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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焦慮煩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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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車停在樓下,孟玉蕾第一反應是讓齊星輝下來幫自己搬東西,可是轉念想到了他的現狀,只能作罷。反正這種“小事”這麽多年都是靠自己解決的,早練就了“家務萬能之身”,也不多這一回。於是孟玉蕾先把女兒和兒子送回家,打算將東西再一點兒一點兒慢慢往家裏搬。

一進家門,屋內所見更讓孟玉蕾火大。電視機在嘩嘩然響著,足球解說在屏幕裏義憤填膺地叫嚷著什麽,茶幾上除了中午外賣的塑料餐具,還多了薯片袋子和啤酒罐兒。垃圾筒倒在地上,兒子的紙尿褲跑了出來,還沾著女兒的艾莎。臥室門緊閉,齊星輝大概聽到了他們回家的聲音所以緊急“逃”了進去。

孟玉蕾明白了,她在外面奔忙的這半天,齊星輝在家裏倒是過得很快活!平時她念著他工作忙碌,不舍得用家務再煩擾他,可是今天他明明閑在家裏,卻依然置身事外。整整一個下午,他能記著看球賽,想辦法喝到啤酒,就是不知道幫著她把中午外賣的餐盒收拾一下?

“爸爸回來了?”女兒問道。

“沒有,爸爸出差了。”

“可是電視還開著。”

“電視壞了。”孟玉蕾敷衍道。

女兒皺著眉頭一臉難以置信,孟玉蕾懶得解釋,連勸帶吼地把她趕進了房間。

女兒關上房門的瞬間,孟玉蕾氣沖沖跺進了臥室。可是一看見床上的齊星輝,卻“噗嗤”笑了起來。齊星輝端坐在枕頭上,一只手握著巨大的手機,另一只手夾著一根未點燃的煙。而他身上穿的,竟是兒子的爬爬服。胸前一只小豬佩奇,雙腿下開著襠,只有幾顆扣子按在一起。

“你別笑啊,找著老太太沒?”齊星輝急急問。

“哪兒還有影兒呢!我晚上想辦法再去一趟。”

齊星輝舒了一口氣,把煙扔在床頭櫃上,嘟囔道:“煩死了簡直,這都什麽事兒!”

孟玉蕾看著他,他的語氣和神態還是從前的樣子,可是個頭和裝束給他平添了許多滑稽的成分,讓她忍俊不禁。她攢了一下午的委屈和積壓在胸的煩悶也隨之消散,一腔的嘮叨全咽了下去。

齊星輝喊了一聲“煩躁”,又抓起那根煙從床上走著跑著奔小陽臺去了。臥室的陽臺有一只小板凳,平時開了窗子就是齊星輝的抽煙角。

孟玉蕾整理床鋪時,齊星輝費力地跳上了小板凳,點開打火機抽起了煙。

“個頭兒變了,這煙也變得沖了。”齊星輝望著手裏的煙霧。

孟玉蕾看著他被嗆得擠眉弄眼的樣子倒有些心安,他這會兒的狀態比早上坦然了許多。

齊星輝常年在工程項目上忙碌,什麽環境都待過,什麽苦也都吃過,也算練就了極強的適應能力。從任何時候看,這都是件好事情。

“媽媽我餓了!”女兒突然闖了進來。

“哦,我這就做飯。”孟玉蕾連忙摟過女兒的肩膀將她朝外推。

“怎麽有煙味兒?”

“可能樓上在做飯吧!”

“好像爸爸的煙味兒。”

“是嗎?是有點兒像!”

孟玉蕾回頭,將臥室門直接鎖上了。她當然不能讓女兒知道這件事,一來怕嚇到她,二來怕小孩子管不住嘴出去亂講。她可不能忍受自己的丈夫被抓去實驗室開膛破肚地被人研究。

收衣服、整理客廳、做飯、再伺候兩個孩子吃飯,等孟玉蕾忙得差不多了,便給婆婆打電話,說想把孩子送過去。因為她和蔣蔓約好了一起去找那個吉普賽老太太。可是婆婆說她和宋阿姨在地鐵站附件哪個商場外跳廣場舞,要九點多才能回去。孟玉蕾只能作罷,全權委托蔣蔓再跑一趟。

惴惴不安的等待中,孟玉蕾一邊聽女兒練琴,一邊洗衣服,一邊還要盯著衛生間外童車上的兒子。早上兒子吐臟的衣服被婆婆包在塑料袋裏原汁原味兒地塞在她的媽咪包裏,捂了一天,味道已經一言難盡。

剛把衣服掛好,蔣蔓的電話打了過來。

“我把整條街都跑兩趟了,就差挖地三尺了,哪還有老太太的影子。我問了路邊店家,他們都不知道有這個人。店家的攝像頭也照不到外面,如果要調攝像頭只能找交警。我找一個朋友問過,說沒有充足的理由交警的攝像頭不是隨便就能給你調的,你總不能說你就為了一張照片要找警察吧?”

孟玉蕾心涼了半截,“這可怎麽辦呢?”

“算了唄!為了一張照片,實在不至於。她真要有什麽別的用途,到時候咱再告也不遲。”

蔣蔓的話無可辯駁,似乎只能這樣了。她連那個老太太到底是不是始作俑者都不敢確定,所以也無法再執著下去。

晚上,哄兩個孩子睡下,夫妻二人床頭對坐,竟一時無語凝噎。兩人之間隔著兒子安安,而齊星輝的個頭比安安還略小一籌。可是安安是粉粉嫩嫩的嬰兒相,讓人看了就歡喜,而一旁的齊星輝皮膚黑,臉上有褶子,鼻上有黑頭,頭發又粗又硬,還夾著些白發。他半躺在安安身旁,簡直是個活怪物。

齊星輝的手機震個不停,孟玉蕾剛想問他,又不震了。

“唉,單位的電話,煩透了,不想接。”

“你跟人家好好說,別把火撒到同事身上,以後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孟玉蕾道。

“知道了。”

齊星輝說罷,幹脆將手機關機扔在一邊了。他兩臂抱在頭頂靠著枕頭,怔怔地望著天花板,一副仿佛揣著滿肚子的火卻無處發洩的煩惱樣兒。

“我關燈了?”孟玉蕾小心翼翼道。

“關吧!”齊星輝依然顯得不耐煩。

屋裏只剩墻角一盞小夜燈,有時候安安睡覺不穩孟玉蕾總要半夜起來哄哄他。燈光的亮度正好讓孟玉蕾不至於摸黑又不會打擾到齊星輝睡覺的程度。此時小夜燈亮著,月光也亮著,兩種光混在一起,讓屋裏有種朦朧感。

齊星輝依然那麽靠著,孟玉蕾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看不清他的眼睛。以前他頭挨著枕頭沒多久就能發出輕微的鼾聲,孟玉蕾扭頭,就能看到他像山一樣讓她踏實的身體。有時候怕他壓到兒子,她還要很費力氣地將他朝那邊推一推。

可是此刻,他原來的位置空空如也,只剩枕頭那兒小小的一只。微弱的光線下,他是那麽安靜,安靜地連他的呼吸聲她都聽不見。周圍的空氣也仿佛跟著凝固下來,只有齊星輝無聲的焦灼與沮喪像游魚一樣躥來躥去。

在這夜深人靜之際,興許是被齊星輝感染,孟玉蕾竟恍惚得有些心碎。以前凡是遇到什麽困難,總覺得身後有個齊星輝可以依靠。他能修馬桶、換燈泡,她在外跟人發生了口角,一米八六大高個兒的他也能站出來唬唬別人,可現在,啤酒肚還在,發際線也後退不少,可他卻變成了那麽小一只,小得讓人難以置信,小得讓人憋屈。

“你記不記得,咱們學過一篇課文,叫《變形記》?”齊星輝突然問道。說罷,他還順手打開了臺燈。他俯身盯著孟玉蕾,仿佛準備隨時接收她能給予的希望。

“對,作者叫什麽卡來著?”

“卡夫卡。”

“裏面的人是不是也跟你一樣變小了?”

“不,他變成了甲蟲。”

齊星輝說話的時候,小小的手指都在顫抖。孟玉蕾感受到了他的恐懼,她認識他十幾年,他從來沒有這樣無措過。

“你別怕,那咱還算好的,起碼咱還是原來的樣子,還能說話。”

“會不會變成甲蟲前先變小——說不定,明天早上我就變成甲蟲了。”

“你放心,你明天早上就是變成癩蛤蟆我也不會把你扔了!”

齊星輝苦笑起來,“你最討厭癩蛤蟆了,看也不敢看。”

“是啊,我就是想告訴你,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兒,我都不會放棄你。”

齊星輝小小的眼眶竟然濕了,他扭過臉去,抹一把眼睛,悵然地望向窗外。

“咱倆是夫妻嘛,出了任何事情都不是一個人的事兒,兩個人要一起扛,對嗎?”

齊星輝咬著嘴唇點頭,心裏五味雜陳。

“你工作上的事情,真的沒事嗎?”孟玉蕾問道。

“應該沒事。”

“出差就你一個人嗎?”

齊星輝皺了眉頭,“嗯,還有個同事。我解釋過了,說家裏臨時有急事走不了。”

“唉,能去昆明,多好的機會。聽說這個時候滇池有好多鳥,要不是笑笑要上學,我真想帶著安安跟你一去呢!我還沒去過昆明呢!”

齊星輝顯得有一絲煩躁,“現在還說這幹什麽?”

“以後有機會咱們全家一起去吧,這兩年都沒怎麽出過門。”

“我這個樣子還怎麽出門?”

“你能一夜變小,就肯定能一夜再變回去,就像做了場夢一樣!”

“真要是這樣就好了。”

“相信我,我直覺很準的,肯定能很快變回去!”孟玉蕾忽又拍了床墊,“就是明天早上送笑笑可怎麽辦呢?”

平時都是齊星輝上班路上順便送女兒上學,放學時孟玉蕾帶著兒子去接。現在齊星輝這個樣子,孟玉蕾開始為明天的接送憂心忡忡了。

“要不我讓媽早起去送她吧?”

“算了吧!影響了她睡懶覺,她臉色還不夠我看的。” 孟玉蕾撫著兒子躺下去。想到不該在齊星輝煩惱的時候抱怨婆婆,她又找補似地說: “我早起一會兒帶著安安開車送她去吧!”

“你把安安留家裏。反正這小不點兒什麽都不懂,我看著他應該沒問題。”

“也行,笑笑問的話我就說安安在奶奶家。”

“那你快睡吧!”

“嗯,說不定明天醒來你又變回去了。”

說話間,孟玉蕾已經瞇起了眼睛,折騰了一天,她實在是太累了。迷迷糊糊中,她看到齊星輝又爬了起來,一個人趴在窗臺上望向天空。

她知道他一定很難受,作為妻子她似乎應該再陪他聊聊天。可是她太累了,在要不要起來安慰他的思想鬥爭中,她還是沈沈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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