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方才元府的人來傳話，又讓我待會兒送元大人愛吃的幾樣點心去同福客棧呢，你跟我再去一趟吧！”

元大人愛吃的點心，是之前柳十娘做過的紅豆餡山藥包子和配辣醋的油煎卷以及蜂蜜松糕幾樣小吃。

柳月兒先回家陪了婦人一會兒， 趁她不註意再偷溜出門到柳香館，柳十娘便已經做好了糕點並且裝盒，由夥計提著，三人便往運河方向走去。

記得第一次跟蹤柳十娘去運河邊，也是夜裏，當時兩個他們背著幾十袋肉餡饅頭，特意去餵河裏的蛟龍和魚群。那段時候還是夏天，雨下得很多，河水漲滿，天色陰晦。

但就要到河邊的時候，她們的腳步卻慢了下來，前方遠遠能看見一片燈火通明，是同福客棧和那艘船，許多人來人往和喧嘩聲。

“待會兒你和我一起上同福客棧裏，除了那秋陽，你還得註意，會有一個穿青衣服的少年。他是秋陽的親弟弟，也是來自餓鬼道的餓鬼。”

柳十娘娘這樣囑咐她道：“他表面上也是元老爺的孌童,但你千萬不要去看他或者讓他發現你有留意他.....他不比秋陽，他是真正十足殘暴的餓鬼。若不是秋陽在，元老爺府上的人，恐怕早就被他吃光了。”

我驚訝道，兩，兩只餓鬼？事情遠比我想象的覆雜。我還要不要出手，別滅不了他兩還把自己搭進去了，可是我也不能任由他們害人。思來想去，我決定請師父過來，但眼下我也走不開，只能等到夜裏子時用銅鏡找淩霄。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柳月兒一驚:“他們真的會吃人?”

“當然!”柳十娘很肯定地說道：“秋陽來人間，主要是為他母親以及兄弟姊妹得到長期的供養，並不為吃人。但他這個弟弟，出生之時就是那幾百個孩子之中啃噬自己同胞血肉最多的一個。他們的母親根本沒有辦法，是秋陽最後制服了他，之後卻也並沒有舍得殺他，唯有把他帶在身邊。”

“原來是這樣。”柳月兒心裏頭湧起一種不知道什麽樣的感覺，腦子裏浮現的婦人微微隆起的肚子。她沒有像秋陽那樣多的同胞手足，更不了解他對那一切會是怎樣的感受。她只是深深地覺得可怕，世間居然會有如此沈重的可怕，可怕到她的心裏已經沒有任何知覺可以說出來.....

同福客棧就在眼前了，只見那夜幕半空間，淡淡香煙繚繞，石階的門前車馬林立。門上數串 大紅紗蒙的燈籠，懸於飛檐樓閣的各角，眾多樂器歡歌樂語聲從屋裏飄出。而更遠處，大約那艘游船所靠的岸邊，好似有人點起火把，又好似有人點起蠟燭、燒起紙錢，仿佛還有嚶嚶哭聲，只是聽不真切，火把的光照得船上新刷的漆，在這夜裏都如此光亮，伴著運河裏潺潺的水流響..

“三娘，元老爺身邊究竟有幾個孌童?究竟什麽是孌童?”柳月兒依舊不太懂柳十娘所說的孌童到底為何物，世間怎麽會有這種東西存在呢？元老爺養他們就是為了排解寂寞嗎？

柳十娘沈默了好久，直至她們快要走上逍遙客棧的臺階，她才低聲回答柳月兒:“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幾個孌童。”

她接下去似乎還說了一句話，應該是給柳月兒解釋什麽是變童，但此時面對的那屋裏傳出撕金裂石一般的聲樂音響，一時之間刺入柳月兒的耳朵，也完全蓋過了柳十娘的語言。甚至我也沒有聽清楚她到底說了些什麽。

柳月兒只是像傻了一樣還在仰頭望向柳十娘的臉，這一瞬間， 她看見柳十娘的臉上表情清晰而迅速地上揚，變成了容光煥發的如花笑靨。

有一個笑容可掬的跑堂上前來招呼:“ 請問客官.....”

他還未說完，後面就立刻上來兩個元府家丁，直接越過跑堂的朝柳十娘一拱手，用冷冷的聲音說道:“上這邊二樓。

柳十娘點頭笑答聲有勞帶路，便隨著他們從旁邊一條樓梯走上樓去。

我第一次走進這樣寬敞高大的房屋，這裏到處掛著精美的垂簾，到處擺著顏色各異的盆花，香氣彌漫。與我生活的那個小村子完全不一樣，也不似悅來客棧的房屋，只有兩層。現在這個時候大堂裏雖然沒什麽客人了，但拿著雞毛撣子或抹布的雜役，還是不少;二樓上，還有那麽多的琴樂歌聲，從不同的房間裏傳出。

柳月兒緊緊跟在柳十娘身邊，在二樓長廊上轉一個彎， 再走到盡頭，就是一個寬大的半月門，裏面傳出女子的歌聲。有人掀開長串碎珠子的門簾，歌聲便戛然而止，裏面就是一張大圓桌，桌上坐滿了人，柳的視線根本不敢望向前方，只覺得唱歌的就是曾到過柳香館的那個叫伊兒的妓女，柳月兒站在柳十娘身後，只看著腳下紅色方磚的地面。

“咦?柳香館的老板娘來了! ” 聽聲音，是燁都人蔣先生。

柳十娘對眾人欠身一福，然後回頭吩咐柳月兒道:“把帶來的點心端出來。”

柳月兒見過幾次元老爺的場面，也知趣了，便答一聲“是”，回身去把夥計手裏的食盒掀開。食盒分兩層，上層是元老爺要的幾樣點心，但下一層隱隱散發著辣椒熱油的辛香氣，想來是給那燁都人送的金絲粉，柳月兒便也打開，呈上。

屋子的一角，坐著一位彈琴的女子， 圓桌之上，擺下的都是時令瓜果和炒貨的碟，照舊還有元老爺的高貴茶器。柳月兒不敢擡眼看任何人，她記得柳十娘的囑咐，只是小心謹慎地擺好手裏的碗碟。

一天之內死了兩個人，想來元老爺的心情也不會怎麽好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