女兒童的身上，你敢把明細公示出來嗎？你敢讓有關部門涉入調查嗎？”

【聽起來邏輯挺清晰的，似乎有那麽一絲絲道理。】

【前面的別胡說，我相信顧先生，不就是要查嗎？讓她查！】

【讓她查！讓她查！】

【身正不怕影子斜，大不了我們報警，到時候要是基金會沒問題，這個主播必須道歉退網！】

顧湘年漲紅了臉，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滾落，這一次他沒有回應彈幕的粉絲，而是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

“我不可能公示善款明細，這事關系到多位股東，屬於內部秘密……”顧湘年胡言亂語地搪塞著。

“其實也有另一個簡單的方法來驗證我說的話。”蘇孤清冷地說。

“現在天氣還不是那麽冷，又是在室內，顧先生沒必要穿著高領毛衣吧。”

“除非，你是想掩飾什麽，比如——咬痕？”

【咬痕，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不會吧，顧先生已經另結新歡了？】

【我寧可相信顧先生遇到了都市吸血鬼都不願意相信他愛上別人了。】

“只要你把毛衣的領子拉下來，一切自然水落石出。”蘇孤繞了繞手裏的南紅珠串。

顧湘年雙手冰冷，不自覺地拉高了毛衣的領子，把脖子捂得嚴嚴實實。

“咳，這也是我老婆的鬼魂告訴你的？”

“沒錯，自從你老婆過世之後她就一直跟著你，你的每一次約會，她都在場。”

“昨天晚上你老婆就跟在你身後進了酒店，看著你和基金會的會計祁夢偷歡，看著她在你的脖子上留下咬痕。”

【我去，這是我不花錢就能聽的嗎？】

【不對啊，怎麽顧先生的神色這麽難看，難道真叫主播說中了？】

顧湘年打著顫，別的事情主播還有可能是推理出來的，但是脖子上的痕跡只有自己和小夢兩個人知道，不可能洩露出去，除非世界上有鬼。

顧湘年兩腿一軟，跪在地上，對著空氣連連求饒：

“阿芳，我不是有意背叛你的，我只不過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其實……”

顧湘年卡頓了一下，硬著頭皮往下編：

“其實，我覺得小夢有點像你，她很有可能是你的轉世，所以我才把她當成你的替身，你千萬不要怪我啊阿芳，饒我一命！”

【什麽鬼？？？你好像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就算轉世了也不可能轉世成一個年齡相仿的人吧！】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說什麽？】

【但是有一說一，顧先生有尋找另一半的需求也是正常的，老婆死了還不允許他再找嗎？】

【沒人攔著他再找，有本事別用亡妻賺錢啊！】

蘇孤指了指屏幕說：“你跪錯方向了，你老婆在右邊。”

顧湘年忙不疊地轉過身對著書架磕頭：“阿芳，事情都過去了，你大人有大量，別計較，你走吧。”

【笑死，剛才哭著喊著要見老婆，知道真有鬼之後嚇得屁滾尿流。】

【所以深情都是演的嗎？你怎麽不去當演員呢？】

【呵呵，深情人設果然是最容易塌房的人設。】

【純路人，說句公道話，就算顧先生有了新歡，也不能說明他和妻子過去的感情是假的。】

蘇孤看著彈幕搖了搖頭：“嚴格來講祁夢不能算是顧湘年的新歡，他們二人的關系早在顧湘年結婚之前就開始了。”

【還說是原配的替身，其實根本就是渣男賤女謀算白富美的家產！】

【支持原配姐姐手撕渣男！】

顧湘年意識到自己被直播間數萬觀眾看見剛才的醜態，一時無地自容，直接掛斷了直播。

蘇孤幾分鐘內暴漲十萬粉絲，原先粉顧湘年的粉絲現在紛紛關註了蘇孤，各大營銷號也潛伏在直播間，發彈幕催後續。

【約會實錘了，那轉移財產的事八成也是真的。】

【粉明星能塌房，沒想到粉慈善家還能塌房。】

【主播乘勝追擊，再和他連麥，不要放過那個渣男！】

蘇孤掐了掐尾指，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顧湘年一定會再連線我，因為他有事相求。”

“他四處拜訪高人不是想見老婆孩子，而是在求人驅鬼。”

“他要將她們打得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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