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略數一數，成熟的醉瓜就有七八十個。

黑水亥如獲至寶，指揮族人一顆顆摘下來，放入加持空間法陣的小竹簍裏。

醉瓜在蠻荒，不但是美味的靈果，還是麻醉止痛的靈藥，跟蠻女合歡之前，吃上一顆，也別有妙趣。

雨來剛出部落，就斬獲這麽多醉瓜，自己得到三顆，分了山蠻圭一顆。

再往前走，看到了一溜巨石壘成的高墻，就算殘破風化的非常厲害了，依稀能看出昔日的宏偉巍峨，破敗到今日，墻體之間的巨石早就不再嚴絲合縫，東一塊西一塊的淩亂聳立。

看看巨大石壁上纏繞的藤蔓，雖然已經枯幹，依然有碗口粗細，生長了不不知道多少年，青苔斑駁，蟲鼠窸窣，滄海桑田，人世變幻，讓雨來唏噓不已。

“又一座蠻神廟荒廢了……哎！”

山蠻圭隨口一句嘆息，讓雨來懵逼，納尼？剛才看到的不是城池廢墟，是荒敗了的蠻神廟？

雨來驚訝：“蠻部不都是指望蠻神庇佑的嗎？怎麽敢讓神廟破敗成這樣？”

答案很簡單，天災！

蠻民希望用廢棄神廟的辦法，逼迫蠻神降下神通，拯救蠻民於水火之中。

雨來想到的更多，萬年之後，蠻荒再沒有一座蠻神廟，也許有赤焰帝國長老會逼迫的原因，卻未必是根本原因，難道早在萬年之前，蠻民對蠻神的信仰，就不那麽恭敬和虔誠了麽？

雨來可以想象，如果天災持續下去，蠻神一座座廢棄，蠻神的形象一再崩塌，遲早有一天，蠻荒無神，禁祭令順理成章，就算有些阻力，照樣可以頒行萬年。

模模糊糊的，雨來大約明白了，這是眉心石卵給他看的心事委屈，不管是不是蠻荒膜拜的那個神，它都是不甘心的，它對蠻部昔日的背叛和冷待難以釋懷。

雨來心思沈重，繞過石墻，猝不及防地又被驚了一下，整個人都僵硬在原地。

就在他的身旁，就在高大石墻的另一邊，竟然堆積了一座座小山般的骷髏堆！

除了蠻民的屍骸，光是骷髏頭，生生擺成一座大山，呲牙咧嘴猙獰可怕，明顯死前有過一番掙紮，有些骷髏的頭骨上，還殘剩著幹枯的臉皮和毛發，幹癟緊縮的臉容，毫不遮掩地宣洩生前遭到的痛苦折磨。

除了人骨，還有獸骨，密密麻麻什麽品類的兇獸都有。

雨來猜測，這些骷髏和獸骨，九成是蠻部為了求雨，殺祭給蠻神，持續的時間非常久了，起碼從七年前旱災開始的時候就有，最近的依然有，因為雨來發現，石墻後幾個高大木樁上，吊著四具幹癟的僵屍，血肉都被雀鳥啄盡，只剩下骨架子。

他們的胸前，都插著一根削尖的木樁，一定是人還活著的時候，被押到這裏，穿刺在木樁上哀嚎著死去，又被慢慢風幹。

特意跑到蠻神廟的廢墟上殺祭，不用說還是為了祈求蠻神，旱災肆虐，遍地流火，失去生計的蠻部族人，在覆滅之前，在被屠戮之前，一定是不甘心的，就算是穰部落，八成也派族人來神廟之前祈禱過吧？

這些骷髏頭和幹屍、獸骨，要麽是來自敵對蠻部的俘虜，要麽是自家部落中的老弱，無論是哪一種，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在來獻祭的部落眼中，蠻神享受了他們的虔誠和信奉，卻不能庇佑他們，被毀廟理所當然。

如果天災繼續，更激烈的行為還會再有，赤焰帝國，就是在這些神廟的廢墟上建立起來，《不朽凡人功》頒行蠻荒，人人修煉，何嘗不是絕望過後的的無奈和屈從？

雨來不用多想，就能明白，這場旱災過後，蠻民想要祭靈成功，想要順利覺醒圖騰，也是變得日益艱難，到了最後，甚至沒有多少蠻部能如願覺醒，就算是能，付出的代價也慘絕人寰，蠻民無力做到，或者不忍做到，不得不拋棄世世代代信奉的蠻神，給為修煉《不朽凡人功》，點燃赤焰神火。

到了天佑長老會頒行“禁祭令”，四蠻八荒之中，至少一半都已經默認了赤焰神通，否則，單單憑借帝國長老會，還無力壓服蠻荒，就算一時壓服了，也壓不住一萬年。

雨來想透這些，心神震蕩。

黑水翀卻沈著臉走到他面前：“鐵魚，接下來往哪邊走？”

鐵魚是雨來前世的代號，也是他告訴穰部落的名字，此時此地，對他們這一行人來說，既然主動被動地被派出來尋覓水源和鹽礦，那就得認認真真，早點找到早點回去，找不到，還要想接下來的路怎麽走。

他頓了頓，問丹水：“能說說這附近的蠻部和地形嗎？”

丹水是蠻部醫女，經常外出，隨口就給他介紹地明白，往北這個方位，有蟻部落、佤部落、黑鷹部落，都是小蠻部，蟻部落最弱下，擅長鉆洞，佤部落擅長築城，剛才經過的蠻神廟，就是佤部落的祖上建造的。

“黑鷹部落不太好惹，他們會飼養神鷹，能騎著鷹飛上太空，骨叉沒辦法打到他們，好在他們不好鬥，一般也不來侵擾我們南邊的蠻部。”

黑水翀大怒：“黑鷹部落只是不侵擾你們這群土裏刨食的蠢貨，他們的鷹最喜歡往我們黑水部落飛！”

雨來莞爾，鷹和蛇是天敵，蛇是落在下風被抓的一方，黑水玄蛇部的圖騰神通既然是變身玄蛇，被飼養黑鷹的蠻部盯上，最正常不過。

對穰部落，黑鷹部落也不見得是真和善，而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穰部落跟黑水玄蛇部不合，黑鷹部自然要先交好穰部落，以此為友軍據點，傳遞消息收集信息，時不時就能打得黑水部措手不及。

雨來猶豫再三，決定繞開黑影部落，免得中途起沖突，殃及他們這些池魚。

在雨來的認知裏，整個蠻荒都是沒有海洋的，海鹽是不可能存在的，接下來只能尋覓蠻荒草甸下的井鹽、山石中的山鹽。

相較來說，前一種辦法可以兼顧尋找水源。

雨來把尋找山鹽的活計交給山蠻圭，自己專心尋覓蠻荒草甸，如果能找到鹽稞最好。

怕什麽來什麽，雨來一門心思想去看看萬年之前的荷葉蕩，離開穰部落，直奔東北方向而去，天不遂人願，剛走過廢棄的蠻神廟，往北疾行十裏，就撞上了黑鷹部落的人。

暗哨發現黑水亥、黑水翀，喜得嗷嗷大叫，削得尖長的木矛如雨般朝他們這群人招呼，噗噗幾聲，三個跑得慢的穰部落病殘族人，被木矛穿個了窟窿，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雨來看著遠處叢林中驚飛的三尾雉雞、錦雀，判斷對方至少來了一百多人，當下不敢戀戰，掉頭就跑。

黑水亥、海水翀也知道厲害，緊隨其後狂奔，跑到最後，大家居然迷失了方向，沒誰知道身處何方，一直到太陽堪堪落山，才發現繞到了黑水玄蛇部的南方。

“南方是黑水沼澤，如果你想尋覓井鹽，往南走更合適。”山蠻圭勸說雨來，深淵沼澤不但多井鹽，還有不少山丘，山蠻圭一直覺得那裏有山鹽，這趟落入穰部落手中，也與此有關。

黑水亥、黑水翀更不用說，他們有變身玄蛇的本領，最喜歡的就是沼澤環境，荷葉蕩那一片地方，他們從未去過，不肯輕易涉嫌，又被黑鷹蠻部圍攻，想要悄悄繞開千難萬難，不如改道。

雨來頗為沮喪，想回荷葉蕩的想法落空，審時度勢果斷往黑水沼澤前行，希望能有不一樣的發現。

更現實的問題是，現在已經是暮夏，蠻荒的秋天已經很冷，黑水沼澤氣候溫暖，還有很多湯泉，食物也更豐富。

丹水說得越多，雨來越奇怪，既然黑水沼澤這麽好，水源和食物也比其它地方多，幹嘛不搬遷去那裏，非得縮在原地等死，被奴役？

“黑水沼澤雖然好，卻只適合玄蛇、氹、蛙這樣不懼毒蟲淤泥的部落，起碼也得是黑鷹、鳩這樣有辦法飛到空中的蠻部。”

丹水說得懊惱，雨來了然，黑水沼澤那種地方，不是什麽人都能生存下去，穰部落就不行。

荷葉蕩十八個部落裏，卻大部分都可以，雨蠻不用說，其它蠆蠻、蜥蠻、躉蠻、笊蠻、卮蠻、井蠻，都可以生活的很好。

他想了想，問丹水：“如果有一天，蠻民再也沒有辦法覺醒圖騰，會怎麽樣？”

丹水不信：“那怎麽可能？圖騰是蠻神的賜予。”

“你們不是已經廢棄了那麽多蠻神廟嘛，憑什麽還相信蠻神一定會庇護你們，這場旱災來得不同尋常，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有些部落漸漸已經沒辦法覺醒祖輩相傳的圖騰，或者覺醒的族人變得少了？”

雨來說得認真，丹水的臉色變了。

不用說別的蠻部，就說他們穰部落，天災之後，蠻祭覺醒圖騰的族人，只有災變之前的六成，這也是他們日子越過越差，被黑水玄蛇部壓得死死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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