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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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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的道路穿過炮聲轟鳴的街區,戰馬像往日訓練一般不緊不慢地跑在最邊緣,長耳上系掛的鈴鐺悠悠輕響,似乎在為大軍行進擊節鼓奏。然而加速的心跳化為異物卡在喉中,氣氛緊張,馬蹄聲在蕊特耳裏都是號角的急奏。團長在數分鐘前打響了信號彈,出擊的陣型已經擺開,大部隊正加緊速度往前探索。

胯|下的戰馬噴著粗重的鼻息,時不時扭動身體,蕊特在它勁間拍了拍,希望它別再跟她鬧脾氣。小馬的母親上次隨她出征後一去不歸,或許馬兒也有靈性,知道責怪主人的拋棄。

不,它們才沒有呢。蕊特握緊韁繩心想,你媽媽去了墻外廣闊的草地田野,它若是撞上運氣還會跑出瑪利亞之壁,能看看藍之水,沙之海,火之地……巨人對馬匹沒興趣,它們只想吃了人類。

就在這時緊跟在一側的獵狗狂吠起來,一顆信號彈應聲上天,跟在身後的新兵驚恐地叫起來:“皮斯佛教官!奇行種!”

“我聽到了!”蕊特早已掉轉馬頭向外側街區沖去,兩個老兵策馬跟上,整只隊伍則隨著一連串射進天空的信號彈指引向左修正方向,遭遇的首只巨人目無一切直沖蕊特跟她的小瘋狗而來,最外側的士兵被完全無視。

蕊特剛一腳踩上馬背,奇行種已跑至幾米之遙,這沒頭腦的蠢貨幹嘛這麽著急,於是倒鉤不偏不倚□了它搖晃的體內,眨眼間蕊特直接躥到它跟前。這只死猴子是沖著我來的,奇行種一低頭,血盆大口在蕊特眼前張開時她在心中咒罵道,我要送一百只惡犬給韓吉分隊長,她念著這句話松開繩索,身子便由重力牽引直往下跌,掉進空氣裏的感覺真糟,還好奇行種不笨。

這畜生沒在低頭時咬住她,牙齒卻勾住了她墨綠色的風衣,蕊特遂被它吊在半空中,不能慌,在巨人得意地用手握住她時——如果這家夥確實有情緒的話——她割斷了風衣,因為布料比肉塊柔軟得多,蕊特便從巨人指間滑下,剛一落地便迅速逃開。

在戰鬥中幾秒的空檔便可致命,兩位老手在奇行種與蕊特糾纏時已攀上它身後,當它剛想追上逃開的蕊特,尖刀便在它身後起落。

鮮血紛飛,蕊特吹了聲口哨,小馬便跑到她身邊,待等翻身上馬,轉頭去跟上大部隊,蕊特一把將濡濕的披風扯下。

“巨人滴滴答答的口水。”蕊特厭惡地把袍子扔棄,兩名老兵此時才跟上她的腳步,還有她只會旺旺叫的狗。

他們太慢了,如果兵長在這裏,巨人剛咬住我就會被擊殺。蕊特左右估量著是該殺了吵鬧的獵狗還是該提醒同伴們極靈些,很快她明白這只會徒增煩惱:左右兩翼的士兵都牽著一匹馬騎行,只有蕊特被韓吉塞了一只臭烘烘的瘋狗。

她在出征前說:“索尼和本還在時這只小狗徹夜陪在它們身邊,所以我想它會對巨人的味道念念不忘。你就把它帶在身邊,一方面是試驗,一方面是給身在最外側的你一個保險。”

這不算保險。眼下又有巨人接近,明顯是被狗吠吸引而來,蕊特已不想再多抱怨,她朝陣型中心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立刻轉向來敵。

“奧佛!本利!”她朝那兩個老兵招呼:“繞到它身後包抄過去!不!別管前面,前面我來!”

奧佛嘟囔了一聲,本利則加快速度。這次直奔而來的是只骨骼佝僂的奇行種,行進姿勢詭異卻速度奇快,蕊特踏上馬背跳進半空中時滿腦子惦念著艾倫,那個綠色瞳眸長得像她弟弟的少年。此刻艾倫在想什麽呢,她跳上巨人的肩膀再翻身越下,叫巨人像拍蚊子一般痛擊自己的身體,氣流與背後噴氣推她向前,於是她用力揮起雙手,把刀刃紮在巨人的臉上。

血噴了她一臉,腥臭不堪,巨人狂亂地尖叫,並拼命抹臉,蕊特只來得及踢它的鼻梁一腳,便被迫再次降落到一旁的屋頂上。

本利這時才沖到巨人後頸處。

太慢了。蕊特忍不住心生怒火,他怎麽會這麽慢,如果是利威爾兵長,便會在她落地後前腳跟後腳地落下來,巨人的屍體在他身後倒下,而他用一貫鄙夷的眼光嘲笑她:為什麽你連做小醜把戲都如此笨拙?

除卻精英幹部和特別作戰班,調查兵團的實力不容樂觀,至少蕊特非常不滿。應該更強,她的同伴們如此富於經驗而毫不畏怯,但蕊特的希望遠比自己的能力更大,應當更強,這支軍隊如果不再強上個十倍百倍,根本沖不到西甘錫納。

如今我們有艾倫。蕊特在心中寬慰自己,我們有艾倫耶格爾,他可以變成巨人,雖然在變回去之前只能討伐20只巨人,但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他身上還有我父親的刀。蕊特跨上馬,再次追趕隊伍。至少艾倫是我的希望,蕊特懷著半分愧疚半分堅定地念叨著艾倫的名字,不管這想法有多自私,不管她無數次撞見艾倫獨自一人躲在馬廄裏,不管那男孩的眼裏多少次溢滿了委屈和無奈,她都得這麽做。

艾倫已無路可走,他從變身巨人的那一天起便被推上絕路,就像我一樣。啊沒錯,就像我這明明該跟家人一道死在巨人嘴中,最後卻還是死皮賴臉地活下來的人一樣,我們沒有他路可走。

大部隊很快出現在視野內,陣型未亂,前進依舊。於是蕊特快馬趕上,小瘋狗都叫累了,緊趕慢趕才追上馬兒的腳步。戰馬柔軟的鬢毛在微風下飄動,這小東西喜歡奔跑,以至於忘記了賭氣的事情,但願巨人有一天也會忘記他們的本能……蕊特胡思亂想道,她從弟弟那裏聽說,而弟弟在一本古書上翻看到,在巨人出現之前,世界上的人們貪得無厭,只顧著擴張地盤和燒毀樹林,以開墾荒耕地。

“他們在擴張時不斷獵殺動物,追著它們跑,用各種陷阱捕捉它們,抽骨剝皮,盡管獵殺所得遠超所需。”

在她老家的地板上,在西甘錫納及瑪利亞之壁南區總司令的家中,年幼的弟弟比劃給她看:“他們想要得比實際需要得更多,他們想吃獵物的肉,就像巨人想吃我們的;而且永遠饑餓,不知滿足。所以很多動物,什麽有袋子的狼啦,像鴨子一樣走的大鳥啦,都被滅絕了。”

“聽——起來真的好可怕啊。”她做了個鬼臉道:“所以你想說什麽嘞,要是讓爸爸看見你偷翻了那本書,不打死你才怪咯。”

“聽我說嘛,姐姐。”弟弟繼續揮動著一把木劍,對啊,蕊特想起來了,像他這個年紀的小男孩都喜歡玩戰爭的游戲,幻想自己能擊殺巨人,像調查兵團的英雄一般。

弟弟邊揮舞著木劍邊說:“你說啊,有沒有可能巨人是那些滅絕的動物變成的,它們要報仇吶,就像我們對它們做過的事情一樣。”

她記得自己笑疼了肚子,倒在地板上直打滾:“胡扯啦!它們是巨人,你還是城墻嘞!快看!”她輕而易舉把弟弟抱起來,在那間搭著積木和玩具的房屋裏轉圈:“快看!姐姐我比城墻還高誒!”

打斷蕊特思緒的是信號彈的暴鳴。

這聲音從未在演習場上出現過,埃爾文團長希望任何人只會在緊急情況下讓它響起。信號彈的聲音太響太過突然,驚得戰馬渾身顫栗,後蹄支撐前蹄揚起,蕊特連忙緊抱住它的脖子才不至於摔下。

巨人?不,比奇行種出現更危險的狀況。蕊特在驚馬上扭頭朝聲音來源望去,等她確認了準確的方向,心裏像掉進了冰窟一般冰涼。

“阿爾敏……”她喃喃道:“怎麽是阿爾敏阿諾德,怎麽是他……”慌亂的心跳如同戰馬雜亂的馬蹄,瘋狗撕心裂肺地吼叫,右翼的士兵停止了前進,奧佛快步來到她身邊。

“我們需要指示,皮斯佛隊長。”他快速說。

蕊特這才反應過來,她被臨時任命為統領右翼的隊長,遠遠能看見信號彈長煙下的那個身影,靈活地在其中轉動,而阿諾德在那裏。

戰馬還在焦躁地扭動,蕊特執起鞭子使勁打醒它:“發信號彈,口頭傳令讓所有右翼成員向那裏包抄過去。”

奧佛的眼裏閃過驚訝和質疑:“所有?!”

“沒錯,所有!你還楞著幹什麽,趕快!”蕊特意識到自己在發怒:“只出現一個巨人的情況下,若是出現策劃托洛斯特奪回戰的軍師也不能判斷的情況,整個右翼都未必能解決!叫上所有人!務必在那只畜生沖進中心時宰了它!”說罷她快馬加鞭沖了出去,一路穿過街道與草地,戰馬在鞭撻下只得全力奔跑,分不清氣流還是風聲在她耳畔邊呼呼作響。

“它們”來了,蕊特不知道自己是緊張還是激動,鬼才曉得呢,而她也不想去關心自己是何感受——那幫家夥來得太快,而它們想把艾倫帶走。

除非巨人是滅絕的動物變的,蕊特拔出雙刀,雙手像鷹爪一般死死鉗住刀柄,不然你們連碰艾倫一根手指都別想!

嶄新的刀刃在陽光之下反射出利光,跟翠綠草葉上噴灑的鮮血一樣刺眼,啊,是啊,就跟渾濁的鮮血和破碎模糊的屍骨一樣,在轉角沖進那片荒廢的建築時,在耳邊灌滿了慘叫與哀嚎時,眼前大片大片未凝固的血色像反光一般狠狠紮痛了她的眼睛。

第一次出墻時的情景再次重現,蕊特火冒三丈,憤怒得無法自抑。她忘掉了恐慌,忘掉了激動,忘掉了在她命令之下前來的右翼士兵,甚至一時忘掉了艾倫,等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身處半空,直奔女巨人而去。

它在殺人,卻不吃人。那怪物被團團包圍,卻隨意碾殺著士兵。當她看到這個性別特征明顯的巨人時,她正返身利落的一腳把莉達踩到墻上,當場“啪”的一聲踩碎了她……就像夏天裏我們把蚊子拍死在墻上,蕊特心頭一緊,就像蚊子的屍體黏在墻面上,一灘汙血浸著碾碎的屍體。可莉達不是蚊子,她是104期勇敢的訓練兵,雖然成績不突出,但她選擇了參加調查兵團!

你沒資格這麽做……蕊特只想把女巨人也踩在墻上,把她揉扁壓碎,把她一腳踩死在地上,屍體支離破碎,腸子從斷掉的屍身中流瀉一地,我要你像莉達一樣,我要你給這女孩賠罪!

有人在她耳邊大喊大叫,“皮斯佛!”某個不算陌生的聲音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朝她喊:“別去!”

晚了。蕊特在空中兜出一條弧線,快得只在眨眼之間,她立即繞到了女巨人面前,來追我,蕊特想,我那麽顯眼,主動出現在你眼前,頭發還像你腳上的血跡一樣鮮艷,“看這裏!”蕊特朝它叫道:“你看我這兒!”

下一秒它便真的轉頭看她,綠幽幽的眼睛深陷在眼眶內,在這正午陽光下披著一層暗光。

四目相對,蕊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它在看我,她一時間忘記了手上的刀,它在看我,血腥味充斥了大腦,它知道我是誰,它的眼睛告訴我它不想跟我計較……

蕊特楞住的空檔,女巨人隨手將她抓住,在蕊特覺得五臟六腑都要被擠爆時,它反手把她遠遠拋了出去。

“皮斯佛隊長!”有人驚呼道:“上!宰了它!”

就像丟棄垃圾,蕊特被狠狠丟到了磚塊地前扣下了扳機,調整姿勢,她模糊不清地想,這女巨人認得我,不能跟它蠻幹,去找團長……

她剛摔到地上,痛覺還未反應過來,又被繩索拉起來拋向磚墻,蕊特只好忍痛轉身,這個跟鬥翻得不漂亮,她搖搖晃晃地踏在墻上,視線一片恍惚。

“散開!包圍它!”奧佛在大喊,颼颼繩索割開空氣的聲音應聲響起,蕊特再次沖上屋頂,女巨人正背對著她,對面的奧佛餘光瞟見她,蕊特點點頭,不能等著去找團長,她再次跳下墻壁,現在就宰了這畜生!

然而女巨人忽然轉身左手一揮,正從空中撲向它的士兵立即被攥在手裏,“去右邊!”奧佛的聲音在顫抖,蕊特則剛把繩索紮進它的後背,那士兵的尖叫還未持續,女巨人的反應快過所有人的估計,她抓住士兵在墻壁上一蹭,沒有聲音,蕊特已躍進半空,看見那孩子的頭與身體分別粘在墻上的死狀。

“皮斯佛——!”奧佛的驚叫沒有發完,女巨人空出的左手伸向後背,蕊特情急之下拿刀便砍,沒用的,蕊特的手開始抖,我砍不下它的手!它要摸到我了!

本利在這時沖了進來,他推開了被掛在背上的蕊特,剛要揮刀,便被一只大手牢牢抓在掌心。“皮斯佛,上!”本利舉起雙刀□巨人的手指,哢嚓一聲,無比刺耳而尖利,蕊特心跳停了一拍,本利轉眼間被捏成碎片,稀稀拉拉地掉到地上。

蕊特調頭便向巨人頸間沖去。

你殺了多少人,你殺了多少人……本利噴濺的血還滴在蕊特的臉上,她三步並作兩步躍上巨人肩膀,沒等刀子落下,巨人立刻用手護住後頸。

於是她握緊刀柄奮力揮下,刀片砍到它的手指,噌的一聲,兩片斷刃飛了出去。

奧佛和蕊特同時怔住了。“不可能……”蕊特的手抖得幾乎連刀也握不住,“開玩笑,不可能……”蕊特發覺自己的手上盡是血,誰的,她已沒功夫去想,這是誰的血,我的還是本利的?我削不下來,它的手太硬了,像金剛石一樣硬……

“皮斯佛!下來!”

四處有尖利的哭喊,女巨人捂著後頸,另一只手卻並未閑置。它在殺人吧,蕊特換上新刀再次揮下,它在殺人,在我揮刀的這時候為了給我爭取時間,包圍而來的右翼正被它一個個玩弄踩死,刀片再次被折斷砍飛,四周歸於安靜,蕊特再次去裝刀,沒有了。

當她意識到這點時,女巨人移開左手,蕊特被輕而易舉地掀飛在地。

她掉在地上,頭疼欲裂,四肢似乎不屬於自己,只有雙手的疼痛還提醒著她身處戰場。

在她費了畢生力氣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時,奧佛的呼喊最後一次進入耳朵:“皮斯佛……”

蕊特擡起眼睛,巨大的陰影投射在她身邊。同伴的屍體已布滿此地,奧佛……奧佛被它咬在嘴中,牙齒卡在腰間。

“皮斯佛……”蕊特呆坐在那裏看著女巨人揮去手中的血塊,不知是誰的遺體,而奧佛倒掛著看著她:“皮斯佛……"他的臉上寫滿驚恐與絕望:“去團長……艾倫……只有你能……”他的嘴一張一合,如同湖岸邊撲騰的鮮魚。

艾倫?艾倫耶格爾?蕊特忽然驚醒,喀嚓,那聲音像她折斷的刀,奧佛停止了呼喊,女巨人一張嘴,他斷成兩截的身體垂直掉了下來。

女巨人看了她一眼,快步向巨木林跑去,腳掌在她身邊落下,血,蕊特在那震耳欲聾的踏步聲裏只能看見滿目皆是明晃晃的血色。

她還跪坐在地上,待女巨人跑遠後才爬起來,找到同伴屍體上的刀片和氣瓶換好,把顫抖的手指放進口中,吹了一個不成音的口哨,半分鐘後一匹小母馬跑到她身邊。

這不是我的馬……蕊特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肚,母馬急不可待地離開這片血腥彌漫的區域。

蕊特駕馬飛速沖向西邊的巨木林,他們只可能進了那裏,艾倫在那裏,女巨人去找他了。

馬蹄在草地上踏落,兇手的身影已消失不見,風向開始轉變,蕊特在全速趕路時聞到血腥的澀味。不對,不對,這個方向是南方,往遠處是巨木林,再往遠處是瑪利亞之壁,奧佛,本利,莉達,還有右翼的所有人,他們僅剩的家人身處露絲之壁,不是南方啊。

風還往南方吹,戰馬載著她快速奔跑,氣流混著血味裹襲在她身邊。

冷風吹起,眼淚滴滿了雙手,蕊特在飛馳的健馬上快步逃出地獄。吹啊,吹啊,她瘋狂地想,該死的上帝,該死的諸神,叫你的風往北邊吹,叫風把他們的靈魂送回家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戰鬥章節好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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