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快去追！”

變故陡生，眾人大驚失色，紛紛上馬追去。無奈天馬疾馳，霎時間已奔出去很遠，衛尉們即刻策馬直追。

霍光從背後轉出，臉色鐵青的看了一眼猶自震驚的金日磾，轉頭一指地上還跪著的九方纓和暴惜兒，“將這幫刺客拿下！”

唐正德和暴惜兒連聲大喊冤枉，九方纓忽覺一陣心悸，被從地上揪起來後痛得皺起眉頭，目光環視一周，瞬間怔住。

旁邊一名衛尉身側，一匹灰馬不安地踏著蹄子，左顧右盼似在尋找著什麽，但就憑這幅模樣，九方纓即刻認出它就是“解厄”。

這匹馬旁人雖覺得不起眼，但九方纓知道，它本是一匹極有耐力的良馬，長途奔襲之下，天馬的速度只怕還不會比它更快！

九方纓拿定主意，趁著暴惜兒二人驚惶無措，忽然自地上躍起，嘬唇呼嘯。

衛尉們一驚，暴惜兒更是花容失色，也趕緊去拽她的手，壓低聲音警告道：“不想死就住手！”

九方纓根本不搭理她，隨著她的口哨聲，原本立在一邊的解厄猛地擡頭，噅噅叫著掙脫了衛尉的束縛往她這邊奔來。

九方纓甩開暴惜兒，迎著解厄大步奔去。一旁的金日磾早已回過神，也急忙趕過去到她身邊，見是他，九方纓把韁繩塞進他手中，急促地道：“快騎上解厄去追陛下，解厄一定追得上——”

話音剛落，後心只覺一股酸麻，九方纓腳下一晃，已被金日磾猛地一把攬入懷中。“我們一起走！”他在她耳畔道，聲音有些發顫，“堅持住，不會有事……阿纓你堅持住！”

為什麽他如此緊張？她現在沒事……“冰石花”若有什麽毒性，豈非早就發作了……

馬背上極為顛簸，九方纓下意識地抱緊金日磾的腰，仍然覺得臟腑都要被顛出來。

奇怪……兒時會走路起她便開始在馬背上，這時為何會覺得頭暈目眩喘不過氣？

這似是第一次這般緊緊依偎在他懷中罷……九方纓自嘲一笑，她和金日磾之間地位懸殊、出身迥異，更有前前後後諸多阻礙，連這份短暫的溫存都如此難得。

她咬咬牙，幹脆將金日磾再抱得更緊了些，深深呼吸，將自己浸潤在他渾厚的氣息中，心中也終於安定了許多。

“日磾……”她囈語般，“追上去，不能出亂子……徒單阿不古他們……要弒君……”

金日磾渾身一顫，用力一夾馬肚，胸中被一股說不明的氣堵得嚴嚴實實。“好！”他只回了一個字，不忍再看一眼懷中的姑娘。

就在九方纓把韁繩遞過來的那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支白羽箭冷不防自人群中射出，在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時，已筆直射入九方纓的後心！

倉促間一看，所幸入肉不深，出血並不算多，可金日磾仍覺得，這支箭仿佛射入了他的胸腔。

一定要找到皇帝！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似被這樣氣氛的感染，解厄也卯足了勁兒飛馳，不多時便看到了那抹黑色的影子。

“陛下！”金日磾大喊一聲，忽然瞧見一邊的岔路沖出來一騎，腳程飛快地向著黑色的人影而去，馬背上騎士也是一身黑色裹得嚴嚴實實，但手中雪亮的刀高高舉起，向著皇帝迎頭斬下！

皇帝大驚失色，急忙閃躲，情急之下又拔不出腰間劍，背後這時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陛下——臣護駕來遲！”

電光火石之間刀劍相隔，迸出點點火星，奈何霍嬗個子小巧，根本抵不過來人的強力，眼看著被那柄刀下壓。

皇帝躲過一擊，手忙腳亂間從馬背上翻下來，又聽得背後馬蹄聲靠近，他以為敵人包抄而來，抽出劍往後刺去，卻聽得少女驚叫一聲，“噗通”從馬背上跌下。

“翁主！”雖離得尚遠，金日磾卻看清了來人，分明是一身騎裝的劉細君。皇帝倉促間出劍卻刺穿了她的坐騎胸膛，劉細君一頭栽倒下來，被地上塵土嗆得連連咳嗽，勉強爬起身，“陛下……臣女……來遲……”

“細君？”霍嬗聽到她的聲音，心中著慌。黑衣刺客目光流轉，快速掃視全場，忽然收刀，霍嬗收力不及支持不住，面前刀光一閃直沖面門，瞬間刺入胸膛！

所有的聲音，仿佛在一瞬間靜止。

“子侯……”

黑衣人果斷抽刀，少年的身體軟綿綿地墜下。劉細君瞪大雙眼，看著那黑衣人再次提刀沖向皇帝，那一瞬四目相對，劉細君忽然覺得，方才那一刀分明刺向的是自己的胸膛。

那雙無法忘懷的碧色眼睛……

那個對她滿懷深情的狐胡商人……

“大膽狂徒！”看到霍嬗倒地，皇帝怒不可遏地挺劍上前與黑衣人戰在一處。

只是看過一眼，黑衣人便不再向劉細君看去，他出手狠戾，招招都要置皇帝於死地，皇帝畢竟年歲漸長又疏於練習，一時竟落於下風。

馬蹄陣陣，金日磾二人已經趕到，金日磾也不停頓，掣出腰下劍猱身撲上，口中叫道：“快帶侯爺走！”

九方纓被這一喊驚醒，迷迷糊糊地看看周圍情形，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她掙紮著下馬，劉細君已快步奔到她跟前，聲音驚慌，“姊姊，你背後……你背後有一支箭！”

九方纓一愕，這才明白方才的痛楚來自何處。她捏了捏拳頭，踉蹌著轉身背對劉細君，“幫我……拔掉它！我們要去救侯爺！”

劉細君眸中含淚，終於還是沒能鼓起勇氣看，閉上眼睛握住箭頭猛地拔出。九方纓痛哼一聲扶住旁邊的樹幹，只緩了片刻便轉身跑向一邊的霍嬗，驚得呼吸幾乎停止。

鮮血不斷從創口湧出，一身戎裝的少年試圖按住胸前的傷口，歪倒在地上艱難喘氣。

等看清了眼前的面孔，霍嬗驀地瞪大眼睛，九方纓俯身要將他攙扶起來，他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死死地瞪住她，“他……他是……”

“我知道，那是沙摩提。”劉細君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九方纓淚水湧出，也不顧自己背後的傷痛，試圖將霍嬗抱起。“讓朕來……讓朕帶他回去！”皇帝也已經走過來，聲音有些哽咽，將地上的少年抱在懷中，轉頭看向旁邊乖巧立著的解厄，“朕要騎這匹馬回去。”

“陛下請！”九方纓來不及行禮，過去將解厄拽到跟前，幫著皇帝將霍嬗抱上馬背。

看著皇帝和霍嬗離去，劉細君渙散的目光漸漸凝聚，落在了一邊霍嬗跌落的劍上。她搖晃著上前試圖將劍撿起來，另一只手比她更快地握住劍柄，她擡頭看去，正對上九方纓堅毅的目光。

她們誰都沒有說話，卻一同看向了不遠處還在激戰著的兩人。

黑衣人和金日磾劍術不相上下，劍氣激蕩震得樹葉紛紛墜落，如今他們眼中只有彼此，四目相對，金日磾也在瞬間明白了他的身份。

“沙摩提……”

背後一道冷風襲來，黑衣人慌忙側身，眼角瞥見九方纓正舉劍刺來。她雖全然不懂劍術，但藍曉君曾為她指點一二，加之從小鍛煉，臂力足以將劍掌控，一時間竟將黑衣人逼退幾步，待要反擊，忽見胸前突出一截紅色的劍尖。

“……”他艱難地扭頭，正對上金日磾冰冷的面孔。他咳嗽一聲，卻吐出一口鮮血，忽然笑了起來，“好……很好……記住，單於不會放過你們，死了我一個，還有別人，來取你們這些叛徒的性命……”

他終於倒了下去。

等找到因慌亂和藥性發作而跑遠的天馬回到出發地，已是小半個時辰後。

金日磾一手牽著天馬的韁繩，一手與九方纓十指相扣，劉細君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三人一同來到皇帝面前跪下，金日磾磕了一個頭，低聲道：“啟稟陛下，刺客已被擊殺。”

“……什麽？公子他？”一旁被押著的暴惜兒聞聲忽然變色，掙紮著要起身，劉細君忽然擡頭，冷冷地將一個包袱扔到她面前——包袱布散開，血淋淋的人頭滾到了暴惜兒的腳邊，令她失聲尖叫起來。

皇帝擡起眼睛，目光從這群年輕人面上掃過，最終落在躺在一邊的霍嬗身上，長長呼出一口氣，雙眸早已變得通紅。

“子侯……卻已經回不來了。”

一旁的衛尉們忍不住抹淚，想先代冠軍侯本就英年早逝，只留下這樣一個獨苗，沒想到竟是一門忠烈，都死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嘆了口氣，目光忽然轉到九方纓的身上，“你確是暴利長的外甥，竟和這些歹人一路？朕這便要砍了你，為子侯報仇雪恨！”說到最後一句話，已直如咆哮一般。

九方纓看了一眼劉細君分外蒼白的臉孔，忽然心頭一松，向皇帝重重磕了個頭，含淚道：“小人死不足惜，但有內情要稟，請陛下速速捉拿壯侯覆陸支，晚了只怕賊人便溜走了！”

金日磾也在一旁懇求道：“請陛下速速下令，弒君之罪並非兒戲，此話絕非玩笑！”

皇帝冷冷地看著他們，終究擡手。一旁的詹事即刻領命而去，九方纓直直地看著詹事遠去的背影，這才感到心中松懈下來，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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