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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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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四是林家的年酒,林家正是風光的時候,親朋好友來了不少人。

林如海招呼著眾位親朋喝酒吃菜,偶然瞥見同一桌的內兄賈政一臉欲言又止,便知他有事要說。果然待酒酣耳熱之際,趁著眾人都不在意的時候,賈政端著酒杯來到林如海身旁,笑著舉杯,“如海,我也來敬你一杯。”

林如海忙起身相讓,“二哥客氣,原該小弟敬你,豈敢豈敢。”說著便碰了杯,卻沒有一口喝幹,只是抿了一口。

賈政雖知他酒量不好,只是心裏存著事兒,見他這樣便覺得是有意而為之。才剛跟其他幾位大人碰杯可喝得幹脆,連跟自家大哥也是爽快的幹了,偏他主動來敬酒就不喝。只是到底是有求於人,又當著眾人,便不好發作,尷尬的笑道,“你如今貴人事忙,倒是許久不見往我們府上來了,也難得有機會同你交談切磋。”

林如海淡淡的說道,“二哥說笑了,別人不知道你還不清楚嗎,咱們都是替皇上辦差的,說什麽忙不忙的,不過是在其位謀其政。二哥若是有事,遣人來告訴一聲就是了,只是閑聊的話,想必二哥也沒這個功夫呢。”

賈政不過是個工部員外郎,就是朝廷真有要事也輪不到他去忙,從來都只是去衙門點卯對付一下,聽林如海這樣一說自然尷尬。因道,“並沒有什麽大事,只是有件小事要向你討教,不知道現下……”

林如海輕笑道,“原來如此,這會兒人多眼雜,再說吧。”

賈政這才恍然,剛才只顧著要同林如海說王子騰的事兒,竟忘了這會兒還在席面上,登時有些臉紅。再仔細想想剛才林如海的表情,竟覺得是在嘲諷,心裏不是滋味。若是平時他怎麽會這樣糊塗,只是近來被王夫人逼急了,拿甄家的東西作要挾,又搬出了早逝的珠兒,幾乎到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地步,非要讓他替王子騰打點打點。私心上他自然不願意去管這件事,皇上這些年的手段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甭管是對那些貪官汙吏還是曾經權傾朝野的甄家,從未手軟。王子騰的事他也略知一二,能讓皇上如此震怒,必定所犯不輕,他沒得上趕著去當那被殃及的池魚。只是王夫人手上的東西也夠他喝一壺的,況且若沒有了王家做依靠,他將來跟老大分家時也少了一分把握,因此也只能想辦法試上一試。

林如海哪裏知道其中的緣故,心中暗嘆這個賈政竟然這樣輕重不分,這時候還打算救王子騰,也不知道該不該讚揚他的仁義。轉頭見到一旁自得其樂的喝著酒的賈赦,林如海心道,以賈家目前之勢,還是這個沈迷酒色的混賬大爺靠譜,好歹沒什麽大罪過。賈璉倒是個聰明的,直接來了個避而遠之,也不知能躲到幾時。緊接著又想到賈家的傾塌是必然的,卻不知會不會牽連到林家,畢竟是姻親,早年間父親定下同賈家的親事之前似乎還有過秘密往來,這也是不得不防的。

林如海正想得起勁,就聽到林珩在一旁叫他,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麽,又問了一遍,“才剛說了什麽,這裏吵得很,你再說一遍。”

林珩又走近了些,說道,“父親,林叔說外頭來了個道士,非要見您,說是有要事相告。他拿不定主意,因此來問問父親如何處置。”

林如海皺著眉,也不知道對方什麽來歷,只是既然連林升也拿不定主意,他便見上一見也無妨。因找了個托詞脫身離席,前去外庭相見。豈知一見之下,那道士著尋常道袍,手執拂塵,雖儉樸些卻不邋遢,倒是個十足的雲游道士。細看其眉眼,白眉長至肩頭,卻是精神奕奕,便是清虛觀那個所謂的老神仙也不如此人的仙風道骨。

林如海抱拳行禮,“這位師父有禮。”

那道士笑瞇瞇的作揖還禮,“先生有禮,貧道可當不起您的大禮。”

林如海也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伸手請他入座,“師父請坐,不知師父點名要見林某所為何事。”

道士謝過坐下,便道,“先生果然快人快語,貧道此來卻是為了兩件事,其一是令千金,其二便是先生乃至先生一家的前程。”

林如海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換上了防備,“哦,不知師父此話何解。”

“且聽貧道細細說來。”這道士倒也不賣關子,直接就開口說道,“想必令千金小時候定有一位癩頭和尚要來化她出家,貧道說的可對?此系令千金前世因,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灌水之恩以畢生眼淚償還也算是一段佳話。若不願受此苦難,則需出家,方外之人斷七情六欲,自然無需報恩還情。只是先生疼惜之心,卻是誤了令千金,今後還不知要用什麽去償還前世恩情。只是這一件,貧道也無他法,只能給先生提個醒兒,日後還請令千金多積福德。”

林如海聽了這番話還是一頭霧水,什麽前世恩情,沒頭沒腦的幾句話實在令人費解。才要出口細問,便見那道士擡手阻止他出聲,顧自言道,“這第二件事,還請先生細聽。想必近來先生一直在為一件大事煩心,其實先生心裏早就有了決斷,何必遲疑。貧道不才,只有兩句話送給先生,一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二則是葉落歸根。貧道言盡於此,若有一日功德圓滿,先生千萬記得今日,告辭。”

那道士說完就起身往外走,林如海阻攔不及,連聲叫人,“快,快攔住他。”

守在門口的小廝聽見聲音忙跑進來,主仆幾個面面相覷。林如海連聲問小廝怎麽沒把人攔住,小廝們眾口難辨,卻說壓根兒就沒見有人出來。林如海心思又覆雜起來,這樣神出鬼沒的人,難不成真是個老神仙?可為什麽偏偏找上林家,他又沒有滿世界找高人蔔卦算命,可聽那道士所言,卻是對林家極為了解的,連當年有癩頭和尚要度玉兒出家的事兒都一清二楚。可那事兒,除了他自個兒,恐怕也只有他母親知道了,還是他事後告訴的。

按下心中的疑惑,林如海打起精神回了席面,同眾人喝酒取樂。王子騰的事兒過幾日就要有個論斷,賈家也不知道會被如何牽連,偏生半路又殺出個道士,真真是亂的很。

同樣心煩意亂的還有後院坐在女眷中間的王夫人。她使了手段讓賈政答應了同林如海求情之事,心裏仍舊放不下,一來是不知道賈政會不會真的跟林如海說起,二來是怕林如海會不會撩開手半點不管。擡眼看見鳳姐兒正顧自同幾位太太說笑,絲毫不見愁緒,王夫人心裏的火就更大了。

只是這事兒也的確賴不著鳳姐,賈璉早就千叮嚀萬囑咐,連休妻的話都說出來了,她豈敢再插手。再者金陵娘家也來了信,讓她萬萬不能插手此事,因此鳳姐也樂得自在,只管做她的賈府當家奶奶。

按說王家一脈相承,鳳姐的父親王子鵬與王子騰更加是一母同胞,何以冷情至此呢?原來早年間這王子鵬也在官場走動,只是鳳姐的祖父年邁,王家每況愈下,後來更是牽扯到一件貪腐大案。那時候王子鵬和王子騰兄弟兩都受了牽累,為了王家著想,王老太爺決意犧牲了牽連更深的大兒子,保住了王子騰。這王子鵬本來就因為父母偏疼幺兒心裏存了疙瘩,後來又出了這麽一件事,雖然老太爺臨終前將金陵的大部分田產分給了他,卻實打實的在他心裏烙下了痕跡,和王子騰更是有了隔閡。隨著王子騰加官進爵,只能在金陵守著祖產的王子鵬心裏更加不是滋味,總覺得王子騰是搶了他的大好前程,如今見他失勢,自己又是個平頭百姓,豈會出手相助。

鳳姐是怎樣的一個精明人,被王夫人這樣盯著看如何能不知道,只是不當回事兒,繼續拉著幾位夫人說笑。賈家一向只同那幾戶人家往來,四王八公說著好聽,傳了這幾世也早沒了祖上的威風;那些沾點邊的皇親國戚又只能奉承著來,哪一回不是小心翼翼的。而林家這邊,且不說像唐家這樣既是家學淵源的世家,家中又有手握實權的高官;還有陳家、梅家、柳家等等新貴,清貧出身架不住人家手中有權呀。最難得的便是東南西北四位郡王,別人家能請到一兩位就已經是天大的臉面了,偏他們家能一下就把四位都請到。瞧瞧主桌上坐著的,人可還是老太妃帶著王妃婆媳一塊兒來的呢,多大的臉面。

也不知是不是怕觸景生情,賈母推說身上不好便沒有來。唐氏樂得她不來,也不用費工夫去應付,同老姐妹兒幾個說笑。自北靜王太妃去後,四王家老一輩兒的也只剩下東平王太妃和南安王太妃了。

東平王太妃一向最喜歡熱鬧,才聽了兩句戲文,又要拉著人說話。見南安王太妃正一臉陶醉的聽戲,便打趣道,“哎喲老嫂子,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戲文,就您還聽得這麽入神。家裏不是養了一班小戲子嗎,就喜歡成這樣了,我可得拉著您,要不還不跑到戲臺子上去了。”

南安王太妃笑著將手中的一顆瓜子塞進她嘴裏,“罷喲,聽個戲還被你說,快拿吃的堵著嘴吧。我還就愛這出戲,你若是嘴癮犯了,找被人去,別打擾我聽戲。”

東平王妃正拉著黛玉說話,怪她好久沒去府上了,又說想她了,沒有女兒在身邊都沒人陪她說話,惹得黛玉十分不好意思。一時見婆母同南安王太妃爭辯起來,便知道緣故,忙拉著黛玉過去,“太妃怎麽了,可是在抱怨媳婦兒搶了您的乖孫女。”

東平王太妃一見黛玉來了,忙撇下南安王太妃,拉著黛玉坐到她身邊,笑道,“可是呢,你們娘倆倒是高興了,撇下我這個老婆子沒趣。好孩子,你祖母狠心,小小年紀就讓你幹這幹那的,我怎麽記著都好久沒來家裏住了。今兒正好,一會兒就跟我一道家去,讓那個狠心的老太婆自己忙去。”

唐氏換了件衣裳,正從後頭出來就聽見這麽一句話,忙道,“老姐姐,你又來搶我的乖孫女了。”

黛玉笑著站起來將唐氏扶到座兒上,脆生生的道,“哪能啊,祖母,太妃說笑呢。”

東平王太妃卻不領這個情,橫豎她是不怕唐氏的,“玉兒甭怕,我今兒還就是要把玉兒接走了,你還攔著不成。”

唐氏笑道,“大正月裏接了去,替你忙活不成。你也別忙著說我狠心,我早替你打算過了,待出了正月,開春的時候帶玉兒上別院玩才是正經。”

“那感情好,”東平王太妃笑道,“正月裏還真沒什麽空閑,三月裏別院正是風光最好的時候。嫂子,不然咱們一塊兒去,橫豎整日在家也沒什麽事做。”

南安王太妃笑道,“急什麽,真是個孩子心性,三月裏的事兒往後自提不遲,這會兒巴巴的說了,誰知道到時候得不得空呢。不是說你們家二小子的婚期定在開春,怎麽到現在還沒個動靜呢。”

東平王妃笑道,“嗨,原本就定在二月裏,只是慧明師太說春天不好,得秋天才合宜,因此巴巴的又改了日子。”

南安王太妃點點頭,“慧明師太精通天文演算,八卦風水,聽她的沒錯。橫豎也只差了小半年,倒是不用著急。倒是水家的小子,竟不知是何打算。”

東平王妃看了遠處的北靜王妃一眼,壓低聲音道,“早先問過姐姐,說是橫豎溶兒要守三年孝,就不著急定下。早些年就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如今更加是高不成低不就。新年就是二十了,等到除了孝可就二十一了,京城裏十六歲上下的小姐攏共也沒幾位,難吶。”

眾人點點頭,不再言語。其實也不算什麽事,北王家的家世地位擺在那兒,水溶長得俊性子也好,多少人家願意高攀呢,只要北王家放低點要求,自然有的是媳婦兒的人選。

黛玉早在她們說起什麽婚期的時候就避開了,找了幾位好姐妹說話。她今兒是主人家,不僅要招呼客人,還得註意是不是缺了什麽,下人們伺候的如何,因此格外忙碌。才剛好容易歇了一會兒,又被東平王妃拉走了,都還沒來得及跟姐妹們說話。

探春眼尖,一見黛玉就跑過來拉住她,生怕她跑了,“林姐姐,可見著你了。這半天就看你轉悠來轉悠去的,真就忙成這樣了?咱們可是許久不見了,快過來說說話。”

黛玉邊走邊說,“可不就忙的跟什麽似的,怠慢了各位小姐還請見諒。”

陳飄絮和梅芳菲兩個也走上來圍住黛玉,“光嘴上說可沒有誠意,很該自罰三杯才是。”

黛玉連忙求饒,“兩位好姐姐,可饒了我吧。前兒個著了涼,正咳嗽呢,可不敢喝酒,萬一被祖母看見了又要挨說了。”

探春不甘被冷落,連忙插話,“可是,林姐姐向來身子弱,三不五時就有個頭疼腦熱的。如今既著涼了,這酒可不能喝,就讓妹妹替姐姐受罰便是了。”

這話一出口,黛玉幾人的臉色就變了。因為探春的看人下菜碟,這幾位對她的印象越發不堪,關系也是不遠不近的,卻沒料到她今兒能說出在這樣的話來。水沁正竄到一邊,聽了這句話立馬不高興了,氣呼呼的說道,“你這人怎麽這樣不知禮數,你是什麽人就敢替玉姐姐受罰。還有,玉姐姐向來身子好好的,你紅口白牙的咒人呢!”

探春自悔失言,只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只能紅著臉賠不是,“郡主說的是,妹妹一時失言,還請林姐姐見諒。”

黛玉心中氣惱,不過想著怕是自己幾次稱病沒有去賈家才讓探春有這樣的印象,便不鹹不淡的說道,“沁妹妹童言無忌,三妹妹不必介懷。”

飄絮也在一旁緩和,“大約是玉妹妹太瘦弱了些,竟讓探春妹妹這樣想。看你還抱怨不,很該吃得胖一些,你祖母看了也歡喜,又不會讓人家誤會,豈不是一舉兩得。”

黛玉臉上也帶了些笑意,“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該補的都補了,燕窩粥、人參茶,還有各式湯品,輪番上,吃了多少也不見長肉。我可也想長點肉呢,不然可鬧不過芳菲。”

芳菲聽了上來就撓她的癢癢,“好好的又帶上我做什麽,可得趁著現在好好治你。”

黛玉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嘴上忙不疊地求饒。偏生水沁年紀小,見她笑成這樣覺得好玩,也學著芳菲的樣兒撓癢癢,直把黛玉鬧得不行。飄絮見此忙上去攔下她們,又幫著黛玉把散下來的頭發弄好。

黛玉喘了一會兒才能說話,“還是飄絮姐姐好,芳菲,瞧你都把小沁兒帶壞了。對了,怎麽沒見著娉婷姐姐和芷蘭姐姐。”

芳菲氣呼呼的不理她,帶著水沁到一邊玩兒去了。飄絮笑著回她,“才剛被你兩位嬸子叫去了,仿佛是北靜王妃要見她們。”

十幾歲的少女已經知道許多事情,聽她這樣說黛玉便明白了七八分,也就不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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