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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金風玉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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攔住趙決明的是個年輕俊秀的黑衣少年郎,神色桀驁,看趙決明時眉目間帶著審視,卻並未讓被審視者感到不適。

黑衣少年周身未帶武器,趙決明看他一眼,選擇從他身邊走過。

這動作卻讓黑衣少年微微瞪圓了眼睛,後退兩步又攔在趙決明身前,一如既往地問道:“你可是趙決明?”

趙決明駐足,終於弄懂對方不是無意攔在他面前,而是有意為之,當下便頷首道:“是。”

“我是唐天縱。”

少年說完這句話,便觀察著絳衣劍客的神情,失望地發現對方神色毫無波瀾。

陸小鳳和花滿樓站在一旁,整好以暇地觀望。

唐天縱,是蜀中唐門中這一代的出色弟子之一。他上頭有兩位哥哥,三人在江湖上皆名氣不小。

趙決明面色沒有變化,但卻開口道:“我知道你,蜀中唐門的弟子,久仰大名。”

唐天縱精神一振,大聲道:“算你有眼光!那我便直言了,你和我比一場!”

趙決明果斷拒絕:“不要。”

唐天縱瞪圓了眼睛,還來不及質問,便被找來的兩位師兄截住話茬,只聽身後唐天容大喊道:“唐天縱!”他下意識地便想跑,但唐天容眼疾手快,沖上前來猛地拽住自家師弟後領,陰森森地斜他一眼。

唐天縱安靜如雞。

蜀中唐門大公子,唐天儀慢悠悠地走上前,朝趙決明拱手道:“在下唐天儀。”

趙決明一楞一楞的,拱手便要回應:“趙決明。”

蜀中唐門的三位公子都是名氣不小的人物,趙決明頭一回見他三人,卻不是第一次聽到他們的名字。

唐天容按著唐天縱向趙決明為方才的突兀挑戰道歉,唐天縱顯然不服,不情不願地道歉,擡起頭又低聲對趙決明惡狠狠道“我必會贏你!”,隨後背上迎來唐天容輕輕一掌。

這兄弟二人誰也不服誰,唐天容鎮壓著唐天縱先行離去,唐天儀見趙決明茫然地望著兩人的背影,一笑:“三師弟一入京便聽到你的名字,不服氣,想來挑戰你。”

這三人性格各異,十分明顯,唐天儀作為唐門大公子,倒顯得十分親和,與唐門一貫給人的印象相悖。

他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唐天儀說了兩句,朝三人笑了笑,朝人群中走了過去,追上自己兩位弟弟的背影。

趙決明由衷感嘆:“他們關系真好。”

花滿樓問道:“決明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趙決明道:“有,但關系並不親密。”

宮中規矩多,兄弟姊妹間頂多是見面問個好,恭敬有餘親密不足,他們一家人的關系都十分古怪。

趙決明在這方面並不有意遮掩,但他的語氣太過坦然以致令人忍不住擔憂他的家庭狀況,往往都是識趣地不再多問。

花滿樓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趙決明對親緣寡淡一事並無任何特殊的想法,最是無情帝王家,也許說的有些誇張,但也不假。

飄來蕩去的一千年裏,他總是會時不時地思考,盡管如今趙決明無法回憶起自己得出了什麽樣的結論,但以如今的心態來看,應當是個體現了“放下吧一切都無所謂”的結論。

趙決明才出宮不久,他心想要向幾位朋友報平安,便在征詢了陸小鳳和花滿樓的意見後拉著三人往白玉堂的住處去。

白玉堂的住處與開封府衙隔了一條巷子,趙決明還沒敲門,大門自己開了。

眉目冷厲的青年對趙決明挑挑眉,道:“趙決明?趙桓放你出來了?”

聽到自己的兩個名字從朋友口中說出,實在是種奇妙的體驗。

趙決明心情微妙。

在趙決明定下出宮的日子後,白玉堂便從包大人那裏聽說了此事。他與展昭不同,並非朝廷命官,但這些年來為朝廷幫的忙只多不少,算是編外人員。

父子倆自然不會讓他白幹,在一定程度上對陷空島生意給予了優待,白玉堂本人也能知道些不往外傳的消息。

“趙桓還好麽?”

白玉堂問趙決明。

“還好。身體康健。”

趙決明努力往好處說。

白玉堂還想說些什麽,眸光微動,轉念一想,沒有再開口。

太子殿下患病又中毒,如今應當與身體康健扯不上關系。

白玉堂漫不經心地想,只打算私下拉著趙決明再細問一番。

趙決明與太子殿下朝夕相對,按理說應當知道太子的身體狀況。

冷血與展昭都有公務在身,趙決明等四個閑人朝開封府外當值的衙役打個招呼,瀟瀟灑灑地聚了個痛快。

夜漸深,陸小鳳與花滿樓所住的客棧在城西西,四人分道揚鑣,趙決明與白玉堂往李宅而去。

白玉堂終於得以問出口:“趙桓到底如何?”

趙決明道:“殿下雖然身患重病,但心態很好,看起來十分健康。”

白玉堂松了口氣。

“王憐花……他醫術精湛,神侯想請他為太子殿下看病。”沈默片刻,白玉堂出聲道,“神侯說他入京消失不斷的那些日子裏,是在金風細雨樓替蘇夢枕看病。”

朝堂江湖向來涇渭分明,但國都內的江湖門派是例外。

趙決明微微瞪大了眼,這件事他是頭一回聽到,但不止為後者,還為諸葛太傅的想法。

白玉堂見他如此反應,只當他因王憐花替蘇夢枕看病而驚訝,道:“王憐花行蹤成謎,你又不關心,難怪你不知道。”

趙決明回神:“神侯可有向王前輩提起此事?”

白玉堂搖搖頭:“未曾。神侯決定擇日向官家提起此事,讓官家下旨安排。”

趙決明默然。

“為何對我說呢?”

“……王憐花隨心所欲,希望你能當個說客。”

白玉堂和王憐花不對頭,說起真心實意誇他的話時也顯得像在說違心話,“他精通杏林之術,既然能讓沈屙纏身的蘇夢枕好轉,應當也能治好太子——即使治不好,叫他看看總是沒錯的。”

趙決明沈思片刻,隨後誠懇道:“我認為,你親自對王前輩這麽說他會更高興。”

白玉堂呵呵一笑:“王憐花是寧可聽你的也不願聽我的,我倒不至於自討其辱。”

這說得未免太誇張了些。

趙決明向白玉堂應下此事,兩人在岔道口分開,他回到李宅,眾人已經歇下,只有院中亮著一個燈籠。

他望著紅燈籠,不由微微一笑,心中分外平靜。

諸葛正我如白玉堂所說的那般,面聖時尋了個空檔,將此事對官家提起。

趙佶下意識地便想推拒。太子中毒是真的,可病是假的啊,若是叫王憐花看出些什麽,屆時如何糊弄又是個大麻煩事。

諸葛太傅看出他的想法,左臉寫著“不讚同”,右臉寫著“不能諱疾忌醫”,表情分外嚴肅。

趙佶:“太醫署的禦醫都看不出,王憐花就能看出了麽?”

諸葛太傅:“官家不知,金風細雨樓的蘇樓主便是在王憐花的調理下有所好轉。”

趙佶:“……”

他這下說不出話了。

金風細雨樓為沈屙纏身的樓主尋醫問藥,早些年趙佶也曾派禦醫為蘇夢枕診治,然而始終不見其有好轉。趙佶見他的次數不多,然而次次相見都能嗅見對方周身的藥味,同時也總會替對方的病憂心一把。

而如今諸葛太傅告訴趙佶,蘇夢枕的病有好轉了。

趙佶:“這得看阿桓如何想……”

諸葛太傅:“臣可與官家一同去見太子殿下,殿下與決明少俠交好,應當從其口中聽過王憐花的名字,不如看看殿下怎麽想。”

他這麽說著,同時心中也在為趙佶下意識顯露的推拒而感到奇怪。

官家在得知王憐花即“雲槐姑娘”後態度古怪,但看起來並沒有十分討厭他。那份下意識的推拒,便顯得莫名其妙了。

趙佶無話可說,敲著桌子想了會兒,心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替身少年既然能將禦醫少年糊弄過去,一個王憐花應當也不妨事。

於是趙佶與諸葛正我往東宮而去,此時太子殿下正在書房中看書。窗旁的書桌上堆滿了書,陽光透過窗欞照入書房,少年擡頭,瞧見兩人後露了個笑,輕快地道:

“爹爹,太傅。”

他笑得輕松溫和,只是面色蒼白,在陽光下有幾分接近透明的光澤。

趙佶走在諸葛正我前頭朝太子使了個眼色,太子微不可查地頷首,放下書,下來迎接兩人。

諸葛正我將先前對趙佶說過的話又重覆了一遍,趙佶在一旁揣著手,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毛,希望這位替身少年能理解他的意思。

但趙佶忘了一件事,他自己都無法推拒,更何況太子,故而太子找了兩個理由,都被諸葛正我以不讚同又堅決的態度駁回了。

趙決明:“……”

趙佶:“……”

諸葛太傅是父子二人的太傅,兩人對他敬重有加,更何況對方是好意為之,這事便這麽定下來了。

定下之後,諸葛正我便決定立刻出宮去詢問王憐花的意向,告辭之後便離開東宮,只留趙佶趙桓父子倆在桌旁面面相覷,隨後趙佶嘆了口氣。

“王憐花醫術當真如此精湛麽?”趙佶問替身少年,“阿桓只提過一兩句,我倒真不知王憐花竟然還替蘇夢枕看過病。”

趙桓本人也嘆了口氣,附和道:“殿下本人亦是才知道不久。”

趙佶:“太傅一心為太子,可你又沒病……你有自信將王憐花糊弄忽悠過去麽?”

趙決明:“……應當……能。”

趙佶:“……”

可你看起來十分沒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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