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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倉皇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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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星輝的老家在五百公裏外的延城,四年前父親心梗去世,後來母親喬彩雲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都一日不如一日。那時候孟玉蕾懷了老二,齊星輝擔心母親獨居不便,便打著讓母親來幫忙的旗號把她接到了西安。沒兩個月,因為日常起居和生活習慣的差異,孟玉蕾與婆婆就處得劍拔弩張,齊星輝便借口兩室一廳住不下,在對面樓為母親租了一套五十平的小居室。

兒子出生後,帶孩子還是孟玉蕾一個人。婆婆挑剔,嘴碎又愛嘮叨,這讓孟玉蕾很受不了。而婆婆似乎也並不怎麽喜歡她,自從搬出去之後就刻意與她保持距離,除了幾個節日,平時連一起多吃一頓飯都不大樂意。所以除了孟玉蕾忙不過來時會將孩子送去她那裏,倆人平時都在刻意回避對方。

好容易打發走婆婆,齊星輝已經在臥室門內咬牙跺腳了。兒子看見了他,咧著兩顆小門牙朝他嘻嘻笑著。孟玉蕾看了眼女兒,她正半躺在沙發上掰著艾莎的胳膊玩兒。

兒子突然朝臥室喊出一聲生硬的“爸爸!”女兒一回頭,嚇得孟玉蕾連忙奔過去一腳將齊星輝踹進門裏。

“媽媽,怎麽了?”

“沒事兒。”孟玉蕾連忙岔開話題,“你們早飯吃了沒?”

“吃了。”

“吃的什麽?”

“奶奶熱的饅頭,煮的雞蛋。”

“弟弟早上還吐嗎?”

“不知道。”

孟玉蕾坐在沙發上,摸摸兒子的頭,還好,一點兒也不燒。

“你快去練琴吧,下午還要上課呢!”

“我再玩兒一會兒。”

“十分鐘?”

“二十分鐘!”

“十五分鐘!”

“好吧!”

孟玉蕾看了眼墻上的表,分針具體指向哪裏她完全心不在焉。看女兒的註意力又放在了艾莎身上,孟玉蕾將兒子放回童車上,輕輕打開了臥室的門。

小小的齊星輝坐在床邊,腳搭在床沿上,低頭揉著腦門兒。他滿臉沮喪的樣子倒讓孟玉蕾覺得悲哀又好笑。她坐在床角,一邊顧著齊星輝,一邊瞄著童車上的兒子。

“怎麽了?”她低頭看他。

齊星輝一揚頭,露出腦袋上好大一個包,孟玉蕾嚇一跳,她不知道自己輕輕一腳竟把他踢的這麽嚴重。

“哎呦,都青了!”孟玉蕾情不自禁喊出來。接著,又是女兒的質問,“媽媽你在幹什麽?”

“我在打電話。”

“你手機不是在這裏嗎?”女兒舉著手機站在了門外。

孟玉蕾手一伸,忙將齊星輝擋在身後。齊星輝也很配合,拽著孟玉蕾的衣角縮手縮腳地將自己藏起來。眼看女兒就要進來,孟玉蕾猛一回頭,將被子拽過,蓋在齊星輝身上。

孟玉蕾接過女兒遞上的手機,正裝模作樣地打開屏幕,卻聽見被窩裏傳來一陣《稻香》,是齊星輝的手機在響。

“爸爸?”笑笑歪著腦袋喊。

“呀,爸爸出門忘帶手機了。”孟玉蕾道。

“不要哭讓螢火蟲帶著你逃跑......”周傑倫的歌聲被捂在被子下,女兒循著聲音朝床頭走去,她的手剛碰上被子,歌聲停止了。

“這是什麽?”女兒盯著床上鼓起的大包。

孟玉蕾見狀,答:“枕頭,我腰疼,墊了一下。”說完,一把扯住女兒胳膊把她朝外拉,“十五分鐘到了,你快去練琴!”

女兒被推出門外,一臉的不情願。

“齊微寒,你要是再不練琴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女兒撅著嘴,悻悻地朝她房間走去。

孟玉蕾見狀,趕緊跳回臥室,掩上門,只留一乍寬的縫隙讓她能看見童車上的兒子。

“走了?”齊星輝從被子裏探出頭來。

孟玉蕾看他比兒子還要小一圈兒的樣子,忍不住又想笑。

齊星輝拿著跟他腦袋差不多大的手機道,“同事打的,我已經調成靜音了。”

“你出差的事兒怎麽辦?”

“我發微信過去解釋一下,就說家裏有事兒走不了了。”

“能行嗎?”

“不行怎麽辦呢?我這樣子能去嗎?”齊星輝忍不住摸了腦袋。

“我去拿藥箱!”孟玉蕾沖出臥室。去茶幾下翻藥箱時,她又忍不住厲聲喊女兒,“還沒開始練?”

孟玉蕾喊罷,琴聲終於響了起來。

女兒嘔啞嘲哳的琴聲中,兒子嗚啦啦的哭喊中,孟玉蕾小心翼翼地給齊星輝的額頭抹藥。雖然個頭變小了,可是他的眉毛、皮膚、皺紋卻一點兒沒變,甚至張嘴喊疼時,嘴巴裏的口臭還是曾經的味道。

“現在當務之急,你得趕緊去找那個老太太!”

“兩個孩子怎麽辦?”

“把安安給我留著,你帶著笑笑去!”

“算了吧,你又沒帶過他,我不放心,更何況你現在還這樣。還是我都帶著吧,反正也習慣了。”

孟玉蕾收好藥箱,去童車上把兒子抱了進來,放在齊星輝面前。兒子停止了哭泣,直勾勾地瞪著齊星輝。他似乎認出了眼前人是自己的爸爸,笑了笑,然後一巴掌拍在了齊星輝剛抹了藥的腦門兒上。

齊星輝喊出一聲“哎呀”,佯裝生氣,輕輕拍了回去。這一下,倒把兒子逗樂了,兩個人面對面坐著,你一下我一下互相拍來打去,畫面和諧又滑稽。

孟玉蕾無奈地搖了搖頭,齊星輝這個樣子,倒成了兒子的玩伴兒了。

“買菜來不及了,我叫外賣吧!下午笑笑上課的時候我再去找那個老太太,不然這會兒怎麽出門?”孟玉蕾道。

“行吧。”

“不過不能被媽知道,上次我取外賣碰見了她,被嘮叨了一星期。”

齊星輝不接話,孟玉蕾也住了嘴。他不愛聽她抱怨母親,倆人為這事兒沒少拌嘴。

吃完外賣,孟玉蕾將齊星輝關在家裏,帶著兩個孩子出了門。家裏有輛本田 CRV,平時齊星輝上下班用。孟玉蕾有駕照,可是水平一般,後面又坐了兩個孩子,上路難免有些怯。

開到提琴老師的工作室樓下,她說有事兒讓女兒自己上去。齊微寒有些不樂意,被孟玉蕾兇了兩句,只好自己背著琴下了車。孟玉蕾打著雙閃一直盯著女兒進了電梯,又給老師打電話,確保她在電梯口接到了女兒,這才開車朝昨晚去過的酒吧一條街駛去。

將車停在路邊,孟玉蕾抱著兒子朝裏面一路小跑。很快,她找到了蔣蔓買煙那家便利店,可是門口空空蕩蕩,哪還有什麽老太太?

正午的陽光灑在街面上,燦爛而溫暖,可是路邊的酒吧基本都關著門,只有零星幾家超市、藥店還在營業。路上行人稀少,只有汽車穿梭不停,路邊整齊擺著的是造型相同的鐵皮垃圾筒,哪還有什麽擺地攤的人?

孟玉蕾抱著孩子進了便利店,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擺弄手裏的平板電腦,頭也沒擡地問她:“要什麽?”

孟玉蕾看到他一旁的彩票機,便掏出十塊錢來,說隨機買張雙色球彩票。

老板打票的時候,孟玉蕾問他,“師傅,昨兒你家門口有個擺地攤的老太太,你認識不?”

“什麽老太太?不知道!”

這一句自問自答倒讓孟玉蕾接不上話了。想了一會兒,不甘心,又道:“昨兒晚上十點多吧,她在這兒賣水晶球、銅碗什麽的,我看上個水晶球,嫌價高,後悔沒買,不知道她今兒還來不?”

“那就不曉得了。”老板將彩票輕飄飄扔在貨架上,連頭也沒擡。

“你沒留意過她啊?”

“瞧你這話問的,我留意擺地攤的幹嘛?該留意的是城管吧!”

孟玉蕾無奈,只得退出來。想了想,又不甘心,轉頭回去想再問,那老板已經玩兒起了電腦游戲,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意思了。

孟玉蕾回到車裏,把兒子放在兒童座椅上,給蔣蔓打電話。蔣蔓正忙,只說她知道了便掛了。孟玉蕾在車上坐了會兒,眼看著女兒該下課了,只能開車朝提琴老師那裏去。

一路上,她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一來她並不十分肯定齊星輝變小的罪魁禍首是那個老太太,二來也不敢肯定晚上再來還能找到她。她一時心煩意亂,再加上路上車多,又走錯了兩次路,接到女兒時她已是滿腔怒火,連一旁的提琴老師也不大耐煩,說她下面還有人在排隊上課。

孟玉蕾點頭哈腰地道歉,自打兒子出生後,晚接早送這類事情對她來講再習慣不過了,早就練就了一副給老師賠禮道歉的標準模式。

回去的路上又得去超市,菜該買了,兒子的尿布濕也沒了。她手裏推著兒子,眼睛盯著女兒,腦子裏還在盤算著家裏的米面油還剩多少。超市正好有促銷,日常必須的衛生紙、洗發水和淋浴露是不是也需要一起添置。齊星輝雖然被變小了,可日子還得過下去不是?

女兒齊微寒離八歲還差兩個月,弟弟出生後她明顯沒有從前乖巧了,有時候還明顯和孟玉蕾對著幹。寫作業非要她陪著,不陪就不認真,對練琴也開始敷衍了事,生活技能更是故意倒退,鞋子不會穿了,牙不會刷了,連洗臉都故意濺自己一身水。

孟玉蕾和小區裏的二胎媽媽們聊過,老大們這種行為很正常。他們是故意“搗蛋”以尋找關註,畢竟有了老二來分享媽媽的愛,他們天然地就有競爭意識。孟玉蕾是獨生子女,對這種感受並不大理解,再加上有了老二讓她心力交瘁,即使有心想要多安慰老大,每天也沒有那個精力。

孟玉雷買了滿滿一堆車的東西,女兒推不動,她就讓女兒推弟弟。可是女兒推著弟弟把別人撞來撞去,引得不少人側目反感,讓她又有些惱火。結賬時排了很久的隊,剛輪到他們,女兒又吵著說要上廁所。孟玉蕾急了,喊她:“馬上就結完賬了,你就不能等一會兒?”

這一吼,女兒氣白了臉,兒子卻被嚇得哭起來。後面排隊的七八個人,也都對母子三人行註目禮。若是平時,孟玉蕾必然會停下手裏的事情上前將兩個孩子哄一哄,可是今天,心裏揣著丈夫的事兒,大腦裏亂糟糟一團,自然沒有去哄的心情。

孟玉蕾不管兒子,只顧把購物車裏的東西一樣一樣往櫃臺上放。女兒氣鼓鼓地抱臂抗議,兒子哭聲震天,終於惹得後面排隊的年輕姑娘看不下去了。

“你看孩子哭成什麽樣兒了?”

孟玉蕾不說話,低頭掃碼付款。

“什麽媽媽啊?對孩子這麽冷漠。”

孟玉蕾的火氣立刻躥了上來,“你說什麽?”孟玉蕾一變臉,兒子的哭聲倒是戛然而止。

“我說錯了嗎?你沒看你家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你管都不管。沒見過這麽當媽的!”姑娘理直氣壯。後面還有兩個人低聲附和。

“我不管他們是因為不想讓後面排隊的人等太久。至於我怎麽當媽——我出門一個人帶兩個,還有這麽多事情要幹,我能活著回家已經不容易了。我不是超人,做不到時時刻刻都關註他們的情緒,還要關註你們的情緒。”

後面的人都開始勸,連櫃員也在催促孟玉蕾趕快結賬。孟玉蕾轉過頭去,不再跟她計較,卻聽見女孩兒的聲音:“沒本事別生那麽多嘛,幹嘛給別人添堵!”

那句話,讓孟玉蕾幾乎想轉身抽她兩巴掌,可是她忍住了。大庭廣眾之下,跟別人打架這種事她做不來,而且她還帶著兩個孩子,她不想他們的記憶裏有母親潑婦一般跟人當街打架的場面。她只是扭頭,狠狠地瞪過去,帶著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去的敵意。可是女孩兒卻一臉無所謂地躲開了她的目光,絲毫不為剛才的惡言有半分羞怯。

可是當孟玉蕾推著購物車轉身離開時,眼淚已經奪眶而出。她不理解別人怎麽能如此輕易來指點她的生活,他們怎麽能如此隨意就想要教別人怎麽當一個母親?她當母親快九年了,這九年來兢兢業業,母親這個身份幾乎成為她的全部,可是到頭來,她卻是如此輕易被一個年輕小姑娘指責“不合格”,仿佛連同母親這個身份都成為一種錯誤。她不知道該如何辯解,她也知道陌生人不值得她去辯解,可是這種從天而降的“否定”讓她委屈至極,卻無力發洩。她只能仰著頭把眼淚憋回去,當她在含著淚水的餘光中看到那個姑娘時,她只希望未來有一天當她成為母親時能有人替她罵回去,讓她知道她今天的指責有多麽愚蠢!

女兒去上廁所,孟玉蕾一手嬰兒車一手購物車在廁所外等著。她也想上廁所,可是讓女兒看著兒子她又不放心,抱著兒子去廁所讓女兒看東西她也不踏實。算了,忍了吧!家庭主婦在這種吃喝拉撒上小小的忍讓是多麽稀松平常而又天經地義!再說了,生完老二後因為漏尿,她每天都用著薄衛生間,也能避免這種尷尬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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