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說起這些東西來，明顯不如“小族長”順溜。

雨來幹脆自己走上高坡，看著下方的流蠻首領，把自己的打算詳盡說出——

“現在冬天就快到了，安置點蓋房子來不及，盡量先搭帳篷，熬過這個冬天再說。”

雀蠻槁跟幾個流蠻首領對視一眼，覺得這個辦法可行，誰都知道住在山丘上安穩，問題是沒有這麽多山丘，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把這個冬天熬過去再說，明年開春怎麽樣，誰也不知道。

放在兩個月前，誰告訴他河西數十萬流蠻會冒死叛逃河東，打死他都不肯相信，計劃跟不上變化，他們是人不是蠻神，走一步看一步最靠譜。

雀蠻槁因為跟雨來打過一次交道，算是熟絡了，被周圍的同伴慫恿著追問：“小族長，住的地方解決了，可我們這麽多人，鎮蠻軍又不允許我們進山狩獵，馬上冬天了，吃什麽呢？”

本來他們還有些儲備過冬的存糧，但這趟叛逃，誰家能把族人全須全尾帶出來就蠻神庇佑了，還想帶上腌肉？做夢。

現場二十萬流蠻，幾百個蠻部，起碼有十分之一的人，明天早上吃什麽還不知道呢。

二十萬的十分之一，就是兩萬人，嗷嗷等著投餵，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河東吃空。

雨來也在思考這個嚴峻的問題，河東緊鄰東鳧山脈，是劣勢，也是優勢，劣勢是兇獸縱橫，瘴癘彌漫，後者他有毒餮蟲碾磨成的辟瘴丸，跟釀酒的酒糟類似，純屬附帶品，幾乎不需要成本，分發給流蠻們辟瘴即可。

兇獸肆虐就更好辦了，來一只抓一只，陷獸坑多多的挖，捕獸夾多多的藏，巡邏隊不分白天黑夜地抓，震山弩架起來，過不了多久，這些動不動就竄出來荼毒河東蠻民的兇獸惡禽，就會長記性，看到荷葉蕩自動繞道。

高坡上，夔、敖、魃、猙站在暗處給雨來當背景墻，尤其是敖老頭，滿臉喜色地看著孫子侃侃而談，老懷甚慰。

獨子雨蠻兕“壯烈殉國”，活生生一條蠻漢走出去，輕飄飄一枚火狼勳章送回來，撇下唯一的骨血雨來，十幾年爺孫倆相依為命。

敖變得越來越倔強固執，孫子變得越來越孤僻內向，修為也毫不出彩，十二歲還卡在淬體三重壯骨境，他砸進去那麽多靈草、靈藥全都沒用，孩子天生氣血不足，更像他從帝都來的母親，缺少蠻荒少年的恣肆悍勇。

都說帝都來的人“奸詐狡猾”，他敖的孫子當然不狡猾，很聰明，說什麽百蠻節要到了，部落建造的神廟快要竣工了，要給部落增添喜慶氣氛，讓族人幫忙砍了幾捆靈竹、桑皮紙，窩在山頂石屋裏鼓搗出一大堆能飛上天去的“蠻神燈”。

在此之前，荷葉蕩的人從未見過能飛上天的神燈，除了蠻神，誰能讓一堆竹篾、幾塊桑皮飛上天空？這是神跡！他的孫子是東疆蠻祭覺醒圖騰第一人，是滂沱大雨中降生的孩子，是蠻神愛寵的少年，註定前途遠大。

雨來不知道爺爺腦補這麽多內心戲，滔滔說出自己的打算——

東鳧山腳下，緊鄰著羆蠻祖地，有十萬畝草甸沼澤，裏面的兇獸毒蟲很多，進入有危險，但也有收獲。

“鎮蠻軍不阻攔蠻民進入沼澤，大家趁著天氣還沒太冷開墾出來，明天春天栽種蠱蘿，結出來的蠱繭賣給雨蠻部落，五十粒蠱繭一枚金幣，有多少我們收購多少。”

現在已經是初秋，距離嚴冬還有兩個月，二十萬叛逃來的流蠻，撇開老弱婦孺，青壯蠻民足有七八萬人，兩個月的時間，完全可以把十萬畝沼澤開墾清理出來。

沼澤地最大的好處是淤泥遍地，不需要施肥澆水，蠱蘿自帶伴生毒蟲，一般的蟲豸也不敢硬懟，蟲害是不存在的。

高坡下，雀蠻槁這些流蠻首領聽得面面相覷，有人忍不住出聲：“小族長，草甸沼澤裏是有很多獵物，蠱蘿我們也能種植，但沼澤裏的瘴癘毒霧太厲害，比得上東鳧深山，十萬畝這麽大的地方，幾萬流蠻青壯撒進去，辟瘴丹供不起會死人的啊？”

這人的話一出，數百流蠻首領連聲附和，認定雨蠻小族長年幼無知，只知道沼澤裏有出產，能開墾成水靈田，能養活二十萬流蠻，卻忘了沼澤有瘴癘毒霧。

如果真的那麽容易，這片黑水沼澤早就被蠻民先祖們瓜分，哪裏輪得到流蠻？

雨來不慌不忙，搬出殺手鐧——蠻神。

“各位首領想必也聽說了，我們雨蠻部落正在山頂建蠻神廟，這不是隨意為之，而是回饋蠻神一直以來的偏寵，我是東疆蠻祭覺醒第一人，我們雨蠻部落是東疆舉族覺醒的第一個部落，我們有蠻神庇佑……”

犀掌櫃覺得辟瘴丹銷量減少，不是錯覺，是事實，河東雨蠻、羆蠻都已經停止購買辟瘴丹，雨來還打算給今晚叛逃來河東的二十萬流蠻提供辟瘴服務。

帝國為了控制蠻荒，對辟瘴丹實行“專賣”制造，官方和幾個大世家壟斷了煉制丹藥的技術和銷售權，雨蠻部落不想懷璧其罪，不想因為觸犯帝國頂尖貴族的利益而覆滅，又想把自己能提供辟瘴丹的優勢利用起來，手段必須迂回，扯出伏桑大祭司當幌子沒用，必須祭出蠻神這桿flag，才能鎮得住場面。

雨來打算等蠻神廟落成，就在山腳下開辟一片容納萬人的青石廣場，把需要辟瘴的蠻民聚攏起來。

雨蠻族人站在山頂蠻神廟前施展爻紋神通，凝聚雨霧蒸騰而下，霧氣中含有毒餮蟲凝結出來的辟瘴藥粉，無聲無息滲入蠻民體內，對外假稱“蠻神顯靈”，降下神跡，澤被蠻荒。

雨來私底下做的實驗，被“澤被”一次的蠻民，一個月內不懼瘴癘，如果使用邪靈餮蟲凝結的藥粉，持續時間翻好幾倍。

此刻，雨來當然不會和盤托出，一本正經地忽悠高坡下的流蠻首領：“一個半月前，蠻神托夢給我們雨蠻，讓我們建一座蠻神廟祭祀他，他會定期降下神跡，讓誠心祭拜他的蠻民不受瘴癘之苦……”

話未說完，高坡下一片嘩然，震驚的，激動的，面面相覷的，大部分都是半信半疑地，覺得雨蠻少族長年紀小不靠譜。

雀蠻槁也面色鄭重，看向雨來身後的夔、敖，希望他們能給一個肯定或者否定的眼神。

獠首魃上前一步，力撐雨來：“小族長說得沒錯，事實上蠻神已經降下了神跡，現在我們整個雨蠻部落，幾千族人，都不需要服用辟瘴丹。”

敖和夔沒有說話，但此時此地，不說話就等於默認，在場聽到的人全都激動起來，十枚金幣一粒的辟瘴丹，蠻民真的負擔不起了，如果靠蠻神澤被就能辟瘴，一年到節省多少金幣？不花錢就等於掙錢啊。

羆蠻巫不知何時也來到高坡上，頂著五六歲的稚嫩面孔，現身說法教育數百流蠻首領：“蠻神庇佑，賜予了我新生，讓我從垂垂老者，變成垂髫稚童……”

羆蠻巫雖然深居淺出，但荷葉蕩認識他的人也不少，知道他從前是個枯癟滄桑的老頭，現在居然“返老還童”，這種逆天神跡，在何時何地都能撼動人心，讓反詰的人啞口無言。

這老巫開口的目的不僅於此，喋喋蠱惑眾人，一口一個“蠻神庇佑”。

“我們羆蠻族人，也已經不再需要服用辟瘴丹，一個月去一趟雨蠻神廟，請蠻神庇佑一次即可，為了蠻神廟早日建成，羆蠻的兒郎出力甚多，大家如果想盡快得到蠻神愛寵，也可以為蠻神廟出一份力。”

雀蠻槁二話不說，當即獻上翅羽秘寶，要求供奉在蠻神廟裏，雖然蠻神肯定看不上，但這是他和族人的一片心意。

其它流蠻首領也紛紛表態，有寶獻寶，無寶出力，其中有一個蠻部，神秘兮兮地湊到雨來身邊，說他們知道一處盛產白玉石的礦洞。

“就在東鳧深山裏，距離荷葉蕩也不算太遠，但是瘴癘毒霧太厲害，我們的族人吃了辟瘴丹都抵擋不住，如果蠻神澤被，真的可以在瘴癘之地撐過一個月的話，想要開采就不難。”

雨蠻在山頂修建蠻神廟，需要大量白玉石的事，荷葉蕩的蠻民幾乎都知道，有人嗤之以鼻，有人拭目以待，像蜥蠻豸、鬼蠻猊這些人，認定雨蠻勞民傷財，故弄玄虛，什麽蠻神廟根本就是浪費金幣。

現在雨蠻小族長透露說建蠻神廟是應蠻神要求，為了給蠻民降下福澤使用的，立刻就癡狂起來。

某個蠻部首領躊躇半響，把雨來剛剛說得話再次跟夔驗證了一次，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後，心一橫，告訴夔說他們部落覆滅之前，剛剛挖空了一座青玉石礦，品相絕佳，放眼東疆難得一見。

“雖然數量不是很多，但建造一座蠻神廟綽綽有餘，玉石藏在我們部落舊地附近的沼澤裏，只要有足夠的辟瘴丹，或者有辟瘴的辦法，十天就能把玉石全部挖出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