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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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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聞聲一驚,那人卻是楊素。他跪在場中,也是神情蕭索,但比之獨孤伽陵,更顯落魄,眉間盈著濃重的愁緒和悲苦,仿佛一下蒼老了很多。

他今年也不過二十|八|九吧,也就比獨孤伽陵大個三四歲,但看起來卻比他老了很多。

我這才想起,誅殺完宇文護,宇文邕封賞了很多人,惟獨冷落楊素。前番他和獨孤伽陵協助宇文憲擊敗斛律光,宇文憲和獨孤伽陵都受過封賞,而偏偏楊素沒有。楊素前番做過中外記室,深受宇文護器重,所以宇文邕很排斥他。

我看著跪在場中的楊素,他神情落魄,和以前倨傲的他相比,簡直判若兩人。但不知怎的,心裏空空的,沒有以往幸災樂禍的感覺。

“楊記室又有何事?“宇文邕眼神一凝,冷冷開口,他臉上明顯透出厭惡的神情,仿佛已預知楊素要說些什麽。

“陛下。我父親楊敷駐守汾州多年,對朝廷忠貞不二。前番他被段韶和高長恭圍困在定陽,仍死命堅守。奈何敵眾我寡,被段韶攻破外城。而城中糧食已盡,朝廷又遲遲不援救,我父親不願投降,遂準備放手一搏,突圍求援。奈何中了敵人伏擊,全體被俘。但我父親雖身陷敵國,卻寧死不降,結果只能埋骨他鄉。他為大周效勞一生,鞠躬盡瘁,奈何身死異鄉,魂魄難歸,連個謚號都沒有,這豈不令有功志士心寒?所以臣鬥膽啟奏,求陛下為我父親楊敷制定謚號,使他的魂魄能安於九泉!“

諸臣又是一番議論,都冷眼看著楊素,微露出同情的神情。如今酒宴正歡,他卻說出這樣的話,提及周軍在汾州的慘敗,觸及皇帝逆鱗,確實令人掃興。

他昂起頭顱,雙目炯炯,臉上帶著悲壯之意,似乎也做好最壞的打算。

宇文邕手緊緊攥住酒杯,眼裏雖怒意翻湧,但面色不改,他乜了楊素一眼,冷然開口:“楊記室,我沒記錯的話,這是你第三次上奏為楊敷討封了吧?”

“是。”楊素回道。

宇文邕用手一撐,又悠悠站起,冷眼看著他:“你父親守城不利,棄城而逃,致使汾州陷落。我沒有追究他失職也就罷了,你竟敢接二連三為他討封。“他眼神突然一緊,把酒盞猛擲於地,厲聲開口:“你好大膽!”

仿佛驚雷平地炸開,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皇帝當眾發怒。他臉色青白,長髯左右顫動,雙眸冰冷,裏面帶著沈沈怒意……還有殺意!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氣氛一下子僵住,仿佛有利刃加喉,眾人全都屏住呼吸,不敢說話,誰也沒想到,剛才歡暢無比的酒宴突然變得殺意翻湧。我倒抽了一口寒氣,也暗暗為他捏了一把汗。

而這時,楊素突然冷冷一笑,悠然開口:“陛下,我父親雖失了定陽,但他已盡力死守。只是外有強敵圍困,內部缺兵少糧,實是無力周旋。天意難測,他既已盡了人事,您又怎能苛責?我想,陛下也不會不知,他為何棄城而逃?”

他冷冷笑著,似乎握住了什麽致命的把柄。

宇文邕果然臉色一變,沈默不言。

楊素也不著急,只是悠然看著皇帝。

我不明白他為何這麽神情自若?仔細回想一下,心下恍然。那個時候,宇文憲在宇文傾和李遷哲的協助下,剛剛擊敗斛律光,就收到汾州被圍的消息。他曾率兵北上馳援,但段韶已嚴兵以待,擺明是為了圍城打援。宇文憲遂心生忌憚,按兵不前,楊敷走投無路,才冒死突圍,終被俘虜。

宇文憲曾一度把建安城當做棄子,以他謀略全局的的作風和謹慎持重的性格,定不會為了一座城池冒大風險。後來周齊僵持不下,段韶病死,雙方遂罷兵。

如今,宇文憲已升任大冢宰,深得皇帝倚重,是周國最重要的將才。宇文邕一直在安撫拉攏他。此番楊素一席話,實是在攻訐宇文憲按兵不援,轉移矛盾,這定讓皇帝十分為難。

見他半晌不語,楊素又是一拜:“陛下聖明,請為我父定謚,好讓他安於九泉!”

皇帝本就被他的話說的十分被動,而他又趁勢追擊,無異於火上澆油。

宇文邕的臉緊緊繃著,聽了他一言,盛怒終於爆發。

“砰——”一個酒盞正中楊素額頭,瞬時有鮮血沿著他額前淌下,顯得十分猙獰。我幾乎不敢直視。

“禁衛何在?”宇文邕高聲開口。他話音一落,就有麟刀侍從官應聲上前。

“把這個逆臣給我拖下去斬了!”宇文邕指著楊素冷冷開口。

侍衛一楞,也不含糊,上前就捉住楊素。

“你父親棄城而逃,乃敗兵之將,朝中不咎,已是恩德,居然敢得寸進尺,妄圖討封。這樣賞罰無度,何以嚴明軍紀,匡正軍心?還有你楊素,前番依附於宇文護,我不追究你的責失,你不知感恩,不知自省,還提出這般無禮要求?你把朕置於何地?”

侍從官已拎起楊素,似乎還在猶豫宇文邕是否真的要誅殺他。

“帶走!立時處斬!”

“陛下不可!”正在這時獨孤伽陵突然離席,跪倒在皇帝腳前。“萬萬不能斬殺楊記室!”

宇文邕臉上怒氣騰湧,但看是獨孤伽陵出來求情,還是強忍住怒意,冷冷開口:“宇文將軍,莫要趟這趟渾水!”

唉,氣死我了!二哥這個笨蛋竟為楊素出頭。皇帝正在氣頭上,說不定會連他一起責罰。我咬著牙在心裏罵道,卻又無可奈何,只求局面不要鬧得太糟糕。

“陛下,楊記室前番與臣在宜陽一起謀劃,全賴他的計策,才能輔助齊公大破斛律光,揚我國威。”獨孤伽陵語氣沈痛,言辭懇切。

我都懶得罵他了,那時擊敗斛律光的計劃明明是他提出的,此番為了救楊素,就把功勞安在楊素身上,真是傻。

“陛下,楊敷雖失了定陽,但若沒有他在汾州一帶牽制齊軍,段韶、蘭陵王與斛律光兩路大軍齊攻宜陽,我軍必會慘敗。他雖被齊軍俘虜,卻能守節不降,實是忠勇可嘉!若是連這等忠臣都不安撫追封,豈不令軍士寒心,諸將離德?若是再遇敵軍強圍的情況,誰能為國家盡節死守,到時畏死降敵的人恐怕更多!”

獨孤伽陵語氣言語犀利,卻每句都正中要害,宇文邕想要打斷他,但他喘了口氣,又急促開口:

“陛下,楊素雖曾為宇文護所用,但並對朝廷一直忠心耿耿。如今,宇文護剛被誅殺不久,朝局尚未平穩,人心浮動。前番為宇文護所用的官員即使未被降罪,也多惶惶不安。陛下若處死楊素,這些官員會作何想法?人心不穩,政局難免發生震蕩,若再有不臣逆賊趁機煽動,將給國家招來大禍!

相反,若是陛下放過楊素,為楊敷追謚,天下士人必將感念陛下的仁德,您的美名將為萬民稱頌,能臣志士必將誠心歸附,良將武臣也甘願為您驅遣!於大周有百利而無一害。請陛下三思再做定奪!”

獨孤伽陵重重叩首,他剛才洋洋灑灑慷慨陳詞一番,末了又拍了皇帝一通馬屁,依舊神情自若,果然是在官場混久了,修煉到一定境界。只是不知皇帝會不會吃這一套。

宇文邕緊緊盯住他,眉頭微微蹙起,似在沈思什麽。那幾個捉住楊素的侍從官也只能幹巴巴的站著,等待皇帝的吩咐。

四下又陷入了靜默,獨孤伽陵依舊跪在地上,諸臣也都瞅著楊素,但沒有第二個人出來為他說話。

“哈哈哈哈——”就在這時,一陣狂傲放肆的大笑突然打破沈寂,我一瞧,居然是楊素,他揚起頭,放聲大笑,神色狂倨而囂張。

此時,我真想一板磚拍死他。獨孤伽陵的一番話顯然已經讓皇帝的意志微微動搖,他卻又蹦出來惹事,難道真是活得不耐煩了?這不是拍電視劇,他耍什麽個人英雄主義?

“宇文將軍,你不必為我求情。這個暴君不也沒如你所願麽?”

聽到這話,我的心驟然提到嗓子眼,楊素腦子真是秀逗了麽?他居然敢直斥宇文邕為“暴君”。這人自己想找死,別人攔都攔不住啊!

現場氣氛一下子僵壞到極點,諸臣臉色都是灰敗不堪,無人敢看皇帝的表情。雖然有太陽高照頭頂,我卻只覺有寒風怒雪鋪天蓋地地襲來,只覺一下子被吹到了寒冷徹骨的南極。

圍獵場裏是前所未有的死寂,仿佛回到了萬物出生的洪荒年代,但我感覺這種沈寂背後,應該會有狂風暴雨狠狠來襲。

然而,我還是想錯了。

“哈哈。”宇文邕竟然笑出聲來,臉色是出奇的溫和,我看了幾次,他確實是笑了。

他上前幾步,把手按在楊素肩膀上,目光又冷了下來。

“楊記室,你說朕是暴君,有何為證?”

楊素依舊是凜然不懼,頗有視死如歸的英雄情懷,他揚眉一笑,竟顯得整個人俊邁豪放,多了一份男子漢氣概。

“陛下剛愎自用,不辨是非,賞罰無據,濫殺無辜,不聽忠言,不知悔改。我楊素在你這個暴君手下為官,生有何益,死亦何損?被你所殺,世人只會記住你的殘暴,卻能增長我個人威名!”

他雙目如炬,凜然直視著宇文邕,言辭慷慨,頗有國士之風。

“哈!”宇文邕又大笑起來,在他肩膀一拍,“好一個直言的楊素,你膽氣倒是不小!朕給你一個機會,你若能指出朕的不是,朕不僅會赦免你,還會給你父親追謚加封!”

我不禁撫了撫額:今天的形勢簡直就像股市一般千變萬化啊。剛才楊素這只垃圾股還一跌不振,簡直是觸底了,現在難道已越過拐點,開始上揚麽?莫非他還是個大潛力股?

我托起下巴,想聽他如何答言。

“陛下,周國自從保定三年與齊國會戰開始,至今已近十年。多次交戰,幾乎無一勝利。前番雖擊敗斛律光,但汾北一帶損失嚴重,我國沒撈到什麽好處。這定是謀兵布局的大方略出了問題。陛下不反思我軍為何會屢戰屢敗,反而把戰敗的責任推給一個守城敗將,而不考慮全局的差失,這是舍大求小,避重就輕。如果不轉變作戰思路,就算我大周兵強馬壯,也永遠不會戰勝齊國。唯有認真發掘作戰失利的原因,研究大略,坦然面對自己的失誤,方能總結經驗,擊敗強敵。楊素今日言盡於此,到底該如何行事,陛下好自為之!”

宇文邕的笑意漸漸斂起,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沈肅嚴峻的表情,先前的威嚴也漸漸收斂,他的眼中竟慢慢騰起一絲敬意。

而楊素只是淡淡的看著他,面色依舊冷定,神色凜然無懼,似乎已超脫生死。

半晌,宇文邕終於淡淡開口:“獨孤將軍,你先起來。”

我的心情微微放緩,皇帝這是回心轉意了。

果然,他支開綁縛楊素的侍從官,並親自為他解開束身的繩索,然後整肅神情,向他躬身一拜。

“啊——”群臣都發出一陣低呼,沒想到皇帝竟會向一個罪臣行禮。

楊素穩穩地扶住皇帝,自己又在他面前跪下,淡淡開口:“陛下大禮,罪臣不敢承受。”

宇文邕笑著將他扶起,拍著他肩膀道:“今日聽君一言,眼界豁然開朗,多謝楊記室幫朕找到多次失利的癥結所在。你放心,朕會讓禮官認真籌備,不日就會為楊敷將軍訂立謚號,追封他為大將軍。”

楊素有些意外,忙跪下拜謝:“陛下聖恩,微臣無以為報。”

宇文邕依舊將他拉起,笑著說道:“前番冷落楊記室這等人才,是朕失察。你若真想回報我,就全力輔佐朕平四海奪天下,到時不愁沒有富貴!”

諸臣聞言,皆松了一口氣,誰也沒想到,事情竟會峰回路轉,楊素不僅沒有被降罪,反而因禍得福,獲得皇帝賞識。

而楊素這廝依舊神情淡淡,似乎被沒有被感動到:“蒙陛下不棄,微臣自當一心奉主,碎首相報。但微臣無心追求富貴,只是怕富貴逼到我身上。”

呦!他說話還是這麽不客氣,居然在皇帝面前裝清高,實在是狂狷得無可救藥。

宇文邕似乎不以為忤,只是笑笑,便命他回席。

而後,宇文邕再次向群臣敬酒,朗聲道:“今日楊記室一言,幫助朕匡正過失。眾愛卿都應以楊記室為楷模,日後,朕的政令言辭若有不當之處,務必直言相諫,無論是否取用,朕都會虛心聽取。”

“吾皇聖明!”諸臣又是一番盛讚。

宇文邕皺眉搖搖頭:“以後這般虛無縹緲的客套話不許再說!”

諸臣忙惶惶稱喏。

酒宴一點點被拉回正常的軌道。氣氛又活躍起來。而後酒足飯飽,宇文邕又率領群臣放馬圍獵,竟是斬獲頗豐。我就比較可憐了,只捉住一只野兔。

經歷了這一天驚心動魄的事情,我已身心俱疲,回家的時候,剛坐上馬,就靠在獨孤伽陵身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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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家,獨孤伽陵將我抱下馬,被冷風一吹,我才醒過來。

吃過晚膳後,又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熱水澡,洗掉一身疲乏,才心滿意足地踱回臥房。

獨孤伽陵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在窗前納涼,而是靠著榻邊,臉色蒼白,神情倦怠。

我這才想起,今天他還替皇帝擋了一箭,肩頭受傷。那時雖有醫官清理了傷口,但過了大半天,又該換藥了。

我忙吩咐大春準備幹凈的絹布和瘡藥,準備為他處理一下傷口。

他看我忙前忙後,只是淡淡一笑:“你也累了,讓大春來吧。”

他還好意思笑!今天他連連做了兩件蠢事,我還沒來得及說他。

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厲聲斥道:“把肩頭衣服脫掉,好好躺下。”

他看見我兇惡的表情,楞了片刻,竟也沒說什麽,異常溫順地照做了。

我取過燭臺,放在案幾邊,解開包紮傷口的絹布,仔細查看,當那血肉模糊的傷口跳入眼簾時,我的心也猛地一縮。

一個血窟窿臥在他的肩頭,猙獰可怖。那根羽箭應該有倒刺,傷口裏已被刮爛,我皺皺眉頭,小心清理一番,才勻勻地抹上藥粉。

我碰到他肩上皮膚時,他的全身驟然繃緊,我連忙收手問道:“是不是疼了?”

“無妨。”他笑著回道。

我這才放下心,將藥粉抹好,又用幹凈的絹布包紮上。

處理完畢,他往裏靠了靠,示意我躺在他身邊。

獨孤伽陵半閉著眼,也不說話,似是有些疲憊。我睜著眼睛呆呆想了半晌,終於忍不住數落起他。

“你今天真是蠢透了,為何要替皇帝擋箭,你不要命了?”我用胳膊支起腦袋,冷冷瞪著他。

獨孤伽陵看著我,淡淡開口:“若是真有生命危險,我就不會替他擋箭了。”

我心頭一驚,胳膊一歪,腦袋就跌在枕頭上,我翻過臉,仰視著他,想了片刻,小聲問道:“你莫不是想借此立功,好讓皇帝答應你的請求?”

他笑了笑:“是。”而後神情又是一暗,“看來我做的還不夠。”

看著他這副神情,我心情也有些低落,當時宇文邕雖給他加封,但對於他的請求,卻避而不談。想要為獨孤信正名,確實不太容易。

“你也太冒險了,縱使這傷不致命,卻也傷身,你就算不顧惜身體,也不應該讓我和阿姐擔心。”我眉頭一皺,輕叱道。

聞言,獨孤伽陵歉然一笑,摸摸我的臉:“對不起,宇涼。以後我不會再冒險了。”

“你真是太執著了。”我輕輕嘆道,卻又無法再勸。他自齊國回來,就一直為這事努力著,不到事成之日,他定不會放手。

他面色一冷,沈沈開口:“我不會放棄。”

我不再說什麽,只是握住他的手,閉目小憩片刻,又突然想到了什麽,睜眼望著他:

“今天宇文孝伯從刺客身上搜出羽箭,皇帝看了看,為何什麽也不說就塞到袖中,他難道不想追查麽?”

“他不能追查。”獨孤伽陵淡淡回道。

“為何?”

“我看了刺傷我的那支箭,上面標記著它出自齊公軍中。”

“不會吧,刺客那麽蠢!”我聞言一驚,不禁叫出來,但轉念一想,又覺不對勁。宇文憲怎麽會這樣做?

“是幕後黑手太蠢了,用這種低級的手段栽贓嫁禍,怎能騙過皇帝?”獨孤伽陵輕嘆一聲,搖搖頭。

“你能猜到誰是幕後主使?”我驚聲問道。

“誅殺宇文護後,誰心裏最不平衡?誰最忌很宇文憲?”

“那自然是宇文直。他今天的表現確實有點奇怪……”這麽嘀咕著,我又回想起白天的經歷。那時宇文直沖撞皇帝,被皇帝當眾鞭打,而後就發生了暗殺事件。莫非他是故意為之,想分散大家註意力,再趁機下手。這樣,無論刺殺是否得手,都可以嫁禍宇文憲。

只是這樣的手段太過粗陋,根本騙不過皇帝。

“陛下定會保住齊公,所以他暫時按下此事。他應是等待所有不臣分子露出爪牙,再尋機下手。畢竟現在對付宇文直,既沒有足夠的證據,還容易被人說成排擠功臣。”獨孤伽陵淡淡說著。

“宇文邕想的倒是長遠。”我感嘆道。

“他確實有長謀遠略,否則也不會在自己只是輔城郡公時,就將我收為心腹,用來對付宇文護。這樣的君主,才能在亂世中長遠立足啊!”獨孤伽陵滿心稱讚。

我也不得不承認宇文邕的深遠謀思,但想起今天他居然被楊素大斥一番,只覺這世事實在是覆雜難料。

“對了,你今天為何要給楊素求情?”我又翻過來,冷冷盯著獨孤伽陵。

“我和他並肩作戰多年,也算情誼深厚。當時,若不是他率兵來救,我們恐怕都會被趙常俘獲。今天他有難,我怎能不出頭?”

他這麽一說,我才想起,楊素還是有恩於我。那時獨孤伽陵命懸一線,又遭逢趙常,若不是楊素及時趕來,恐怕……

我眼睛一閉,不敢往下想。

良久,我睜眼看看獨孤伽陵,他依舊垂目看著我,目光溫柔。

我在他肩頭捶了一把,斥道:“你和楊素那廝倒是臭味相投,都是一副牛脾氣,拼卻一條命也要為父親正名!誒!”

“父親生我養我,他深蒙冤屈,我怎能坐視不理?”他悠悠嘆道,又皺起眉頭,“等你以後就明白了……”

我看著他,他眉間仍纏繞著憂愁和郁氣,整個人都顯得滄桑了不少。

伸手撫平他的眉頭,我淡淡開口:“別老皺眉嘆氣,太顯老了。你應該多笑笑,你笑的時候最好看。”

我只顧說話,竟沒發現自己的話有多麽花癡。難怪獨孤伽陵都楞住了。

片刻,他的表情才恢覆如常。

漸漸地,他的眉梢,嘴角都慢慢泛起溫和的笑意,一點一點蔓延到臉上每個角落,仿佛一點墨在宣紙上暈染開來,逐漸點染成一副意趣盎然的清素山水畫。

被這發自心底的笑意一映襯,他整張臉都生動起來,清俊柔和,疏邁曠遠,如山間清風,江上明月,俊爽清淡,雖不染塵俗,卻又帶著人世溫暖。

這樣的他,卻是極為動人的。

怔忪良久,我才發覺自己失態。臉馬上燙了起來,趕緊把頭埋進枕頭裏。

果然是色迷心竅啊。

獨孤伽陵看著我這副窘態,爽聲一笑,把我從枕頭上拉起,讓我躺好。

“今天你也累了,早些睡吧。”他溫聲囑咐道。

我“嗯”了一聲,閉上眼睛,困意又席卷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楊同學這章還滿拉風吧。歷史上楊素確實為父親討封而差點被殺,但他不卑不亢,反而為周武帝所賞識。他也說過“我無心求富貴,就怕富貴來逼我”這話,於是,我又發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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