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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突然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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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星輝突然變小的那天早上,約定的九點一到,史靜的短信和電話便狂轟亂炸進來了。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齊星輝第一時間把手機調成了震動,仍不放心,五分鐘後,他將史靜的微信和號碼都拉進了黑名單。

天塌下來之時,愛情突然變得一文不值了,史靜也失去了原來的吸引力。他不可能這樣去面對史靜,甚至任何一個女人,除了自己的妻子。

齊星輝也曾在事後試想過,如果孟玉蕾不是和他一起發現自己被變小,他是不是有勇氣面對她?答案是“是的”。如果老天非要他在這世界上選一個人,那只能是孟玉蕾。那個比喻沒錯,妻子就像一只手,早已長進了他的身體,他熟悉到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可是當他遇到困難時,他只能用手去抓,哪怕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在他震驚、潰敗的頭兩天裏,他也曾短暫地想起史靜。無論如何,他該給她解釋,或者一個交待。三天後的夜裏,他躲進衛生間,蹲在馬桶蓋上,將她的電話從黑名單裏“釋放”出來。可是短信還沒編輯完成,細細的腳步聲後,衛生間的玻璃門外,映出了孟玉蕾的身影。她沒是敲門,只是一動不動地站著。他知道,她擔心他,卻不知道如何表達。面對這樣奇怪的境遇,除了和他同樣的震驚混亂和無助,她還要日夜擔心他的情緒。她的謹慎小心,她的唯唯諾諾,讓他第一次覺得心疼。

那一刻,他的心像被人猛敲了一下,編輯出的短信也被他一字一字地刪除幹凈。他將她重新放回黑名單,鎖上手機,跳下了馬桶蓋。她似乎聽到了響動,門上的身影消失了。齊星輝走出衛生間,在黑暗中看到一雙溫柔的眼睛。他牽著她的手爬上床去,在月光之下,在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氣味中,他第一次有了朦朧的睡意。

猝不及防之時,史靜的電話打了進來。她用了範經理的座機,當齊星輝鼓起勇氣打算解釋自己的“病情”時,手機裏卻傳來史靜的一聲“齊總。”那麽熟悉的聲線,卻帶著隱隱的哭腔。

還好那時候孟玉蕾去送笑笑上學並不在家,他可以心無旁騖地接這個的電話。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病了。”史靜道,“如果知道你病了,我不會那麽罵你。你生我氣了吧?”

“是我該說對不起。”齊星輝一時哽咽。

“別,別這樣。我知道,你肯定不方便跟我聯系——”

“那以後,也別聯系了。”齊星輝道。

他幾乎顧不上同事知道了會如何看待他,也不在乎史靜會如何應對。憋在心裏好幾天的話,他終於說出來了。那晚的短信他就如此編輯,還跟著一堆亂七八糟的解釋,可是當她的聲音就響在電話那邊,一切的解釋都沒有意義。她已經找到了理由——是的,他病了,一如他向公司報告的那樣。當身體的健康出現問題時,連工作都得拋棄,婚外之情又算得了什麽呢?

電話那頭安靜了許久,白噪音之外,有她的鼻息。她輕聲道:“你會好的,一定會好的,我等你。”

齊星輝沒有回答,幹脆地掛掉了電話。那句“我等你”讓他煩惱不已。

遠處的鳥只剩幾粒黑點兒,倏忽就消失在了雲端。窗外的樹枝早已幹枯,風在搖晃著它,試圖想再刮下來些什麽,可是什麽也沒有了。

很自然地,齊星輝把這通電話當成了他和史靜的告別。所謂的等待,也不過她的安慰之辭。一段感情的終結,他總該感受到一些什麽,可是當他久駐窗前,除了心內的蒼白,他竟什麽也感覺,甚至沒有失去的痛惜。

當年孟玉蕾和他分手時那種痛到骨髓都像裝了玻璃渣的感受是那樣遙遠,他不知道是自己“變小”的痛苦讓一切痛感都隨之降低還是如今年紀大了已經天然地對情愛免疫,抑或他從來都沒有愛過史靜,他所經歷的只是一波隨波逐流的膚淺刺激。現實之上,他想不出原因,也懶得再想,但至少,和史靜告別可以免去很多的麻煩。而麻煩,是他被變小之後最怕的東西。

史靜會很快忘記他,然後重新開始一段戀情。他自然那樣認為。幾個月後,當他為家庭生活煩惱時,他甚至很少想起她。當孟玉蕾說起那次去醫院探望的人裏有位長卷頭發的美女時,齊星輝自然知道那是她。可是探望生病員工是她工作的一部分,並不足以說明什麽,他也沒有放在心上。可是當他知道她成了孟玉蕾的學生時,他徹底慌了神。

如果她真的想學鋼琴,西安有數不清的鋼琴老師,她又何以找到孟玉蕾的門下?若說是巧合,也太不可思議了。

齊星輝開始感到不安。這種不安來自於史靜竟然繞過了他而直接去面對孟玉蕾。每每回憶起她的主動和大膽,齊星輝就覺得後背直冒冷汗。可是他卻不敢給她再打電話,那樣未免太“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可是他怎麽也想不到,她竟然突然出現了,倆人就隔著一道門,而他從貓眼直接看到久違的——她那雙眼睛。她變了,頭發變成了黑色的直發,粉黛未施,竟比從前看起來年輕了幾歲。可是那雙眼,提醒他的除了為那段不倫之戀而持續的懊惱與羞愧,和對秘戀被揭發的恐懼之外,只剩煩擾。

“齊星輝,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面。”她就那樣一遍遍地摁門鈴,在門外大喊。

齊星輝從凳子上跳下去,背貼著門發慌。兒子坐在沙發前的地墊上看著他,積木轟然倒塌,他哇一聲哭了出來。

砸門聲持續傳來,兒子哭得更大聲了。他站起來,搖晃著沖進齊星輝懷裏,齊星輝將他拉到沙發旁,拆了一根奶酪棒塞進他嘴裏,竟忘了孟玉蕾關於哭泣時不能餵食的叮囑。

慌亂中的齊星輝不敢說一句話,他怕被門外的史靜聽到。可是敲門聲之外,她大喊著:“齊星輝,你不開門我今天就不走了,我就等著你老婆下課回來開門!”

齊星輝倒吸一口涼氣,他顫巍巍地掏出手機,片刻,他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手機鈴聲。

“你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面。”

她的聲音從門外和手機裏同時傳來,交疊在一起,顯出獨特的力量,

他輕輕叫道,“你別喊了。”

“你果真在裏面!”她恨恨道,“我早該來了!你開門!”

“我不能開。”

“我還以為你病得怎麽樣了呢?可憐我這一年替你擔驚受怕,好幾回夢到你死了,大半夜的哭醒,眼睛都哭出角膜炎了。原來你好好的,又是洗衣服做飯又是帶孩子,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對不起。”

“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你要真感到抱歉你就出來見我!”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解釋,但我真的不能。如果好好的,我不會辭掉工作在家洗衣服做飯帶孩子,你知道我的收入,任何理性的人都會請個保姆,而不是自己做這些。”齊星輝盡量讓自己耐心。

“齊星輝,你不會殘疾了吧?還是毀容了?我不怕,你開門,你什麽樣我都能接受!”

“可是我不能接受!”

電話裏和門外是同時的安靜。兒子吃完奶酪棒跳下沙發又回到了他的積木中。齊星輝跟了下去,將奶酪棒的塑料簽扔進了垃圾筒。他不由自主地走向門邊,他很想再通過貓眼看她一眼,可是眼前的凳子讓他遲疑。凳子像一種現狀的提醒,他不想要為了那一眼再努力爬上去。他突然意識到,當初為史靜著迷的短暫時光實在是一種自不量力,不是他配不上那麽年輕美麗的她,而是他原本就和如今一樣的渺小平凡,他根本不配去做那些出格的事情!

“不管我變或沒變,我們都沒有未來的。這就是唯一的結果,我們都好好接受,不行嗎?”齊星輝仰頭看著貓眼兒,想象著那張美麗的臉,可他卻是如此渴望她從他的世界消失。

“對,這是唯一的結果,我早該知道。”她的聲音沈悶了許多,“可是,你連見我一面都不肯,你算什麽男人?”

齊星輝心被紮了一下,他不由地靠在門上,小聲道:“見不見的,重要嗎?”

“對我來講很重要!我就想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你拒絕我是不得已而為之還是——”

“我故意的。”齊星輝打斷她,“那天早上,我是不會去的。”

“你說什麽?”

“對不起,是我不夠堅決。我應該一開始就……”

齊星輝終究沒有說出口。

史靜在那邊沈默良久,“問個庸俗的問題,你愛過我嗎?”她問。

齊星輝慌張極了,像她剛才瘋狂砸門那般。他知道答案,可是他無法回答,因為不想再和她糾纏不清。

積木又一次倒塌,兒子又哭了起來。齊星輝沖向地墊,將他攬進懷裏。他喃喃哄著兒子,將手機高高舉起。他看著通話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遞增。終於,在二分五十四秒,通話閃出了手機屏幕。

齊星輝把小汽車塞進兒子手裏,他終於停止了哭泣。他聽到門口傳來電梯“叮”一聲響,他知道,她離開了。

蔣蔓來送聖誕禮物時,孟玉蕾又一次見到了軍致明。黑色的覽勝停在樓下,他幫著將一輛粉色自行車從後背廂卸了下來。這次不像上次那樣慌張,孟玉蕾大大方方地跟他打招呼,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有李延科在前,她天然地對這個老男人心生反感。

蔣蔓似乎毫不在意,她問道:“笑笑不在家嗎?”

“奶奶帶著去超市了。”孟玉蕾突然反應過來,女兒吵著要自行車有一陣子了,便問道:“是不是笑笑開口問你要的?”

“不能告訴你,這是我們的秘密。”蔣蔓道。

“這小東西!我就知道她主動加你電話號碼準沒好事兒!”

“你可別批評她,是我主動問的。我答應過她小提琴過六級要送她禮物的,長輩要說到做到。”

孟玉蕾和蔣蔓說話的時候軍致明就站在一旁一臉微笑地等著。那種表情不像是看自己的女朋友,反而像看晚輩。也許像他那樣年紀大又經歷豐富的人對待感情也是不一樣的視角吧!孟玉蕾想著,又有些擔心蔣蔓了。

蔣蔓和孟玉蕾告辭,又問她,“郭老師的師生演奏會是哪天來著?”

“今明兩天晚上彩排,後天演出。”

“後天我有時間,我陪你去。”

“笑笑也要去,到時候你管好她。”

“沒問題。”

說完,蔣蔓上了車,軍致明微笑著和孟玉蕾揮手告別,一副中規中矩的商業精英派頭。孟玉蕾還是會想起李延科,她也突然明白了蔣蔓想要的“成熟”是什麽,是驕傲,是精致,是從容不迫,但更多的,也許是偽裝。

“我剛才又見到那個軍致明了。”齊星輝在洗杯子,孟玉蕾倚著廚房門口道。

“就蔣蔓的新男朋友啊?”

“什麽男朋友?我看他們長不了,我對這種拋妻棄子的男人天然地厭惡,我詛咒他。”

“你一邊詛咒人家一邊收人家自行車,不合邏輯啊!”

“那是蔣蔓買的,又不是那個渣男買的。”

“你這麽叫人家‘渣男’,蔣蔓知道了多難過啊!”

“所以我只能在你這兒叫啊!”孟玉蕾撇嘴,“真想不通,為了外面的女人,好好一個家,說不要就不要了。都說你們男人理性,可是面對外面的誘惑時理性就消失的幹幹凈凈。”

“嘭”一聲響,笑笑的粉色獨角獸玻璃杯掉在了地上。

“哎呦,怎麽這麽不小心?”孟玉蕾連忙跳開,“這可是笑笑最愛的杯子!”

“洗潔精太滑了。”齊星輝說著,跳下凳子蹲下去撿玻璃渣。

“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我站得高。”

孟玉蕾也蹲下去撿,“上次給她說了別買玻璃的容易碎,她不聽。這倒好,沒想到是被你摔的。”

“一家人,誰摔的都一樣。”

孟玉蕾笑起來,將玻璃渣掃進簸箕,“得,我晚上彩排完從超市門口過再給她買個新的吧!”

“記在我賬上!”

因為彩排和演出,這三天晚上的課都要調整。孟玉蕾一一給學生發微信過去,只有史靜沒有回她。她一直不來上課,最近連假也懶得請了。

孟玉蕾忍不住向齊星輝抱怨,“你那個同事也太不靠譜了!就嫌我讓她剪指甲,幾節課都不來了。要是不來就徹底別來,周五那麽好的時段,不如讓給別的學生。”

齊星輝盤腿坐在沙發上疊襪子,像沒聽見似的。

“要不你幫我問問?”孟玉蕾拍了他的肩膀。

“我都不在公司上班了,我問人家幹嘛?多奇怪啊!”

“也對哦!”

“行了,你趕緊過去練琴吧!晚上不是還彩排嗎?”

“好,那我走了。油茶在熱水裏坐著呢,你等安安起來餵給他吃。”

“知道了。”

孟玉蕾朝婆婆家走去。她還是忍不住想,每次提起史靜,齊星輝多少有些奇怪。按理說那麽漂亮的女孩子,誰都會忍不住多關註一些,可是齊星輝總是冷著臉,仿佛跟她當同事有多不情願似的。

“小孟啊——”

孟玉蕾擡頭,原來是那天晚上見過的陸叔叔。白天看他比晚上更精神一些,孟玉蕾也終於看清了他的長相。到底是大學老師,雖然年紀大了,卻依然很斯文,很有氣質。

“陸叔叔好。”

“見到你正好。我女兒給寄了兩箱紅富士,我一個人吃不完就給你媽送過去一箱。剛才打電話她說她在外面,我就放在門口了,正好你趕緊拿回家去,別讓人拿走了。”

“那太謝謝陸叔叔了。”

“街坊鄰居的,客氣什麽。”

孟玉蕾上樓,果然看到門口放了一個紙箱。之前她未曾留意過,那晚見了陸叔叔之後,最近便多了個心眼兒,原來婆婆好幾次下樓去散步也都是接了電話之後;她燉了排骨說給宋阿姨端過去,可是走進去的卻不是宋阿姨那幢樓;孟玉蕾給她買的護膝,她要鏈接說買來送朋友,八成也給陸叔叔吧。

想到這些,孟玉蕾替婆婆感到高興。如果她真能和陸叔叔走到一起,於誰來講都是件好事情。雖然她還沒和齊星輝聊過這件事,但她覺得無論如何都要站在婆婆這一邊。到了她那個年紀,只要能讓她高興,做子女的無論如何都應該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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