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四十分, 學校南門附近的公交車站。

烏雲在幾分鐘之內迅速吞噬了白雲，似乎只是彈指一瞬，天空中烏雲密布, 雷聲轟隆作響，仿佛傾盆大雨就要從天而降，路上的行人腳步匆匆，所有人都埋首小跑起來, 每個人的臉上布滿了焦急、倉皇的神色。

只有一個賣老式冰棍的老媼悠哉游哉地將冰棍放入冰箱裏, 然後步履蹣跚地推著小推車往街邊的公交車站躲雨。

周圍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圍在一起, 或是嬉笑打鬧, 或是戴著耳機聽歌看劇，沒人註意到老人的步伐越來越虛浮，推著小車的雙手也微微顫抖, 除了我。

我孑然一身，孤立於公交車站的一隅, 仿佛和空氣一樣, 沒有人註意到我, 而我, 連續幾天內心陰雲密布，整個人萎靡不振，無論是上學還是上班皆如行屍走肉。

全世界籠罩在一大片灰蒙蒙中, 目光所及之處, 所有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也仿佛失去了五顏六色，猶如我此時此刻的心境。

我靜靜地看著周圍的景色，冷眼瞧著老人最終支撐不住摔倒在地, 小推車也翻倒了, 地面上一片狼藉, 雨滴淅淅瀝瀝落下來，淋濕了地面上那些包裝簡陋的冰棍。

幾個背著書包男生恰巧路過，見狀不但沒有彎腰幫忙拾起老人的冰棍，反倒迅速撿起冰棍然後哈哈大笑地一溜煙跑遠，老人想去追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得作罷，幹脆擺爛似的一屁股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了，似乎疲憊不堪到了極點，腦袋蔫蔫地耷拉著，像是沒了意識。

我看著老人這副模樣，內心微微一動，踟躕一秒，慢慢地走向老人，蹲下身幫她把散落在地的冰棍一一撿起來，我沒帶雨傘，任憑雨水澆了我一身，渾身濕透也不能阻止我想要把所有冰棍都撿起來的念頭。

要麽不做，一旦決定要去做，我就一定會堅持到底，完成這件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還剩下最後一根冰棍了……我緩緩地伸手打算撿起它，卻被一只鞋子狠狠地踩住手背。

火辣辣般劇烈的疼痛襲來，我想抽出手卻難以抽離，我越是想抽出手，那人踩的力氣就越大，噬心蝕骨的疼痛幾乎要將我吞噬，然而我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因此吃痛而發出慘叫聲或者低吟。

豆大的汗珠從我的額頭上滴落。

“小變態，你撅著屁股蹲在大馬路上是幹嘛呢？勾引男人艹你嗎？”

我聽到頭頂上傳來一到惡意十足的嘲弄聲，這道聲音有些熟悉，我不由得擡起頭，果不其然看到一張熟悉的醜陋的臉。

我死死地盯著那個人——他就是章笑笑的小馬仔之一，當初在天臺上為了討好章笑笑，他和其他男孩一起對我進行校園霸淩。

當初就是他打斷了我的一顆牙齒。

我控制不住自己，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然而就在這時，頭頂再次響起一道鬼哭狼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草你大爺……”

一個白衣高大的人影一晃而過，我隔著迷蒙的雨簾看不清那個人的臉，然而心臟卻情不自禁地悸動起來。

雨越下越大，淅淅瀝瀝的雨聲逐漸變成嘩啦啦的雨聲，白衣少年在瓢潑大雨中不停出腿惡狠狠地踢向小馬仔，而且還往他身上最脆弱的部位踢。小馬仔緊緊捂住自己的腹部，最後他再也頂不住了，鮮血從他嘴裏吐出來。

那白衣少年還想繼續往死裏踢小馬仔，然而後者被他的幾個死黨匆匆從地上拉起來，幾個人連拖帶拽地扛起小馬仔，屁滾尿流地落荒而逃。

白衣少年窮寇不追，不屑地看著那幾個狼狽逃跑的男孩一眼，然後慢慢轉過身。

當那群看熱鬧的學生們看清楚高大少年的臉時，紛紛露出愕然的神色。

“臥槽，是大魔王！”

“他為什麽出現在這裏……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現在居然出現了，我還不會眼花了吧！”

“雖然長得超帥，超高，戰鬥力也超強，但剛剛他差點把那個男生踢死了，我覺得他好可怕！”

……

白衣少年就是楊杭。

我艱難地擡頭仰視著楊杭，楊杭也低頭俯視著我，我們的視線在空氣中交匯。

楊杭的目光散漫慵懶，好似一只捕獵後松懈下來的獅子，雖然竭力隱藏著侵略感，但仍然讓人不寒而栗。

楊杭向我伸出一只手，我別過頭，目光緊緊盯著地面，假裝沒看到他那只大手。

我以為他會離開，誰知道他竟然將我拉起來，死死地攥著我的手腕。

我努力想掙脫開他的鉗制，無奈他的大手猶如鋼鐵一般捏著我的手腕，我無法動彈分毫。

周圍的學生們看到楊杭用力抓著我的手不肯放，所有人都發出不懷好意的起哄聲。

我的臉龐猶如被火灼燒，感覺手腕處也被燙到了似的，火辣辣的疼。

楊杭的手像滾燙的鋼鐵，幾乎就要把我的皮膚灼傷，他的目光冷冷地掃向圍在四周的那群學生，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滾。”

學生們被他兇狠的眼神嚇到，頓時做鳥獸散，有的屁股著火般快速跳上剛進站的公交車，有的轉身腳底抹油般溜了。

楊杭不容置喙地把我拉到公交車站立牌背後的角落裏，將我的身體完全圈禁在他的懷抱中，我無處可逃。

我的背部抵在立牌上，渾身濕透，雨水順著額頭蜿蜒而下，我一張開說話，雨滴落進我的嘴裏。

我吐出了雨水，口齒不清道：“放開我！”一邊說，一邊用力拍開他的手。

“啪”一聲脆響響起，然而楊杭的手臂巋然不動，他的大手先是撫摸著我濕漉漉的臉龐，接著緩緩下移，在我的嘴唇處停下。

他用大拇指用力地揉搓著我的下嘴唇，動作輕佻魅惑，似乎想要閉上嘴巴不讓我繼續說話，又仿佛想要撬開我的唇瓣……

不能繼續再想下去了，越想越可怕！我用力地搖了搖頭，努力趕走腦海裏不切實際的想法。

葉音，你別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不想對你做什麽……

楊杭突然撬開我的雙唇，下一秒，他低下頭，瘋狂的、用力地、深深地親吻我。

我的眼前炸開一片白色，腦子像是被人用錘子重重錘了一下，登時暈頭轉向，意識也霎時被抽離，腦子裏像被人到了一鍋黏糊的熱粥，滾燙的、濃稠的、綿密的，一下子攪渾在一起，我暈頭轉向，分不清今夕是何夕，身體位於何處，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我的眼前霧蒙蒙一片，整個人如同泡在融化的巧克力裏，既甜，也苦。

雖然靈魂仿若離體，意識混沌模糊，但我卻能感受到楊杭柔軟的雙唇在我唇瓣上時而輕舔啄吻、時而吮吸啃噬，舌頭長驅直入探進我的口腔裏瘋狂掃蕩、攻城略地。

兩個渾身濕透的、落湯雞似的男孩躲在公交車站立牌後的角落裏瘋狂熱烈地接吻，路人看到了會作何感想？

靈魂突然回籠，我睜開眼睛，猛地推開楊杭，不料他的身體穩入泰山，我根本無法推動分毫。

楊杭將我死死抵在立牌上，比我高出近一個頭的身軀猶如一座大山，將我完完全全地籠罩在他的懷中，將我牢牢地禁錮住。

我無處可逃。

楊杭的舌頭靈活而滾燙，一雙粗厚的手也猶如火爐一般，灼熱的呼吸噴射在我的臉頰邊。

我被楊杭這一突如其來的狎昵舉動嚇得渾身一激靈，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栗起來，下意識地想要推開他。

不料楊杭用另一只手突然用力捏住我的下巴，“是你先招惹我的，現在想逃了？”

楊杭的力道極大，我無力抵抗，接著，他繼續低下頭吻我，把我吻得七葷八素，直到我差點窒息之時，他才戀戀不舍地松開了我。

我忍不住嗆咳起來，緩緩地擡眸看向楊杭。

“你勾搭我，追求我，現在把我搞到手後，現在又要拋棄我，你想都別想！”

我被楊杭這一番兇狠的發言給沖昏了頭腦，沒想到在含情脈脈的激吻之後，他居然對我惡語相向，還如此粗暴地桎梏我，幾乎就要捏碎我的下巴。

我忍不住流下了委屈又傷心的眼淚，沖他嘶啞地吼道：“我才是被拋棄的人！是，我曾經確實喜歡你，但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了，所以，你能讓我滾了嗎？”

楊杭露出受傷的神色：“我不準你不喜歡我！”

一直以來因為隱忍和龜縮從而積攢在內心的委屈和不忿終於猶如堆積的火山驟然爆發了，我奮力掙紮起來，用力掰開他的手臂，終究是忍無可忍，重重地扇了楊杭一耳光。

“我可以喜歡你愛你追求你，但我現在不想了，難道這也不行嗎？！”我悲憤交加地吼道，幸而雨水嘩啦啦的聲響掩蓋了我聲嘶力竭的嘶吼聲，不然路過的行人肯定會被我的吼聲吸引了註意力，從而看到我們兩個躲在立牌後的角落裏推拉糾纏。

“葉音，你太異想天開了！”楊杭目光冷冷地鎖住我，語氣比雨水還冰冷，“你以為這世界上任何事都可以為所欲為嗎？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哪有這麽容易？”

“是，對你來說我不過是一只小螞蟻，無足輕重，卑微渺小，隨時都可以踩死，對吧？”我聲嘶力竭地沖楊杭大吼，臉龐上布滿了眼淚和雨水，淚水和雨水混雜在一起，鹹澀無比，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楊杭怔怔地看著我，眼神晦暗不明。

“你說你不讓我離開你，那我，我問你兩個問題，你必須誠實回答我。”

我用手背拭去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水漬，語氣冷靜下來，擡眸用平靜的目光看著楊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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