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外裏看了一遍，沒發現任何詭譎的地方，就是普通的蠻祭大典，血牲沒有比別人多，龍血藤沒有比別人粗，五行果也只勉強夠一人一顆。

雨來疑惑：“鬼蠻號稱河西第一蠻部，又有鳩山這個開靈境的大山掌，祭靈大典怎麽可能辦得這麽寒磣？看看他們準備的血牲，那麽少那麽差，不怕觸怒蠻神，覺醒不了圖騰嗎？”

詈蠻老巫附和：“沒錯，除了祭品不多，五行果不多，鬼蠻的老巫也沒有出現，祭靈大典這麽重大的場合，老巫只要還剩下一口氣，爬也要爬到祭臺下。”

沒有爬過來，大約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死了。

羆蠻巫抖著頭上的小辮，點頭同意，大家都是巫，知道蠻祭時不出現意味著什麽。

詈蠻祭靈的時候，老巫衰弱地脖子撐不住腦袋，讓兩個青壯族人攙著站在祭臺下，嗡嘛呢哞主持蠻祭。

十裏之外，鬼蠻山頂。

鬼蠻老巫幹癟的面容出現的祭臺下，像他的同行詈蠻老巫、羆蠻老巫說的那般，只要還剩下一口氣，就要爬過來主持蠻祭。

或者換一種說法，只要還剩下一顆頭顱，就要露面主持蠻祭。

出現在眾人面前的鬼蠻老巫，不再是完整的人，身軀不知道去了哪裏，只剩下一顆衰老幹癟的腦袋，長在鳩山的“妖伴”詭魘蝙蝠脖子上，靈動自如，神智猶在。

這頭詭魘蝙蝠，被鳩山降服成“妖伴”坐騎以後，他不計血本的催發，蝙蝠脖子上的三顆腦袋一大兩小，大的是鬼蠻老巫，小的是兩個嬰兒。

左側的嬰兒面容漆黑，右側的面容煞白，鬼蠻老巫的面容也一分為二，左側煞白，右側漆黑，跟兩顆嬰兒頭顱相映成趣，有種猙獰恐怖的美，驚得前來觀禮的河西蠻部首領倒吸冷氣。

蜥蠻豸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跟鬼蠻老巫的關系非常好，經常來找他喝酒聊天，這老巫年過七十，老而不死，除了嗜好美酒，還嗜好美人，每隔半個月，就要族人給他送來一個年輕美麗的蠻女。

不知道他怎麽折騰的，每個蠻女都活不了幾天，豐腴鮮亮的送進去，幹癟煞白的擡出來。

蜥蠻豸最後一次見到完整的鬼蠻老巫，是三部圍攻雨蠻山失敗後的第二天，他從蠆蠻的女人中挑了幾個姿色出眾的，送給鬼蠻老巫享用。

那之後，直到今天，他每次去拜訪鬼蠻老巫，都被守在山洞外的鬼蠻族人攔住，說老巫修煉神通，不見外客，除了大山掌鳩山，連族人都不見。

蜥蠻豸現在很想知道，鬼蠻老巫變成這副模樣，是鳩山強迫的，還是他自己願意的，如果是後者就算了，如果是前者，鳩山的心思未免太歹毒了，對自己部族中的長輩都痛下辣手。

鬼蠻老巫眼下雖然還算活著，能一板一眼地主持蠻祭，還能笑瞇瞇地跟前來觀禮的河西蠻部首領打招呼，除了沒有身體，其它跟往常沒兩樣。

但這種活著的方式太驚悚，別的不說，蠻女他肯定無福消受了，困在跟一只惡禽脖子上，半點自由都沒有。

有眼尖的人還發現，老巫唯一的孫子鵠，沒出現在蠻祭的人群裏……

鳩山不管別人怎麽驚悚，怎麽猜疑嘀咕，面色如常地配合老巫主持祭靈大典：第一步——請圖騰。

鬼蠻部落的圖騰，比雨蠻部落的爻紋還要虛無縹緲，就是一片分辨不出形狀的黑色鬼霧，有人說鬼蠻的圖騰就是這片鬼霧，也有人說鬼蠻的圖騰躲在鬼霧之中。

禁祭令頒行萬年，一切都成了傳說，從沒人親眼見過鬼蠻族人覺醒圖騰，他們平日裏的紋身，也是一大片隨性的黑霧。

雨來記得夔說過，鬼蠻的圖騰詭異莫測，覺醒之後，能把身體幻化成“鬼霧”，跟蠻荒無處不在的瘴癘毒霧融為一體，不懼兇獸惡禽毒蟲，隨風而動，隨意而為。

鬼蠻圖騰還自帶天賦神通——能惑人神智的“詭魘”，能死而不亡的“輪生”，能馴伏兇獸的“妖伴”，能攝人心魂的“刕歌”……

鳩山突破開靈境，點燃赤焰神火，曲裏拐彎地領悟了“詭魘”和“妖伴”，缺了鬼蠻圖騰的加持，威力不甚大，他降服的妖伴只是一只靈智略開的毒蝙蝠，靠著這只惡鳥輔助，釋放出的詭魘毒霧籠罩的範圍有限，毒性也有限。

如果他能在赤焰神火的基礎上，再次覺醒鬼蠻圖騰，實力和戰力都會暴漲。

雨來站在小天河東岸，目光緊盯著鬼蠻山方向，如果那裏有厲害邪靈被召喚出來，不可能毫無動靜。

夔、敖、猙、魃這些河東蠻部的首領，數百河西叛蠻首領，陸陸續續也都站到河岸邊，遙望鬼蠻祭靈。

鳩山沒讓大家等多久，夜色籠罩荷葉蕩以後，先是鬼蠻山頂升起一簇十幾丈高的赤色火焰，洶洶照亮半個河西。

絲絲縷縷的詭魘毒霧從雨蠻山頂升起。

一開始大家還沒察覺，漸漸地有人神智渙散，嘿笑著嘴角流出涎水，還有人發瘋一般襲殺周圍的人，雀蠻槁一個不小心，面頰被同伴削掉一塊血皮，河岸邊亂成一片。

雨來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三部圍攻雨蠻山的時候，鳩山溜到山頂釋放詭魘毒霧，所過之處的雨蠻族人就是這般。

他從雙靈罐中取出一摞摞蠻神燈，交給夔、敖、魃這些族人點燃升空，嘴裏高呼“蠻神庇佑”，召喚眉心石卵幫忙。

幾百盞神燈騰空而起，照亮黑壓壓的天空，周圍不再是漆黑一片，岸邊的人也不再那麽慌亂，高呼著“大山掌”、“大族長”，驚惶地湊到夔、敖身邊。

雨來安慰大家：“是鳩山釋放的詭魘毒霧，可以迷惑人的神智，大家盡量靠到我身邊，祈求蠻神賜福，避開魘毒。”

神秘石卵不能驅散整個荷葉蕩的詭魘毒霧，驅散河岸邊的這些還是可以辦到的，眾人恢覆神智，瞪著遠處的鬼蠻山，搞不清鳩山想幹什麽。

事已至此，雨來也不藏著掖著，直說鳩山想把拿整個荷葉蕩百萬蠻民血祭，覺醒傳說中詭異強大的圖騰。

卮蠻馭憤懣：“憑什麽？！”

沒有人理他，蠻荒之地，弱肉強食，哪有什麽憑什麽、為什麽，只有這件事對我有利，我能做到，所以我做了，被屠戮被拋棄的弱者沒有反詰的權力。

鳩山有本事拿荷葉蕩百萬蠻民血祭，沒有人能阻止得了他，所以他就做了，鬼蠻老巫的腦袋都被他砍下來安在妖伴蝙蝠身上，不馴服的族人都被他屠戮殆盡，一個喪心病狂的大山掌，有什麽不敢？

鬼蠻山上，封印圖騰的獸皮淩空高懸，黑騰騰的魘霧絲絲縷縷，直奔祭壇上空。

一張不算大的獸皮，蘊藏的黑霧卻迸發無盡，不緊不慢地一直往外噴發，在獸皮下方，堆成三座小山的血牲血霧蒸騰，直奔上方的獸皮。

漸漸地，獸皮變得赤紅如血，一寸一寸膨脹起來，噴發出的魘霧也從黑色轉為赤紅。

隨著獸皮的擴張，祭臺下方的血牲被吸噬殆盡，鳩山從擺在祭臺邊的雙靈罐裏取出數百青壯流蠻，扔到封印鬼蠻圖騰的獸皮下方。

這些人被扔進雙靈罐中，黑罐中的直接僵硬成屍體，白罐中的也奄奄一息，面對封印獸皮的吸噬毫無反抗之力。

荷葉蕩重啟蠻祭一來，這是第一次有人用流蠻充當血牲，此例一開，後患無窮。

圍觀的蜥蠻、蠱蠻卻毫不驚訝，流蠻而已，可以賣給墾荒團肥田，自然也可以獻祭給聖靈。

鳩山身邊的祭臺上，密密麻麻擺著一兩百個雙靈罐，起碼裝了幾萬流蠻，不分男女老幼青壯，全部拋出來供“聖靈”吸噬。

半空中的魘霧越來越猩紅，從軟綿綿一團變得猙獰有力，幻化成一條赤紅色的巨蟒，蟒首從半空撲到“血牲”群中，幾息之內就讓活生生的蠻民變成一具具慘白的骷髏。

圍觀的河西蠻部首領膽顫心驚，沒想到鬼蠻祭靈這麽邪佞，照這個速度吸噬，幾萬流蠻一個時辰都撐不過。

這麽充足的氣血補充，獸皮圖騰上的魘霧越來越洶湧，遠遠望去像一簇呼嘯燃燒的火焰！

鳩山能早早突破開靈境，原因之一就是鬼蠻魘火跟赤焰神火有異曲同工之處。

這簇火焰越來越大，從巴掌大小一路暴漲到十幾丈高，普通的火焰是火紅色的，這簇火焰是血紅色的，中心仿佛有什麽活物在蠕動、嘶吼，聽不到聲音，卻能感受到那種兇戾淒烈。

祭臺上擺著的儲物罐空了一大半的時候，魘霧火焰突然疾速收縮，從幾十丈高縮回到巴掌大小，滴溜溜幻化成一個嬰兒形狀。

只是個形狀而已，通體赤紅，沒有普通嬰孩該有的五官四肢，它沒有雙手雙腳，也沒有眼、耳、口、鼻，卻能聽到它發出刺耳至極的戾叫聲。

圍觀的河西蠻部首領仿佛魔音灌耳一般，腦袋痛得像要炸開，除了見勢不妙早早開溜的蜥蠻豸，剩下的全部中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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