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姬再傻，也明白自己被親近之人誆騙了，眉心小小一粒紅痣皺了起來，被騙不要緊，要緊的是別人為何要誆騙，她被誆了之後怎麽自救。

夔正色告誡她：“娜姬夫人，你這次施展隸蠱的人是你從帝都帶來的部曲，蠻荒之人不會承認他們是蠻民，會覺得他們中蠱也是活該，你切記不可再犯，否則消息傳開，你……在整個東疆都會被排斥，督司府也不敢庇護你，畢竟你也說了，帝國法令禁止在蠻荒境內使用隸蠱，你已經違反了。”

娜姬點點頭，她初到蠻荒，只在督司府裏略作修整，就直奔東鳧山脈，信息不全，手下扈從又心懷不軌，被蒙蔽糊弄，做錯了事在所難免。

雨來繼續追問她：“娜姬夫人，誰告訴你蠻荒遍地隸蠱的？”

娜姬羞窘，“是……是我丈夫家族的人，一向不著調，我本就不該信他。”

“夫人的丈夫是貴族吧？什麽頭銜？在帝國任職嗎？”

娜姬嗓音黯沈，“他……已經去世了，如果活著會是下一任的藍焰公爵。”

“節哀順變，娜姬夫人。”

雨來說得口不隨心，赤焰帝國是沒有“守寡”這種風俗的，蠻民對性事率性隨意，赤焰子民也不遑多讓，號稱是一夫一妻，但妻子出墻、丈夫出軌家常便飯，貴族男女締結婚姻，考量的是權力、財產和門楣。

娜姬能嫁給帝國赫赫有名的藍焰霸王龍家族繼承人，除了長得美麗，家世、天賦、嫁妝也不會遜色，否則最多只能當個養在金屋的情婦。

這樣的女子，年紀輕輕守了寡，最常做的不是抓著青春的尾巴，帶著遺孀產和嫁妝一起改嫁嗎？她不留在帝都泡舞會，撩公子哥，跑到蠻荒叢林裏冒險？

還尋覓天材地寶？小心她自己被別人當“寶”，抓回部落才好。

雨來看了夔一眼，沒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自家山掌只是跟娜姬女神說了幾句家常閑話，就差點惹來殺身之禍，要是再多管閑事，指不定招惹什麽麻煩。

娜姬帶來的數十名倒黴扈從，在她激活隸蠱之後，只有三人反應稍淡，眉心疾速閃動的赤焰圖騰減緩了他們的痛苦。

雨來問詈蠻愆：“是不是蠻民修為越高，隸蠱的控制力就越低？”

詈蠻愆點頭，“當然，隸蠱對開靈境的蠻民沒多大效果，那三個人雖然也是開靈境，但藍焰家族應該是在他們淬體期的時候，就給他們下了隸蠱，這樣他們即便突破了開靈境，也無法擺脫。”

雨來了然，放眼東疆，像鳩山那樣突破開靈境的蠻民寥寥無幾，夔和猙這麽強，都卡在“開靈”的門縫裏，看得見，摸不著，幹著急。

原本垂涎娜姬美色的那些狩獵隊，發現人家是個荊棘美人，該辣手的時候毫不心軟，又有雨蠻夔護著，心生忌憚不敢再多看，註意力轉移到叢林外剛進來的一群人。

領頭的蠻民頭頂半禿，裹著花裏胡哨的麻布，綽號“禿頭鷲”，他自己是個流蠻，又糾結了一群心狠手辣修為精悍的流蠻，專門在此地做鴇院生意。

他領來二三十個俏麗蠻女，年紀從十五六歲到二十五六歲不等，胸和臀都裹著窄窄薄薄的獸皮，凸凹曼妙，膽小羞怯的垂著脖子看自己腳尖，膽大妖冶的到處拋媚眼撩人。

在這片叢林裏的修整的蠻漢，非常好撩，他們進山一趟，刀尖舔血，死裏逃生，乍然看見這麽多豐腴曼妙的女子，扔過去一棵稀罕靈草，或者幾枚金幣，就能酣暢淋漓發洩一番，整個人都覺得活泛過來。

雨蠻夔在此地修為最高，名聲也最盛，禿頭鷲頭一站就來到他身前，嘿笑諂媚：“夔山掌，要不要給兄弟們挑幾個？這一批都是新鮮貨，剛調教出來，保證乖巧。”

夔指了指身後滿臉緊張的三個蠻女，意思是自己這邊已經有人了，不需要。

禿頭鷲也知道夔不好此道，走向下一個狩獵隊，此地至少有兩三百人在修整，蠻女卻只有二三十人，狼多肉少，十枚金幣一次的天價，還供不應求，沒一會就搶光了。

有急色的蠻漢，連塊避人的山石、灌木叢都懶得找，按在地上就開搞，圍觀的獵人嘿笑起哄。

牲口猙被氣氛激得燥熱，領著梟、犇兩頭羆蠻，摟著那三個蠻女躲進一片火芭蕉林，噗咚噗咚嗨皮去了，嘿笑聲、蕩漾聲隔著老遠灌進娜姬的耳朵裏，窘得她面色漲紅，悄悄往夔背後躲了躲，腳踝磕到地上的幾個獸皮囊，面色微微一變。

她再沒經驗，也有開靈境的修為，靈識過人，察覺到裏面裝著的不是隨身零碎，是不知道多少個雙靈罐。

再看看雨來腳下，赫然也有好幾個這種獸皮囊，如果裝得也是雙靈罐的話……娜姬心尖發緊，打量夔的眼神都變了。

普通蠻民進山狩獵，不可能帶隨身攜帶著多儲備空間，除非路上打劫，殺了其它蠻部的獵人搶奪儲物罐，這麽多的數量，不知道打劫了多少支狩獵隊，殺了多少人。

夔不知道自己在女神眼裏，已經從剽悍可靠的蠻荒山掌，秒變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眼角瞥見娜姬臉色不好，以為她見不慣牲口猙這些人的隨便，貼心地讓在藏在一塊凹進去的山巖前，嘴裏訕訕解釋：“都是……粗人，不懂得收斂，蠻民都愛這樣，讓夫人見笑了。”

娜姬正色打量他：“你也喜歡這樣？”

夔搖頭撇清：“沒有！我不喜歡這樣，我……還沒有伴侶呢。”

娜姬似笑非笑，伸出疾風獸皮鞣制的小皮靴，輕點了旁邊的獸皮囊兩下，“那這些呢？裝了不少好東西吧？打劫了多少肥羊，想不想連我一起打劫了？”

俏皮又微酸的語氣，聽得雨來牙疼，心說我家山掌真沒打劫肥羊，就想打劫你。

夔沒雨來這麽厚臉皮，想分辯又有“罪證”擺在眼前，他說不清楚這麽多儲物罐的來處，無法自證清白。

雨來上前替夔澄清：“娜姬夫人，真不是打劫，是我們運氣好，早晨深入東鳧山脈的時候，闖進一片火藤林，那裏是赤火毒蜂的巢穴，我們冒險殺死了赤火蜂王，躲過一劫，另外一支狩獵隊正好撞上蜂群，被啃成了十八具黑骷髏，我們把骨頭埋在路邊的溝渠裏，撿了不少東西。”

娜姬微微蹙眉，瞄了瞄沃蠻垚手臂上的刀傷，這既不是兇獸抓的，又不是自己人砍的，肯定是跟別人幹架了。

沃蠻垚關鍵時刻不掉鏈子，不等夔開口，主動說明是有人想打劫他和詈蠻愆，雨蠻夔見義勇為，合理打殺了對方。

“那群毒蠍子殺了我們六七個人，還要搶我們的龍血藤，要不是遇到雨蠻和羆蠻，我們兩家部落就在荷葉蕩除名了！”

事涉雨蠻夔的清白，詈蠻愆也很給力，替夔洗地貼金：“娜姬夫人，在我們荷葉蕩，夔不但是雨蠻的山掌，還是整個河東九大蠻部的山掌，等他突破到開靈境，穩穩地荷葉蕩第一人。”

夔被吹捧的臉紅，糾正詈蠻愆的話：“別瞎說，我現在還不是河東九蠻的大山掌，什麽時候突破開靈境還不知道……”

詈蠻愆不理睬，有理有據地分析給娜姬聽：“夫人，我們河東沃蠻、詈蠻、羆蠻、雨蠻都承認夔是大山掌，剩下的五個蠻部，蠆蠻的山掌死了，笊蠻、卮蠻、井蠻、匏蠻的山掌都打不過夔山掌，他還是蠻荒有名的神射手……”

沃蠻垚覺得詈蠻愆沒抓住重點，凈說些雞毛蒜皮沒根據的，雨蠻部落一個多月前舉族蠻祭神功、從老人到孩子都覺醒了六爻圖騰，轟傳東疆這種大事，必須得拿出來炫耀。

娜姬果然被震驚了，盯著夔的眉心：“你們部落……真的舉族覺醒了？”

夔點頭，激活眉心爻紋圖騰。

娜姬想說什麽，又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雨來替她說了出來：“放心，我們覺醒的不是邪靈圖騰，有只邪靈出現，剛想吞噬雨蠻族人的時候，被蠻神趕走了，我們雨蠻有蠻神庇佑，是東疆第一個蠻祭成功的部落。”

娜姬極為好奇，讓雨來把眉心圖騰展示給她看，淡金色一枚爻紋，確實不像那些傳說中的邪靈，她長籲一口氣，看著夔：“你們不止是東疆第一，還是蠻荒第一，帝國第一，在你們之前，帝國境內還沒有任何一個蠻部覺醒圖騰。”

雨來震駭，瞪著娜姬：“你說什麽？!帝國還沒有其它蠻部覺醒過圖騰？”

怎麽可能？！

伏桑大祭司當日明明告訴他，說在帝國其它蠻域，很多部落都覺醒了圖騰，難道是誆騙？她說謊的目的是什麽?她發現了什麽？

雨來覺得腳底生寒，仿佛一張看不見的大網兜頭罩下來，讓他窒息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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