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女猝不及防，嚇得渾身顫栗，摟著兒子施昊，躲在跟她一起過來的邊軍小隊長身後，驚慌地質問圍過來的人群：“你們……你們想幹什麽？造反嗎？！”

沒有人理她。

雨來在院子裏聽到動靜，擡起門閂，拉開院門，看向驪女的一瞬間，無語驚艷，臉蛋嫵媚倒也罷了，身段更是辣得人移不開眼。

現在不是憐香惜玉的時候，雨來冷冷地走到驪女面前，手一伸：“勳章。”

施昊脖子一梗：“丟了！”

“啪！”一記巴掌扇過去，疼得施大少嗚嗷一聲，早上已經被踹過一回的臉更沒眼看了。

驪女恨得咬牙，剛想放幾句狠話，一個幹瘦精巴的少年賊溜溜竄到她身邊，猴子一樣摘走了她掛在腰間的虛竹囊。

“哈哈！拿到了！”

鴟滿臉亢奮，躲到雨來身後，嘿笑著打開這個小巧精致的虛竹囊。

幾人圍在一起翻啊翻，很快翻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銀匣，打開匣蓋，裏面靜靜躺著敖家的火狼勳章，跟和解書上畫的一模一樣。

雨來接過勳章，在驪女給他的和解書上簽了名，畫了押，連同虛竹囊一起遞還給她，嘴裏還不忘奚落人家：

“驪姐姐，火尾是我養大的，我自己就能做主，不用麻煩我爺爺畫押了，多謝你的慷慨，你弟弟跟我的恩怨一筆勾銷，出門左轉，慢走不送。”

跟隨驪女一起過來的兩個邊軍小隊長，嗷叫著要收拾雨來，沒等他們激活靈兵，就被震山弩射翻在地，一頓雷焰棍亂抽，痛得兩人呲牙咧嘴。

他們手下的兩百邊軍，被震山弩的強悍威力震懾，又忌憚蠻民人多，不敢上前救人。

有幾個罵罵咧咧的，被性子火爆的蠻民沖上去一頓痛揍，徹底啞火。

驪女因為長得美艷火辣，不斷有蠻漢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胸、臉和屁股瓣看，時不時爆發出陣陣猥瑣嘿笑，氣得驪女俏臉發紫。

她從虛竹囊裏拿出一只三眼星鈴，想給施天正通話，讓他增派人手，把這群以下犯上的“刁民”抓起來，扔到浣星湖幹苦力，幹到老幹到死！死了也要把骨頭沈到湖底！

驪女恨極，咬牙切齒地狠話還沒說完，施天正瘟怒地打斷她，這位東疆蠻荒的當家人，一貫從容不迫，現在卻有點氣急敗壞，在星鈴裏厲聲訓斥相好：

“你怎麽回事？我讓你帶著昊兒去雨部落賠禮道歉，你帶兩百邊軍去幹什麽？還嫌不夠亂是不是？！馬上領著那個逆子滾回家，別再招惹敖老頭！別再丟人現眼！”

劈頭蓋臉一頓罵，罵得驪女傻眼，她怔怔地看著手裏黯淡下去的星鈴，弄不明白怎麽回事。

躺在地上哼哼的兩個邊軍小隊長，也接到上司的星鈴傳話，讓他們馬上把手下帶回去。

現在的敖家，院裏院外嘯聚了數百青壯蠻民，手上的兵器五花八門——震山弩、射日弓、震靈鋤、穿河梭、雷焰棍、魚頭鏟、移山刀、七星鐮、趕山鞭、鍛靈錘……

大都是靈器，也就是附了靈的農具、獵具，不算什麽稀罕物，勝在數量眾多，密密麻麻，一眼望去很震撼。

最讓雨來吃驚的，是震山弩這種可以射殺蠻荒兇獸，又被帝國嚴密管控的靈兵，不止雨部落有，其它部落也有，零零散散加起來，有一百多桿！

蠻民還在蜂擁趕來，敖家小院外的空地上，人群擠得密密麻麻，雨來只能從眾人發間插著的鳥羽來分辯，赤、黃、青、綠、灰、藍、紫、黑、白，河東九大部落一個不少，全部趕到。

一河之隔的河西之地，九大蠻部也開始聚集。

蜂擁而來的蠻民雖然多，但除了各部寨的當家人，大部分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聽命前來，甚至不是他們想來就能來，參與這次事件的青壯人選經過嚴格的篩選。

……

事件發酵，消息轟傳，執掌東蠻兩百年的施氏督司府，權威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戰。

府邸議事大廳裏，施天正端坐正中，手裏捧著靈玉茶盅，一百金幣一兩的靜心茶，也不能讓他靜下心來。

他年紀在五十開外，體態微胖，雙目狹長，神色疏淡難以親近，眉目間有遮掩不住的懊惱，暗沈著臉看著聞訊而來的“左膀右臂”——鎮蠻軍統領悍刀、東疆巡查長犀寧。

大廳一進門的空地上，還躺著那兩個被驪女帶去敖家的邊備軍小隊長，渾身各處綁著繃帶，疼得簌簌發顫。

他們跟隨驪女去敖家，是想拍督司相好的馬屁，結果拍到馬蹄子上，被圍毆得遍體鱗傷，兩人指望督司大人出頭，反被他狠踹了幾腳，罵他們惹是生非，不知輕重。

兩人的直屬上司犀寧，剛剛走馬上任一個月，連他們姓嘛叫嘛都不清楚，更不可能替他們出頭，這位出身不凡的帝國東疆巡查長，剛一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立刻黑臉，撤了他們的小隊長不算，每人還給記了二十軍棍！

至於鎮蠻軍統領悍刀，他是施天正的表弟，相貌粗豪，性格暴躁，一聽說東疆蠻部聚眾鼓噪，還重傷了他的兩個心腹手下，勃然大怒，火急火燎地沖進議事大廳，瞪著猶豫不決的施天正嘶吼：

“表哥！你還傻家雀一樣等什麽啊，趕緊放出火雲彈，召集兄弟們收拾這幫刁民！”

施天正皺眉，他是東蠻執政官，不是悍刀這種武夫，做任何事情都得瞻前顧後，不能有丁點把柄落到旁人手中。

此刻，施督司急於知道敖為首的東疆蠻民，聚眾鼓噪究竟想幹什麽？他撒出去的眼線還沒傳回消息，只能先觀望著。

算上施天正自己，施家整整四代人掌舵東疆，震懾蠻民，祖父輩的時候還有些刺頭蠻部鬧事，屠戮幾場以後，最近百年來順順當當，一朝逆轉，他頗為不適應。

施督司再怎麽被太平氣象蒙蔽，也不會傻到以為東疆蠻部鬧這麽大動靜，只是為了替敖老頭的孫子打人脫罪。

無利不早起。

私底下，他猜測過某個原因，雖不中，亦不遠，卻也是他最不想面對的答案。

悍刀還在大吼小叫，犀寧面露不屑，指了指東方火紅一片的天穹，譏諷他：“悍統領，火雲彈早就放出來了，你沒看見嗎？”

“你……！”

悍刀噎得說不出話。

火雲彈激發，在千丈高空騰起紅雲，遮天蔽日，聲勢浩大，百裏之內清晰可見，幾個時辰內都不會消散，經常用來通報緊急軍情、災情和險情。

敖激發的那一枚，是帝國邊防配備給雨蠻部落，一旦騰空，荷葉蕩十八個蠻部的山掌、獠首、巫老、族長、獵戶、青壯，都要在一個時辰內聚攏。

道理上說，敖擅自激發火雲彈是“謊報災情”，但較真起來，雨部落的火雲彈適用範圍是“傳遞緊急消息”，包括但不僅限於獸潮爆發。

敖擅自激發火雲彈，原因是驪女貪圖他家的火狼勳章，兵圍敖家小院，驪女是施天正的情人，施天正擔心牽蔓摸瓜，惹出更大的亂子，暫時沒有下令抓人。

不是他膽小怕事，是螞蟻多了咬大象，沿途嘯聚而來的數萬青壯蠻民，人人手持附靈武器，外加幾千桿震山弩，同仇敵愾，一旦被有心人煽動沖擊督司府，後果難料。

施天正在觀望，蠻民在行動。

東鳧山腳下，河東、河西十八個蠻部，涇渭分明地分成兩個隊伍，浩浩蕩蕩直奔百裏外的督司府邸。

雨來驚訝地發現，荷葉蕩的出口是一道幾百丈寬的深淵，奔騰的小天河水一頭栽進去，回聲聽不見，水花看不見，蠻民進進出出，全靠一架玄鐵鎖鏈支撐的吊橋。

人群前方，雨來緊跟著爺爺敖走上吊橋，身後的水流奔騰洶湧，腳下的深淵悍然無聲，任誰都震撼莫名，一旦失足摔下去，屍骨難尋。

回頭再看，偌大的一片荷葉蕩，三面深山，唯一的出口還有深淵阻攔，地勢易守難攻地令人發指。

鴟在一邊嘰嘰喳喳的八卦，說當年的督司府就設在荷葉蕩，後來施家權勢熏灼，子孫後輩嫌棄這裏閉塞偏僻，出入不便，舉家搬遷到百裏之外，另建了一座氣派雄偉的督司府，距離荷葉蕩一百多裏。

除了東鳧山下的這支荷葉蕩蠻民隊伍，南邊的黑水沼澤、西邊的白鹿平原、北邊的浣星湖泊，都有蠻民隊伍浩浩蕩蕩奔赴督司府。

這些服飾、圖騰、頭羽、妝扮迥異的東荒蠻部，扛著繡了部落圖騰的旗幟，沿途敲打靈器，迎風嗷吼，驚散草叢灌木中的靈獸蛇蟲，頂著烈日疾速前行。

雨來一開始還擔心蠻民速度太慢，無法在天黑之前趕到督司府，事實證明他想多了，被《不朽凡人功》淬體加持過的東疆蠻民疾步如飛，日頭微微偏西，就趕到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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