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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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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加林從臺階上滾下去,明顯出乎陸小姐的意料。等陸小姐反應過來,杜加林已經躺在下面,一動不動了。

陸小姐從臺階上走下來,楞了好一會兒,用她塗滿蔻丹的指甲去戳杜加林的頭,結果這位少奶奶並無醒來的意思,她暗嘆一聲不好,又去觸杜加林的鼻息,還好,活著,沒死。

她倆這種身份,如今這位又受傷躺在那裏,很難有人相信這位少奶奶是自己跌倒而不是她密斯陸推下去的。陸小姐就算身上長了八張嘴也無法為自己分辯。

陸小姐的第一反應就是直接走,她一點也不想和傅家的人扯上關系。人躺在那裏,總會有路過的人送她去醫院。

就在陸小姐準備調身要走的時刻,一個溫潤的男聲叫住了她,“小姐,要幫忙嗎?”

陸小姐扭頭去看,那是一個很符合她審美的男人,那人穿著白西裝,整個人卻是小麥色的,渾身散發著熱帶的氣息,他的眼珠並非純黑,看上去並不是純種的中國人。

杜加林是在陸小姐的幫助下被那個男人架到福特車上去的。醒來的時候,她以一種極不舒適的姿勢側坐著,頭靠在陸小姐的肩膀上,閉著眼睛。剛才她滾下來的時候雖然特意用手護住了頭部,但還是沒把握好力度,蒙了好一會兒。

剛才她摔下來並非故意為之,實屬萬不得已,如果不是陸小姐的眼珠一直在轉,她萬萬不會采取此種做法,摔下來的力道太難掌握了,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陸小姐把流產的責任轉移到她身上來。

不過杜加林倒也沒有嫁禍陸小姐的想法,她以為陸小姐會在她摔倒之後就會直接走了。經此一役,估計陸小姐再也不想和傅家扯上關系了。傅與喬交待她的事兒,雖然過程沒按著他說的做,可結果卻是殊途同歸了,還為他省下了三萬塊錢,他應該會答應自己入股的事情罷,她也不奢求有一成,哪怕只有百分之一,每年也是上萬的利錢,傅少奶奶也可以衣食無憂了。

只是沒想到陸小姐還算好心,竟然會找人把她送到醫院,只是這樣的話她又得在醫院裝病了。

她閉著眼睛,就聽陸小姐在問,“不知能否請教下先生名姓?”

“周慕廷。”

原來不是陸小姐找的汽車夫,大概率是個好心的過路人,可能陸小姐並沒她想象的那樣好心。杜加林一邊想著,一邊努力維持著醒來前的姿勢。

陸小姐向他道謝,在陸小姐的嘴裏杜加林成了“我的朋友”,杜加林靠在陸小姐的肩上幾乎能聽到她雀躍的心跳。杜加林頓時對陸小姐肅然起敬,她肚子裏懷著別人的孩子,在同她見面前還一心要嫁給傅與喬,可一轉眼又芳心暗動了,世間竟有如此感情充沛的女子。

陸小姐本就是一個善於交際的人,只不過因為追求傅與喬的挫敗壓抑了她與生俱來的熱情,剛才聽杜加林說姓傅的是因為愛慕自己才對她冷眼相對,她雖然對傅與喬感到惱怒,恨他把自己耍得團團轉,但與此同時她的自信和熱情又蓬勃而起了,她相信,世間上斷沒有她征服不了的男子。

那男人同傅與喬倒是兩樣,是個很善談的人。從餐廳到廣慈醫院這半個鐘點的時間裏,杜加林已經知道了他的大部分信息,他父母都在香港,母親是葡萄牙人,他因為傾慕祖國文化特地從澳門搬到了上海,現下開了一間珠寶店。

傾慕古中國的文化,按理說就算不去北京也應該去南京。上海這樣一個開埠的城市哪有什麽古風遺跡。

杜加林窩在那裏,不禁不厚道地想,陸小姐也許不必打胎了,眼下就有一個可以做她腹中孩子代理父親的人選。

在盤問完那男人之後,陸小姐開始自我介紹起來,她說自己是法國的留學生,去了法國才發現,上海雖然是大都市,但比巴黎還是差得遠。那男人並沒搭她的茬,只說不知陸小姐這樣一個西式的人怎會有這麽一個如此中式的朋友,兩位小姐從外表看上去是兩樣人。

陸小姐忙說,她哪是什麽小姐,已經是別人的太太了,是個最中式不過的舊太太。接著又把杜加林納妾的理論說了一通,現在是一夫一妻制的社會,她還是這樣古板,非要給丈夫納妾,中國女子的權益爭取都敗在了她們身上。她表達了對這位少奶奶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心情,然後間接渲染了一下自己的高尚,她密斯陸之所以和這位舊婦人做朋友,純粹是為了拯救她。

杜加林想,也不知道是誰非要嫁給有婦之夫?

周先生也不發表意見,只說妻子主動為丈夫納妾,這倒是中國的獨特文化。接著他又問道,不知是誰家的太太?

正業銀行傅行長的兒媳,陸小姐故意避去傅與喬不談,只說他的父親。說這話的時候杜加林聽出了一種深深的怨毒。

周生仿佛認識傅家人似的,嘴裏說道,倒看不出他會有這樣一位舊式的夫人。

到了醫院,從車上下來的時候,那男人拿她的手去搭他的肩,準備把她架出去,陸小姐在一邊說,“密斯脫周還是盡量減少和她的身體接觸吧,她是個傳統的人,講究男女授受不親。哪怕是陌生男子和她握手,她也跟受了極大的侮辱似的。”

杜加林不知陸小姐為何會如此編排她,想來是在吃醋?可她既然對傅與喬由愛生恨了,又吃的哪門子醋。

給她看病的大夫是她來到民國後第一眼看到的人,這個高加索人的法國南部口音令她過耳難忘,她閉著眼睛聽著那位周先生和醫生用法語對話。杜加林的法語僅限於靠查字典能閱讀文獻的程度,基本上沒用口語同人交流過,一個口語不流利的人聽力自然也不會太好,她只隱約聽到她自己並無大礙,不知道為何還醒不過來,為安全計,可以先住院觀察一天。

就在這位周先生讓陸小姐聯系傅家人的時候,杜加林覺得自己有必要醒了,如果電話打到家裏,恐怕會生一些不必要的事端。

她裝作剛醒來的樣子,問她為什麽在這裏,等陸小姐簡短解釋後又向陸小姐和周先生道了謝。杜加林本準備在醫院就同這兩位告辭,她如果再同陸小姐待下去恐怕還要承擔被陷害的風險。而陸小姐遇到了新獵物,想必也盼著她不要再做電燈泡。

沒想到這位周先生卻堅持好人做到底,主動提議要送她到傅公館去,杜加林的推辭被他認為是舊式女人的客套,並非真心實意的拒絕。杜加林想,既然人家這麽熱情,也不便拂他的好意,陸小姐作為陪同坐在杜加林旁邊,想必有第三人在場,也出不了什麽幺蛾子。

一路上,都是陸小姐和周先生在聊天。陸小姐自從知道周先生在開珠寶店之後,便談起了自己對時下首飾設計的看法和流行趨勢。杜加林對鉆石的切割以及成分完全是外行,並不插嘴。周生貌似無意地提到,“傅先生前天還在我這兒買了一只火油鉆。”

“哦,是嗎?”杜加林本想說戒指很漂亮的,後來還是咽了回去,如果陸小姐知道傅與喬前兩天還給她買了戒指,沒準就會懷疑她話的真實性。

這三個字在陸小姐聽來含義是頗為豐富的。傅與喬前兩天剛買了戒指,又沒送給自己的太太。想來他是想拿著戒指向自己求婚的,這姓傅的大概是真的愛著自己的。可他的愛,她現在不稀罕了。陸小姐想,自己一定不能遂了他的願嫁給他,他讓她吃了這麽些苦,他也別想好過。這麽想著,陸小姐露出了一抹笑意。

當車子駛到傅公館門口的時候,已經快九點鐘了。周生從車子裏下來,為杜加林開車門。就在杜加林從車裏鉆出來的時候,她好巧不巧地看到了傅與喬。傅公館的門口點著強光燈,即使是夜晚,也能清楚地看到人臉。

傅與喬晚上八點鐘到家的時候,本想詢問下事情進展的如何,沒想到自己的這位少奶奶根本不在家。聽小翠說,她三點鐘就去了報館,可現下報館關門了,還不見回來。傅與喬對這位太太並無特殊感情,但大活人丟了也絕對算一樁事情,況且眼下又是關鍵時刻。他準備自己先去附近的報館找一下,如果實在找不到的話,也只能報警了。

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刻,他看到了自家太太從一個男人的車上下來,而那個男人,他前兩天還見過。他素來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看那張臉便認出是前兩天珠寶店的老板。

最先打招呼的是周先生,招呼過後他三言兩語向傅與喬介紹了一下他眼裏的真相。他說看到傅太太在餐廳門口摔倒了,便和傅太太的朋友陸小姐一起送她去了醫院,醫生說無沒什麽大礙,臥床休息就好。

就在傅與喬納罕陸小姐是誰的時候,福特車裏的女人搖下了車窗。

精明如傅少爺也不禁疑惑,這兩個女人怎麽搞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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