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兒走到竹枝兒巷口的家門前，無意間往巷子裏望了一眼，巷子裏很安靜，遠處的拐角一塊凸起的石板上坐著一個小個兒身影: “小豆子?”

小豆子光著上身坐在那裏，低頭看著地面，雙腳來回蹭著，她走過去喊他:“小豆子，自己坐在這裏幹什麽?”

小豆子把一顆石子兒踢得滾出好遠，擡頭看看是她，又低下頭去，咬著嘴唇卻不說話。

柳月兒覺得奇怪，蹲下身去看他的臉，發現他額頭都是汗，忙問他: “咋了?”

小豆子的嘴扁著，搖搖頭，眼淚卻突然滾了下來，帶著哭腔回答道:“弟弟沒了。”

“什麽弟弟?”柳月兒更驚訝，她並不知道小豆子有什麽兄弟姐妹。

小豆子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抽噎著答道:“二娘肚子裏的小弟弟沒了，剛、剛才她在院子裏曬衣服，摔了一跤，就流好多血....嗚嗚嗚，二婆婆說是我貪玩把水潑地上的....”

“啊?”柳月兒呆了一呆，小豆子叫二婆婆的，正是他二娘的娘親，想想就知道那些老太婆的嘴巴說話真的很難聽。柳月兒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小豆子才好。

小豆子吸了幾下鼻子，就不肯再哭了，卻仍是咬著嘴唇低著頭，雙腳胡亂地踢著地面。

這時柳月兒娘從院子開門]走出來喊她:“月兒、月兒!

“哎!”她趕緊答應了一一句，然後拍拍小豆子的肩膀說，“下午再找你玩兒啊，別亂跑，小心碰到人牙子!”

剛跑回屋門，她娘便一把把她拉了進去。她正納悶娘幹嗎突然叫我，婦人小聲說: “小豆子他二娘剛掉了孩子，那是血光之災，你這兩天先別近他了，怕會沾上穢氣的。”

“噢.....”柳月兒被婦人那種神秘兮兮的語調和神情嚇到了，只能點頭。

飯桌擺著早上吃剩的稀粥和小菜，柳月兒和婦人兩人坐下喝粥，但她心裏還是有點擔心小永:“娘，小豆子他二娘......真可憐。”

婦人點頭嘆道:“她才嫁進來半年吧?人挺好的，對小豆子也不錯。唉，怎麽這般不小心?她老娘急了剛才一個勁兒罵小豆子，我們家都能聽見。

“哦。我想怎麽在柳香館沒聽見，又或許因為我和桃三娘一直在後院做點心吧，鍋瓦盆叮當響，所以聽不見了。”

柳月兒跟婦人說：“下午還得陪柳十娘去羊巷周寡婦家。”

婦人又問了她今天學做了什麽，她便告訴婦人。現在婦人已經把她當成柳十娘的學徒看待了，常念叨說柳香館的老板娘不但人好， 手藝更好，她跟在她身邊幹點事，總比到外面瘋跑瞎玩的強。

午後，老天突然變了臉，不知從哪飄來一大團陰雲，“轟隆隆”滾過一聲悶雷的震響，稀稀拉拉的水滴就掉下來了。

我站在屋檐下看著天，起初以為雨會下得很大，然後很快便止歇，但等了足有半刻鐘，那雨珠子只是不緊不慢地往下落，連不成線。

“來，打傘走吧！”柳十娘找出兩把油紙傘，一把是新的，印著淡淡的黃色花紋，一把則是舊的，傘紙一處邊沿都被撕開了小口，但卻是漂亮的淡藍色。桃三娘讓柳月兒用新傘，她自己打那把舊的。

“恩。”柳月兒接過傘並拿起一個食盒，這裏面盛著四只黃酒清蒸鴿子雛，小冉說：“昨日那周寡婦不是說不喜葷菜麽？不曉得柳十娘怎麽突然想起做這道菜來。”

“也許，她是有她自己的想法。”我回答小冉說。

柳月兒跟著十娘身後，各撐著傘走過柳青街，過了小菩提，轉過兩條巷，再穿過二道街口，她忽然疑惑道:“咦?三娘，這條路繞遠了?”

她這樣一說，我也發現路是繞遠了，昨天，在柳青街沒走幾步就到了，現在反而越走越遠。

柳十娘站住腳，回頭看看她，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她撐著的舊傘上，傘被雨水打濕了，顏色也隨之變深，反而與她身上那身素潔的青藍色小碎花葛布衣衫很配。

只聽她淡淡地說:“這裏可以到羊巷的後頭，我們從那邊進去，我聽說那邊野生著很多好看的蔦蘿，還有紫紅、大紅的牽牛花，所以想去看看。”

“哦?蔦蘿?就是爬藤開小紅花的蔦蘿嗎?還有大紅色的牽牛花?”柳月兒驚訝問道。

“是啊。”柳十娘點頭，又無奈地看看天，“可惜下雨，牽牛花肯定都蔫了。”

“如果花都蔫了也不怕啊，那我們還可以改天一早過來看。”柳月兒笑道。

“這裏通往，羊巷巷尾？”我轉頭問小冉。

“不知道，我對柳青鎮也不熟。不過看十娘的樣子，也不像為了花繞這麽遠的路，走，我們先跟上看看。”

我想了想，這似乎原來有過個宅子，但已經坍塌破敗得十分厲害了，只剩下幾面矮墻根還立著。

不過三五株高大的梧桐樹被雨水打濕了，看起來更顯得綠葉蔥郁。果然有好多牽牛花爬滿了這裏，樹幹和泥墻上到處都是，但花的確都蔫了，看起來都是臟臟的紫顏色。

柳月兒張望一下，沒看見柳十娘說的蔦蘿，便打算走到泥墻那一面去看看，但地上都被牽牛花的綠葉藤蔓鋪滿了，她要走過去的話就得踩在它們之中。

柳十娘連忙喊住她:“ 別進去，小心踩到蛇。”

“有蛇也是草花蛇吧?我爹說草花蛇不咬人。”她不在意地說道，擡起腳小心地往裏走。

雨已經漸漸小了，輕輕的風吹得樹葉子沙沙地響，她不想把牽牛花的藤蔓都踩爛，所以每一步都先用鞋子挑開一些才把腳跟下地，其實地上很滑，泥都成了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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