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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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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吱呀一聲, 停在了青雲觀的山下。

眾人打著燈籠,趁著夜色, 頗為艱難地爬上了山梯。

杜夫人走在最前頭, 她一邊提起裙子,一邊噔噔噔爬山,可見心中著急。她的身邊是杜老爺, 杜老爺隨著年長,肚子也一年比一年大,他邊爬邊喘氣, 嘴裏還不停咒罵該死的猴子。

青雲觀大門已經敞開了,還有個稚氣未脫的小男道士站在門口,一看見人上來,他就邊喊邊跑進去。

“來人了!來人了!師父,真的來人了!”

“啪——”

眾人先是聽見一聲清脆的耳光聲, 借著是一陣咆哮。

“大晚上鬼叫什麽?哪裏有半點修行之人的樣子!”

“還好意思說別人,自己不還是一樣?”

發出嘀咕的是陸子怡,其他人自然也聽到了,他們一進門,便看到一個三足銅鼎,杜家人對這銅鼎很熟悉。杜家人逢年過節就來道觀燒香祈福,杜老爺手頭闊氣, 也夠大方, 年年都給青雲觀捐一大筆香油錢,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 自己怎麽會惹到青雲觀, 他們要這麽害他女兒?

青雲觀已經積滿了人, 且分為兩邊。一邊是青雲觀的道士, 另一邊則是桃楚。

青雲觀的觀主是個年約五十的道士,他一頭白發,面容清瘦,站得筆直,兩袖迎風飄揚,有那麽一點世外高人的意思。

“無為道長。”

杜氏婦夫先拜過那白發道士,才說明來意。

無為道長早就積攢了一肚子怒氣,不過因杜家是青雲觀最大的主顧,這才強忍下來。他冷哼道:“杜老爺,你閑著沒事叫人闖我青雲觀,要不是看在你平日心意虔誠的份上,早就讓人將你們打出去了。你們快把這女人帶走,省得她在這裏妖言惑眾,胡說八道!”

杜氏婦夫看向桃楚,後者也看向他們。

原來無為道長年紀大了,夜裏時常得起來,他正在房中解決個人問題,忽然一道黑影從墻頭飛速竄過去,嚇得他差點看見祖師爺。

無為道長還迷迷糊糊得,因此一時沒放在心上,可等解手完躺回床上時,他越想越不對勁,道觀是不是進賊了?

就是進賊了!

無為道長猛地從床上彈起來,頭暈目眩。

誰這麽大的膽子,竟然敢偷道觀的東西?!青雲觀本就不富裕,再被盜賊光顧,那還得了?因此他提上褲子就往外追,可那盜賊早不見了蹤影。

無為道長在觀裏尋來找去,終於找到了盜賊。

那賊走出後院,想來是已經得手了,眼看就要走進後山逃跑,無為道長一咬牙,想著人多力量大,正要叫人捉賊,卻看見那賊突然蹲在一棵松樹下,不知在扒拉什麽。

無為道長躡手躡腳提了根木棍走過去,他要狠狠教訓這個盜賊,讓他知道本教教義之一是行竊可恥。

可還沒來得及揮下棍子,那賊一轉頭,無為道長差點被嚇個半死,回過神後怒氣沖沖,如今的盜賊見人不跑也就算了,怎麽還敢待在別人的道觀,明目張膽地偷東西!

無為道長看見的盜賊正是桃楚。

————

桃楚沒想到,閑聊的功夫,這猴子就死了,還死在了道觀的後面。

一只猴子出現在道觀,本來沒有什麽,青雲觀的背後就是山,山中有猴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如果是死在道觀附近,那就不太對勁了,尤其死因是被擰斷脖子。

猴子被打傷後逃進道觀,說明道觀能保護他,不然為何他不直接逃進後山,偏偏留在道觀?

無為道長以為是道觀進賊,沒想到桃楚反而說他窩藏罪犯,氣得半死,急忙召集道徒道孫要抓住桃楚送到縣衙。

可桃楚像是一道影子,他們分明看見她就站在那裏,卻怎麽也抓不住,直到她隨手從銅鼎中捏了一把香灰,朝空中一灑,一只金色的鳥兒離開道觀,往夜空飛去。

他們這才想起來害怕,一個獨身女人突然出現在道觀,難道是妖怪?

他們在青雲觀打坐修行,聽道講道悟道,可誰也沒見過成功飛升之人,但都或多或少的聽過、見過妖怪,尤其是深山老林之中,是妖怪居住的絕佳之所。

無為道長手持一柄拂塵,甩向桃楚,色厲內荏:“大膽妖怪!竟敢在青雲觀胡作非為,貧道不忍殺生,又念你無知,免你一死,你等還不速速退去!”

蘇辭挑起眉,這道長看起來沒有本事,倒挺會說,恐怕是他打不過桃楚才這麽說。

杜夫人急道:“無為道長,這是我們請來的桃大師,不是什麽妖怪,那騷擾我家女兒的不是妖怪,而是猴子。”

無為道長冷笑道:“婦人之言!你的意思是我青雲觀窩藏妖怪,要害你女兒?上次你們家來青雲觀,害得我道友受傷,我還沒跟你們算賬呢!”

“都吵吵什麽呢!”

眾人自動讓開一條路,走在中間的是流水鎮的衙役,原本他們在街上巡邏,累了就找個地方休息,結果聽說杜家正趕往青雲觀鬧事,又聯想到最近的事,他們趕緊過來瞧瞧,生怕吵架變成鬥毆,鬥毆出現死人,那可就麻煩了。

無為道長一看見穿藍衣的衙役,立馬來了精神。青雲觀是窮,可來的人有很多不窮的,比方說常來觀裏的香客就有本縣縣令,因此無為道長的腰板比剛才還直上許多。

“兩位官爺,你們來評評理!”無為道長先痛斥桃楚夜闖道觀,又嫌杜夫人不應該跟著瞎胡鬧。

兩位衙役也很為難,一邊是頂頭上司頗為看重的道長,一邊是鎮上的大戶,誰也不好得罪。

“兩位在這裏聽他們說也不是辦法,為何不先去看看那猴子?既然是死在道觀,想來兇手還在這裏。”許春武突然出聲。

那兩衙役一看見許春武,首先註意到的是她腰間玉佩,那是一枚鳳頭玉佩。在無悲,只要有錢,人人皆可穿金戴銀,但能佩戴風頭玉佩的,是少之又少。兩個衙役知道她是朝廷重臣,當下膝蓋一軟就想下跪,聽到許春武的話,他們哪敢拒絕?當下就要去道觀後面檢查猴子。

蘇辭早鉆到桃楚身邊,她奇怪桃楚怎麽一聲不吭地站著,還是面朝正殿,難道那裏有古怪?她低聲道:“桃楚,你怎麽不說話?”

“知道了。”

桃楚突然出聲,卻把蘇辭嚇了一跳,桃楚的話明顯不是對著她說,而是對著虛空說的。

蘇辭不由自主抓住桃楚:“你在和誰說話?”

桃楚瞥一眼抓住自己的手,道:“輕點,手臂都要被你褥下來了。”

蘇辭松了口氣:“問你呢。”

和桃楚說話的是一群依附在神像裏的非人,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在正殿說得興高采烈,可沒有人聽到他們的聲音,只會覺得在這場吵鬧之中,神像越發顯得肅穆。

“嘻嘻,就是他,就是他。”

“我聽到他的心願了,真可怕,快趕走他。”

“嘻嘻,嘻嘻。”

桃楚背著手,看向無為道長。

“觀主,請問之前在觀裏受傷的道士是誰?”

無為道長警惕地道:“你這妖邪怎麽還留在這裏?”

許春武道:“桃姑娘,你可有頭緒了?”方才她一直註意桃楚,明明她是事件的中心,卻一言不發,她的視線落在那些神像上,似是在聽他們說話。可神像就是死物,誰也沒有動,誰也沒有開口。

除了桃楚,沒有人能聽到神像們在交頭接耳。

桃楚又看向許春武,許春武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道:“這位觀主,不知那位受傷的道士在哪裏?可否出來見一面?”

無為道長敢對富人擺臉色,也敢對不知從哪裏來的女人擺臉色,可不敢對官府擺臉色,他不情不願地道:“那位道友受傷了,還在床上養傷,你有什麽事,可以直接說與貧道聽。”

桃楚道:“說給你聽有什麽用,難道你能替他頂罪?”

沒走兩步的衙役頓住腳步,互相對視一眼,這是什麽意思?

無為道長一甩拂塵,直指桃楚:“你你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杜夫人也很在意:“桃大師,您的意思是?”

桃楚在院子等了等,結果沒人搭理,她正想著不如自己去抓人比較快,這時有道聲音響起。

“無為道兄,聽說你找我?”

一個年輕道士出現在無為道長的身旁,他先向無為道長拜了拜,又向眾人行禮,一副溫和禮貌的模樣。

無為道長正要同桃楚爭論,哪知旁邊突然出現一個人,他驚得後退一步:“明陽,你不正在床上躺著,來這裏做什麽?”

明陽正是那個被妖怪抓成重傷,不得不在床上養病的道士。他生得白靜,五官端正,年約二十五。

聽到無為道長的話,明陽輕輕一笑:“我的傷不礙事,我在房中聽見吵鬧,還想著是發生了什麽事,正好有道友來告訴我,說院子有人找我,我就來看看。”

明陽的目光落在桃楚身上,他微微瞇起眼,又道:“看起來,是這位姑娘要見我?”

桃楚道:“我想問你幾個問題,不知你能回答麽?”

明陽環顧四周,笑道:“看起來若是我不想回答也不行了,姑娘請問吧。”

桃楚道:“第一個問題,你是不是養了一只猴子?”

明陽一楞,隨即笑道:“是,小道曾經養過一只猴子。”

明陽話一出,眾人皆嘩然。他們在這裏站了那麽久,早就打聽清楚今晚發生了什麽事。原來騷擾杜府的不是狐妖,而是猴子,一只猴子闖進杜府,要抓傷為杜蘭若除妖的人,結果反被打傷,就跑回道觀,結果猴子死了,犯人一定是在道觀中。明陽說自己養了一只猴子,犯人不是他,還能是誰?

無為道長急了:“你養有猴子,我怎麽沒見過?”

明陽依舊笑道:“無為道友別急,請聽我說。這位姑娘,我的確是養了一只猴子,但你憑這點就要給我定罪嗎?我想,這鎮裏養猴子的人,應該不止我一個吧?”

無為道長想起什麽,趕緊道:“對對對,鎮上的馬大臉家、豬大胖家,他們都養了猴子!”

明陽道:“何況我養的那猴子是個白眼狼,我好吃好喝養了那麽久,結果早就趁我不註意跑了,畜牲就是畜牲,養也養不熟。”

無為道長松了口氣:“那就好,我們修行之人,應該專心修道,不應為這些事情分心。”

桃楚道:“第二個問題,大家都說你被妖怪重傷,請問你看清了那妖怪的模樣嗎?”

明陽略一思索,道:“我是在睡覺中受傷,當時夜深天黑,看不清對方的模樣,只感覺腥氣深重,因為當時杜小姐的事,我便認為是妖邪作祟,沒想到竟是一只猴子。”

桃楚道:“第三個問題,你是否愛慕杜小姐?”

桃楚問得坦蕩蕩,其他人聽起來卻是別扭非常。他們大多數人,都希望女人溫性純良,保持天真,不應談論與家庭以外有關的事,尤其是當眾談論愛,這與常理不符,且有傷風化。

當然也有例外,其中一位正是杜蘭若。

原本她一直斷斷續續的在咳嗽,聽到桃楚的問題,她用力忍住喉嚨發癢的感覺,屏住了呼吸,下意識緊緊盯住明陽,一點也沒有感到羞恥姿態。

若是以前,杜蘭若聽到這類問題,一定會按照別人教的那樣回避,可在經過這麽多天的折磨後,她已經完全不在乎什麽道理風俗了,如果誰認為她一定要表現羞恥,說不定她會和那人拼命!現在她只想抓住騷擾她的人!

明陽聽到問題後一楞,他下意識看向杜蘭若。杜蘭若目光灼灼,也在看著他。

明陽幾乎是逃避似的側過臉,他微微一笑:“杜小姐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聽說有許多年輕人想入贅杜家。我是道士,身在紅塵內,心在俗世外,紅塵俗世皆是浮雲。”

這道士真狡猾,說了這麽多,卻沒有正面回答桃楚的問題,蘇辭剛要開口與他辯論,桃楚阻止了她。

桃楚道:“第四個問題,派猴子騷擾杜小姐的是不是你?”

明陽沒有遲疑:“不是。這位姑娘,你問了我四個問題,我都回答你了,那麽,我是否也能問你些問題?”

桃楚想也不想,道:“你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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