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詹妮穿的是靈紋法裙，從頭到腳的炫目飾品都是護身法器，七星簪、幻影墜、疾風靴、萬羅項圈，手上戴著的幾枚寶石戒指也都是靈器。

這場戰鬥源於口舌挑釁，終於試探底線，誰都沒有生死相搏的意圖，眼見引起河岸對面蠻部的註意，為免多事，果斷收手，相距兩三丈遠，遙遙對峙。

中年掌櫃的本意，確實是想問清楚辟瘴丹銷量減少的事，整個荷葉蕩只有犀氏靈藥閣、百蠻丹藥行擁有帝國頒發的專賣執照，犀氏的銷量銳減，百蠻的銷量肯定暴漲。

犀掌櫃養氣的功夫還不到家，言談之中掩藏不住對同行美女掌櫃的輕蔑忌恨，生意探討變味成人身攻擊，遭到詹妮的回擊。

看似洶洶必殺，實則點到為止，雙方都沒想要真的撕破臉皮，犀氏忌憚墾荒屯背後的勢力，詹妮顧忌帝國長老會的壓力。

兩人以為行蹤隱蔽，沒被人察覺，卻讓雨蠻少族長通過眉心神秘石卵看得一清二楚。

雨來對百蠻丹藥行向來沒多少印象，他們雨蠻做交易首選犀氏靈藥閣，之所以留意幾眼，還是因為詹妮的丹藥行開在雨蠻閣附近，中間只隔著一片荒地。

詹妮來小天街短短幾個月時間，妖冶放浪的名聲已經轟傳荷葉蕩，褐發、褐眸，蛇精臉，乍一看像荼毒葫蘆娃的紫衣女妖，雨來瞥過一眼之後敬而遠之，好幾次這個女人想湊上來套近乎，都被他不露聲色地懟了回去。

神秘石卵幻化的光鏡上，詹妮三寸長的紫色指甲也嚇了雨來一跳，媲美九陰白骨爪的陰邪玩意，鋒利地媲美九淬寒焰鐵，輕輕一揮就能割斷男人的脖子。

如果讓蜥蠻豸、鬼蠻猊這些夯貨看到，不知道還敢不敢想入非非地肖想這位美女掌櫃。

詹妮平常表現出來的修為，也就淬體境九重，距離巔峰乎都還有不短距離，居然早就點燃了赤焰神火，是開靈境的高手！修為比鬼蠻鳩、雨蠻敖這種新晉還要深厚。

她用了秘法隱匿修為，她那兩個心腹手下赫爾和戈裏，也不會像外表看起來那麽憨厚老實，能半夜三更撈屍撿漏的老實人？呵呵。

犀掌櫃和詹掌櫃隱入暗夜，河西九蠻在烏佐領的呼喝下退回小天河對岸，鳩山也被蜥蠻豸、鬼蠻猊簇擁著離開。

天邊終於露出一絲魚肚白的時候，原地只剩下河東蠻部，外加二十萬勝利大逃亡過來的流蠻。

今晚之前，河西九蠻擁有不少於四十萬的流蠻附庸，今晚靠著“蠻神燈”指引，群起叛逃，成功抵達河東的蠻民，只剩下不到二十萬人，死傷過半，代價慘重。

在場幾乎每一個流蠻，都是踩著親人屍骨鋪成的血路，才拼出一條生路的，兩個時辰的時間，河西九蠻的七星鐮再鋒利，揮舞的再頻繁，也只能割斷他們一半人的脖子，剩下的那一半，就能逃出生天。

雨來這個前傭兵首領，見慣了鐵血生死，也覺得心有惻惻。

蠻荒，真的是被神靈遺棄的地方，蠻部，是一個個艱難活著的族群。

小天河岸邊，雨蠻少族長“年少多愁”，敖、夔、猙、魃這些蠻荒土著沒有絲毫的不適應。

雨蠻夔重新包紮好左臂上的傷，閃亮著眉心的赤焰神火，站到一片高坡上，居高臨下給叛逃而來的流蠻部落“立規矩”：

“你們既然來到河東，就要服從河東九蠻的安排，不要惹是生非，不要三心二意，如果讓我發現有人為非作歹，欺壓害人，我會讓手裏的移山刀告訴他，不止蜥蠻豸、鬼蠻猊那些人嗜殺，我雨蠻夔也一樣會殺人。”

雀蠻槁嗷嚎響應，帶頭表示堅決服從雨蠻的領導，絕無二心。

現場有二十萬流蠻，分屬數百個大大小小的蠻部，他們的首領緊跟著雀蠻槁，聚攏到夔站著的高坡下方，聆聽“大首領”訓話。

一夜鏖戰，這些首領臉上、身上也沒那麽好看，很多人跟雀蠻槁一樣負了傷，或被同伴攙扶，或自己拄著木棍，一瘸一拐地穩穩站好。

夔看著他們的狼狽，微不可察的嘆息一聲，繼續往下說：

“你們中的很多人，其實都強過我們河東蠻部的首領，有修為，有天賦，也有本事，只是時運不好，部落覆滅，領著族人流離失所，到處看人臉色……”

夔有一說一，不護短河東九蠻，也不貶低流蠻首領，不像蜥蠻豸、鬼蠻猊那夥人，對待附庸過來的流蠻，不分青紅皂白劈頭就是一棒子，不把人家打懵、打服、打得唯唯諾諾，任憑他們予取予求不罷休。

夔一如既往的寬厚，態度誠懇，面對下方數百流蠻首領：

“蠻神指引你們來到荷葉蕩，暫時擺脫了兇獸惡禽的獠牙，卻不得已當了河西九蠻的附庸，被他們敲骨吸髓地盤剝，空有淬體巔峰的修為，卻護不住自己的妻女族人，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投靠的部落首領蹂躪踐踏，族人衣食不全，想要結伴進入東鳧山脈狩獵，又要被督司府圍堵，又沒有震山弩，沒有辟瘴丹，上一次我帶領族人深入東鳧山脈，路邊倒斃的蠻民，數量最多的就是流蠻。”

夔說得情真意切，字字句句戳中流蠻首領們的心窩，硬漢堆裏也傳出了啜泣聲，不管之前付出了什麽慘重代價，能遇到這樣寬厚睿智的“大首領”，能從此在河東安身立命，這次叛逃就值得了。

人群之中，雀蠻槁目光遽閃，覺得夔的話另有所指。

督司府派遣鎮蠻軍，守在蠻民出入東鳧山的必經之路上，嚴查入山漁獵“準入執照”，荷葉蕩十八個蠻部都不能隨便入山，何況他們這夥流蠻？一旦被抓，就是死路一條。

震山弩是帝國邊防頒發的靈兵，流蠻部落沒有覆滅之前也許有，覆滅之後有也不敢顯露人前，要麽被河西九蠻的人搜刮走，要麽藏匿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裏。

雀蠻槁之前躲在蜥蠻部落裏裝乖，今晚叛逃，不但拿出震山弩，還拿出一件能飛上天的翅羽秘寶，憑此救出了大部分族人。

他不是孤例，其它蠻部首領多多少少也有私藏，有人甚至把淬體巔峰的修為都隱匿了，關鍵時刻給了河西蠻部致命一擊。

最後一樣辟瘴丹，更是誰都沒轍，蠻荒瘴癘毒霧彌漫，卻沒有人懂得怎麽煉制辟瘴的丹藥，被帝國長老會授權的藥行欺負地死死地，說起來簡直是諷刺。

雀蠻槁自認夠聰明，卻半點想不到夔大山掌能有什麽解決辦法，難道雨蠻部落裏有吃不完的辟瘴丹？有數不清的震山弩？有碾壓鎮蠻軍的秘寶？有挑釁督司府的本錢？

跟雀蠻槁一樣疑惑的蠻部首領，很快就聽到了最想知曉的內容。

夔鄭重舉起手中的移山刀，面朝東方太陽升起的方向單膝跪下，虔誠向蠻神起誓：

“蠻神在上，感謝您今晚送來這麽多蠻民，我雨蠻夔在此保證：一定會善待他們，也許不能把所有人都當成部落族人，但我起碼會把他們當人，他們投靠了我的部落，我接受了，就有責任照顧他們的生活……”

夔大山掌前面幾句話，流蠻首領人精一樣聽聽就算，後面幾句卻讓他們支棱起耳朵。

他們這些人最怕的是什麽？不是被蹂躪奴役，不是被扔進血靈麻田，而是族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買不起辟瘴丹，還要深入東鳧深山狩獵，運氣好了靠打劫度過難關，運氣不好被別人打劫，葬身荒野。

他們冒死叛逃來河東，從沒敢想過讓河東蠻部幫忙照顧族人，有蜥蠻、鬼蠻的血腥盤剝在前，河東雨蠻能對他們放羊管理，讓他們領著族人自謀生路就蠻神庇佑了，難道還幫忙找出路？

雀蠻槁激動地渾身顫抖，他們是被墾荒團逼急了才連夜叛逃，一門心思想著跑到河東就不會被塞進雙靈罐裏賣掉了，刻意忽略了河東瘴癘毒霧遠勝河西，貧瘠拮據，難以養活突然湧入的數十萬蠻民。

如果是從前，雨蠻夔還可以組織流蠻部落入山狩獵，趕在寒冬到來之前，盡量儲藏足夠多的食物，但現在東鳧山脈有鎮蠻軍駐守，除非雨蠻部落有硬懟督司府的實力，否則別想進山。

數十萬流蠻陷在河東，無衣無食，寒冬來襲，不是凍死就是餓死，哪怕他們發狠去搶劫河東九蠻，也搶不到足夠熬過冬天的食物。

這還是“遙遠”的事，暫時可以不想，最迫在眉睫的問題，是二十萬流蠻安頓在哪裏。

河東不像河西，沒有百丈寬的小天河做天塹，東鳧山上的兇獸惡禽，隨時隨地可能沖下來，瘴癘毒霧時不時就湧過來，蠻民必須得有足夠多的辟瘴丹，住在足夠高的山坡上，才可能安穩生活。

河東除了九個蠻部，占據九片最好的安身之地，蠆蠻覆滅了，但羆蠻的祖地也毀了，舉族挪到蠆蠻山上，剩下的幾百個大小山包，早就被河東三十萬流蠻占據，沒有多餘的山丘空出來，可以安頓他們這些從河西叛逃來的蠻部。

雨來給夔支招，說沒有足夠的山丘安頓流蠻，就設立安置點，組建巡邏隊，全天十二個時辰巡查，兇獸惡禽敢闖進來，就是給蠻民加餐送菜。

荷葉蕩的蠻部不能進山狩獵，這些送上門的獵物沒道理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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