蠆蠻卣終於自嘗苦果，眼睜睜看著兩千婦孺老弱被分成三撥，一撥是“老弱”，一撥是“孺”，最後一撥是“婦”。

粗略看看人數，“老弱”有上千人，“孺”五六百人，“婦”囊括蠻女和蠻嫂，也有五六百人，姿容身段豐腴出挑的兩百來人，最先被挑選出來，拖到蜥蠻豸和鬼蠻猊身邊。

挑人的間隙裏，已經有人在河岸邊燃起數十處篝火，又從部落裏趕來一百頭火雲彘、兩百頭青靈羊，三百掛雉雞、二十筐青鱗魚、二十筐火鮫、二十筐赤元蟒，十筐靈米，十筐鹽稞，其它辣果、幹果、桑果、雉卵、火菇、蛇藤也裝了十幾筐，火桑酒、紫陽酒完全不限量，地面上密密麻麻擺滿了裝酒的陶罐和酒甕。

一頭頭火雲彘梗著脖子嗷吼驚恐，被倒掛在岸邊早就搭建好的玄鐵架子上，拼命踢騰四肢，一群精壯的蜥蠻嘿笑著靠近，掄起巨大的七星鐮，發洩般地從尾部豎劈到脖頸，到了最下端火雲彘的頭部，極自然地旋轉一圈。

三息之後，碩大的彘頭咕咚摔落，腹腔上一丈長的割口也崩裂，鮮血伴隨五臟六腑，“噗通噗通”滾落到沙地上，血柱噴濺到不遠處的蠆蠻女人身上，惹起一片尖叫。

這尖叫聲刺激了蜥蠻、鬼蠻男人的獸性，嘿笑著沖進她們蹲著的地方，揮舞著獸皮鞭威脅她們站起來，接受他們的挑選。

蠆蠻卣已經“目眥俱裂”了不知道多少次，眼眶裏都快瞪出老血來了，氣得嘴唇簌簌顫抖，一句完整的話都罵不出來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再蠢也明白過來了，自己上趕著“求收留”，反被人家當成了肥羊！

趁著他們被河東蠻部拋棄，孤立無援，蜥蠻和鬼蠻落井下石，把圍攻雨蠻山失敗的憋屈憤懣，都發洩到他這個前同夥身上！

從高高在上的蠻部山掌，到被按在地上摩擦的附庸流蠻，這中間的落差太大，蠆蠻卣無法接受，嗷吼著要沖過去拼命，奈何在雨蠻山下腳的時候，他被山蠻魃和雨蠻夔聯手圍攻，大腿中了一刀，其它部位也受了不輕的傷，戰鬥力銳減，嘴上喊得聲嘶力竭，怎麽也沒辦法沖出蜥蠻族人的包圍圈。

蜥蠻豸斜躺在一張獸皮塌上，一邊喝紫陽酒，一邊奚落蠆蠻蚩，說這是河西九部接受流蠻入夥的“規矩”，他並沒有苛待蠆蠻卣。

“我們河西是講規矩的地方，所有前來投靠的流蠻，都要熬過這麽一晚上，沒誰例外過。”

蠆蠻卣不甘心：“可是我們——”他語塞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

蜥蠻豸冷嗤：“山掌卣，是你自己懇請我們收留，不是我們脅迫，你們蠆蠻被雨蠻驅逐出河東，想要我們收留，就要付出代價，沒什麽可是。”

“我們只是暫時離開河東！很快就能重新回去，蠆蠻是河東數得著的大部落，憑什麽雨蠻夔說驅逐就驅逐？我不服！我們不是流蠻！我們還是荷葉蕩十八蠻部！”

蠆蠻卣嘶吼憤懣，呸出一顆松動的槽牙，換來蜥蠻豸一聲冷嗤。

“你這只不知死活的臭毒蟲！沒了部落駐地，幾千個老弱病殘廢物流落河西，連一禾一塵都沒有帶在身邊，你們還不是流蠻？你們連流蠻都不如！”

鬼蠻猊走過來，邊說邊重重踹了蠆蠻卣胸口一腳，把他踹飛出去一丈多遠，嘴角溢出血絲，受了不輕地內傷，咳咳地心肝肺都快跳出來了。

猊身為鬼蠻新任獠首，脾氣出了名的暴躁兇戾，他早就覺得蠆蠻卣驕狂自大，目中無人，先前因為要聯合他對付雨蠻，暫時按捺著沒有發作，此刻沒了顧忌，拎著蠆蠻卣一頓痛揍，從頭到腳像個血葫蘆似地，半點蠻部山掌的威風都沒了。

蠆蠻卣的妻子和妹妹看不下去，從人群裏跑出來阻攔鬼蠻猊，反被後者輕蔑地掐住脖子，原地拎了起來，雙腳懸空，憋得面色漲紅，想罵也罵不出聲。

鬼蠻猊左右打量二人幾眼，覺得蠆蠻卣的妹妹臉蛋還算清麗，身段卻嫌幹癟，不如蠆蠻卣新婚的妻子豐腴妖嬈。

“噗通”一聲，蠆蠻卣的妹妹摔落在兄長身邊，她顧不得大口喘息，疾速爬到兄長身旁，想查看他的傷勢，脖子卻被人攥住，動彈不得。

蜥蠻豸不知何時走過來，對她的清麗窈窕頗為滿意，攥著她的脖子拖拽到獸皮榻上。

其它鬼蠻、蜥蠻看見首領挑選過了，豺狼一般撲向剩下的蠆蠻女子。

某個蠻嫂的反抗咒罵驚動了不遠處的孩童，一個五六歲大的蠻崽趁看守不註意，逃出來沖到蠻嫂身邊，對著蜥蠻族人又踢又打又咬，驚擾了某個鬼蠻壯漢的好事，氣得他蹦起來，“喀嚓”一聲扭斷了蠻崽的脖子，遠遠扔到河面上。

偌大一片河岸，嘿笑聲、詈罵聲、啜泣聲延綿不絕。

不馴的蠻女，哭叫的蠻崽，桀驁的青壯，都變成了河水中的屍體。

汙血染紅了水面，無聲朝下游流淌，那裏住著其它依附蜥蠻、鬼蠻的兩三百個部落，勤快的蠻女們早晨到河邊洗刷衣物，看見順流而下的屍體和汙血，心頭連一絲波瀾都不會有。

蠆蠻卣絕望地看著眼前的慘景，攥緊混亂中滾到他眼前的一把炙刀，一寸一寸悄悄往蜥蠻豸、鬼蠻猊的身邊爬。

好不容易爬到地方，一把巨大的七星鐮揚起，極為隨意地削掉了蠆蠻卣的右手。

劇痛麻木了他的神經，讓他幾乎昏厥過去，重新恢覆知覺的時候，發現自己被人扯著雙腿，倒拖到旁邊的高地上，兩根長矛穿透他的膝蓋，深入到地下數尺，像釘子一樣把他牢牢定在這裏。

下方河岸，害得他變成這副模樣的蜥蠻豸和鬼蠻猊，身下的蠻女已經換人了。

所有蠆蠻的女人，即便熬到今晚篝火熄滅，天亮以後的命運也不會美妙，要麽被拉到牙街賣掉，要麽被扔進鴇院。

雨蠻半山腰的溶洞裏，篝火同樣熊熊。

山掌夔、族長敖、山蠻魃、羆蠻猙、劫匪奕圍坐一圈，蠆蠻部落的遭遇，他們通過劫匪奕安插在蜥蠻、鬼蠻附庸部落的眼線，已經都知道了。

“哈哈！蠆蠻卣自命不凡，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

劫匪奕幸災樂禍，其它人也覺得解恨，雨來卻再一次唏噓“文明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那些大蜥蜴太溜了有木有？！本來是聯手圍攻雨蠻山，多少也有那麽一點同袍之誼，一轉臉，趁著別人遭難落井下石，把人家的妻、妹連同整個部落的年輕女人，聚眾耕了一夜！

山蠻魃察覺到他的不以為然，耐心地講道理：“少族長，如果今天蠆蠻卣得手，雨蠻山陷落，被拖到那裏蹂躪的，就是雨蠻、羆蠻和山蠻的女人了。”

雨來甩甩臉：“魃叔說得對，蠆蠻卣自己拉出來的，就自己吃下去，蜥蠻和鬼蠻也算幫了咱們一個忙。”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蠆蠻卣自己選的路，跪著也得走下去。

篝火旁邊，羆蠻猙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些事情上，時不時看向一旁昏睡不醒的老巫。

此刻的老巫，跟猙記憶中的很不一樣，足足年輕了三十多歲，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年紀，還有繼續年輕下去的趨勢。

雨來試著讓眉心石卵察看老巫的傷勢，神秘石卵給出的答案是老巫使用了一種失傳萬年的蠻荒巫術，可以靠吞噬族人的氣血延長壽命。

鳩山殺上羆蠻部落，老巫驚怒之下使出了這一招，把整座羆蠻山，連同周圍數十裏之內山林水澤中的靈氣，全部攫取出來，倒灌進他的四肢百骸。

磅礴的生機，讓他瞬間返老還童，趁著氣勢最盛的幾息時間，他掠走鳩山一半活氣。

如果鳩山不是出身鬼蠻，不是專業玩鬼煉魂的開靈境老怪物，老巫這一招就能要了他的命。

老巫只有淬體九重修為，祭出這種大殺招，能活下去的幾率無限低。

羆蠻猙這頭大牲口圍著昏睡不醒，越來越年輕的老巫，急得團團亂轉，突然瘋了一樣揪住雨來，雙目赤紅駭人，嘴裏翻來覆去地嘶吼：“蠻神！蠻神！”

事已至此，能拯救羆蠻老巫的大約只有蠻神了，凡人之能，無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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