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兒大氣都不敢出。只希望這船趕緊完工，男人能夠平安回家。

“呵，這小姑娘總是這麽害羞內向的。”那妓女尹兒這麽說，桌上的人們似乎都在看著柳月兒笑。

我眼睛恍惚瞥見正中央的元老爺左邊，是白衣的秋陽，右邊則是一個著青衣的，立時頭皮發麻。我仔細盯著他，只見這青衣少年，沒有我想象中青面獠牙。卻是和秋陽一樣，眼神清澈，長的眉清目秀，十分俊朗。年紀看起來與柳月兒相仿。他冷冷的坐在那裏，和我第一次見的秋陽像極了，如果不是親耳聽柳十娘說他是餓鬼，我肯定不會相信眼前這個俊朗的少年是啃噬兄弟姐妹骨肉的餓鬼。

這時元老爺淡漠聲音問道:“ 現在什麽時辰了?”

秋陽答:“回大人，是亥時一刻。”

亥時一刻了，我突然想起來柳十娘說過子時還會死一個人，立馬打起十二分精神，緊緊盯著秋陽和青衣少年。現在已經來不及通知淩霄老頭了，只能先硬著頭皮上。

桌上另一人道:“眼看就要完工.....”但他下半句話卻停住了，這房間的窗戶外面，似乎就能看見那船，若不是那女子一直彈琴，這裏恐怕也能很清晰地聽見船邊岸上的哭泣聲。

“好了，別彈了。”元老爺有點煩躁地突然打斷那琴聲，但隨即似乎也覺得自己語氣不好，在場的人皆一致靜默下來。

彈琴的女子出去了，掩上門悄無聲息。

窗外飄入遠處船上敲敲打打以及嘈雜的人聲，十分清楚。

元老爺站起身，走到窗邊朝外張望，嘆了口氣。

柳月兒看站在身邊的柳十娘垂手恭立，並不作聲。

“這船，竟有什麽不祥嗎?”只聽元老爺自言自語一句。

桌上有人接話道:“聽聞昨夜有人在船上看見水鬼。 ”

元老爺轉過身來，見說話的是那燁都人，便問道:“蔣先生你也有耳聞?”

燁都人點頭，也站起身走到窗邊沈聲道:“不是說，昨夜死去那位工匠，曾在落水前，說見到水鬼嗎?當時船上卻無人信他。元大人為何不請來道士?”

“這.....”元老爺皺眉道：“原本擬定是待船完工之後，才去請齋公的。”

“我這有一塊隨身佩戴的太極古玉，乃是昔時大漢武皇帝未央宮中之物，能辟邪靈晦氣，不如就送給大人懸於船上，或許能起到震懾之用呢！”長沙人說著,果真從衣襟中摸出一件東西，遞到元老爺手裏。

這燁都人，真是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未央宮辟邪神器，也不知道能不能辟邪。

我看見元老爺把那東西放在手掌心，仔細看了一下，緩緩道:“這確是一塊羊脂古玉，先生怎能把如此貴重物件...”

“這皆是身外之物，不值什麽。”燁都人擺手。

我忍不住覷了一眼對面的秋陽，他臉上卻是一如平時的冷漠，沒有一絲特異神情。

屋外有人敲門，進來一個小廝回報:“稟告大人，衙門那邊人來報，仵作已經驗明張五的屍身，確系由倒塌木梁砸碎頭顱蓋骨身亡，並無異樣。船內工程亦全部完成，工匠們已經撤離船上，大人是否親去視察?”

“好，知道了。”元老爺點頭。

“諸位，元某失陪一會兒。 ”那元老爺說完就往外走。秋陽也站起身，元老爺卻按住他肩頭道:“你們都留在這裏，不要亂走。

“是，大人。”秋陽並不贅言，又接著坐下。

“噢，柳香館的老板娘還在這兒?”元老爺似乎這時才發現柳十娘與柳月兒還站在這兒，“實在怠慢了，快請坐，看茶! ”

柳十娘不緊不慢答道: “叨擾了，不用坐，我這就該回去了。”

“快給老板娘拿銀子來。”元老爺呵斥一句旁邊伺候的下人，恰恰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一陣驚慌的喧嘩。

“又發生了什麽事?”元老爺有點像驚弓之鳥。

小廝沖到窗邊朝下面張望，似乎也看見奇怪的景象，大喊道:“究竟怎麽回事?”

有人答:“船晃得厲害!剛才一陣風，船就自己晃起來了! ”

元老爺轉身下樓去了，那燁都人以及桌上其他幾個男子、小廝也下去了。我沒有隨他們一起下去，我得在這看著青衣少年。

妓女尹兒也走到窗邊，手裏拿著手帕子掩住胸口朝外張望:“這麽多人在這兒也會鬧鬼?”

柳月兒不禁攥住桃三娘的衣袖，臉上表情十分驚恐，像是心裏陣陣寒意:“十……十娘....”

“老板娘還不回去嗎?”桌上有人忽然開口道。

我下意識望去，就是那青衣服的少年。他坐在那兒，年紀看來與冷兮月相仿，兩鬢用綠色絲絳結了及肩的小辮，面如傅粉般白嫩，唇色紅若胭脂，頸項上也與冷兮月一樣戴著金項圈，略不同的是，上面顯眼地鑲嵌一塊翠綠色玉石。他說話聲音稚氣，眉眼微笑吟吟的，口中還露出兩顆尖尖小虎牙。柳月兒也轉頭看了他一眼，打了一個寒戰，轉頭不敢再看他。

“大人還未給錢，我怎麽能就走了呢?”柳十娘微笑答道，此時屋裏還有一個小廝留守，尹兒也在。

“呵，看來味道不錯的樣子。”他真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似的趴在桌上，伸手從食盒裏揀了一塊蜂蜜松糕，就吃了起來，嘴裏還氣哼哼地說，“秋陽哥哥壞透了，每次去柳香館吃飯，都不讓老爺帶我，只帶兮月去。”

秋陽只是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冷兮月不在，我感覺到他對這個親弟弟，卻似乎並不太照顧。

站在窗邊的尹兒突然驚叫一聲:“哎呀，小心啊!”

秋陽也起身朝另一扇窗外看，還有那個小廝，幸好這屋裏不止一扇窗戶，柳月兒忍不住走過去，在尹兒身邊循著她的光望去。岸邊黑壓壓站著許多人，整條河面泛著浪，啪啪地拍著船身，而水裏那艘船，左右不定地劇烈搖晃，甲板上還有幾個人， 但許是因為搖晃，船上掛著一盞風燈，也是隨著船身半明半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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