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姐下定決心，無論這位傅少奶奶怎麽懇求她離開傅與喬，她都要抱定嫁給他的決心。

但杜加林的表現很明顯出乎她的意料。

杜加林第一句話就是陸小姐肚中的孩子多大了。

陸小姐不知道杜加林問這個的目的，說七周了，那時我還在英國，ge剛拿了博士學位。

ge是傅與喬的英文名，杜加林沒想到傅與喬的英文名字這麽大路貨，之所以起這個名字，可能是因為音譯過來的喬治裏有“喬”這個字吧。

杜加林單刀直入，接著便問孩子的父親是誰。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孩子的父親除了ge還能有誰？”陸小姐做出一副憤怒的樣子。

“陸小姐，孩子的父親是誰都有可能，但唯獨不可能是念之。”

“你認為我撒謊？ge對你說了什麽？”

“並不需要念之對我說什麽。陸小姐，你可能不知道吧，念之有無精癥。這是一件很難以啟齒的事情，但於你，我就不避諱了。”如果傅與喬知道杜加林給他編排了這麽一種病，她一定會死得很慘。不過如果按傅少爺的說法，陸小姐確實沒懷他的孩子，那麽她永遠不會知道這個病的真假。而陸小姐懷了別人的孩子卻假充是傅與喬的，想必也不會去向當事人核實真相。所以大概率傅少爺是不會知道這件事的。

“不可能，這孩子是ge的。”陸小姐堅持道，她懷疑對面的女人是在試探她。

“陸小姐，這是人的痛隱之處，我何至於拿念之的身體來誆你？”杜加林說這話的時候面孔很嚴肅，語氣很無奈，以至於陸小姐都要信以為真了。

不過陸小姐也不是個傻子，她知道這時候一旦自己態度有半點猶疑，都會被抓到把柄，這人說不會騙自己就真不會騙自己？她密斯陸說自己懷了傅與喬的孩子時也是信誓旦旦呢，不都是假的嘛。推己及人，陸小姐並不十分相信杜加林的話，她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這孩子確實是他的。也許他真的有病，可現代醫學如此昌明，治愈了也不一定。況且凡事都有偶然。”

杜加林用一種極悲哀的語氣說道，“我也是希望他治愈的，可”這些天因為同傅與喬打交道，她的演技也直線上漲。她盯著陸小姐的眼睛，接著說道，“陸小姐，明人不說暗話，我問這個並非為了問罪於你，而是以防萬一。到時你與念之在一起，孩子的生父突然找過來，這事於傅陸兩家的聲譽都不好。”

陸小姐的眼神明顯猶疑，但她的語氣十分堅定，“我再重覆一遍，孩子是ge的。”堅定中又帶著些許惱怒，她也是個合格的演技派。

“很好，陸小姐，無論如何我希望你堅持這個說法，為了陸傅兩家的名聲，這樣說是最好的。如果我們在這件事上達成一致的話，那我們可以談談你和念之的婚事了。”

陸小姐完全被她搞懵了，連孩子的血緣也顧不得堅持了，“你既然不相信這是ge的孩子，又要我和他結婚，你不覺得這個很矛盾嗎？”

“這並不矛盾。陸小姐你可能不知道，念之早就屬意於你。但以前他礙於自己有婦之夫的身份，不便與你親近。你知道念之是個新青年，主張一夫一妻的制度，但又不願意拋棄糟糠之妻，只得把對你的傾慕藏在心裏。現下你主動提出來嫁他，他心裏不知有多歡喜呢。孩子是誰的並不重要，只要頂著傅家的名分就可以，念之今後也會按照親生子的標準照顧他的，如果陸小姐不要，我們也不勉強。”

“你不會是在說笑吧？”陸小姐聽了這番話很是迷惑。他屬意自己，傾慕自己，還天天對自己板著一付不可親近的面孔？這也就算了，她都脫衣解帶了，他竟然連衣服都顧不得穿好就跑了，就跑了！她也不是沒談過戀愛，自然知道戀愛中的男人經不住一點兒誘惑。現下，對面的女人竟告訴他，傅與喬愛她，甚至愛到了願意給她肚子裏孩子當便宜爹的地步。饒她再自信，也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陸小姐一定是被念之表面的冷淡給欺騙了，以為他並不喜歡你，對嗎？其實這是個完完全全的誤會。”

誤會？陸小姐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心裏納悶，她怎麽知道自己想什麽。

杜加林接著說，“念之雖然是個新式青年，但骨子裏也受傳統的影響。他知道陸小姐是個高傲女子，他越追求便越不受重視，所以索性施展起三十六計裏的欲擒故縱來，他故意扳起一副冷面孔，實則是為吸引你的註意呢。沒想到這招奏效，便一直使下去了。他見到你為他患得患失的樣子也很難過，但為了能引起你的註意，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陸小姐自從來到這家法餐廳，腦子一直處於高速旋轉狀態。這時，杜加林突然告訴她，她對傅與喬的追求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她因為他而導致的不自信全是他有意為之。她本來想釣傅與喬這條大魚，沒想到卻成了姓傅的鉤上的魚，沒有一個魚餌，她竟然還迫不及待地上鉤了。她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她竟然還吵著要嫁給他！

不，不對！如果他存心要誘惑她，那晚她給他下藥的時候，就是他收獲大魚的時候。哪有漁夫把到手的魚又放掉的道理呢？

杜加林仿佛她心裏的寄生蟲，繼續說道，“念之跟我說那晚無事發生的時候，我也是不信的。我想著念之既然傾慕於陸小姐，陸小姐這麽美又這般主動，就算柳下惠也沒拒絕的道理。”

“那你後來為什麽又相信他了呢？”陸小姐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連為自己辯護都顧不上了。

“他說陸小姐是名門閨秀，貞潔是很重要的事情，他付不起這個責任。得知你懷孕的時候，念之其實是歡喜大過遺憾的。他想著小姐不是女兒身了，給他做二房倒也相宜。你知道喜歡一個人，生怕自己配不上，恨不得把對方拉到同一檔次，念之自己是有夫之婦，就恨不得你也有一樁故事。”

“你倒也願意！”陸小姐此刻已經出離了憤怒，傅與喬從頭到尾都在設計她，沒準連那晚那個人的出現都是他有意設計的。

杜加林想著事情已然成了九分了，於是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當然是樂意的。妹妹應該知道三角板吧，夫妻關系也是如此，三個人反而更穩定。三角板凳，四角板凳，都比兩條腿的板凳要平衡。一個家庭要想和諧，做丈夫的非要納妾不可，而且數目也是有講究的，最好湊成一桌麻將牌，什麽齟齬放到麻將桌上也就不存在了。我早就想著給他納一房妾室，起初念之是不願意的，後來見到陸小姐，心裏有了這個念頭，卻不敢提。這下好了，木已成舟，念之也算得償所願了。”

“我是決不會做妾的！”

“那也無妨，如果陸小姐想要別的名分，只要念之讚成，我自然是不會反對的。你不知道，念之喜歡你實在是喜歡得緊。”

這時候別說讓陸小姐做妾，就算傅與喬離婚跟她合法結婚她也不願意了。姓傅的這個無精癥患者把她耍得團團轉，她要想扳回一局，勢必不能遂了傅與喬的意。他想娶她，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讓這個女人和她的麻將理論見鬼去吧！

就在陸小姐思考的當兒，杜加林還在那兒喋喋不休，“妹妹啊，你還嘔吐得厲害嗎？我認識一個大夫，他是這方面的專家，要不我帶你去那兒看看。”

見陸小姐不理她，她繼續說道，“懷孕的時候可不要穿什麽高跟鞋和束腰，對孩子不好。”接著她又把盒裝的燕窩拿出來，“這個時候，一定要記得補養自己的身子。這是馬來的血燕，對孕婦的調理有好處。”

這個孩子是萬萬不能要了，陸小姐想著。現下這個孩子已經失去了誘餌的作用，完全成了累贅，她還有大把好時光，千萬不能讓這個孩子給耽誤了。只是如果她自己墮胎，豈不證實了這位少奶奶的說法。她看向杜加林，心裏突然有了主意。這個封建迂腐的女人當替罪羊也活該。

杜加林心想著事情已經差不多了，便提議讓陸小姐好好回家考慮考慮結婚的時間和具體事宜。陸小姐再次重申孩子是傅與喬的，杜加林說好好好，就該這樣說。杜加林把服務生叫過來，給了五塊錢的小費作為沒有點餐的補償，她今天高興，往常她並沒有那麽大方，服務生把她們恭敬地送到門口。

出門的時候，法餐廳的門口有四級臺階，陸小姐蹬著八公分的細高跟頗覺不便，就在她打算讓杜加林攙扶著她下去的時候，這位少奶奶突然一不小心從臺階上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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