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裏之外，霍克家族正在跟藍焰公爵博弈廝殺，一旦落敗失勢，娜姬的兄長性命不保，她只也能留在蠻荒，接受雨蠻部落的庇護。

雨來告誡山掌夔：“帝國貴族一旦被虢奪封號，收回封地，下場比蠻荒覆滅的部落好不了多少，你知道荷葉蕩的流蠻是怎麽過日子的，娜姬現在的處境，跟那些流蠻沒多大區別。”

桑姬不知何時走過來，對雨來的話嗤之以鼻：“小族長，娜姬跟山腳下那些拼命討好你們的蠻女，身份有霄壤之別，霍克家族的封號也不會被虢奪，霍克是帝國最古老的世家，公爵封號代代世襲，哪怕債臺高築，被霸王龍家族打壓到土裏，依然是帝國長老會的座上賓。”

雨來冷笑：“就算霍克公爵的封號世襲罔替，如果繼承人全部死絕了呢，還怎麽繼承？”

“帝國長老會不會允許那種情況發生，帝國傳承萬年，從未發生過那種事，七個上古世家無一覆滅，哪怕茍延殘喘，只剩下幾個族人，也能保證傳承。”

雨來呵呵：“那樣茍活著的世家，不如死了幹脆，如果我沒猜錯，帝國長老會這麽做既不是維護秩序，也不是良心發現，是忌憚這些上古世家身上的某種神秘力量，對嗎？”

蘿莉姬紫眸閃爍，驚訝雨來的犀利敏銳，七大上古世家無一覆滅，究竟是長老會的庇護，還是神秘守護力量的庇護，一直眾說紛紜。

雨來看她的表情就明白自己猜對了，奚落蘿莉姬：“尊貴的羅蘭小姐，如你所說，霍克家族至今還是長老會的座上賓，娜姬怎麽不回帝都去，換上華服，參加社交季的舞會，另找一個如意郎君嫁出去，徹底擺脫藍焰霸王龍的陰影？”

蘿莉姬訕訕：“霍克家族的債務……”

“六年前，霍克家族的情況也沒能好到哪兒去，娜姬當時能憑借家世和姿色嫁給霸王龍公爵的繼承人，現在也可以做到。”

“還是有不同的……”

“當然有不同，因為娜姬想要順利改嫁，找的男人必須是能硬懟霸王龍家族的貴人，這種人帝都肯定有，但數量絕對不多，也未必是娜姬能高攀得上的，對吧？”

蘿莉姬啞然。

娜姬守寡的這六年時間，出入帝都最頂尖的社交圈，卻能守身如玉，原因除了她自己潔身自好，就是眼前這個小族長說的，帝都有膽子招惹娜姬的公子哥屈指可數。

犀寧在帝都浪蕩的時候，一度想要“追求”娜姬，被問天大長老派人抓了回去，之後再不敢靠近美人。

犀公子有帝國現任大長老撐腰，自己也頗有才幹野心，懟上霸王龍家族尚且退避三舍，等閑紈絝子弟，再有賊心也無賊膽。

也只有夔這種部落首領，身在蠻荒，遠離帝國權力中樞，霸王龍家族的慣用招數一時無法奏效，才有膽量收留娜姬。

雨來想的更多，東疆雖然距離帝都十萬裏，霸王龍家族想要伸黑手，通過施天正就能辦到，今天是百蠻節，距離東疆蠻部自帶幹糧前往督司府集訓的日子越來越近。

夔、敖、猙都在集訓名單上，想不去都不行，那裏遠離荷葉蕩，有悍刀和他麾下三千鎮蠻軍，還有犀寧這個混蛋，兩個月集訓下來，天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全部回不來都有可能！

如果三人不去，就等於自動放棄了帝國邊防頒發的“邊疆漁獵許可證書”，十桿震山弩要收回去，再想進入東鳧山脈狩獵也難上加難。

爺爺說得果然沒錯，帝都來的女人，個個都麻煩纏身，只要沾惹上，就別想輕易脫身。

娜姬一場宿醉，隔天醒來並沒有像夔以為的那般頭痛欲裂，對照顧了她一整晚的桑姬道謝：“抱歉，連累到你了。”

桑姬搖頭：“別這麽客氣，現在我們一起被關在這座神廟裏，哪兒都去不了，必須互相扶持。”

她頓了頓，追問娜姬：“你好像不是第一次喝酒，在帝都的時候……”

“摩川死了以後，我被關在藍焰家族，經常借酒消愁，一開始還容易醉倒，後來就習慣了。”

昨晚蒸餾三次的火桑酒實在夠烈，半壇就讓她宿醉一整晚，但口感醇厚濃郁，醒來也沒有頭痛，極為神奇。

桑姬遮遮掩掩地提醒同伴：“昨晚你醉了以後，夔山掌去找我幫忙照顧你，那個小族長也住在山頂，他太聰明，識破了你的心思，夔應該也明白了，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麽對待你。”

娜姬不說話，昨晚她做好了所有準備，臨了功虧一簣，所有的打算全部落空，極有可能還惹惱了夔。

她問桑姬：“你覺得他……今天會來看我嗎？”

桑姬搖頭，“不知道。”夔來了沒事，希望敖族長爺孫倆別出現，否則娜姬更難堪。

快到中午的時候，夔領著雨來走進娜姬住的偏殿，神態看看不出絲毫異樣，心裏卻緊張地不行。

雨來拎著竹篾編制的果籃，裝滿蠻荒特有的靈果火榴，皮色燦黃，籽粒晶瑩，一粒粒恍若瑪瑙雕琢而成。

夔坐到娜姬床前的蒲團上，剝開一個火榴果遞過去：“嘗嘗吧，上次我和族人去東鳧山脈裏發現的，味道非常好，還可以釀酒。”

“酒”剛說完，他就恨不得咬自己舌頭，好端端地幹嘛要提起釀酒？

娜姬吃了幾粒，很滿意：“味道很好，我在帝都也吃過火榴果，不如這個新鮮。”

她擡起頭，打量自己的“雇傭隨扈”，沒從他臉上看到譏誚、輕蔑、怨懟、垂涎這些讓她畏懼的情緒，長籲一口氣，居然沒有回避昨晚上的事，主動提起：“我很抱歉，讓你度過一個不愉快的百蠻節。”

“沒有，娜姬，我昨晚上很愉快，聽到了那麽動聽的箜篌，你彈得真好，其實我們蠻荒也有樂器，我很喜歡吹陶塤，還有族人喜歡敲樂石……”

雨來知道夔沒有吹噓，他吹的陶塤音色渾厚悠遠，整個河東都沒誰比得上他。

沒等他給自家山掌長臉，桑姬先開口了：“娜姬彈奏的箜篌，在帝是一絕，跟瑪姬的豎笛、魅姬的腰鼓齊名。”

她語氣淡然，話裏的意思卻很紮心，就差明說陶塤、樂石都是蠻荒野人自娛自樂的玩意，不在帝國十大樂器之列，不等大雅之堂不算數。

雨來氣笑了，果斷打臉回去：“是麽？不過我好像聽誰說起過，瑪姬、鬽姬都是帝都有名的交際花，吹豎笛、打腰鼓也不是什麽體面的樂器，身份尊貴的女孩子是不會學的。”

桑姬面色一紅，她只顧著誇讚同伴，忘了瑪姬、魅姬都家道中落，從貴女淪落成交際花，豎笛、腰鼓也是她們為了招徠生意刻意學習的，不宜跟娜姬相提並論。

“你……又聽那個詹妮胡說八道了吧？”

“詹掌櫃今天早上來雨蠻山，送禮祝賀夔叔當了河東大山掌，她聽說昨晚有人在雨蠻山頂彈奏箜篌，誇了幾句，我爺爺也在。”

娜姬的臉色極為難看，這個詹妮不知道跟她有什麽仇，明著誇讚她箜篌彈得好，拿出來陪襯的人物卻是瑪姬、魅姬這種貴族出身的交際花，狠掐她的七寸，讓她百口莫辯，又是當著敖族長的面的亂說，簡直是想害死人！

夔安慰娜姬：“箜篌彈得好是你的本事，跟別人吹不吹豎笛，打不打腰鼓沒關系，詹妮是百蠻丹藥行的掌櫃，跟帝國墾荒團糾纏不清，從前跟蜥蠻豸、鬼蠻猊那夥人走得近，現在又想打我們雨蠻部落的主意，不管她說什麽、做什麽，我們都不會理她。”

娜姬嘆氣：“她這麽討厭我，大約是怕我留在荷葉蕩，搶了她的風頭。”

從前在帝都也是，兩個長相、家世、修為、天分差不多的貴族少女，莫名其妙就成了死敵。

夔皺眉：“那個詹妮，她不配跟你爭，別被這種人影響心情，好好休息，接下來幾天我會很忙，可能抽不出時間來看你。”

桑姬提醒他：“你現在是娜姬的雇傭隨扈，早晚都要出現在女主人面前。”

雨來氣笑了，“羅蘭小姐，你也說是雇用隨扈？要先付金幣的，我不記得收到過娜姬女士一枚金幣，反而搭進去不少。”

“娜姬雇傭隨扈不見得一定要花金幣，她可以給你們其他好處。”

“比如呢？”雨來不屑。

“比如，你們的部落馬上要派出精銳族人，前往督司府參加冬季集訓，有了娜姬‘雇傭隨扈’的身份，就可以不去。”

雨來大喜，跟夔對視一眼，這倒是個好消息。

蘿莉姬年紀比娜姬小，心眼和口舌完敗她，極善蠱惑人心，察覺對手被觸動，繼續攻心：“你們得罪過施督司，得罪過鎮蠻軍，跟犀寧的關系也很微妙，在荷葉蕩還勉強能自保，去了百裏外的督司府集訓，一個都回不來的幾率很大，娜姬算不算拯救了你們雨蠻部落？”

雨來想了想，沒辦法反詰，看向娜姬：“你是帝國伯爵，最多能雇傭多少隨扈？”

“十二個，外加守護騎士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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