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擁著牡丹的女亡魂終於消停，牡丹才松了口氣。

她飄到米竹身邊，“姑娘，這些胭脂蟲就是屍蝶的起源。我陽春樓不是什麽正經花樓，但我和姊妹們也有骨氣。”

“我們用胭脂蟲做出來的口脂更加艷紅，還賣往了其他各城。”

她的臉上浮驕傲之色，被割裂的嘴唇笑起來裂的更開，“有了胭脂蟲做口脂，我們也有了正當營生，過上了揚眉吐氣的日子——”

牡丹突然止住，空洞雙眼沒有眼球，耷拉著的眼皮向內凹陷。

米竹不敢擡頭看她，怕又犯起惡心，低頭問道：“之後如何了，為何說胭脂蟲是屍蝶的起源？”

女亡靈這才回過神，聲音無力。

“之後的事不重要。我只知道屍蝶是從胭脂蟲裏出現的，興許是混入了屍蝶的蟲卵，被人養大了化繭成蝶，才發現不是胭脂蟲。”

擡頭看向牡丹，猝不及防的，女亡靈空洞的雙眼、沒有皮的赤裸身軀，就這樣直接闖進米竹的視線。

“嘔——”

米竹扶著睚眥雕像，又吐了出來。

“你穿上衣服不行嗎！”

……

牡丹城內缺水。

一開始都以為是因為氣候不好，降雨也少。

現在米竹猜測，是因為土克水，有六角龍魚隱匿在這座城，就更難有水源了。

藍舟站在長廊上，看著屋裏的米竹坐在桌邊繡著什麽，她的纖纖玉指靈活地穿針引線。

心底柔軟得不行。母親是在為他做鞋嗎？能做她的孩子，真的好歡喜。

一只散發著紅色熒光的屍蝶繞著他，不肯離開。他擡手驅趕，也沒有用。

米竹擡頭活動了一下脖頸，藍舟才看清她手裏的繡布，半成品，但依稀可見是一只紅狐貍。

他眼睫低垂，揚起的唇角漸漸垂下。

原來不是給他的。

那只屍蝶還在他耳邊撲騰撲騰的，桃木枝悄悄向上蔓延，形成一只小籠子。

屍蝶便被囚禁在桃木籠中，又被細細絞死。

藍舟輕笑，似在自嘲，輕輕敲了敲米竹敞開的大門，示意她有人進來了，當心嚇到她。

“母親，入夜了，門還是關上比較好，外面屍蝶變多了。”

藍舟端著洗腳盆進來，笑得如沐春風。他將水盆放在地上，就要幫她洗腳。

“是舟舟啊……”米竹一慌，將手中的繡布一丟，扔在了桌底下。“不必，我自己可以洗。”

“母親，我幫你。坐在這彎腰不大方便。”藍舟已經卷起袖子，替米竹褪去了鞋襪。

米竹也就沒有推辭，欣喜極了，“舟舟還是長大了好，能文善武的。”

藍舟眼裏浮現喜色，唇角揚起一點兒弧度，桃枝上冒出兩個白色花苞。

“舟舟，你能活捉屍蝶嗎？不然死的也可以。”米竹單手托著腮，合著眼。

藍舟一頓，好像剛剛就有一只。唉，可惜已經弄死了。

將米竹潔白細膩的腳從溫水中撈出來，擦幹凈。藍舟起身，去外邊長廊上撿回那只被絞死的屍蝶。

“誒，舟舟好厲害，這麽快就抓到了！難道外面又要形成屍蝶潮了？”

米竹還是習慣用誇獎小孩的語氣來哄舟舟，盡管他已經是十七、八歲的少年模樣。

來到牡丹城已經有一些時日了，舟舟又成熟了一些，下巴有一些細細的胡茬。

藍舟聽到母親哄小孩的語氣，無奈笑道：“謝母親誇獎。距離上次司大人焚燒屍蝶已經半月有餘，屍蝶的確數量劇增。”

接過藍舟手裏的小桃木籠子，米竹端詳裏面被絞死的屍蝶。透明的軀幹，鮮紅的血液在翅膀的紋理中清晰可見。

她湊過去聞，“一樣的氣味。和胭脂蟲一樣的氣味！”

“什麽胭脂蟲？”藍舟疑惑，米竹在陽春樓查看睚眥雕像後面的蟲屍體時，他沒有隨同。

米竹將來龍去脈與他講了一遍。

“母親，這屍蝶恐怕就是胭脂蟲。”藍舟蹙著眉，坐在桌邊同米竹說道。

“先前我也這般認為，但如若胭脂蟲和屍蝶是同種東西，為何陽春樓還能靠著飼養胭脂蟲、做口脂，一直養了數年，還帶動牡丹城變得奢靡繁華？”

米竹反駁舟舟的推測，手握桃木籠，挑起屍蝶的殘骸，細細觀摩。

藍舟搖頭，目光落在桌角邊的白色繡布上，上面繡著一只紅色狐貍。歪歪扭扭的。

繡得並不精美，但是藍舟視線依舊帶著渴望。

他挪開一直鎖在繡布上的眼神，看向米竹，“如果父親在就好了，他或許能知道。”

提到水牧，米竹眼神變得黯淡，摩挲著桃木籠的手指一顫。

……

入夜，窗外浮動著紅色熒光。

大概是屍蝶在覓食，尋一些小貓小狗解解饞。

米竹遲遲沒有睡意，以為水牧和六角龍魚至今下落不明。而牡丹城處處彌漫著土系的氣息，水系在這裏會受抑制。

她呢喃道：“你怎麽還不回來……”直起身坐在床榻上，隔著床幔看向木窗。

一個條尾巴印在木窗上，一閃而過。

“水牧！”

米竹一把掀開被褥，跳下床榻，被床幔一絆，又踉踉蹌蹌爬起。連鞋襪都沒來得及穿，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窗前。

一把推開木窗，看見一個紅色的影子貼著墻角溜走，直接隱沒在長廊。

米竹一腳踏上窗臺，縱身一躍出了屋子，急急忙忙喊道：“水牧！你回來！”

提起裙擺，她跟了上去，站在長廊盡頭，一手扶著檀木柱子，上面的露水將她的袖口浸濕。

她四下張望，只見一個紅色的身影隱匿在後院的枯樹下。

桃花眼飽含笑意，米竹提起裙擺，小跑著進了後院，幾只屍蝶悠悠而來，在她頭頂盤旋。

泛著紅光的屍蝶煽動翅膀，擊打空氣發出“噗呼噗呼”的聲音。還沒到屍蝶潮的時候，它們只是夜裏出來四處游蕩。

待到屍蝶數量答到頂峰，才會集體出來覓食，進行下一輪繁衍獵殺。

米竹環顧四周，確定屍蝶數量不多，快步走進院子裏，光著腳踏在泥地上。

“水牧，你的狐貍尾巴可沒有藏好。”少女笑魘如花，提著裙擺，一步一步靠近，“你為什麽——”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隨著步步靠近，月光照射的角度發生了變化，枯樹下的紅色身影，在月光下泛起了寒光。

為什麽會泛起寒光？那不是狐貍的紅色絨毛，是鱗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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