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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婆婆闖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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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靜已經連請三次假了,一次出差,一次加班,一次感冒。理由都很充分,語氣也誠懇,讓你幾乎無法質疑。可她越是不來,孟玉蕾就越不安,好像她真跟齊星輝有什麽似的。可是她也不大好再去問齊星輝,他是連手機都不避諱她看的人,問得再多,反而顯得她小氣了。

不過史靜不來也沒關系,成人學生半途而廢的太多了,學生都不急,當老師的又何必呢?何況最近郭老師又幫她介紹了兩個學生,都是準備藝考的,一周要上兩節課,孟玉蕾的收入反而越來越好了。

一個早上,郭老師又打來電話,說自己明年春天就退休了,要在年底辦場生師音樂會,打算邀請朋友和同行過來,讓孟玉蕾準備兩首曲子。

郭老師圈子裏都是業界大牛,孟玉蕾不禁心生忐忑,“郭老師,我太久沒上臺了。”

“你前陣子不是還跟你家小丫頭一起登臺了嗎?視頻我都看到了,母女倆一起演,多好哇!你要想帶,把小丫頭也帶來,又不是比賽,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您別笑話我了,那麽簡單的伴奏,在您的音樂會上怎麽能那麽彈?”

“那你彈李斯特的《西班牙狂想曲》和《肖敘二》,我都替你想好了,都是你以前彈過的,你好好準備一下。”

“感情您剛才逗我呢!”孟玉蕾不禁笑起來。

“我也想看看你們這些孩子畢業後還有沒有認真練琴,有沒有好好思考。我以前就告訴過你,很多鋼琴老師因為帶的業餘學生多,慢慢對自己的要求也降低了。很多人覺得我彈了很多年了,童子功、基礎好,畢業沒人打手,不想練也就不練了,殊不知這一行就像燒水,你不加火,水就涼了。我可不想你們在外面被人說‘不行’,結果人家追究起來,喲,這可是音樂學院郭兆霞的學生,那你說我這老臉往哪兒擱?”

孟玉蕾笑著回應,心裏的敬佩卻油然而生。

“郭老師,您有沒有長時間不練琴的經歷?”孟玉蕾好奇問道。

“坐月子算不算啊?我羊水都是在琴凳子上破的。當時練快速八度呢,一激動,破水了,印象可太深刻了。結果到了醫院,疼了一晚上生不出來,大清早被拉進手術室剖了。從醫院裏回了家,我兒子晚上又鬧,休息不好,所以大概有兩個月沒練琴。”

“那後來您帶孩子也沒停嗎?”

“一來學校有教學任務,二來我自己手上有學生,也不能把他們耽誤了。”

“孩子那麽小,您家人沒意見嗎?”

“怎麽能沒有?但只要你主意正,他們的意見又算什麽呢?記得最難的時候我得帶著兒子一起上課,他睡覺不穩,學生彈的還是普羅科菲耶夫,那個哭鬧的呀,課都沒法上。沒辦法,我就把他交給鋼琴樓看門的大爺,一回兩回還行,後來那大爺一見我抱著孩子來他就跑。”郭老師笑了起來,“就那麽難,也都熬過來了,只要你自己不放棄,誰也不能把你怎麽樣!”

“真佩服您!”

“有什麽好佩服的?咱們這一行但凡有點兒成績的哪個不是這麽過來的?別說咱們這行,任何一行兒,不堅持能行嗎?那種帶著老天賞的金飯碗來的世上的莫紮特能有幾個呢?”

“以前上學的時候您說這些我都覺得嘮叨,現在年紀大了,終於能聽進去了。”

“你才多大啊?能聽進去就是好事情!最近好好練琴,我等著你給我長臉呢!”

“行,沒問題!”

接了郭老師的活兒,孟玉蕾有了壓力。她知道,這並不是讓她彈師生演奏會那麽簡單,這是郭老師給她機會,想讓她多跟同行交流,得到他們的認可,重新融入圈子。

掛了電話,她立刻就找出譜子,認真練了起來。在熟悉的旋律中,她找到久違的踏實感,感受到未來的希望。

天氣越來越冷了,婆婆那裏暖氣總是不熱,物業來修了幾次都不見好,孟玉蕾在網上給她買了個油酊電暖器放在臥室,她這才脫掉了臃腫的羊毛褲。

婆婆的身體和精神都越來越好,孟玉蕾又帶她去醫院覆查了一遍,總算徹底放下心來了。但經此一役,她不再去社區的合唱團,也不怎麽跳廣場舞了,只是偶爾和幾個老太太出門逛逛,孟玉蕾忙時也能幫著接笑笑放學了。

而且,婆婆對孟玉蕾比從前大度了很多。孟玉蕾上課、練琴,她就自己待在臥室一聲不響,不嫌吵,也不嫌煩,在家裏待不住了她就去後面樓陪齊星輝帶安安,孟玉蕾回家後還會意外地發現婆婆幫忙做了很多家務。

孟玉蕾知道,這些改變不僅來自於她生病前後她對她的殷勤照顧,更來自於她現如今作為家庭主要收入來源的現實。這種改變來得微妙,卻很實在,她用行動贏得了尊重,盡管這種尊重在她當全職家庭主婦時就該擁有。

婆婆還有一個變化,她似乎對神秘主義敞開了懷抱。當然,齊星輝被變小是她變化的起因,但是她的轉變之快實在讓人猝不及防。她開始燒香拜佛,也不管佛教還是道教,只要聽說哪裏香火靈驗她就一定要跑去拜拜,甚至連五星街的教堂都去了兩次。孟玉蕾知道她是在浪費時間,卻不忍心苛責。如果笑笑和安安身上發生了這種事,她大概會一樣“瘋狂”,這是婆婆唯一能努力的方向了,孟玉蕾理解她。

如果說那天上門看風水的杜阿姨只是“小巫”,那她請來的一位“道爺”可算得上“大巫”了。

那天晚上十二點多,孟玉蕾剛睡著,忽被婆婆的電話吵響。電話接通,那頭卻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你是喬彩雲的女兒嗎?”

“我是她兒媳婦。”

“你趕緊下來!”對方似有怒氣。

“你是哪位?”

“你是物業的,你婆婆跟人在游樂場燒東西,把塑膠地板都燒焦了。”

“什麽?”

“靠近北門那個兒童游樂場!趕緊的,再不來我把她交給警察了!”

說完,對方掛了電話。

孟玉蕾又驚又怒,連齊星輝的問話都懶得回,披了羽絨服就下樓去了。

果然,在一堆手電筒的光線下,孟玉蕾看見了坐在條凳上的婆婆。她裹著厚重的大棉服,正在跟物業的人理論。撲鼻而來是辛刺的塑料燒焦的味道,耳邊是他們激動的吵嚷。

而不遠處的滑梯下,堆著什麽東西,還有微弱的火星,像是木頭,又像是煤塊兒。光線太暗,孟玉蕾也看不大清楚,倒是有幾張黃色的符飄了出來,看得見上面紅的黑的畫符。

“這是公共區域,哪有在這兒放火的?你這是破壞公共設施!”物業的工作人員喊得很大聲。

婆婆低著頭,任由他罵著,而婆婆身旁,坐著一個瘦高的老大爺在跟物業的人理論,他說著標準的陜西話,聽起來更有氣勢。

“天黑麻麻,她也沒看著這下面是塑膠的,你看這是啥?”老大爺指了靠在一棵樹幹上的掃把和簸箕,“她肯定是想著燒完就打掃了,咋能故意搞破壞?該賠就給你賠,她也不是故意的嘛,你報警幹什麽?”

“這不是賠不賠的問題,空氣這麽幹燥,風一過來,火星子把這一片綠化帶點著了,這樓不是跟著點著了?一幢樓上百戶人呢,人命你們賠得起?”

“你這小夥子,有話好好說嘛,這麽兇——”

“媽——”孟玉蕾喊出一句。

“蕾啊!”婆婆應了一聲,幾乎快哭出來了。

“怎麽了這是?”

“我這不是,請的師父——”婆婆扭頭,四下尋找,“張真人呢?”

“什麽真人?”

“唉呀,師父——你怎麽在這兒呀?”

孟玉蕾順著婆婆的目光看過去,這才發現滑梯的臺階上還坐了個老頭兒。他穿著棉布灰袍子,頭上束了個發髻,嘴邊的胡子有兩寸長。關鍵是,他坐在那裏,翹著二郎腿,抽著煙,竟是那般氣定神閑。

“走,你跟我去警察局!”物業的人上去拉那位張師父。張師父微微一笑,兩個指頭把煙頭掐滅,將物業的人輕輕一推,對著婆婆道:“我就說這事兒急不得,看看,果然不成吧!”

“真人,那您說什麽時候成?”婆婆依然虔誠的樣子。

師父擡頭看了看天,晃了晃腦袋,“九天,九天之內。放心吧!”

說完,他站起身來,從棉袍裏摸出一包中華煙。他笑著托起物業工作人員的手,把煙放到他手心,“麻煩你了,上夜班怪累的,冒根煙提個神。”

說完,他抻了抻腰,清了清嗓子,竟然離開了。

“師父,九天,真行嗎?”婆婆問。

“行!”張師父擡了手,沒有回頭。

“不行我還找你去。”

“行!”

婆婆臉上綻放出笑容來,幾乎開心地手舞足蹈起來。她扯著孟玉蕾的袖口,喃喃:“準行!準行!”

孟玉蕾看得目瞪口呆,她回頭看那個大爺,臉上也是同樣的驚訝。

“什麽七天九天啊?”老大爺問道。

婆婆立刻變了臉色,回道:“就最近,老做噩夢,半夜醒來胸口疼。”

“你沒再去醫院看看啊?”

“看了,玉蕾帶我去的。”

“這就是你兒媳婦啊!”

“這位叔叔是?”

“這是陸叔叔,我們社區合唱團的,退休前在工程大學工作。”婆婆介紹著,表情卻有羞澀之意,“他剛出來找貓,見我在這兒,就過來問問。”

“陸叔叔好。”

從陸叔叔意味深長的表情裏,孟玉蕾感覺到婆婆應該沒少在陸叔叔這裏提家裏的事兒。

物業的人收了中華煙,態度比剛才好出很多。

“這攤子東西你趕緊收拾下,然後跟我去物業辦手續,回頭塑膠場修覆的錢你得出。”

“好好,我跟您去。”

物業的人瞥一眼孟玉蕾,“老人年紀大了,腦子犯糊塗,你們做兒女的也不看著點兒?”

孟玉蕾點頭哈腰之際,卻聽見那個老大爺道:“什麽叫犯糊塗?她老伴兒去世了,寒食節給燒點兒心意寄托哀思,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麽懂?”

“唉呀,也不是。”婆婆扭頭看老大爺。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理解。你不是老做噩夢嗎?我也一樣,我家小英媽昨晚上也給我托夢了,我今天早上就去了趟公墓。你這個老家離得遠,燒紙是不方便啊!”

“可不是嘛,現在身體大不如前了,回去一趟費老大勁兒,孩子也不放心。”婆婆道。

看兩個老人的狀態,孟玉蕾突然覺察出不對勁。有些想笑,卻不好意思。

“你們怎麽還聊開了?等著我收拾啊?”物業的人道。

“哦,好,我就收拾。”孟玉蕾忙去拿掃把。

那一堆東西裏有木頭、畫符、棉絮還有已經看不出內容的硬紙板,孟玉蕾知道,那又是婆婆找人給齊星輝“施法”了。雖然她對這些東西不怎麽相信,而婆婆也給她添了不少的麻煩,但她這樣孜孜不倦地為兒子“努力”,還是讓她感動。

三個人一起打掃完,陸叔叔又去找貓了。孟玉蕾讓婆婆先回家,她去物業辦賠償手續。可是婆婆不願意,非要和她一起。辦著手續,婆媳倆又被物業的值班經理“教育”了一番。

走出物業辦,孟玉蕾送婆婆回家,忍不住又嘮叨,“媽,你再別折騰了,這也太危險了。物業的人雖然兇,說的也在理,真要把樓給點著了,咱全家都得抓進去!”

婆婆皺著眉頭,“我也知道,這不是沒辦法嘛。張師父說一定要在什麽子位子時,我也聽不懂。大晚上的,想著趕緊把儀式做完,就忘了那是塑膠地板了。”

“什麽師父嘛這是?你也信?”

婆婆拍了孟玉蕾,“可別亂說,這師父可靈了呢!院子裏的鄭阿姨他爸遷墳就找的張真人,這墳一遷,老鄭的兒子立馬就給提拔了!現在是區裏的領導呢!”

“嘖嘖嘖!您還真信?”

“星輝那個樣子,由不得我不信!不信這些,你又能信誰呢?”

突然,孟玉蕾大腦裏閃現出那個吉普賽老太太來,“是啊,不信她,又能信誰呢?”她想。

“怎麽了?”

孟玉蕾不禁嚴肅起來。她好幾次想把那個老太太的事兒告訴婆婆,一來是自己也不敢確定齊星輝被變小是跟她有關,二來又怕被婆婆責怪是自己招惹來的。可現在看婆婆這樣著急,如果瞞著她,實在於心不忍。

“媽,有件事情,我也不敢確定,但我想還是告訴你一下。”孟玉蕾在門外停住了腳步。

“怎麽了?”

“咱進去說吧!”孟玉蕾將婆婆拉了進去,“媽,我最近突然想起來,在星輝變小的前一天晚上,我和蔣蔓在酒吧一條街遇見一個奇怪的老太太。一把年紀了,紮著滿頭的辮子,穿得像吉普賽人,說話的時候腔調也怪兮兮。”

“她說什麽了嗎?”

“她問我要照片,我就把錢包裏我們領結婚證時的合影給她看了。她好像還說了什麽,但是時間太長了,我實在記不清了。”

婆婆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真跟她有關系啊?”

“我也不知道,只是碰巧在星輝變小的前一天晚上。我想著您在院子裏認識的人多,萬一真有誰知道這個老太太,咱多留個心。”

“她叫什麽名字?”

“不知道。”

“多大年紀?是不是本地的?”

“全都不知道。”

“那這可怎麽找呢?連打聽都不好打聽。”

“嗨,您也別太當真,萬一還跟她沒關系呢!我也是突然想起來了,就給您提這麽一嘴。”孟玉蕾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太晚了,你早點兒休息,我過去了。”

“行,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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