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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情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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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白樺樹在嘩嘩作響,似乎在言傳著在人間成長的辛苦歷程。節節淺存的樹瘤同時也在身教著參天大樹那筆直軀幹並不是簡簡單單就能長成的。它向往森林,卻又留戀人間。它向往無拘無束肆無忌憚,卻又難以罷卻自己的挺拔偉岸。它永遠都望著遠方,不喜歡面對自己腳下的遺憾!

老道阻止了同學們的好奇追問。讓他們飯後各自去教學樓與教堂找兩塊碎磚或者磚墻粉末回來。

老陳頭謝過老道。又想了想,“興許……”

他說:“既然娃娃們對我這個糟老頭的歷史那麽感興趣。讓你們聽聽也無妨,也算是我對大家表達的一點歉意吧。”大家都豎直了脖子表示著他們的樂意。

老陳頭看了看老道。

看到學生們高昂的興致與老陳的不厭其煩,老道也便點頭答應了。

“我姓陳,大家應該都知道了。我們家,是三代單傳。可惜到我這一代,斷了香火。老頭我的故事跟這個地下實驗室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這個要從我爺爺那一代說起。”老陳頭若有所思的望了望窗外的白樺。

“起初的時候,我們學校這一片還是荒地。我的爺爺看中了這裏的一片好土,便就地建起了一家簡單的燒磚窯廠。爺爺做了老板之後,雖然經常戰亂,但有了一定收入,生活也就漸漸改善了起來,很快就添了我的父親。正所謂‘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據我的爺爺講,當時一些D國人來廠裏一次性買了很多的磚頭,蓋起了三座教堂,其中一座就是學校東邊的基督教堂,算起來差不多有百年歷史了。”老陳指了指教堂的方向。

“而那時候的爺爺家,用賺的錢購置了一些田地,雇傭了幾個長工。如果按照解放後的成分劃分,相當於從中農一步到了地主的行列。不過爺爺還是盡可能的低調,經常的多做善事,救濟災難群眾。就這樣一直到了我的父親成年,家中還算一切順遂。可是,自從J人來了之後,好景就摻了巴豆進了鬼子的肚子!”老陳頭提到J人並不像許多他一般的同齡人有著獨有的恨意與不屑。

“我,也就在那個時候出生了。也正因為此,我從出生就一天好日子沒過過。不僅如此,以後還要受這家庭成分的牽連!那時候小鬼子整天去城裏與附近村子裏抓壯丁來我們家。據說J人在這裏研究了很久,發現這地下好像有什麽寶貝,但沒有人知道具體是什麽。接著,窯廠挖土留下的坑就被改成了地下軍火庫,那些燒好的磚也就蓋成了,號稱他奶奶的大東亞共榮圈雙子軍事司令部。也就是現在的一南一北兩座教學樓。本以為蓋完這些,這些苦力就可以回家了。但都再次被趕進了地下去挖那傳說的寶貝。到最終這些人也沒有一個活著出來!”

聽到這裏,周騰與朱山山再也沒有吃飯的心思了,後怕著自己那是去了什麽地方!而李影把胳膊全部藏進了衣袖內,只漏出大拇指跟食指,不停做著猴子上山的盤旋動作,瞪大了眼,凝固著臉仔細的聽著這位大爺的陳述。

“就這樣只見人進,不見人出的過了好幾年。也就在那個時候,我認識了決定我一生命運的女人,阮子晴。”提到這個女人的名字,老陳頭臉上洋溢出了淺淺的暖意。

“她大我兩歲。每天偷偷地跑到我家,趴在窗戶上,隔著長滿刺的鐵絲隔離網遠遠地望著那進進出出背著籮筐麻袋的壯漢們。因為那裏頭可能就有他的父親,還有我的父親。這個由窯廠改造的軍火庫裏到底埋藏了多少中國老百姓,即使不以千計,也有七八百了!後來,小鬼子滾蛋了,可是裏面卻沒見一個活著的中國人!更沒想到的是,讓我一輩子痛心疾首,不可割舍的事情才剛剛開始。”老陳頭摸了摸剛剛裝滿酸氣的鼻子,取下了掛在脖子上那白洋洋的紅繩,只見一個被摸的幾乎看不清圖案的紅陶模佩在凝聚牽系著他,所有的掛懷。

再看何錦秀,含著淚放射出一種善良的溫柔。而顧小美似乎早已忘卻,眼前的這位在半個小時前還是綁架她父親的最大嫌疑人。

老陳頭望了望大家繼續說道:“你們猜的沒錯,就是剛才提到的阮子晴。因為命運讓我們相遇,相同的遭遇讓我們彼此垂憐相惜,慢慢的我們都長大了。日夜思念父親的母親在我十八歲那年含思而終!我與子晴之間的感情自此也就變得更加深厚。她已經是這個世上唯一讓我牽掛的人,也是我唯一寄托情感的人。如果沒有了她,我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有活下去的信心!所以,她就是我生命的全部!而她對我,更是不離不棄。可以告訴大家,我們約會的地方,正是這個埋沒我們父親的軍事倉庫!這聽起來好像有些玩笑。或許是因為地下吧,誰讓我這個占著地主成分的後代沒有資格跟子晴談情說愛!她覺得這裏安全,我也覺得。我手裏的這個佩飾就是我們在那裏親手燒制的,這個只是其中的一半,另一半就在子晴手裏。這上面的圖案叫‘並蒂同心’。可是沒想到我與子晴卻……”老陳頭的哽咽抽動著每個人的心弦,輕微吟唱著各種同情與傷心,不想去驚擾故人在天堂的安詳。

“不,她可能還活著。所以,我才會活著!”大家再一次收住各種情感與猜想,洗凈耳朵繼續聆聽著陳大爺的傳奇。

“當年,她嘗試著把我們之間的情感滲透給她的母親,希望能得到她的首肯。可是沒想到,這不僅受到了她母親的嚴重抵制,還被禁了足。或許我當時應該更多的去理解她作為一個母親對女兒的在乎。可是已被思念與愛情沖昏的頭腦給予了身體無窮的膽量。就在文革的第三年,他的家人把她介紹給了一個下鄉知青。在簡單婚禮的當天晚上,我就從後窗跳進去把她抗了出來,接著我們便一起躲進了一直約會的地方。也就在那一夜,我們……我們在倉庫的東北角找到了一個從沒被發現的暗門。或許那就是天意!就在我深恩上天垂憐的時候,子晴的家人喊上全村的人一起來到了軍火庫。就在我們不知所措的時候,那個具有磁性的暗門被我的著急撞開了,這一撞,也便撞開了我新的一生,撞開了我跟子晴悲哀的一生!”老陳頭的激動帶動著大家的好奇。何瑾秀遞了一張紙給他。

“當時,我們什麽也沒有想,便躲了進去。可是裏面太黑了,一點光亮都沒有,並且靜的可怕。當然,與被活活拆散這種結局對比來講,那根本不算什麽!我們緊緊摟抱在一起。只要有心愛的人在一起,再黑暗的地方也是散播著光明的。我還記得當時在裏面大喊了一聲,空洞持續的回聲讓我知道那裏是一個挺長的通道。雖然通道應該很寬敞,但緊張的氣氛還是讓人感覺很是憋悶。我們努力靜心聽著暗門外的動靜,卻不知此門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只能聽到彼此難以平靜的心跳。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肚子裏的聲音都開始產生回響了。就在那時候我做了一個這輩子最錯,最失敗,最傻,最該死的安排!”老陳頭說到這裏狠狠的打了自己兩巴掌。大家慌忙上前阻止。勸說他不要激動。

他向大家表示了謝意,又接著說:“悔不該呀!我竟然讓子晴一個人在那等候,然後我去找些吃的與火把之類的東西。本打算著先在那躲兩天,等人們氣力衰散了,再另尋他處,遠走高飛!不成想,當我回來的時候,子晴卻不見了!急瘋了的我把整個地下軍火庫翻了一遍又一遍。當時我就在想難道子晴往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通道裏面走了?我便舉著火把,聲嘶力竭的喊著子晴的名字,沿著通道往深處找去。現在回想著都是有些後怕的,那很明顯是人力挖的一個深窟,而周圍竟然沒有支護,一旦塌方,必然活埋!當時我早已經不知道恐懼是什麽東西,害怕早也陌生,我一直往下走,往下走,直到來到了一個新的通道岔口,可是我無論再怎麽繼續往下走,都會回到原點。根本尋不到接下來的入口。我拼勁全力喊著子晴,突然,我聽到了子晴的回聲。我欣喜若狂,可又百感交集!因為我根本看不到她,就連聲音的來源都判斷不出。在那萬靜的地下,我能清晰的感覺到子晴像我一樣焦急萬分,可是又萬般無奈。那種感覺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我真的好咒恨自己的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麽孽,這輩子要受如此虐心的折磨。與心愛之人近在咫尺,卻如隔天涯。見不到對方更不敢奢談觸碰。還能彼此對話也算老天憐顧了。至少我能知道子晴還安全的活著。但是我卻不敢想象她是怎樣的一種處境,沒有光,沒有食物和水,她是怎麽樣存活的?是什麽樣的意志才能活下來?就這樣,一直到今天,我每天都會下去一趟跟她說說話,說說這外面世界的變化,可是我不敢問她在裏面的狀況。因為我知道她在裏面一定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每過一天,我就越感覺自己愧對子晴。假如說老天對我是萬般不公,那對子晴來講呢?我又算的了什麽?她是無辜的。她所受的這三十多年的磨難,與世隔絕的三十多年啊!她竟然真的還不可思議的活著。我還曾做過打算,倘若子晴堅持不住了,我就立刻去陪她。真的沒想到,是何等的力量能讓人三十年不吃不喝不見光亮?”老陳頭喝了口水。

“再後來,在學校餐廳吃飯的時候,經常能聽到同學們議論哲學院的顧正道老師非常的厲害。懂得奇門異術。”老道抓緊謙虛微笑搖頭。

“所以,趁著這次難得的機會,我就找到了顧老師顧先生。希望他能幫我解開謎團,要是再走運一些,興許在有生之年還能幫我見到我的子晴。還記得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都不得不接受這個彼此都不願接受的現實。慢慢習慣下來,子晴還曾在裏面為我唱歌,她在裏面唱,我在外面聽,整個地下都在被她的歌聲環繞著。就這樣一首歌不知道被唱了多少遍。不過現在,我跟子晴之間的言語很少了,多數是我在說她在聽,偶爾會聽到她應承的聲音。”色厲內荏的老陳頭再一次摸了摸那個陶飾,拉開衣領,順著胸膛滑了下去。

幾位同學呆呆靜靜的聽著老陳頭的敘述,早已不能辨別真偽的他們卻繼續追問一些低級的問題,“不是後來,軍火庫被學校當做實驗室了嗎?您是如何繼續堅持每日下去的呢?”也只有何瑾秀懷疑了老陳頭與何子晴的愛情故事——難道是越漂亮的姑娘越不相信愛情嗎?

“您能帶我們下去一趟嗎?真的好好奇,或許人多力量大,就能夠發現什麽入口之類的。否則,子晴阿姨是怎麽進去的呢?您當時沒有問嗎?”何瑾秀問道。

“問了。怎能不問。但黑布隆冬的環境下,子晴自己也說不明白。”老陳頭再次遺憾的說道。

“錦秀同學說的對,要想解決問題,首先就要去發現問題之所在。可是,那裏太過危險,老師我不能同意你們涉險,並且此事禁止宣揚,討論!”老道非常嚴肅的說。此時的老陳頭看起來並不太傷心,興許傷心早已經成為習慣。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冷靜下來的幾位“娃娃”都添了幾分懷疑,畢竟故事已經脫離了現實。

“娃娃們,今天謝謝你們能如此耐心的聽我的故事。你們也就當做一個故事就好了。不過,在我負責醫學實驗室看守管理的時候,的確有幾個學生離奇死亡,老頭子我也不知道原因,學校也沒查出個所以然。那裏頭的確存在一些難以言說的危險,你們也都有親身體會了。畢竟裏面埋了太多的無辜生命。剩下的就拜托給顧先生研究研究吧。”老陳頭看了看顧小美。“放心吧,閨女,我是不會把通道入口告訴他的。”

古靈精怪的李影不解風情的接了一句:“您不是說那道暗門在東北角嗎?”

老道打斷了所有人的追問。分別安排他們幾個去教堂以及兩個教學樓取磚頭,每個建築分別從不同地方至少取三組,明天早上送到辦公室去。老道與老陳頭望著他們五個娃娃離開大院後又坐下來,商談著今晚再去實驗室一趟……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無論你是什麽人,如果你有一份為了愛情而忠貞不渝的心,那你就是可敬的。這種三十年不曾見面而始終如一的愛情,用短暫的一生孤苦去詮釋,太奢侈了!本想用詩句來抒情,思前想後,這種比詩句還美的情懷怎麽可以用詩句來描述呢……

這兩天所發生的事情讓三個哲學院的學生懷疑自己所學的東西到底有沒有用?原本信崇執行的世界觀、價值觀、方法論到底有沒有問題?再者老陳頭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阮子晴真的還活著?地下實驗室所遇到的怪事真的是幻覺嗎?還有那操場邊長椅上的小女孩。一件件怪事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接踵而至,已經讓他們應接不暇,難辨是非了。

李影與何錦秀在返校的路上繼續談論著老陳頭的愛情故事,在她們的內心深處,早已經肯定了這個事實:因為關乎愛情,關乎偉大的愛情,關乎如此可憐的一堆鴛鴦!關乎如此神話般的眷侶,實在不忍讓人去否定它的存在!而周騰與朱山山則一直惦記著李影最後說的那句話。或許出於男孩子們膽大的好奇心,也或許他們也想知道阮子晴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此神奇的沒有結局的事情怎麽能讓他們就此作罷。不過,再回頭一想發生在地下切身而遇的場景,後背就再次陣陣發涼,還是先睡一覺再說吧!

父親的安全歸來讓顧小美深感欣慰與疲憊。她對老陳頭的事情似乎並不太關心,但她心裏清楚:爸爸肯定會去幫助老陳頭的,而她卻無力阻止,所以危險並沒有解除。她告訴自己當前的首要任務就是,無論老爸做什麽樣的決定都要護住他的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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