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從柳香館裏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碎響，然後就聽見有人慌張喊道:“蔣先生暈倒了! 快扶起來!”

冷兮月抿著嘴，並沒有什麽特殊表情，只是從秋陽手裏拿回球，冷冷地說:“沒意思，不玩了。”

“怎麽才剛開始就不玩了?”秋陽好像也有一絲意外。

這時店裏緊接著又是“咣當”一聲，比剛才那一下還響。只聽那燁都人說著醉話:“你、你再陪我幹了這一-杯，我是手下留情了，不然叫你腸子都吐出來!”

“哼，聒噪的醉鬼!”我聽秋陽嘀咕了一句，然後他的目光又回到柳月兒的身上，我心中一凜，柳月兒也感覺到他赤裸裸的目光，趕緊從地上爬起身，她不甘就這樣對他們示弱，雖然心裏怕，但她緊緊捏拳頭，小心地嘀咕:“你、你這壞蛋吃人鬼!你....”

秋陽帶著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從柳月兒身邊走過去，嘴裏恐嚇道:“吵死了，你給我閉嘴。”

他的手好像動了一下， 柳月兒的臉上立刻一陣青紫，像是喉嚨一下子被扼住一樣，嘴巴能動，喉嚨裏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她伸手摸摸喉嚨，卻像什麽都摸不到的樣子。

.這時店裏好像很多人跑出來，但他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柳月兒也都聽不大清楚了，她連呼吸都困難，退了好幾步靠到店門口的核桃樹幹上，重重呼吸著，我在想是時候出手了，剛想動手就看見元大人他們出來，然後元府的車馬從柳月兒面前過去,柳月兒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對元老爺的離開也茫然不知。直到.....車馬走遠了，扼住她喉嚨的無形束縛才忽然舒散開來。

柳月兒跌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這時柳十娘才從店裏走出來，發現坐在核桃樹下的柳月兒:“柳月兒! ”

“十娘?”其實她還有點懵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好先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

柳十娘上上下下看看她:“嗯，沒事了。”“剛才.....?”

“那個姓蔣的喝醉了，在裏面鬧，砸碎了幾個杯子，元老爺不高興就走了。喏，他現在還睡在地上呢，待會兒我讓夥計背他回客棧。”

“噢.....他怎麽就敢喝醉了惹元老爺不高興?”柳月兒不自覺地又伸手摸摸脖子。看起來，現在她已經好多了，但剛剛的樣子真的兇多吉少，現在想起來我猶心有餘悸。

“他十分思戀故鄉吧，據說多年未回去過，就越來越想念故鄉的老婆，還有他從小愛吃的金絲粉。”柳十娘笑笑說道。多年未歸，我想到了徽商，大概他和這些人一樣的。不過也許，他也是無意間闖進這結界，再也出不去了，就是想回家也回不了。

第二天一早，運河那邊卻傳來了可怕的消息。為元府修葺游船的一位工匠，因為連夜趕工，在大約寅初時刻突然失足落水，直到天完全大亮以後，才撈上來，卻已經死去多時了。

“呵，那只游船....”柳十娘說著這話的時候，語氣照樣是平常那樣輕描淡寫，“這是‘他’為‘他’的兄弟姊妹們造來棲身送行的船，表面上是元老爺為招待朋友買的，但其實也是他在背後私心安排的。死了的人，算是先送的祭。

柳月兒的喉嚨好像又有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用力咽了一下口水才緩緩問道: “十娘，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柳十娘嘆了一口氣，她今天整天 都在忙著，正在把淘洗好的大米磨漿。“這些話不應該告訴你的，而且你也不一定都能明白，”她頓了頓，手裏倒是沒停下，又接著道，“其實我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因為那餓鬼道的餓鬼，天生負著前世深重的罪責，雖與人一樣，能生兒育女，但餓鬼一胎，少則生幾十，多則生數百.....鬼母自己耗盡了體力，即使愛子如命，但對那麽些鬼嬰也無力一撫慰。 而鬼嬰們出生便饑渴焦灼，往往出現的狀況就是，那些嬰孩們在母親面前，開始互相啃噬就近身邊的兄弟姊妹的血肉，直到啃噬到只剩最後一個為止。”

石磨的一圈淋漓地流出雪白的米漿，柳十娘一只手轉磨，一只手規律地把大米舀進磨口，我只覺得全身冰涼。

“但其實餓鬼道眾生，與人相比，還有更不同之處，就是他們的智慧與壽量都很高，尤其當中極少地會降生出天生具有大威德福報的餓鬼。他們生下來就具備神通鬼力，甚至能成為陰陽界諸鬼之王，高高在上。”柳十娘又嘆了一口氣，“那秋陽尚年幼，但他就是天生具有大威德福報的餓鬼。他出生的時候，也有幾百個兄弟姊妹，他目睹了自己兄弟姊妹間的撕咬啃食，還有母親的哀號.....後來，那場悲劇終於被他制止了，那幾百個餓鬼的孩子，卻也只剩下一百個都不到。恐怕他就是因此發了狠心，獨自一人到人間來，尋找足夠的血食供養他的兄弟姊妹們。而那艘船，我想必定是要送給他的兄弟姊妹們容身的..”

“餓鬼道之中，山川湖泊都是刀山劍海，平地之上也是顆粒不長的蠻荒砂礫，餓鬼們衣不覆體，也是可憐呢。”

柳月兒已經完全懵了，好像聽不懂桃三娘的話一樣，明明是大白天裏站著，卻全身都僵硬的站著，機械地張嘴問道:“ 你是說，那春陽的兄弟姊妹都死了大半?生為餓鬼，那麽可憐.....”

我和小冉更是大駭，沒想到餓鬼還有餓鬼道，還能生鬼胎。

“是啊!”柳十娘答了一句，手裏的勺子在石磨上刮了幾下，讓那濃稠的米漿流得更快一些，“這都是他們前世的報應，投生餓鬼道，跟打進地獄去沒什麽分別。

我全身打了個冷戰，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這時夥計從外面回來，是專門到宰牛屠戶那去買回一大塊上等牛腩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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