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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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關向應一向行事低調，雖說明白夏曦的做法不對，但還是站在他的立場上，對他的指揮，也都是執行的，可是這個姜琦為什麽放他不過呢？原來，在湘鄂西，除賀龍和段德昌軍權在握，就數關向應的地位比姜琦高了，而且他感覺到，關向應從感情上是偏向賀龍和段德昌的，他極想踢掉關向應這塊絆腳石，使自己更好施展。
姜琦安排好可靠的人在夏曦住處周圍埋伏好，然後派了夏曦的兩個警衛員去喊賀龍和關向應。
不一會，賀龍帶著四個警衛先到了夏曦的住處，夏曦趕緊笑臉相迎。於是，賀龍把警衛員留在了外面，只身進了屋內。
譚國甫趿著鞋，假意熱情地為賀龍沏上了一杯茶。
於是，夏曦直截了當地說出了正題。他說：“雲卿，我找你來，是關於‘肅反’的事。”
賀龍一聽“肅反”二字，眉頭就擰了起來。
夏曦說：“你在這件事上，老是和我想不到一起，似乎一聽說‘肅反’就頭痛；可是，中央對我們的‘肅反’是堅決肯定的。因此，我希望你在思想上要清醒過來，不僅不能反對‘肅反’，還要積極地參加‘肅反’。”
賀龍說：“你‘肅反’我不反對，但你抓的殺的，幾乎全是為革命出生入死的好同志，這說明你的‘反’沒有肅好。”
夏曦說：“你這人怎麽還這麽死心眼呢？那孫德清、彭國材、唐赤英等人，他們一直想提了你我的頭去國民黨那兒請功，我殺他們，難道也有錯嗎？”
賀龍說：“老夏，這話你說錯了，我平常與他們這些人相處得緊密，他們真要我的頭，我現在還能在這裏說話嗎？你也一樣，他們真要你的頭，保證你的頭早都腐爛了。”
就在這時，賀龍的一個警衛員不顧一切地沖進門來大喊：“軍長，我們的槍被姜處長帶人給下掉了！”
夏曦見事情過早地敗露，遂對沖進來抓賀龍的警衛員的姜琦說：“你怎麽搞的？”
按夏曦的計劃，是先對賀龍采取文鬥，如果賀龍這次還不想改變反“肅反”的態度，固執地與中央精神相對立，他就命令手下人抓賀龍，然後向全軍宣布他是“改組派”頭子。
賀龍見狀，什麽都明白了。他臉一黑，掏出自己的勃朗寧手槍，往桌上猛地一拍，大聲喝道：“夏曦，你到底想幹什麽？”
夏曦一時不知所措，站在屋子中間發著楞。
賀龍又說：“我這支槍你要不要？”
正在這時，關向應趕來了。費了好大的勁，他才說服雙方。
賀龍帶著警衛員離開了夏曦的住處。自此，二人的關系又僵了許多。也正因為這樣，夏曦認為“肅反”更有必要。
夏曦差點兒逮捕賀龍後，部隊因失去與紅四方面軍會合的希望，他這才不得不取消會合計劃，改由旬陽、安康之間渡過襄河，經神河街、牛頭店，翻越大巴山進入四川境內，再沿鄂川邊境南下。
紅三軍在大昌殲滅川軍一個營和保安團一部後，於12月21日越過巫山，在官渡口南渡長江，攻克巴東縣城，再經野三關進入巴東、建始、鶴峰邊界地區。至此，紅三軍歷時兩個半月，行程八千餘裏，完成了由鄂北向湘鄂邊繞道轉移的艱巨任務。
夏曦發動的第二次“肅反”，正是從八千裏遠征開始的，一直持續到遠征終結才結束。這次“肅反”，先後逮捕了241人，包括師、團、營，甚至很多連的幹部。
在第二次“肅反”中，大都是白天捉人，夜間殺人。捉人殺人都沒有材料依據，都是指名問供。甚至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刻，他還搞所謂的“火線肅反”，肆意逮捕紅軍指揮員。七師二十一團參謀長向伯勝等人在戰鬥中負傷，也遭逮捕殺害。甚至連犧牲了的紅八師師長覃蘇，也被評為“暗降川軍”的“改組派頭子”。
第二次“肅反”，同樣搞得人心惶惶，慘不忍聞。因此，紅三軍轉移到湘鄂邊時，部隊由14000多人銳減到8000多人，而且思想混亂，戰鬥力薄弱。
1932年12月27日，紅三軍經過長途遠征，到達湘鄂邊的中心——鶴峰鄔陽關。
由於敵人的反動宣傳，老百姓都相信了“共產黨共產共妻”的謠言，大都跑到山上躲起來了。賀龍、段德昌等人派人從山上找回群眾，召開了群眾大會，同時，當眾為1931年被紅二軍團前委誤殺的鄔陽關籍的紅二軍團第五路軍指揮陳連振等30餘人平了反，恢覆了他們的名譽，慰問了他們的親屬，並發給了撫恤金。紅三軍還在鄔陽關吸收了數十名土家族和苗族青年參了軍，並重建了鶴峰第五游擊大隊和鄔陽關區、鄉蘇維埃政權。
12月30日，紅三軍直逼鶴峰縣城。原駐鶴峰城的川軍趙鶴部已於此前不久調走，城內僅有鶴峰保安團300多人。紅三軍一發起攻擊，保安團即四散潰退。保安團長陸清明棄城出逃時，被紅三軍活捉後處死，鶴峰縣城遂為紅三軍再次占領。
1933年1月2日，紅三軍軍部移駐太平鎮附近的茅壩。這時，一直堅持在桑鶴邊割耳臺打游擊的賀英率游擊隊聞訊趕至，在李家灣與紅三軍會合。
賀英是賀龍的姐姐，一直在家鄉從事地方武裝活動，是威震敵膽的女中豪傑。姐弟兩在李家灣相見，十分親熱。
在1932年6月，在湘鄂邊據守的湘鄂邊獨立團被敵人逼至桑鶴邊的四門巖。6月25日，桑鶴游擊隊隊長賀佩卿、副隊長王湘泉和賀炳南反了水，至使獨立團敗走洪湖地區，只剩賀英的游擊隊在四門巖的高山深谷中堅持鬥爭。
賀佩卿、王湘泉、賀炳南反水制造“烏門崖事件”，說來也是吃了左傾路線的虧。
賀佩卿、王湘泉、賀炳南都在舊軍隊中混過，是賀龍的老部下，交情一直很厚。他們從舊軍隊中出來後，都在家鄉拉起了人馬。1928年初，賀龍、周逸群、賀錦齋等人回湘西拉起伍，賀佩卿、王湘泉、賀炳南都把自己的人馬交給了賀龍，跟隨賀龍鬧起了革命。後來，賀龍帶兵下了洪湖，但把他們三人留在了湘鄂邊，要他們在湘鄂邊特委的領導下堅持武裝鬥爭。不過，這三個人在舊軍隊和做山大王時染上了一些壞習氣，組織紀律性不強，江湖習氣、地方觀念和家族觀念極濃，除了對賀龍服服貼貼，其他人都看不上眼，不服其領導，賀龍一走，他們即與湘鄂邊特委委員、桑植縣委書記楊英等人發生了矛盾沖突。而這矛盾沖突產生的原因，正是因為他們反對楊英等人的“左”傾政策。楊英忠實地執行了夏曦的指示，幾次要撤去賀佩卿、王湘泉、賀炳南的職務，因遭特區大多數人反對而未果。這樣一來，雙方竟發展到吵架、不配合和互相戒備的地步。於是，楊英便向湘鄂邊特委書記周小康告了一狀。亦是夏曦路線的忠實執行者的周小康聽了，即表示要“解決賀佩卿的游擊隊”，給他們三人以處分。不過，周小康考慮到大敵當前，賀佩卿等人既是帶兵好手，又是地方人，就推遲了處分。對於周小康與楊英的合謀，賀佩卿三人也很清楚。因此，他們由反對楊英發展到反對周小康，反對特委，直至達到了反共產黨的地步。因為當時周小康也在湘鄂邊大力“肅反”，他們對特委既懷疑，又恐懼。
1932年6月20日，周小康命令將賀佩卿調離桑鶴邊到長陽去工作。賀佩卿看出這是周小康和楊英設下的圈套，意在使他遠離王湘泉和賀炳南，脫離他的部下，便與王湘泉和賀炳南秘密策劃，制造了“烏門崖事件”，殺害了楊英等十多名共產黨幹部，並追殺周小康。接著，這三人又將自己的人馬拉了出去，重新當起了山大王。
賀佩卿、王湘泉、賀炳南脫離革命隊伍後，即遭到了國民黨民團的圍攻，隊伍吃了大敗仗後，賀炳南突圍不出，吞了大量的鴉片自殺了，賀佩卿和王湘泉則帶了殘部，逃進了深山老林。
本來，賀佩卿等人雖然脫離了革命，但對賀英的游擊隊還是很友好的，只是他們三人大敗，賀英便獨力難以抵擋敵人的進攻了，只好利用覆雜險要的地形與敵人捉迷藏，打運動戰、麻雀戰，隊伍幾乎每天都要行軍，每晚都要轉移。賀英的游擊隊中，還有一些家屬和小孩，這給隊伍行動帶來了說不盡的麻煩。這次紅三軍回到湘鄂邊，給他們解了大圍，帶來了希望。
賀英向賀龍道出了這些情況，使賀龍連連嘆息“左”傾路線對革命的危害。
賀龍問：“大姐，賀佩卿和王湘泉現在在哪裏？”
賀英說：“他們又在燒巴巖拉起了一支100多人的隊伍，說要投靠你；不過，他們對共產黨的成見很深。”
賀龍說：“這個我倒可以慢慢做他們的工作。我寫封信，你派人送給他們，只要他們正確地看待共產黨，改過自新，我歡迎他們到我這兒來。”
姐弟二人正說這些時，王炳南帶著段德昌、關向應和夏曦來看望賀英。
段德昌說：“大姐，我叫段德昌，也是湖南人，我早就仰慕您的大名了。”
賀英高興地拉住了段德昌的手，笑道:“我雖不認識你，但早聽到你火龍將軍的威名了，還知道你和文常特別投緣。”
夏曦聽了這話，臉色不大自然了。賀龍便把夏曦和關向應向賀英作了介紹。
賀英突然問：“還有周逸群呢，自從苦竹坪失散之後，我好想他呀。還有鄧中夏、柳直荀、盧冬生呢，怎不來看我這個大姐？”
賀英這麽一問，大家都沈著臉不說話了。賀英感到情況不妙，便把目光投向最高首長夏曦。
夏曦見賀英望著自己不放，心裏直發虛。他自知回避不了，只好說：“周逸群在岳陽犧牲了，鄧中夏和柳直荀犯了嚴重錯誤，盧冬生留在了洪湖。”
賀英聽了，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問：“那鄧中夏和柳直荀怎麽會犯錯誤？犯的什麽錯誤？”
夏曦說：“這是我們黨內的事，說了您也不一定清楚。鄧中夏去上海接受中央審查去了，柳直荀已經處決了。”
賀英楞了半晌，又問：“那周小康呢？”
夏曦說：“他是反革命組織的頭目，也被革命法庭處決了。”
賀英聽了，呆呆地坐了下來，半晌不語。夏曦便推說有事，趕緊走了。
賀龍忽然想起了與賀英交情甚深的谷德桃來。谷德桃也是洪家關的一位女中豪傑，在湘鄂邊與賀英齊名，人稱賀英與谷德桃為洪家關雙鳳。谷德桃出生於鐵匠世家，不僅武功不凡，槍法也十分出眾，甩槍可以擊落天上的飛鳥。她平時配有雙槍，被尊為雙槍谷大姐。谷大姐的丈夫叫鄧仁山，也是貧苦出生，功夫更是出色，賀龍在湘西時，他一直跟隨他打江山。賀龍離開湘西投奔革命後，鄧仁山便與谷大姐拉起了一支人馬，幹起了劫富濟貧的事業，也作了草頭王。1928年初，賀龍和周逸群等人回到湘西，鄧仁山和谷大姐將隊伍交給了共產黨。賀龍兵敗湘西時，鄧仁山不幸被叛徒殺害。後來，賀龍帶兵下洪湖，谷大姐即留在家鄉打游擊。賀龍人在洪湖，心裏總是記掛著谷大姐。
現在見了賀英，賀龍便想起了谷大姐，於是問她現在可好。誰知這一問，賀英竟先自流下淚來。
原來，周小康在湘鄂邊任特委書記時，在夏曦的指揮下，大力推行王明的極“左”路線，他聽信小人讒言，認為谷大姐私通敵桑植團防，進行反革命活動，竟不分青紅皂白逮捕了谷大姐，接著便向夏曦請示如何處置。夏曦接到周小康的報告，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即在報告上批了“處決”二字。夏曦總嫌反革命太多，只要是有關處理新發現的反革命的報告，幾乎沒有不批的。就這樣，湘鄂邊的一代女傑，竟成了共產黨的刀下冤鬼。
賀龍聽罷賀英的泣述，拍案而起：“娘的，谷大姐自幼與敵人勢不兩立，丈夫又死在叛徒之手，也會是反革命？！”
賀英見賀龍發怒，又抑住悲傷對他進行勸慰。
賀龍問：“谷大姐的兩個孩子呢？”
賀英說：“都在我身邊。”
賀龍說：“你把他們送到我這兒來吧，讓他們在紅軍隊伍裏幹，我會好好培養他們的。”
賀英點頭稱是，即飛馬前去游擊隊裏找谷大姐的兩個孩子。
賀龍望著大姐背影，心中感慨萬千。
……
1925年，賀龍從桑植敗走黔東後，夏鬥寅即派周燮卿到桑植鎮壓革命運動，他們喪盡天良地挖了賀龍的祖墳，殺了賀龍的弟弟和賀英的丈夫。此後，賀英便拉起了一支人馬，駐紮到魚鱗寨。魚鱗寨是清朝時期的一座古營地，四周都是懸崖峭壁，只有兩條崎嶇的羊腸小路與外界相通，地勢險峻，易守難攻，素有一夫擋關，萬夫莫開之說。魚鱗寨上有田有水，是個屯兵的寶地。賀英帶隊伍駐紮魚鱗寨後，又在兩條路口裝了鐵寨門，設了堡壘。反動派的軍隊數次攻打魚鱗寨，都無功而返。賀英平時穿青布緊身衣，纏青頭巾，束青腰帶，踏青布鞋，被人稱為黑鳳凰。戰時，賀英手執雙槍，彈無虛發，威猛無比。經過幾年的經營，賀英的人馬達到了300多，聲震湘鄂川黔。
賀龍想起谷大姐之死，繼而又想到了萬濤、潘家辰、劉革非、柳直荀、彭國材、段玉林、王一鳴、孫德清等眾多同志的冤殺，不禁心潮激蕩。現在，他越來越感覺到，王明、博古等人的路線背違了黨的章程，革命正面臨著一場嚴峻的考驗！
1933年1月上旬，夏曦在茅壩主持召開了擴大會議，討論恢覆湘鄂邊蘇區的事宜。
會議開始了，賀龍見段德昌、宋盤銘等人未到，即問夏曦是怎麽回事。
夏曦有些不耐煩地說：“他們對形勢的認識不清，思想上有右傾傾向，這樣的會就不必要他們參加了。”
賀龍見夏曦如此剛愎自用，驚訝地說：“再怎麽說，他們也是常委呀。”
夏曦抽了一口煙，冷冷地說：“雲卿，我們看待一個人，不能一陳不變。一個人不論職務有多大，地位有高，也是可能犯錯誤的。你看那瞿秋白、李立三、向忠發、鄧中夏，不都是這樣典型。”
賀龍聽了，心中極不是滋味。他正要坐下，一下子看見了姜琦，這時，他的臉色都青了，於是問夏曦：“姜琦不是常委，怎麽也參加這樣的會？”
夏曦眉頭一擰，不高興地說：“我們這不是擴大會議麽？不說姜琦同志還是政務處長，就是一個普通士兵，也是可以‘擴大’進來的。”
賀龍不客氣地說：“你憑什麽這樣信任他？我看，他才真正像個‘反革命’！”
夏曦聽了，臉都氣綠了。他說：“賀龍同志，‘反革命’這頂帽子，可不是隨便戴到別人頭上的，這可是個原則問題。”
賀龍怒道：“原則，你夏曦辦事講原則嗎？姜琦那麽賣力地抓人殺人，抓的殺的都是好同志，你說他不是反革命又是什麽？！”
關向應見賀龍和夏曦竟在會場上爭起來了，趕緊從中和事。
關向應說：“雲卿，你冷靜一點兒，不要沖動，你不能這樣說姜琦同志。”
賀龍說：“這樣說可是客氣的。”
姜琦見夏曦和關向應都向著自己，一時間竟也來了膽子。他大聲說：“賀軍長，我姜琦是不是好人，夏書記心裏清楚，你這樣血口噴人，要是我不是黨員，我非跟你拼命不可！”
賀龍怒道：“夏曦清楚你，可我清楚孫德清、劉革非、柳直荀，那他們為什麽打成了‘改組派’？”
夏曦也發怒了，他說：“好吧，你說姜琦同志是反革命分子，我也可以相信，只要你拿出證據，我將他就地處決！”說完，便冷眼逼視賀龍。
關向應見賀、夏二人都動了真怒，趕緊說：“算了吧，這些問題應當坐下來冷靜地談，一帶了氣，就變了性質。這事留著以後再說，現在開會要緊。”
賀、夏二人這才各自按捺下來。
夏曦是會議的主持人，他首先開了口：“今天的會議，主要是討論如何恢覆湘鄂邊蘇區，希望大家暢所欲言，提出好的建議。”
夏曦說完了好一會，就是沒有人開口發言，氣氛相當沈悶。本來，像這樣的會議應當氣氛活躍，可大家為什麽反而不吭聲呢？
其實，這都是夏曦一手造成的。夏曦開會，已形成了一種固定的模式，即大多時候討論來討論去，最後還得是夏曦一錘定音。而他的這個“音”，其實是自己早計劃好了的。這樣，所謂的討論便成了走過場，不管讚成的人是多是少，甚至不管有沒有人讚成，往往都是夏曦按自己早想好的一套說了算。由於夏曦這種不民主的一言談作風，幹部們有的幹脆不表態了。更有甚者，如果某人在會上與夏曦的意見相佐，還會引起夏曦的不快，甚至是懷疑，有的甚至還會遭來殺身之禍。誰如果有不同的看法，怎敢在會上提出。
夏曦見眾人都不吭聲，遂把目光投向關向應，意思是希望他帶頭作個反應，表個態，省得開會冷場。關向應明白夏曦的意思，只好硬著頭皮出來打破沈悶。
關向應說：“是呀，我們失去了洪湖蘇區，經過了艱苦的遠征，來到了湘鄂邊，現在恢覆湘鄂邊蘇區是我們的迫切任務。”說到這兒，關向應又看了看夏曦，見他沒有看自己，就提高聲音說：“我認為，我們要馬上打下一個縣城，桑植，或者鶴峰、五峰。等占領了一塊地盤，讓全軍官兵好好地歇一歇，休整休整，然後再圖壯大紅軍，鞏固和擴大湘鄂邊蘇區。”
賀龍等關向應說罷，堅決地說：“向應的意見很好。我這裏還要說的是，‘肅反’要馬上停止！”說到這裏，他激動地站了起來，揮著手中的大煙鬥說：“這個‘反’決不能再肅下去了，洪湖蘇區，還有其它小蘇區的喪失，我看不是敵人的打垮的，而是我們自己殺垮的。要再殺下去，紅三軍將不戰自亡！”
夏曦聽了賀龍的話，白臉拉得老長。他反駁道：“不，洪湖蘇區的丟失，正是我們‘肅反’不徹底的原因。”說著，他也站了起來，鐵青著臉說：“中央對我們的‘肅反’始終都是肯定的，因此，我認為‘肅反’工作還要深入持久地搞下去，只有徹底消除紅軍內部的隱患，我們才能取得勝利！”
想到被“肅”殺的無數同志，又看到夏曦仍是面目猙獰，賀龍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怒斥夏曦：“我看湘鄂西最大的‘改組派’不是別人，正是你夏曦自己！”
“你……你……！”夏曦氣得說不出話來。
關向應見狀，趕緊責備賀龍。他說：“雲卿，這你就不對了，意見歸意見，怎麽能鬧成意氣呢？夏曦同志是老黨員，你這樣亂扣帽子怎麽行？”
夏曦見賀龍的目光逼人，怕他犯了虎性，只得借梯子下樓。他故作大度地一擺手說：“算了算了，胡子，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你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吧，不過，會上可不要說了，我們繼續討論吧。”
見夏曦避開自己的鋒芒，正兒八經的樣子，賀龍氣得不行，但又只能把這口氣梗在喉朧裏，他清楚這只是夏曦的緩兵之策，他是決不會輕易罷休的。
夏曦點燃一支煙，抽了一口，接著說：“剛才向應同志說占個地盤，我同意。紅三軍的確是要好好停下來整頓了，有些湘鄂西出身的幹部，中央分局的指揮也不聽了。”
賀龍知道夏曦所說的湘鄂西出身的幹部，指的是段德昌、王炳南、賀炳炎等人，但他沒點名，誰也不好與他理論。
關向應說：“湘鄂邊的幾個縣城，打哪個好呢？”
關向應這樣一問，大家就都把目光投向了賀龍。在軍事上，在坐的人中賀龍最有發言權。可是賀龍只是擰著眉，悶悶地抽咽。
“雲卿，你說說吧。”關向應沖賀龍說。
夏曦為了表示自己完全不介意剛才的爭執，也說：“胡子，你談談吧。”
賀龍嘆了一口氣，說：“要打當然打桑植最好。”
關向應說：“昨天偵察員回來報告，說桑植城裏的民團和劣紳們，一聽說賀龍回來了，都嚇跑了。”
夏曦聽了，皮笑肉不笑地說：“胡子，你在桑植的威名太大了，簡直大過了共產黨、大過了紅軍啊。”
賀龍明白夏曦話中的意思，十分膩煩地反問道：“老夏，我賀龍的威名再大，我本人也是一名共產黨，一名紅軍，怎麽說我的威名大過了黨和紅軍呢？”
關向應見賀、夏二人都話裏藏針，擔心他們又沖突起來，便說：“好了好了，老夏……你也是……”
夏曦見關向應話裏有話，便不高興地說：“向應同志，你有話就直說嘛，一個共產黨應當襟懷坦白嘛。”
關向應猶豫了一下，到底開了口。
關向應說：“老夏，我說了你可不要發急。”
夏曦說：“我不發急，你說。”
關向應喝了一口茶，真誠地說：“老夏，我也覺得這‘反’不能再這樣肅下去了，真的。”
夏曦的臉立即陰了下來，他有點失望地說：“向應同志，我一直認為你是個明白人，是中央路線的堅定執行者，可你看你，現在怎麽也滑到右傾的泥沼裏去了呢？你說這‘反’不肅，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反革命分子搞垮紅軍？”
關向應見夏曦果然又發了急，便婉轉地說：“我不是說不搞‘肅反’了，我的意思是希望對處決人的事，要慎重了又慎重，倘若錯殺一個，就追悔莫及了。”
賀龍也說：“向應同志說的，其實也正是絕大多數黨員幹部的心裏話。”
夏曦見眾人又想否決他的意見，真搞急了。他站起來，提高嗓門說：“不，‘肅反’堅決不能停止，這是比攻城占地更重要的頭等大事。對於暗藏在革命隊伍中的反革命，一個也不能漏掉。”
姜琦今天被賀龍洶了一頓，開會時一直沒有作聲，現在見夏曦一個人勢單力薄，便出來應和了。
姜琦陰陽怪氣地說：“醫病要從身子裏醫起，所以，我讚成夏書記的意見。”
關向應見姜琦又出來表演，不客氣地說：“姜處長你就算了吧，你還嫌這不夠亂嗎？”
盧冬生也沈著臉對姜琦說：“你就不能把嘴巴關緊一點兒。”
姜琦受了一頓奚落，好不氣惱，不過，他眼珠一轉，忍下了這口氣。他心裏說：大丈夫報仇，十年不晚，你們等著瞧吧！
會議從上午開到傍晚才散，雖然肅反的意見沒有得到統一，但會上制訂了一套攻打桑植縣城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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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向應一向行事低調，雖說明白夏曦的做法不對，但還是站在他的立場上，對他的指揮，也都是執行的，可是這個姜琦為什麽放他不過呢？原來，在湘鄂西，除賀龍和段德昌軍權在握，就數關向應的地位比姜琦高了，而且他感覺到，關向應從感情上是偏向賀龍和段德昌的，他極想踢掉關向應這塊絆腳石，使自己更好施展。
姜琦安排好可靠的人在夏曦住處周圍埋伏好，然後派了夏曦的兩個警衛員去喊賀龍和關向應。
不一會，賀龍帶著四個警衛先到了夏曦的住處，夏曦趕緊笑臉相迎。於是，賀龍把警衛員留在了外面，只身進了屋內。
譚國甫趿著鞋，假意熱情地為賀龍沏上了一杯茶。
於是，夏曦直截了當地說出了正題。他說：“雲卿，我找你來，是關於‘肅反’的事。”
賀龍一聽“肅反”二字，眉頭就擰了起來。
夏曦說：“你在這件事上，老是和我想不到一起，似乎一聽說‘肅反’就頭痛；可是，中央對我們的‘肅反’是堅決肯定的。因此，我希望你在思想上要清醒過來，不僅不能反對‘肅反’，還要積極地參加‘肅反’。”
賀龍說：“你‘肅反’我不反對，但你抓的殺的，幾乎全是為革命出生入死的好同志，這說明你的‘反’沒有肅好。”
夏曦說：“你這人怎麽還這麽死心眼呢？那孫德清、彭國材、唐赤英等人，他們一直想提了你我的頭去國民黨那兒請功，我殺他們，難道也有錯嗎？”
賀龍說：“老夏，這話你說錯了，我平常與他們這些人相處得緊密，他們真要我的頭，我現在還能在這裏說話嗎？你也一樣，他們真要你的頭，保證你的頭早都腐爛了。”
就在這時，賀龍的一個警衛員不顧一切地沖進門來大喊：“軍長，我們的槍被姜處長帶人給下掉了！”
夏曦見事情過早地敗露，遂對沖進來抓賀龍的警衛員的姜琦說：“你怎麽搞的？”
按夏曦的計劃，是先對賀龍采取文鬥，如果賀龍這次還不想改變反“肅反”的態度，固執地與中央精神相對立，他就命令手下人抓賀龍，然後向全軍宣布他是“改組派”頭子。
賀龍見狀，什麽都明白了。他臉一黑，掏出自己的勃朗寧手槍，往桌上猛地一拍，大聲喝道：“夏曦，你到底想幹什麽？”
夏曦一時不知所措，站在屋子中間發著楞。
賀龍又說：“我這支槍你要不要？”
正在這時，關向應趕來了。費了好大的勁，他才說服雙方。
賀龍帶著警衛員離開了夏曦的住處。自此，二人的關系又僵了許多。也正因為這樣，夏曦認為“肅反”更有必要。
夏曦差點兒逮捕賀龍後，部隊因失去與紅四方面軍會合的希望，他這才不得不取消會合計劃，改由旬陽、安康之間渡過襄河，經神河街、牛頭店，翻越大巴山進入四川境內，再沿鄂川邊境南下。
紅三軍在大昌殲滅川軍一個營和保安團一部後，於12月21日越過巫山，在官渡口南渡長江，攻克巴東縣城，再經野三關進入巴東、建始、鶴峰邊界地區。至此，紅三軍歷時兩個半月，行程八千餘裏，完成了由鄂北向湘鄂邊繞道轉移的艱巨任務。
夏曦發動的第二次“肅反”，正是從八千裏遠征開始的，一直持續到遠征終結才結束。這次“肅反”，先後逮捕了241人，包括師、團、營，甚至很多連的幹部。
在第二次“肅反”中，大都是白天捉人，夜間殺人。捉人殺人都沒有材料依據，都是指名問供。甚至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刻，他還搞所謂的“火線肅反”，肆意逮捕紅軍指揮員。七師二十一團參謀長向伯勝等人在戰鬥中負傷，也遭逮捕殺害。甚至連犧牲了的紅八師師長覃蘇，也被評為“暗降川軍”的“改組派頭子”。
第二次“肅反”，同樣搞得人心惶惶，慘不忍聞。因此，紅三軍轉移到湘鄂邊時，部隊由14000多人銳減到8000多人，而且思想混亂，戰鬥力薄弱。
1932年12月27日，紅三軍經過長途遠征，到達湘鄂邊的中心——鶴峰鄔陽關。
由於敵人的反動宣傳，老百姓都相信了“共產黨共產共妻”的謠言，大都跑到山上躲起來了。賀龍、段德昌等人派人從山上找回群眾，召開了群眾大會，同時，當眾為1931年被紅二軍團前委誤殺的鄔陽關籍的紅二軍團第五路軍指揮陳連振等30餘人平了反，恢覆了他們的名譽，慰問了他們的親屬，並發給了撫恤金。紅三軍還在鄔陽關吸收了數十名土家族和苗族青年參了軍，並重建了鶴峰第五游擊大隊和鄔陽關區、鄉蘇維埃政權。
12月30日，紅三軍直逼鶴峰縣城。原駐鶴峰城的川軍趙鶴部已於此前不久調走，城內僅有鶴峰保安團300多人。紅三軍一發起攻擊，保安團即四散潰退。保安團長陸清明棄城出逃時，被紅三軍活捉後處死，鶴峰縣城遂為紅三軍再次占領。
1933年1月2日，紅三軍軍部移駐太平鎮附近的茅壩。這時，一直堅持在桑鶴邊割耳臺打游擊的賀英率游擊隊聞訊趕至，在李家灣與紅三軍會合。
賀英是賀龍的姐姐，一直在家鄉從事地方武裝活動，是威震敵膽的女中豪傑。姐弟兩在李家灣相見，十分親熱。
在1932年6月，在湘鄂邊據守的湘鄂邊獨立團被敵人逼至桑鶴邊的四門巖。6月25日，桑鶴游擊隊隊長賀佩卿、副隊長王湘泉和賀炳南反了水，至使獨立團敗走洪湖地區，只剩賀英的游擊隊在四門巖的高山深谷中堅持鬥爭。
賀佩卿、王湘泉、賀炳南反水制造“烏門崖事件”，說來也是吃了左傾路線的虧。
賀佩卿、王湘泉、賀炳南都在舊軍隊中混過，是賀龍的老部下，交情一直很厚。他們從舊軍隊中出來後，都在家鄉拉起了人馬。1928年初，賀龍、周逸群、賀錦齋等人回湘西拉起伍，賀佩卿、王湘泉、賀炳南都把自己的人馬交給了賀龍，跟隨賀龍鬧起了革命。後來，賀龍帶兵下了洪湖，但把他們三人留在了湘鄂邊，要他們在湘鄂邊特委的領導下堅持武裝鬥爭。不過，這三個人在舊軍隊和做山大王時染上了一些壞習氣，組織紀律性不強，江湖習氣、地方觀念和家族觀念極濃，除了對賀龍服服貼貼，其他人都看不上眼，不服其領導，賀龍一走，他們即與湘鄂邊特委委員、桑植縣委書記楊英等人發生了矛盾沖突。而這矛盾沖突產生的原因，正是因為他們反對楊英等人的“左”傾政策。楊英忠實地執行了夏曦的指示，幾次要撤去賀佩卿、王湘泉、賀炳南的職務，因遭特區大多數人反對而未果。這樣一來，雙方竟發展到吵架、不配合和互相戒備的地步。於是，楊英便向湘鄂邊特委書記周小康告了一狀。亦是夏曦路線的忠實執行者的周小康聽了，即表示要“解決賀佩卿的游擊隊”，給他們三人以處分。不過，周小康考慮到大敵當前，賀佩卿等人既是帶兵好手，又是地方人，就推遲了處分。對於周小康與楊英的合謀，賀佩卿三人也很清楚。因此，他們由反對楊英發展到反對周小康，反對特委，直至達到了反共產黨的地步。因為當時周小康也在湘鄂邊大力“肅反”，他們對特委既懷疑，又恐懼。
1932年6月20日，周小康命令將賀佩卿調離桑鶴邊到長陽去工作。賀佩卿看出這是周小康和楊英設下的圈套，意在使他遠離王湘泉和賀炳南，脫離他的部下，便與王湘泉和賀炳南秘密策劃，制造了“烏門崖事件”，殺害了楊英等十多名共產黨幹部，並追殺周小康。接著，這三人又將自己的人馬拉了出去，重新當起了山大王。
賀佩卿、王湘泉、賀炳南脫離革命隊伍後，即遭到了國民黨民團的圍攻，隊伍吃了大敗仗後，賀炳南突圍不出，吞了大量的鴉片自殺了，賀佩卿和王湘泉則帶了殘部，逃進了深山老林。
本來，賀佩卿等人雖然脫離了革命，但對賀英的游擊隊還是很友好的，只是他們三人大敗，賀英便獨力難以抵擋敵人的進攻了，只好利用覆雜險要的地形與敵人捉迷藏，打運動戰、麻雀戰，隊伍幾乎每天都要行軍，每晚都要轉移。賀英的游擊隊中，還有一些家屬和小孩，這給隊伍行動帶來了說不盡的麻煩。這次紅三軍回到湘鄂邊，給他們解了大圍，帶來了希望。
賀英向賀龍道出了這些情況，使賀龍連連嘆息“左”傾路線對革命的危害。
賀龍問：“大姐，賀佩卿和王湘泉現在在哪裏？”
賀英說：“他們又在燒巴巖拉起了一支100多人的隊伍，說要投靠你；不過，他們對共產黨的成見很深。”
賀龍說：“這個我倒可以慢慢做他們的工作。我寫封信，你派人送給他們，只要他們正確地看待共產黨，改過自新，我歡迎他們到我這兒來。”
姐弟二人正說這些時，王炳南帶著段德昌、關向應和夏曦來看望賀英。
段德昌說：“大姐，我叫段德昌，也是湖南人，我早就仰慕您的大名了。”
賀英高興地拉住了段德昌的手，笑道:“我雖不認識你，但早聽到你火龍將軍的威名了，還知道你和文常特別投緣。”
夏曦聽了這話，臉色不大自然了。賀龍便把夏曦和關向應向賀英作了介紹。
賀英突然問：“還有周逸群呢，自從苦竹坪失散之後，我好想他呀。還有鄧中夏、柳直荀、盧冬生呢，怎不來看我這個大姐？”
賀英這麽一問，大家都沈著臉不說話了。賀英感到情況不妙，便把目光投向最高首長夏曦。
夏曦見賀英望著自己不放，心裏直發虛。他自知回避不了，只好說：“周逸群在岳陽犧牲了，鄧中夏和柳直荀犯了嚴重錯誤，盧冬生留在了洪湖。”
賀英聽了，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問：“那鄧中夏和柳直荀怎麽會犯錯誤？犯的什麽錯誤？”
夏曦說：“這是我們黨內的事，說了您也不一定清楚。鄧中夏去上海接受中央審查去了，柳直荀已經處決了。”
賀英楞了半晌，又問：“那周小康呢？”
夏曦說：“他是反革命組織的頭目，也被革命法庭處決了。”
賀英聽了，呆呆地坐了下來，半晌不語。夏曦便推說有事，趕緊走了。
賀龍忽然想起了與賀英交情甚深的谷德桃來。谷德桃也是洪家關的一位女中豪傑，在湘鄂邊與賀英齊名，人稱賀英與谷德桃為洪家關雙鳳。谷德桃出生於鐵匠世家，不僅武功不凡，槍法也十分出眾，甩槍可以擊落天上的飛鳥。她平時配有雙槍，被尊為雙槍谷大姐。谷大姐的丈夫叫鄧仁山，也是貧苦出生，功夫更是出色，賀龍在湘西時，他一直跟隨他打江山。賀龍離開湘西投奔革命後，鄧仁山便與谷大姐拉起了一支人馬，幹起了劫富濟貧的事業，也作了草頭王。1928年初，賀龍和周逸群等人回到湘西，鄧仁山和谷大姐將隊伍交給了共產黨。賀龍兵敗湘西時，鄧仁山不幸被叛徒殺害。後來，賀龍帶兵下洪湖，谷大姐即留在家鄉打游擊。賀龍人在洪湖，心裏總是記掛著谷大姐。
現在見了賀英，賀龍便想起了谷大姐，於是問她現在可好。誰知這一問，賀英竟先自流下淚來。
原來，周小康在湘鄂邊任特委書記時，在夏曦的指揮下，大力推行王明的極“左”路線，他聽信小人讒言，認為谷大姐私通敵桑植團防，進行反革命活動，竟不分青紅皂白逮捕了谷大姐，接著便向夏曦請示如何處置。夏曦接到周小康的報告，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即在報告上批了“處決”二字。夏曦總嫌反革命太多，只要是有關處理新發現的反革命的報告，幾乎沒有不批的。就這樣，湘鄂邊的一代女傑，竟成了共產黨的刀下冤鬼。
賀龍聽罷賀英的泣述，拍案而起：“娘的，谷大姐自幼與敵人勢不兩立，丈夫又死在叛徒之手，也會是反革命？！”
賀英見賀龍發怒，又抑住悲傷對他進行勸慰。
賀龍問：“谷大姐的兩個孩子呢？”
賀英說：“都在我身邊。”
賀龍說：“你把他們送到我這兒來吧，讓他們在紅軍隊伍裏幹，我會好好培養他們的。”
賀英點頭稱是，即飛馬前去游擊隊裏找谷大姐的兩個孩子。
賀龍望著大姐背影，心中感慨萬千。
……
1925年，賀龍從桑植敗走黔東後，夏鬥寅即派周燮卿到桑植鎮壓革命運動，他們喪盡天良地挖了賀龍的祖墳，殺了賀龍的弟弟和賀英的丈夫。此後，賀英便拉起了一支人馬，駐紮到魚鱗寨。魚鱗寨是清朝時期的一座古營地，四周都是懸崖峭壁，只有兩條崎嶇的羊腸小路與外界相通，地勢險峻，易守難攻，素有一夫擋關，萬夫莫開之說。魚鱗寨上有田有水，是個屯兵的寶地。賀英帶隊伍駐紮魚鱗寨後，又在兩條路口裝了鐵寨門，設了堡壘。反動派的軍隊數次攻打魚鱗寨，都無功而返。賀英平時穿青布緊身衣，纏青頭巾，束青腰帶，踏青布鞋，被人稱為黑鳳凰。戰時，賀英手執雙槍，彈無虛發，威猛無比。經過幾年的經營，賀英的人馬達到了300多，聲震湘鄂川黔。
賀龍想起谷大姐之死，繼而又想到了萬濤、潘家辰、劉革非、柳直荀、彭國材、段玉林、王一鳴、孫德清等眾多同志的冤殺，不禁心潮激蕩。現在，他越來越感覺到，王明、博古等人的路線背違了黨的章程，革命正面臨著一場嚴峻的考驗！
1933年1月上旬，夏曦在茅壩主持召開了擴大會議，討論恢覆湘鄂邊蘇區的事宜。
會議開始了，賀龍見段德昌、宋盤銘等人未到，即問夏曦是怎麽回事。
夏曦有些不耐煩地說：“他們對形勢的認識不清，思想上有右傾傾向，這樣的會就不必要他們參加了。”
賀龍見夏曦如此剛愎自用，驚訝地說：“再怎麽說，他們也是常委呀。”
夏曦抽了一口煙，冷冷地說：“雲卿，我們看待一個人，不能一陳不變。一個人不論職務有多大，地位有高，也是可能犯錯誤的。你看那瞿秋白、李立三、向忠發、鄧中夏，不都是這樣典型。”
賀龍聽了，心中極不是滋味。他正要坐下，一下子看見了姜琦，這時，他的臉色都青了，於是問夏曦：“姜琦不是常委，怎麽也參加這樣的會？”
夏曦眉頭一擰，不高興地說：“我們這不是擴大會議麽？不說姜琦同志還是政務處長，就是一個普通士兵，也是可以‘擴大’進來的。”
賀龍不客氣地說：“你憑什麽這樣信任他？我看，他才真正像個‘反革命’！”
夏曦聽了，臉都氣綠了。他說：“賀龍同志，‘反革命’這頂帽子，可不是隨便戴到別人頭上的，這可是個原則問題。”
賀龍怒道：“原則，你夏曦辦事講原則嗎？姜琦那麽賣力地抓人殺人，抓的殺的都是好同志，你說他不是反革命又是什麽？！”
關向應見賀龍和夏曦竟在會場上爭起來了，趕緊從中和事。
關向應說：“雲卿，你冷靜一點兒，不要沖動，你不能這樣說姜琦同志。”
賀龍說：“這樣說可是客氣的。”
姜琦見夏曦和關向應都向著自己，一時間竟也來了膽子。他大聲說：“賀軍長，我姜琦是不是好人，夏書記心裏清楚，你這樣血口噴人，要是我不是黨員，我非跟你拼命不可！”
賀龍怒道：“夏曦清楚你，可我清楚孫德清、劉革非、柳直荀，那他們為什麽打成了‘改組派’？”
夏曦也發怒了，他說：“好吧，你說姜琦同志是反革命分子，我也可以相信，只要你拿出證據，我將他就地處決！”說完，便冷眼逼視賀龍。
關向應見賀、夏二人都動了真怒，趕緊說：“算了吧，這些問題應當坐下來冷靜地談，一帶了氣，就變了性質。這事留著以後再說，現在開會要緊。”
賀、夏二人這才各自按捺下來。
夏曦是會議的主持人，他首先開了口：“今天的會議，主要是討論如何恢覆湘鄂邊蘇區，希望大家暢所欲言，提出好的建議。”
夏曦說完了好一會，就是沒有人開口發言，氣氛相當沈悶。本來，像這樣的會議應當氣氛活躍，可大家為什麽反而不吭聲呢？
其實，這都是夏曦一手造成的。夏曦開會，已形成了一種固定的模式，即大多時候討論來討論去，最後還得是夏曦一錘定音。而他的這個“音”，其實是自己早計劃好了的。這樣，所謂的討論便成了走過場，不管讚成的人是多是少，甚至不管有沒有人讚成，往往都是夏曦按自己早想好的一套說了算。由於夏曦這種不民主的一言談作風，幹部們有的幹脆不表態了。更有甚者，如果某人在會上與夏曦的意見相佐，還會引起夏曦的不快，甚至是懷疑，有的甚至還會遭來殺身之禍。誰如果有不同的看法，怎敢在會上提出。
夏曦見眾人都不吭聲，遂把目光投向關向應，意思是希望他帶頭作個反應，表個態，省得開會冷場。關向應明白夏曦的意思，只好硬著頭皮出來打破沈悶。
關向應說：“是呀，我們失去了洪湖蘇區，經過了艱苦的遠征，來到了湘鄂邊，現在恢覆湘鄂邊蘇區是我們的迫切任務。”說到這兒，關向應又看了看夏曦，見他沒有看自己，就提高聲音說：“我認為，我們要馬上打下一個縣城，桑植，或者鶴峰、五峰。等占領了一塊地盤，讓全軍官兵好好地歇一歇，休整休整，然後再圖壯大紅軍，鞏固和擴大湘鄂邊蘇區。”
賀龍等關向應說罷，堅決地說：“向應的意見很好。我這裏還要說的是，‘肅反’要馬上停止！”說到這裏，他激動地站了起來，揮著手中的大煙鬥說：“這個‘反’決不能再肅下去了，洪湖蘇區，還有其它小蘇區的喪失，我看不是敵人的打垮的，而是我們自己殺垮的。要再殺下去，紅三軍將不戰自亡！”
夏曦聽了賀龍的話，白臉拉得老長。他反駁道：“不，洪湖蘇區的丟失，正是我們‘肅反’不徹底的原因。”說著，他也站了起來，鐵青著臉說：“中央對我們的‘肅反’始終都是肯定的，因此，我認為‘肅反’工作還要深入持久地搞下去，只有徹底消除紅軍內部的隱患，我們才能取得勝利！”
想到被“肅”殺的無數同志，又看到夏曦仍是面目猙獰，賀龍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怒斥夏曦：“我看湘鄂西最大的‘改組派’不是別人，正是你夏曦自己！”
“你……你……！”夏曦氣得說不出話來。
關向應見狀，趕緊責備賀龍。他說：“雲卿，這你就不對了，意見歸意見，怎麽能鬧成意氣呢？夏曦同志是老黨員，你這樣亂扣帽子怎麽行？”
夏曦見賀龍的目光逼人，怕他犯了虎性，只得借梯子下樓。他故作大度地一擺手說：“算了算了，胡子，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你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吧，不過，會上可不要說了，我們繼續討論吧。”
見夏曦避開自己的鋒芒，正兒八經的樣子，賀龍氣得不行，但又只能把這口氣梗在喉朧裏，他清楚這只是夏曦的緩兵之策，他是決不會輕易罷休的。
夏曦點燃一支煙，抽了一口，接著說：“剛才向應同志說占個地盤，我同意。紅三軍的確是要好好停下來整頓了，有些湘鄂西出身的幹部，中央分局的指揮也不聽了。”
賀龍知道夏曦所說的湘鄂西出身的幹部，指的是段德昌、王炳南、賀炳炎等人，但他沒點名，誰也不好與他理論。
關向應說：“湘鄂邊的幾個縣城，打哪個好呢？”
關向應這樣一問，大家就都把目光投向了賀龍。在軍事上，在坐的人中賀龍最有發言權。可是賀龍只是擰著眉，悶悶地抽咽。
“雲卿，你說說吧。”關向應沖賀龍說。
夏曦為了表示自己完全不介意剛才的爭執，也說：“胡子，你談談吧。”
賀龍嘆了一口氣，說：“要打當然打桑植最好。”
關向應說：“昨天偵察員回來報告，說桑植城裏的民團和劣紳們，一聽說賀龍回來了，都嚇跑了。”
夏曦聽了，皮笑肉不笑地說：“胡子，你在桑植的威名太大了，簡直大過了共產黨、大過了紅軍啊。”
賀龍明白夏曦話中的意思，十分膩煩地反問道：“老夏，我賀龍的威名再大，我本人也是一名共產黨，一名紅軍，怎麽說我的威名大過了黨和紅軍呢？”
關向應見賀、夏二人都話裏藏針，擔心他們又沖突起來，便說：“好了好了，老夏……你也是……”
夏曦見關向應話裏有話，便不高興地說：“向應同志，你有話就直說嘛，一個共產黨應當襟懷坦白嘛。”
關向應猶豫了一下，到底開了口。
關向應說：“老夏，我說了你可不要發急。”
夏曦說：“我不發急，你說。”
關向應喝了一口茶，真誠地說：“老夏，我也覺得這‘反’不能再這樣肅下去了，真的。”
夏曦的臉立即陰了下來，他有點失望地說：“向應同志，我一直認為你是個明白人，是中央路線的堅定執行者，可你看你，現在怎麽也滑到右傾的泥沼裏去了呢？你說這‘反’不肅，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反革命分子搞垮紅軍？”
關向應見夏曦果然又發了急，便婉轉地說：“我不是說不搞‘肅反’了，我的意思是希望對處決人的事，要慎重了又慎重，倘若錯殺一個，就追悔莫及了。”
賀龍也說：“向應同志說的，其實也正是絕大多數黨員幹部的心裏話。”
夏曦見眾人又想否決他的意見，真搞急了。他站起來，提高嗓門說：“不，‘肅反’堅決不能停止，這是比攻城占地更重要的頭等大事。對於暗藏在革命隊伍中的反革命，一個也不能漏掉。”
姜琦今天被賀龍洶了一頓，開會時一直沒有作聲，現在見夏曦一個人勢單力薄，便出來應和了。
姜琦陰陽怪氣地說：“醫病要從身子裏醫起，所以，我讚成夏書記的意見。”
關向應見姜琦又出來表演，不客氣地說：“姜處長你就算了吧，你還嫌這不夠亂嗎？”
盧冬生也沈著臉對姜琦說：“你就不能把嘴巴關緊一點兒。”
姜琦受了一頓奚落，好不氣惱，不過，他眼珠一轉，忍下了這口氣。他心裏說：大丈夫報仇，十年不晚，你們等著瞧吧！
會議從上午開到傍晚才散，雖然肅反的意見沒有得到統一，但會上制訂了一套攻打桑植縣城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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