卮蠻馭沒想到夔會把話說得這麽狠，惱羞成怒，沖著夔大吼：“蠆蠻卣怎麽樣？不過是族人死光了，他自己活得好好的，跟你一樣突破開靈境，遲早會回到荷葉蕩，拿回屬於他的一切！雨蠻夔，你得意不了多久了，你——”

卮蠻馭的嘴突然被人捂住，他年邁的父親領著幾個精壯族人，死死按著他，不讓他接著往下說，但這麽短短幾句話，已經透露出足夠多的內容，在場很多蠻部首領都聽到了，面面相覷。

夔驚訝地看了雨來一眼，剛才他跟卮蠻馭說得的那些狠話，是雨來特意叮囑他說的，他氣頭上說了出來，心裏也覺得有些過火，身為河東大山掌，他不應該跟麾下蠻部首領這麽斤斤計較。

卮蠻馭吼出來的話，讓他覺得自己還是心太軟，哪怕卮蠻馭老邁的父親一再賠禮道歉，為兒子的話開脫：“他是胡說八道，大山掌別往心裏去，今天死了這麽多族人，他一時氣憤……”

夔打斷他的話：“老山掌，卮蠻今天死了這麽多人，是因為你的兒子愚蠢，他想利用我這個大山掌，想利用其它蠻部替他擋災，身為部落首領，他不想著怎麽轉圜，還劈死女奴激怒敵人。”

夔轉身看著在場的蠻部首領，語氣誠懇：“我是河東的大山掌，做事情要考慮整個河東，不能因為某一個部落的利益，就把整個河東牽連進去，卮蠻馭也是部落山掌，不能因為他自己的喜惡，就把整個卮蠻拖進去，他劈死自己的女奴沒問題，但因為這個女奴的死給部落招災惹禍，就是發昏！”

這場的蠻部首領，沒誰是真傻子，都明白卮蠻馭心裏那些不服氣和小算盤，夔今天的做法，也沒有錯。

跟整個河東的安危相比，卮蠻微不足道。

雀蠻槁帶頭大喊：“大山掌！大山掌！”

他開了頭，在場數萬蠻民都開始呼喊“大山掌”，山呼海嘯一般，驚得樹枝上的禽鳥縮在窩裏。

如果沒有卮蠻馭脫口而出“蠆蠻卣突破開靈境、遲早要回來報覆”的話，今天的事已經可以結束，現在，卮蠻馭必須給大家一個說法。

詈蠻愆、沃蠻垚、笊蠻忉一起走到他身邊，沈默了幾秒，忉先開口：

“馭山掌，我們都知道你從小就跟蠆蠻卣關系好，還打算娶他的妹妹，蠆蠻被驅逐的那個晚上，你還想偷偷留下蠆蠻卣的家眷，被我們阻攔了……”

卮蠻馭怒罵：“你們這些卑鄙小人，落井下石，害得蠆蠻覆滅……”

雨來不肯背這口黑鍋，打斷他的詈罵：“馭山掌，蠆蠻覆滅是他們的山掌利欲熏心，識人不清，上了蜥蠻和鬼蠻的當，蠆蠻覆滅是河西蠻部幹的，跟我們河東蠻部沒有關系。”

“如果不是你們驅逐蠆蠻，他們怎麽會流落到河西，死在蜥蠻、鬼蠻手裏？！”

卮蠻馭梗著脖子嚷嚷，事已至此，他豁出去了，看夔這個大山掌能把他怎麽樣。

雨來冷冷看著他，這種自以為是的蠢貨，跟蠆蠻卣一樣，都以為做錯事不需要付出代價。

蠆蠻卣耿耿於懷他父親死在雨蠻山上，大約也是覺得蠆蠻蚩放噬靈蠱蟲害人沒錯，錯的是他這個雨蠻的少族長，不肯乖乖被蠱蟲控制，反害了蚩山掌的性命。

神邏輯！

敖記恨蠆蠻蚩暗害孫子，蠆蠻卣又勾結蜥蠻、鬼蠻圍攻雨蠻山，害死部落很多族人，這仇恨並沒有因為蠆蠻覆滅就煙消雲散，否則也不會有雨蠻族人冒著挨鞭子的風險，跑去百鴇樓嫖蠆蠻卣的妻子洩恨。

這位大族長出了名的倔強認死理，他瞪著卮蠻馭：“既然你覺得蠆蠻無辜，沒有做錯，那晚你為什麽讚成驅逐他們，為什麽不反對？”

卮蠻馭不吭聲。

雨來嗤笑：“緊要關頭隨風倒，你的骨氣哪裏去了？既然當眾同意了這件事，還有什麽臉翻後賬？”

黑皮鴟補刀：“蠆蠻卣的妻子，在百鴇樓當了那麽久的鴇女，他父親是個流蠻拿不出金幣贖人，你堂堂卮蠻的山掌，怎麽不幫幫忙？”

卮蠻馭無言以對，說穿了都是因為怕事，怕惹禍上身。他瞪著雨來，滿眼怨憤：“你們雨蠻勢大，橫行霸道，別說那些流蠻，就是我們都戰戰兢兢，生怕不小心觸怒你們，像蠆蠻那樣被攆出河東，仰人鼻息，”

今天鎮蠻軍圍堵部落，他不是想著怎麽妥協，怎麽息事寧人，迫不及待地想把禍事甩給雨蠻部落，看“河東大山掌”的笑話，其心可誅。

這一點小心思，遠不如他氣頭上嚷嚷的蠆蠻卣“活得好好”、“突破開靈境”、“遲早會回來”震撼人心，夔可以不計較他在寒姬這件事上的糊塗和冒犯，卻不會放過一個對自己心懷敵意的蠻部首領。

所有人都等著卮蠻馭解釋他這些話，眾目睽睽之下，卮蠻馭幹脆豁出去了，瞪著夔發洩一直壓在心裏的憋屈，說蠆蠻卣被蜥蠻豸混蛋暗算，被賣給墾荒團的人當血牲，前腳剛離開荷葉蕩，後腳就被人救走……

“不但救走了卣山掌，連蠆蠻沒被塞進雙靈罐的精銳族人都一起救了！”

雨來瞬間想起噬靈蠱蟲，伏桑當日說過，這種蠱蟲涉及空間法則，必須引星境以上的大修士才能豢養，蠆蠻蚩本人肯定是辦不到的，伏桑懷疑他背後另有高人。

蠆蠻蚩下蠱失敗，被幕後黑手催動蟲蠱慘死當場，事情不了了之，卻在這兒等著他們。

救走蠆蠻卣的人，很可能就是給蠆蠻蚩噬靈蠱蟲的人。

對方既然是引星境之上的大能，幫助蠆蠻卣突破開靈境稀松尋常，這位卣山掌雖然急躁自負，天賦和修為都不錯，媲美雨蠻夔。

雨來走到卮蠻馭身邊：“蠆蠻卣被人救走了，你怎麽知道的？他跟你聯系過？”

卮蠻馭脖子一梗：“沒錯！就在百蠻節那天，我看到了他的雙頭翡翠蛇，跟著那條蛇看到他跟幾個族人在一起，已經突破到開靈境，不比你雨蠻夔差什麽！如果他沒被驅逐出河東，誰當大山掌還不一定！”

雨來冷嗤：“可惜這世上沒那麽多如果，蠆蠻部落已經被驅逐出河東，他擅自前來，你知情不報，都有錯。”

“錯了又怎樣？你們雨蠻部落真要在河東一手遮天不成？”

“沒有一手遮天，只有令行禁止，你身為河東九蠻的山掌，公然出爾反爾，庇護違背玄碑盟誓的叛徒，又居心不良，公然挑釁大山掌，所以——”

“所以要怎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事已至此，卮蠻馭豁出去了，不信雨蠻部落敢當眾殺了他。

雨來真的想殺了他，但周圍站滿了河東蠻部的首領，卮蠻馭雖然混賬，罪不至死。

蠆蠻卣沒死，還得貴人相助突破到開靈境，蠆蠻部落就沒有徹底覆滅，按照卮蠻馭的說法，蠆蠻還有兩百青壯族人安然無恙，隨時可以重建蠻部。

河西叛蠻就罷了，對蠆蠻卣沒太多印象，但笊蠻、井蠻、匏蠻這些河東蠻部，心思就覆雜多了。

蠆蠻卣勾結蜥蠻、鬼蠻圍攻雨蠻山的時候，他們袖手旁觀，事後礙於雨蠻勢大，不得已同意把蠆蠻部落驅逐出河東，他們跟蠆蠻之間，並沒有解不開的死仇。

如果蠆蠻卣卷土重來，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雨蠻部落，笊蠻、井蠻、匏蠻，甚至還包括詈蠻、沃蠻，都要做出艱難選擇，是站在夔這個河東大山掌這一邊，還是繼續袖手旁觀，甚至直接站到蠆蠻卣那一邊，對付雨蠻。

人心浮動，雨來心知肚明，卮蠻馭既然當眾大放厥詞，他就必須處置，否則大山掌的威嚴何在？

他掃視眾人，直接說出懲罰辦法：“卮蠻山掌馭庇護河東叛徒，挑釁大山掌，即日起逐出河東，卮蠻另選別人做山掌吧。”

話一出口，卮蠻馭的老父親涕淚交加，跪地懇求夔高擡貴手，只罷免卮蠻馭的山掌職務，別把人攆出河東。

“馬上就入冬了，他一個人流落在外……”

雨來冷嗤：“老山掌，您兒子可不是一個人，他有蠆蠻卣這個開靈境的好朋友，去投奔他就可以了。”

河東蠻部首領嗡嗡嘀咕，沒有人出聲附和，也沒有人公開反對，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卮蠻馭對這個懲罰早有預料，沒有哀求，沒有頹唐，讓親近族人幫忙收拾行李，裝進雙靈罐裏，還有心情安慰老父親，讓他別擔心。

“今天下午犀掌櫃要去督司城，我跟他一起過去，暫時就住在督司城，那兒比荷葉蕩繁華，頭上也沒壓著一個大山掌，河東這地方……我早就不想呆了！”

卮蠻馭不知道哪兒來的底氣，絲毫沒把被驅逐放在心上。

雨來卻從他的話裏抓出不少有用信息，首先是犀掌櫃，如果他真的肯帶著卮蠻馭前往督司城，說明他跟卮蠻早有勾連。

憑卮蠻一個釀酒小部落，高攀不上犀掌櫃和犀寧，卮蠻馭被趕下山掌之位，又被驅逐出河東，喪家犬一只，毫無利用價值，犀掌櫃肯援手，看得是別人的面子，八成是蠆蠻卣，或者說蠆蠻卣背後的那位引星境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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