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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父親突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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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當然沒有問題,我也可以給仇驍打個電話,看他能不能幫到你,畢竟他在那邊認識的人多。”郭老師將茶推到孟玉蕾面前,“只是,孩子還小,家裏走得開嗎?”

“也就兩年,問題不大。”

“只是我看你對孩子的心比較重,不是那種說走就走的媽媽。”

“說明我在您心裏不夠灑脫。”孟玉蕾用玩笑掩飾尷尬。

“我們羨慕灑脫的人,因為相比灑脫,有些東西對我們來講更重要。”

孟玉蕾低頭,她想到兩個孩子,心又有些痛。

“還是應該年輕時候去,會比現在容易很多。”孟玉蕾道。

“那還真不一定。年輕人容易好高騖遠、隨波逐流,現在的你更成熟,價值觀也穩定。更關鍵的是,你有了多年從業經歷,就知道問題在哪兒,你要去解決什麽,這些是年輕孩子們所欠缺的。那你愛人什麽意見?”

“他——”孟玉蕾心裏一緊,“他算比較支持吧!”

“什麽叫算?”郭老師笑得很大聲,“不能只是物質上支持,精神上更重要!”

孟玉蕾點點頭。

“家裏的事情一定要處理好。事業要追求,家庭這個陣地堡壘可不能出問題。”

孟玉蕾正心酸不知道如何回答老師時,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是父親的名字。她今天是來找郭老師上課的,不想為別的事情分心。

“沒關系,有事兒你先接。我今天沒課,不著急。”

“沒什麽事兒。”孟玉蕾摁掉了父親的電話。

“那來吧,讓我聽聽你那幾首曲子準備得怎麽樣!”郭老師指向自己的三角鋼琴。孟玉蕾拿起譜子,笑著走了過去。剛把譜子翻開,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是父親發來的微信——蕾蕾,我到西安了,一會兒到你家。

春節臨近,孟玉蕾已經焦頭爛額。父親突然而至,讓她煩上加煩。父親此趟怕不是還要借錢,當著齊星輝的面兒,她不知道該如何再拒絕才好。想著賬戶上那可憐的幾萬塊錢,再想想自己出國的巨大開銷,想著兩個孩子的衣食住行,再想想父親這麽些年對她的冷漠,她連一分錢都不想給他。

五點多,孟玉蕾趕回家,父親正在和齊星輝對坐喝茶。笑笑在玩兒齊星輝的手機,安安已經爬出了地墊,正要把姐姐的拖鞋塞進嘴裏。

孟玉蕾顧不上父親,先去搶安安嘴裏的拖鞋,等她抱著兒子直起腰時,父親和齊星輝都站了起來。一個是過分謙卑的喜悅,一個是小心翼翼的察言觀色。

“爸。”孟玉蕾叫出這個讓她極不自然的稱呼。

相較上次,父親老了很多。頭發白了一大半,人也瘦脫了相,可是臉有些浮腫,像是不太健康的樣子。

“蕾蕾啊,好多年沒見了啊!上次我來笑笑才剛學會走路,這安安已經這麽大了。”

孟玉蕾沒說話,她甚至懶得回憶。

“離得遠,也沒辦法。”齊星輝搭腔。

“笑笑,別玩手機了,不要眼睛啦!”孟玉蕾看向女兒。

齊星輝立刻要回了自己的手機,表情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笑笑撅嘴,拿起了一旁的玩具。

孟玉蕾拉了女兒的塑料凳子坐在父親對面,隨之看見了桌上兩只紅包,她知道,這是父親給兩個孩子的。薄薄的兩個紅包,怕是連一千塊錢也沒有。如果給在她當面,她斷然不會收,可是這會兒她也懶得再退回去,懶得跟他爭執。

“怎麽突然來了?”孟玉蕾解下圍巾和外套。

“這不快過年了,過來看看兩個孩子。”

父親那口氣仿佛他每天都來似的,孟玉蕾鼻腔輕輕哼出氣息表達不屑。

“蕾蕾,星輝在找工作的事兒你怎麽不告訴我?”

孟玉蕾一楞,扭頭看向齊星輝。齊星輝滿臉通紅,解釋道:“爸來得突然,我從外面趕回來手裏提著一沓簡歷,被爸看見了。”

“找工作嘛,有什麽丟臉的!以星輝的才能肯定越來越好年薪越拿越高對不對?”

“現在房地產市場的熱乎勁兒已經過去了,能拿到以前的水平就不錯了。”

“你不要著急,有爸給你墊底兒。西安不行了你跟我去內蒙,那邊房地產界我熟,好幾個地產老板都是我兄弟,別說給你找個設計師的工作,就是讓你當小老板都行。”

孟玉蕾知道父親這些年說話很不接地氣,她聽著都替他尷尬。她瞥一眼齊星輝,以他們從前的默契,她知道他也是同樣的感受。可他還是礙著父親的面子打著哈哈,“謝謝爸的好意,孩子都在西安,我肯定只能在這邊工作。”

“對對,你說得以,瞧我,都糊塗了。”父親笑起來,“不過你也別著急,多看幾家,這眼看過年了,別急著做決定。”

“我也是這麽想的。正好笑笑寒假,我也想多陪陪她。”

“行了,齊星輝的事兒你別操心了,你又不在這邊。”孟玉蕾道。她並不想父親再對齊星輝的事情發表意見。

“爸爸,我餓了。”笑笑喊道。

“這也到飯點兒了,我叫上媽咱一起去外面吃吧!”齊星輝提議。

孟玉蕾默不做聲, 倒是父親顯得興致高昂。“我剛坐出租過來那一路看到不少好館子,你們小區對面那家叫什麽徽?”父親摸著耳朵思考。

“福徽記。”齊星輝道。

“對,就是這個,好大的牌樓,看著氣派的樣子。那是徽菜吧?”

齊星輝點點頭,偷瞄一眼孟玉蕾,笑得有些尷尬。

“走,我請你們一家子,星輝,把你媽媽也叫上。”說完,父親已經激動地站了起來,“笑笑,姥爺帶你下館子去吧!”

笑笑一下子來了精神,“好呀,姥爺,我想吃肯德基!”

“吃什麽肯德基,我們吃好的!”

爺孫倆說笑著,孟玉蕾和齊星輝對視兩眼,尷尬卻還在延續。

“你們收拾,我上趟洗手間。”

“姥爺,我帶你去!”

“走吧,話都趕到這兒了。”齊星輝撞了孟玉蕾的胳膊小聲道。

孟玉蕾幾乎要告訴他父親打過電話借錢的事兒,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行吧。咱們的事兒就沒必要讓他知道了。”

“明白。”齊星輝雞啄米似得點頭。

孟玉蕾和父親關系別扭,齊星輝夾在中間最是尷尬,特別在如今這個時候。可再怎麽說,他也是老丈人,該有的禮數不能少,這是父母對他的教養。可是相比自己的父親和其他讓人敬重的父輩,這位老丈人身上還是缺了些什麽。或許是對父親這個身份的失職,抑或言談舉止間威嚴有缺。

大概因為多年做生意的緣故,他身上有濃重的市儈氣,齊星輝曾在甲方老板身上風識過這種浮誇的風格,他們說出來的話總不像真的,而且總要依靠別的什麽東西來擡高自己,顯出一種脆弱的虛榮。

齊星輝要了一個小包間,讓岳父和母親坐上首,他和孟玉蕾坐兩邊,中間隔著兩個孩子。岳父主動提出要點菜,翻菜譜時也對服務員趾高氣昂,惹得母親都對他多看兩眼。這家飯店齊星輝來過幾次,因為菜品價格不菲,還要加收服務費,實在不算家人聚餐的首選。而且岳父點的菜品也不便宜,七七八八下來得有兩千多了。

雖說岳父說他請客在先,可他遠道而來,又是長輩,齊星輝斷然不能讓他付錢的。可是家裏的存款都在孟玉蕾那裏,最近他忙著找工作,只出不進,別說兩千多,就是幾百塊錢他都得想一下。

“星輝,咱爺倆幾年沒見了,喝兩盅吧?”岳父道。

“我酒量不行。”

“我又不灌你,怕什麽?”岳父朝服務員招手,“酒水單讓我看一下。”

服務員笑著翻開菜單,將酒水那一頁展示在桌上。齊星輝還沒看清到底有什麽酒,單是那密密麻麻都上了千的酒價就讓他頭疼。

“爸,喝白的我不行,要不我陪您喝啤的吧?”

岳父微微一笑,猛點了頭,“行啊,那咱喝啤的!”

齊星輝要了半紮百威,順勢將酒水單遞回給服務員。

期間母親時不時插上兩句話,以顯示東道主的熱情,可孟玉蕾一直把註意力都放在兩個孩子身上,顯得不很熱情。

酒拿上來,岳父先問齊星輝的母親要不要喝兩杯,老太太笑道:“我剛做了手術,還在吃藥呢,醫生吩咐過的,一滴酒都不能沾。”

“身體要緊,身體要緊!蕾蕾,你陪爸爸喝兩杯吧!”

“我對酒沒興趣。”孟玉蕾給兒子擦著餐椅,頭也沒擡。

齊星輝心裏一緊,孟玉蕾用如此低情商的方式拒絕實際是想表達她的敵意,可是一時間,他也不理解她的敵意從何而來。

“瞧瞧,也就自己的丫頭敢這麽跟我說話!”岳父向母親笑道。

“姥爺,我陪你喝吧!”笑笑突然道。

滿桌都笑了起來,只有孟玉蕾巋然不動,但她也沒有阻止女兒,反在冷眼旁觀。

“我們笑笑了不起!以後是要幹大事的呀!”岳父豎起拇指,“不過啤酒你還是別喝了,你用酸奶陪姥爺也是一樣。”

“那好吧!”笑笑端起酸奶杯碰了下啤酒杯自顧自喝起來。

岳父笑得開懷,拿起那杯啤酒仰頭一飲而盡。

一頓飯吃得別別扭扭,岳父仿佛在表演舞臺劇一般,自顧自地說著、笑著,從內蒙的美食說到礦產資源,從所謂的大項目說到國際金融市場,齊星輝聽得出他話裏漏洞百出,卻只能笑著點頭附和,倒是母親像聽評書一般時不時張著嘴,驚訝萬分的樣子。

或許是白天太過忙碌,孟玉蕾依然懶懶的。她先是給安安餵飯,安安吃完飯後她就一直在翻手機,她不止對酒沒興趣,對她的父親也毫無興趣。

齊星輝仔細回憶,上次岳父來的時候孟玉蕾還不是這樣,至少表現得還算正常,可是這次為何如此狀態,難道是因為他們岌岌可危的婚姻嗎?似乎邏輯上也有點兒不通。齊星輝一邊想著孟玉蕾,一邊應付著岳父,也顯得心不在焉。

“星輝,我這次回來呢,也是有大事兒想跟你們商量。”岳父收住笑容,“我就蕾蕾這一個孩子啊!以前年輕不覺得,現在年紀越大,越覺得自己孩子重要。”

齊星輝不知道他意在何處,只能點著頭答應著。

“內蒙那地方啊,我待了半輩子,待夠了。趁我現在行動還方便,我就想跟你們親近一些,笑笑一眨眼長這麽大了,我都沒幫過什麽忙,現在安安還小,我就想著正好來幫襯幫襯,幫你們帶帶孩子。蕾蕾媽媽去世的早,不能老指著你們辛苦?是不是啊,親家母!”

齊星輝嚇一跳,連母親的目光也變了。

“你什麽意思?”孟玉蕾皺起眉頭,一臉嚴肅。

“也沒什麽意思,就是想離開內蒙。想來想去,就想著跟你們近點兒。這兩個小家夥,勾人魂兒喲!”岳父拖著奇怪的腔調,朝安安笑著,笑得眼角的褶子深一層淺一層。

“姥爺,你是要留在西安嗎?”笑笑問道。

“對啊,姥爺留下來照顧你和安安好不好?”

“當然好啦!我爺爺去世好久了,我以為我沒有爺爺了,沒想到現在又有了。”

“笑笑!”孟玉蕾大呵一聲。

“唉呀,孩子在呢!”母親摸了孟玉蕾的手臂,“別薄了孩子的心。”

孟玉蕾看了眼笑笑,不再說話,要是眼裏明顯不大耐煩。

“親家公,你在這兒有住處嗎?西安這兩年房價也漲得厲害,你要買房也得趁早。”

“買房?”岳父楞了一下,“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買什麽房啊?我這人不講究,他們那兒給我個沙發我就能睡。”

“那哪兒成啊?這不是講究不講究的問題,這年紀大了不好好睡在床上身體哪受得了?我原先也是那種想法,後來發現不行,人家小夫妻在一起有他們的生活,跟咱們同一屋檐下肯定不方便,你說是不?就是人家倆教育孩子當著咱們的面兒也礙事兒不是?雖說他們的房子是我跟星輝他爸給買的,可是我們也不能拿著雞毛當令箭啊!作為父母,還是要尊重年輕人的生活。後來啊,我就自己花錢租了套公寓,人家需要咱幫忙了,咱肯定要站出來,不需要的時候啊,把自己照顧好不能給他們添亂,你說是不?”

母親兩句話說得岳父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齊星輝忙出來調節氣氛,“爸,你這今天才剛到,急什麽呢!你也沒來過西安幾趟,這兒氣候和內蒙一樣,都是大西北,天冷,風沙也多,說不定你還不喜歡呢!”

“爸,你也別在這兒兜圈子了。”孟玉蕾看向母親,“媽,安安打瞌睡了,你先帶兩個孩子回去吧!”

母親明白過來,連聲應著,立刻站起身來。

“我不想要姥爺走,姥爺還說過年帶我去坐過山車呢!”笑笑道。

“姥爺沒說要走,姥爺和爸爸媽媽說會兒話,一會兒就回去。”孟玉蕾解釋。

“放心,姥爺不走,姥爺還沒跟笑笑玩兒夠呢!”岳父也幫腔。

笑笑依然板著臉,直到奶奶生氣了她才穿上外套跟著離開了,

半打啤酒已經被喝完,父親神色平常,倒是齊星輝臉泛了紅。齊星輝叫服務員再拿酒,被孟玉蕾攔住了。

“你說吧,到底怎麽回事?”孟玉蕾問道。

岳父低頭醞釀著,一言不發。

“說話啊!”孟玉蕾呵道。

齊星輝伸手去摁她的胳膊,卻被她甩開。

氣氛尷尬,包廂裏安靜到能聽風隔壁的吵鬧聲。岳父終於擡了頭,卻看向齊星輝,“幫我要包煙。”

齊星輝立刻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煙來給岳父點上。

借著煙勁兒,他終於開口,“我上個月跟你阿姨離婚了。”

“什麽?”孟玉蕾瞇起眼睛一臉愕然。齊星輝是同樣猝不及防。

“你不會又出軌了吧?”孟玉蕾脫口而出。

齊星輝尷尬之極。孟玉蕾這樣斥責父親實在失禮,可是他卻不敢再攔她。

“都這把年紀了,怎麽會?”父親小聲說著,將身體靠向椅背,“我跟人合夥做生意,欠了一些錢。唉,不是原配夫妻,人家有孩子有孫子,不願意再跟著你受苦,能理解。”

“理解什麽?你當初答應給我留學的錢你拿去給人家的孩子買房,你現在遇到難處了你就被掃地出門了?”

“話也不是這麽說。這次是虧得有點兒多了,他們也在幫著還,兩個孩子都給拿錢了,你阿姨把商店都盤出去了,老板不當了,現在去給人打工。”

“虧了多少錢?”

父親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半截指頭長的煙灰飄落在他的啤酒杯裏。他低頭去吹壁沿的煙灰,顯得十分慌亂。

“多少錢?”孟玉蕾提高了音量。

“也就,三百多萬吧。”

齊星輝不由得哆嗦一下,“這麽多?”他脫口而出。

“還了一些了,這些年我手上也有些積蓄。”

孟玉蕾死死瞪著父親,眼裏能噴出火來。

齊星輝想到這些年岳父除了上次路過西安給過笑笑五千塊的紅包之外,安安滿月邀請他他沒來,還分文未施。原來他也有過生活富足有積蓄的時候,只是他從未將他們考慮在內。

這些年岳父對他們疏離,原無可指摘,打他認識孟玉蕾就知道他是個失職的父親,可是眼下,他賠了錢、闖了禍,卻想起來有個女兒可以投靠,不由得孟玉蕾沒有好臉色,就是齊星輝這個當女婿的心裏也不舒服。

“你上次找我借錢就是想還債的吧?”孟玉蕾問道。

父親點了頭。

“你還騙我,說你要投資?”孟玉蕾滿臉怒容,“還好我沒有,我要真借給你了就打水漂了對吧?”

“也不是,等我有了我肯定還給你。”

“有,你什麽時候有?有你怎麽不給人還錢呢?你現在還死鴨子嘴硬?”

“小蕾!”齊星輝脫口而出。

孟玉蕾還是認同了齊星輝的態度,她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向椅背,把臉扭向了一邊。孟玉蕾不肯說話,齊星輝只得接過話頭,“爸,那你現在欠款還完了沒?”

岳父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也,差不多了吧!”

“那是差多少?”孟玉蕾恨恨地轉過頭來。

“百八十萬吧!”

“什麽?百八十萬?是一百萬還是八十萬?”孟玉蕾緊逼。

“這些不急,都是幾個親近的朋友,他們也不缺這些錢。”岳父揚了揚下巴,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你放心,他們不會追著要的,都幾十年關系了,等我回頭有了給他們就得了。”

“呵!”孟玉蕾從嗓子眼發出聲音,“我還以為你怎麽突然好心來看我們,原是躲債來的。你不止是躲債的吧,你是想來看看我們到底過得怎麽樣,看看我跟你說沒錢是不是真話,看看我們這有沒有油水可撈,好撈一筆給債主還錢吧?結果很不幸,你看我們還住那麽小的房子,看齊星輝還在忙著找工作,看我還也在忙著掙錢,你看油水撈不著了,內蒙也回不去了,你就想賴這兒了。有我住的地方就不能讓您這當爹的淋雨,有我們一口吃的就不能讓您這當爹的餓肚子,回頭你有個頭疼腦熱我也得伺候你,過些年還得給你養老送終對吧?虧我叫你一聲爸,你這如意算盤打得也太響了吧?”

孟玉蕾連珠炮一樣的質問讓岳父臉色大變,“蕾蕾,怪我這麽多年沒怎麽教育過你,你怎麽能這麽跟我說話?”

“喲,怪你沒教育過我!你倒是有機會教育啊?從你跟我媽離婚起,你見過我幾回,你給我花過多少錢,你又關心過我多少?你想讓我跟你怎麽說話?你指望我像齊星輝對他爸那樣敬重你嗎?那你也不看看人家的爸爸對兒子是怎麽付出的?你想要我敬重你你也得拿出個讓人敬重的樣子來!你大半輩子不把我當回事兒,承諾給我錢讓我出國留學,到眼眉兒前了你變卦了。你不知道我一個人哭了多少天,我抱著準備好的申請材料哭得腰都直不起來,我也從來沒想過質問你一句話。我告訴你,當年從你告訴我沒錢給我那一刻起,我對你就死心了,我在心裏暗暗發誓,我要再信你能對我好我他媽就不是人!”

孟玉蕾聲聲控訴,臉紅到了脖子根兒。齊星輝看著她桌面上的拳頭攥得青筋暴起,看著她的眼淚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只恨不能幫分擔怒氣。他挪向她一旁的座位,抽出兩張紙巾遞給她。孟玉蕾接在手裏,抹了眼淚和鼻涕,扔掉了紙。

看孟玉蕾氣兒都喘不上的樣子,齊星輝明白過來,這不是普通的控訴,而是她三十多年的哀傷和委屈,當她將積壓在心頭多年的話全都倒出來,幾近將她身體掏空。

“行嘛,姑娘大了,長本事了,不想管老子,還要教訓老子。”岳父點著下巴,一句一頓,“你不歡迎我,我走就是了,別把話說得那麽難聽。再怎麽說,我生過你,養過你幾年。我跟你媽分開,撫養費也是給了一大筆。我沒想著你回報我,但也別在我遇上難處了指著鼻子罵我。”岳父喝了半杯酒,顯得委屈,“這些年,我在內蒙,距離遠,顧不上你,可你也成家立業了,不是非得要我管。當年你要留學,我是答應過,可是到跟前不是我不想給,也是出了許多狀況迫不得已。天下沒讓兒女留學的父母多了,也沒見別人把他爸恨成這樣。”

孟玉蕾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可她的拳頭依然緊攥著,像在努力把滿肚子的氣都往下咽。

“爸,話不是這麽說。笑笑十歲了,今天想要個玩具,明天想要套漫畫,我沒滿足她的時候也很多。但是身為父親,我分得清什麽該要什麽不該要,不該要的,我在一開始就不會答應,如果是該她要的,我深思熟慮答應她了,那我就是砸鍋賣鐵,我就是去賣腎,我也一定得做到。您多年做生意,最知道誠信兩個字有多重,如果對自己的孩子都不誠信,那還怎麽讓別人相信呢?”

齊星輝話音剛落,岳父已經變了臉,“我們父女的事兒,輪得到你教訓我?我這個爹當得再不好,那也只能蕾蕾有資格說,你算什麽?當年我要是給了她留學的錢,你能娶得了她?你現在能有一兒一女?有這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你還不知道在哪兒打著光棍呢!”

齊星輝搖了搖頭,忍不住笑起來。以岳父這種不講邏輯偷換概念的方式,他們的爭執永遠不會結束,他也無法奢望岳父能有半分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爸,您說得對,我真得感謝您。可是人不能太自私,如果對小蕾來講,能當鋼琴家,能過上她想要的生活,只要她過得快樂,那我寧願她不是我的妻子。”

齊星輝端起面前的半杯啤酒一飲而盡。他感到有些疲憊,便靠向椅背。他等著岳父再說出什麽不講道理的話來反駁他,可他只是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卻沒有再說話。

包廂又恢覆了安靜,煙氣在桌面上氤氳成一團霧氣。齊星輝的大腦在飛速運轉,他仍然不確定他對岳父的指責是否得體,畢竟他還沒什麽跟父輩沖突的經驗。他懶散地靠著,感受著酒精如何讓他的腦袋發脹。突然,幾根冰涼的手指攥住他的手背,是孟玉蕾在桌下抓住了他。他回頭看她,原來她整個身體都在發抖,她在抽搐中倒吸了一口氣,回看了他一眼,久違的溫情目光讓他感動到幾乎流下淚來。

他用手指輕輕撫過她的手背,他想要她知道,“沒事,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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