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在東疆種植血靈麻，必須使用兇獸和蠻民的血肉肥田，魃說他在院子裏種植了一片，漲勢很好，本意是想說山蠻部落的土壤適合血靈麻生長，聽在曙古和太羅耳朵裏，腦補成他這個山魃少族長“兇戾跋扈”，動輒殺人肥田，血靈麻有了足夠的血肉滋養，不毛之地也能生長茂盛。

雨來問曙古：“子爵大人，你們在巫蠻大地開墾出來的血靈麻田，也需要投餵血食嗎？”

曙古搖頭，鋤禾家族萬年來只在巫蠻大地墾荒，原因就是在那裏種植血靈麻，不需要往靈田裏投餵血食，就跟種植普通靈植一樣。

“巫荒的土壤和氣候跟蠻荒不同，他們那裏的瘴癘彌漫著血氣，毒蟲蟄伏在地下，血靈麻紮根以後，散發出一種誘惑毒蟲的香氣，靠吞噬毒蟲和瘴癘中血氣，就能順利生長……”

雨來從未去過巫荒，不知道曙古有沒有撒謊，試著問眉心石卵，它凝聚出一面光鏡，裏面是一片血霧彌漫的叢林，有兇獸嗷吼，有惡禽出沒，一群巫蠻臉上圖騰之光閃耀，形貌衣著都跟東疆的蠻民區別不大，除了獸皮就是粗麻。

這群巫蠻身後，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血靈麻田，從一粒種子開始，到一尺多高的翠色植株，再到漸漸赤紅高達幾丈的稭稈，沒有森森白骨，只有窸窸窣窣的毒蟲。

曙古沒有撒謊。

一旁的山蠻魃，還不知道他已經被腦補成一言不合殘殺族人的兇戾首領，他們山蠻部落是覆滅在墾荒團手裏的，不管是虎牙團還是鋤禾團，他都不喜歡，按捺著性子坐在這裏陪聊，一是因為他現在是雨蠻的獠首，二是擔心夔被墾荒團欺騙了。

曙古喝了一杯鳳爪茶，開始說正題，問夔：“大山掌知不知道，河西要種植血靈麻了？”

“什麽？！”魃震驚的茶盞摔落在地，瞪著曙古像看殺父仇人一樣，血靈麻是什麽東西，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居然要在荷葉蕩紮根了，讓他怎麽忍得下？！

夔倒沒怎麽吃驚，他跟敖一早就聽鵠蠻隼說了這個消息，鵠蠻隼還猶豫著要不要回去，他身邊的族人急了，說如果不走，部落都要被血靈麻占了……

兩人怕刺激到自家獠首，瞞著沒說，被曙古戳破。

魃氣得一腳踹飛了身前的白玉石凳，指著下樓的竹梯：“你們滾！這裏不歡迎你們！”

雨來走過去，按住自家獠首，壓低嗓門勸他淡定：“沈住氣，看看這些人想幹嘛。”

魃憤懣，起身站到臨街的方向。

曙古挑起了話題，不再多繞彎子，把施督司假手妻兒墾荒河西，種植血靈麻的事情說了一遍。

“血靈麻是什麽靈植，夔山掌和敖族長想必都聽說過，一旦在河西種植，河東也再無寧日。”

“所以呢？”夔不為所動，他本來以為，曙古和太羅登門拜訪，是打河東流蠻的主意，現在來看，居然是想打他這個大山掌的主意，想讓他出頭施天正種植血靈麻？

曙古的笑容很欠揍，說出話更欠揍：“夔山掌，既然河西都要種植血靈麻了，河東幹嘛還要死撐呢？跟著施督司一起墾荒，一起種植血靈麻，不是更好嗎？”

魃再也聽不下去，轉身就要沖向曙古，雨來眼疾手快地按住他：“別著急，聽山掌怎麽說。”

夔端起茶盞，半響沒說話，曙古的提議非常出人意料，卻也不無道理。

施天正要在河西種植血靈麻，隔著一條百丈寬的小天河，短期內不必擔心血靈麻汙染了河東的靈田，但想要相安無事也是不可能的。

血靈麻從播種開始，就需要血食，河西的靈田、丘陵、溪岸、叢林，能開墾出幾十萬畝靈田，每天都需要數量驚人的血食，以施天正的卑鄙無恥，不可能放過河東這塊現成的肥肉，幾十萬流蠻看在他眼裏，就是會走路的金幣。

等到他嘗到種植血靈麻的甜頭，就會不滿足只在河西墾荒，又要想著把河東也如法炮制，他們原本的計劃，就是把整個荷葉蕩交給鋤禾家族墾荒。

現在這種狀態，不過是鳩山召喚來的邪嬰出了意外，讓鋤禾家族竹籃打水一場空，施天正仗著天時地利趁火打劫，踢走鋤禾家族，自己獨吞了好處，鋤禾家族不甘心，想拉著雨蠻部落一起對付施天正。

他們給夔想出來的辦法，不是阻止血靈麻蔓延，而是先下手為強，不等被督司府蠶食殆盡，先下手為強的也種植血靈麻，跟施天正唱對臺戲。

雨蠻部落實力不夠？加上鋤禾、紅羅兩大家族，便足以跟施天正抗衡。

不出意外的話，河東河西隔河相對的局面可以維持很久，施天正不敢徹底跟鋤禾、紅羅家族撕破臉皮，曙古、太羅也需要夔大山掌麾下的蠻荒首領一起抗衡施天正。

反過來，如果夔拒絕了曙古、太羅，不但要面對河西九蠻、督司府的蠶食，還要面對鋤禾、紅羅家族的覬覦。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很聰明，誰都沒有先出聲，僵持的氣氛很微妙，除了魃喘息的聲音憤懣了點，敖打磨震靈鋤的動靜驚悚了點，夔品嘗靈茶的時間漫長了點，曙古和太羅對視的次數頻繁了點，其它一切都正常。

雨來開口，打破了僵局，“曙古子爵，太羅子爵，你們剛才的提議，是你們自己本人的意願，還是代表你們各自家族的意願？”

曙古瞇起眼，驚訝這個蠻荒少年的犀利敏銳，略一思忖，點點頭：“即是我本人的意願，也是鋤禾家族的意願。”

太羅是被家族廢黜繼承權，攆來蠻荒的，沒辦法代表紅羅家族，尷尬著不吭聲。

雨來微微一笑：“兩位子爵大人，你們的意思我們雨蠻部落已經明白了，這麽大的事情，涉及整個河東，需要召集所有蠻部首領一起商討決定。”

夔附和：“沒錯，我雖然是河東的大山掌，也不能罔顧麾下蠻部的意思。”

現在還是深秋，距離明年開春血靈麻播種，還有一整個冬天的考慮時間，雨蠻使出拖字訣，先拖過幾個月再說。

送走曙古和太羅，魃立刻沖到夔面前，一拳砸得白玉石桌石屑亂飛，說出話的也極不客氣：“雨蠻夔！你是想讓我改回山蠻魃嗎？想把河東幾十萬流蠻都賣給別人肥田嗎？”

“當然不是！我比你還要討厭血靈麻。”

夔語氣嚴肅，暫時安撫了魃激烈的神經，順勢做到一旁的石凳上。

雨來幫他倒了一盞靈茶：“魃叔，別激動，血靈麻我們一定不會種的，我們剛開墾出來十萬畝沼澤，開春種上蠱蘿，夏末就能收獲山一樣多的蠱繭，加上辟瘴藥粉的收入，不比血靈麻差什麽，還不需要到處尋找血食。”

魃嗤笑：“蠱蘿、蠱繭真像你說的這麽好，施天正更不會放過河東。”

“遲早的事，東疆這地方，有他沒我們，有我們沒他。”

雨來的話讓夔、敖、魃都驚訝起來，帝國邊疆烽煙四起，但雨蠻部落從未想過舉起叛旗。

雨來不滿親人的鴕鳥，一樁樁分析給他們聽，從火狼勳章說起，到聚眾嘯聚督司府，再到舉族祭靈覺醒圖騰，再到夔當上河東大山掌。

“夔叔，魃叔，爺爺，我們本來就是督司府的眼中釘，現在又成了他們發財的絆腳石，絕不會放過我們，除非我們舉族離開東疆，否則覆滅是遲早的事。”

夔猶豫：“可是……”

“沒有可是，夔叔，我們不一定要像巫蠻那樣組織叛軍，先積攢足夠的自保能力，讓督司府沒辦法對我們下黑手，比如說，如果你也有了子爵封號，成了帝國貴族？”

夔面色遽變：“不可能，我不會同意給娜姬當守護騎士！”

“誰說一定要給娜姬當守護騎士才能當上貴族？太羅的子爵，鹿尚的子爵，不都是靠自己的軍功，靠自己的金幣得到的嗎？我們還有辟瘴丹，跟帝都那些有執照的貴族合作的時候，可以把獲封子爵當做條件之一。”

夔還在猶豫，敖已經站了起來，大笑著誇讚孫子：“這些都是桑姬幫你想出來的吧？小子，帝都來的女人都很狡猾，多跟她們學學沒壞處。”

雨來：……

當晚，雨蠻山腳下舉辦篝火晚會，河東七蠻、流蠻首領們全部到場，坐在溪水邊吃烤肉，喝火桑酒，聊天吹牛，吹得興起就跳出來打一架，旁邊一群插刀兄弟起哄叫好。

鬼嬰帶來的驚悚散去，河東蠻部首領們普遍覺得揚眉吐氣，壓在他們頭上幾百年的河西九蠻，就這麽完蛋了！全部加在一起只剩下五千人，其中絕大部分是蜥蠻族人，其它八個蠻部加在一起只有幾百人，都是首領又怎樣？都是淬體巔峰又怎樣？

河東這邊雜魚確實多，但人多力量大，頂尖精銳拼湊起來，數量已經秒殺河西，碾壓過去毫無問題。

雀蠻槁、劫匪奕、竹蠻懍這些流蠻首領，在河西九蠻麾下飽受欺辱，私底下已經在嘀咕怎麽聚眾殺回河西，狠狠出一口惡氣。

夔打破了他們的幻想：“河西還沒窮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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