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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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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928年2月下旬,賀龍、周逸群、盧冬生、李良耀等人離開革命之火已經燎燃的洪湖,一路避開反動派的搜查,歷盡艱辛,終於到達目的地——湘鄂邊地區的中心桑植。

湘鄂邊為湘西與鄂西交壤之地,包括桑植、慈利、石門、鶴峰、五峰、長陽等縣,地方偏遠,山深林密,是國民黨統治比較薄弱的地方。而且這一地區漢、苗、白以及土家等民族混居、經濟文化落後、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尖銳,民性強悍,富於鬥爭精神,群眾基礎較好,是目前共產黨拉隊伍的好地方。賀龍早年曾在這一帶生活、鬥爭,熟悉這一帶的地理和民俗,與當地土著武裝也有一定的關系,這便是中央派賀龍等人來湘鄂邊拉隊伍的重要原因。

這天,賀龍一行行到了一座山中。山雖不大,卻景色秀美,春風過處,但見草木鮮綠,山花搖芳,泉澗透碧,蝶飛鳥唱。周逸群第一次來到湘西之地,覺得一切都十分新鮮。

賀龍向周逸群介紹道:“前面不遠,就是湘西有名的關隘竹葉坪。”

周逸群說:“竹葉坪,那一定長著很多竹子,一定更美吧?不過既然是關隘,那必定有人把守。”

賀龍笑道:“不錯,而且駐有重兵呢。”他見周逸群臉色有些凝重,便輕松地說:“不過守關之人,是我的同鄉好友鐘慎吾,我兩把菜刀砍鹽局那陣,其中就有他一個。”

周逸群雖然放下了心,但又不解地問:“那他怎麽又為國民黨守起關來了呢?”

賀龍說:“我離開湘西後,他自己拉起了一支人馬,一直幹綠林勾當,我是前不久才知道他為國民黨守關的,具體情況如何,我也不清楚。”

周逸群說:“既然如此,你還是小心為好。”

賀龍笑道:“這個鐘慎吾,我沒有什麽不放心的,他是一條義字當前的好漢,這一點請你相信。”

賀錦齋說:“軍長說的雖然沒錯,但這竹葉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如果鐘慎吾真為反動派所用,我們就不好闖過去了。”

賀龍說:“他對共產黨中別人會怎麽樣我不敢說,但決不會與我過不去,如果你們不放心,就由我親自去會他一趟再說。”

賀錦齋說:“還是我去的好,我和他的交情也不淺嘛。”

周逸群也認為賀錦齋說得有道理,賀龍便同意了他的意見。

賀錦齋與盧冬生去會鐘慎吾,只去了小半天,即將鐘慎吾等人帶到了賀龍等人面前。

鐘慎吾一見賀龍,欣喜地喊道:“胡子,我還以為你從此再也不回湘西了哩,你回來得好啊!”

賀龍大步迎上前去,兩位好漢抱在了一起。

原來鐘慎吾拉起隊伍後不久,桑植縣保安團長陳策勳即來收編,鐘慎吾考慮到隊伍缺少槍支彈藥,又缺乏糧食經費,便暫時接受了收編。

稍事寒喧,鐘慎吾即將賀龍一行請到了竹葉坪關隘內的營地。這竹葉坪關隘果然險要:整個關隘只中間一條三尺寬的崎嶇山道,兩邊皆是斧劈刀削般的懸崖峭壁;關隘內陰森、幽暗、潮濕,冷風嗖嗖,只有在正午的一個時辰之內,才能見著直射的陽光。

周逸群感動地對鐘慎吾說:“幸好守關的是鐘兄,要不可就麻煩了。”

賀龍則沖鐘慎吾笑道:“慎吾,你做好人放我們過了關,陳策勳那頭怎樣交待?”

鐘慎吾說:“我一時接受陳策勳的收編,是為了保存實力,現在你回來了,我還和他攪成一團幹什麽。”

賀龍等人說的這個陳策勳,是國民黨桑植縣保安團長。說來,這陳策勳也是賀龍的部下,他是賀龍舊部陳圖南的侄子,也在賀龍的舊軍隊裏幹過。南昌起義時,賀龍處死了通敵的陳圖南,陳策勳即離開軍隊,跑到了沙市,投靠了國民黨湘鄂西“剿共”聯防司令夏鬥寅。夏鬥寅覺得陳策勳太精於算計,留下來怕反成心腹之患,便將他推薦給了湘西王陳渠珍。陳渠珍則認為陳策勳為人機靈,又是自家族人,遂任命他為桑植縣保安團長,算是自己的謫系。陳策勳得到重用,幹起來特別起勁,當他聽說賀龍南昌起義敗回湘西,即作好一切準備,單等賀龍投入羅網,一報殺叔之仇,二求立功獲賞。他本指望鐘慎吾會為他把好竹葉坪這一關,誰知卻失了算。

賀龍等人見鐘慎吾道了真情,心中更是高興。鐘慎吾大辦酒宴,為賀龍等人接風洗塵。

酒席間,鐘慎吾聽說賀龍此番來湘西,是為了拉隊伍,於是慷慨地說:“我這百十號人馬就交給你了。”

賀龍感激地說:“竹葉坪是個好地方,你還是駐紮在這裏,這對我們更有好處,等我回洪家關老家拉起了隊伍,再來找你不遲。”

鐘慎吾連連稱是。

賀龍又說:“前邊的陳家坪是誰在守?”

“是陳黑。”

賀龍一聽,怒道:“好啊,這小子還要與老子作對,那就正合我意了!”

原來這個陳黑,正是殺害賀龍的姐夫谷吉廷的兇手,他也投靠了陳策勳,當了保安大隊長。

鐘慎吾說:“這陳家坪,也是一個易守難攻之處,只怕是很難闖過。”

賀龍說:“這個倒不用怕,陳黑現在還不知道我們已經到了竹葉坪,更不知道你和我們成了一夥,我們正好打他一個出奇不意!”

周逸群說:“現在我們勢單力弱,不可強攻。”

賀龍想了想,眉頭一跳,說出了一個方案。眾人一聽,都覺得危險,賀龍卻堅定地說:“要利索地除掉陳黑,這是最好的辦法!”

眾人也覺得只有這樣最好,只是要冒很大的風險。

為了趁熱打鐵,喝罷酒,賀龍即換了長袍馬褂,戴上墨鏡禮帽,帶了盧冬生飛馬直奔陳家坪。周逸群則率眾人隨後西行。

晚上,賀龍和盧冬生到了陳家坪關前。他們拴了馬,直奔守關的團丁而去。

“幹什麽的?”三個團丁持槍喝問。

賀龍雙手抱拳,笑道:“兄弟,我是竹葉坪鐘大隊長派來的,有要事報陳大隊長。”

團丁說:“我們大隊長晚上概不會客!”

賀龍說:“賀龍到了竹葉坪關前,十分緊急,要誤了大事,可是要吃官司的。”

團丁們一聽說賀龍到了竹葉關,頓時緊張起來。

賀龍嚴肅地說:“兄弟,這殺頭之罪,你我都擔當不起啊。”

團丁經這一嚇,脊上直發涼,又見只有賀龍和盧冬生兩人,因此絲毫也沒有疑心,趕緊放他們進了關。

賀龍和盧冬生跟著一個團丁來到陳黑的保安大隊部門前,盧冬生塞給團丁一把光洋,樂得那家夥一溜煙地走了。

盧冬生留在門外警戒,賀龍則大搖大擺地進了保安大隊部,隨即反身關上了大門。屋裏的陳黑不知有人進來,他正背朝裏面賞玩剛從過往商客那裏搶來的一只翡翠獅子。

賀龍走到陳黑身邊說:“大隊長,這玉獅子可真不錯啊。”

陳黑感覺聲音有異,擡頭一看,頓時驚嚇得眼如一雙牛卵。那翡翠獅子啪聽一下掉到地上,摔成了幾塊。

賀龍冷眼逼視著陳黑道:“怎麽,幾年不見,不認識老子了?”

陳黑回過神來之後,忽然挫下身子,一頭向賀龍撞去,妄想以鐵頭功冷不防給賀龍一個下馬威。這家夥的功夫也不賴。賀龍早有防備,飛快地一閃,同時旋腳一勾,陳黑當即撲地倒下。賀龍飛身上前,用膝蓋頂住陳黑的後背,鋼鉗般的大手卡住了他的脖子。陳黑動彈不得,無法呼吸,雙眼鼓出,只一刻兒的功夫,即身軟如泥,不見一點動靜。

賀龍收拾了陳黑,從容出了陳黑的大隊部。他朝門外的盧冬生使了個眼色,倆人又大搖大擺地回到了關口。三個守關的團丁見了他們,也不再查問,那個得了光洋的家夥還一個勁地說:“兄弟走好哇。”

賀龍和盧冬生出了陳家坪,埋伏在山坡上的周逸群等人迎了上來。聽說陳黑已經一命嗚呼,大家無不佩服賀龍的膽量和身手。

賀龍向盧冬生吩咐道:“可以進攻了。”

盧冬生朝天鳴了一槍,埋伏在附近山頭上的鐘慎吾的人馬一齊向關口沖去,同時吶喊放槍,聲音在山谷中反覆回蕩,有如大兵壓境。陳家坪的團丁慌了,忙去報告陳黑,誰知推開大隊部的門,見到的卻是陳黑的屍體。那三個守關的團丁聽說陳黑死了,方知剛才進關的十有八九就是賀龍,於是驚慌地亂叫:“賀龍來了!賀龍來了!”

一聽說賀龍來了,團丁們頓時嚇得四散而逃,賀龍一行遂順利地過了陳家坪。

2月29日,賀龍一行終於抵達目的地--賀龍的老家洪家關。聽說離家十年的賀文常回來了,父老鄉親們都奔走相告,分外高興。

傍晚,賀龍的大姐賀英飛馬趕回了洪家關。原來,賀英的丈夫谷吉廷被陳黑等人殺害後,她又拉起了一支百十人的隊伍。他們駐紮魚鱗寨,在湘西一帶殺富濟貧,行俠仗義。經過幾年的發展壯大,賀英手下的人馬已擴到了300多,威震湘西。

賀龍等人到了洪家關,即大力宣傳共產黨的政策,分頭招兵買馬。這時,賀炳南、王炳南、李雲清、賀佩卿、谷志龍等人都紛紛帶上自己的人馬,投奔賀龍而來。不久,賀龍手下即有了3000餘人,720多支槍。

3月下旬,湘西北特委宣布,正式成立工農革命軍,賀龍任司令,周逸群任黨代表,黃螯任參謀長,賀錦齋任師長,下轄兩個團,賀桂如和李雲清任團長。此外,還另編了幾個支隊,主要由湘西北特委領導。不久,在赴湘西途中負傷休養的李良耀也趕到了洪家關,湘北特委遂建立了桑植縣委,由李良耀擔任縣委書記。4月2日,工農革命軍即占領了桑植縣城。

工農革命軍的建立,使國民黨大為震驚。4月初,敵陳渠珍部兩個團和四十三軍龍毓仁旅,分別向桑植城和洪家關發起進攻,並懸賞十萬大洋取賀龍首級。賀龍、周逸群急率革命軍迎敵於梨樹埡一帶,未能克敵,桑植城及洪家關失守,革命軍只好退到苦竹坪。這次戰鬥,由於革命軍剛剛建立,沒有戰鬥經驗,加上彈藥缺乏,損失很大,鐘慎吾也在戰鬥中犧牲。

革命軍退守苦竹坪後,因地勢險要,敵軍不敢進攻,遂退了回去。

這天,賀龍與周逸群談起當前的局勢和今後的行動。

賀龍說:“我開始只想到拉隊伍難,沒想到隊伍垮得更快。”

周逸群說:“雲卿,我看主要原因在於隊伍成份覆雜,缺乏統一的思想管理,而要有統一的思想管理,則需要在軍隊裏建立黨的組織,讓黨組織發揮作用,把隊伍擰成一股繩。”

賀龍說:“這很有道理。現在的革命軍,確實好比一盤散沙,打起仗來,無法互相協作,無法統一部署,沒有精神的隊伍,是打不了勝仗的。那土匪山賊的隊伍,也還有一個幫規呢。”

周逸群說:“對,我們要讓共產主義思想作革命軍的精神。另外,革命軍初創,勢單力薄,不適宜打陣地戰,要靈活機動地打游擊戰才好。”

賀龍聽了,連連點頭。

不久,敵人又增加了朱際凱、周燮卿等幾個團防的兵力,向苦竹坪發起猛攻。工農革命軍大敗,死傷無數,失散大半。

在苦竹坪之戰中,周逸群因不熟悉地形,與賀龍所率的主力失散。賀龍找不到周逸群,只好帶著殘部撤到白果埡、白龍泉、金藏、羅峪一帶,依靠深山老林,東躲西藏保存實力。這期間,革命軍衣食無著,頻繁轉移,吃盡了苦頭,隊伍已不足100人,一直到了紅土坪,方才站穩腳跟。

5月初,工農革命軍在紅土坪進行了整頓,賀龍又派賀錦齋、王炳南等人回桑植收集失散的人馬,再派李良耀去鶴峰找施鶴部委(相當於特委)聯系,又令賀英、谷大姐(另一支游擊隊的又一女首領谷德桃)安置傷病員和軍屬,賀龍也帶盧冬生等人,利用過去的江湖關系,到鶴峰和慈利一帶招兵買馬,籌集糧餉。

6月初,工農革命軍又有了400多人,士氣有了恢覆。這時,偵察員探知敵黔軍四十三軍龍毓仁部準備撤回黔東。賀龍聞之,覺得此時敵人以為革命軍沒有恢覆元氣,仍在深山老林裏躲藏,正好借敵人麻痹之機,突出奇兵,打一場伏擊戰。於是隊伍星夜南下桑植,埋伏在小埠頭的山上,只等龍毓仁前來鉆這個口袋。

小埠頭乃是通往黔東的要道,地勢十分險惡,其中有一段路是在絕壁上鑿成的,僅能通過一匹馬,絕壁之下,則是奔騰的深溪,過了絕壁之後,才是一個過溪的埠頭,這就是小埠頭。賀龍令賀錦齋和王炳南各率一部人馬,埋伏在絕壁後邊的山上,只等龍毓仁的人馬進入絕壁路段,然後開火,使其無處藏身。

對於小埠頭的這條絕壁險道,龍毓仁也清楚其中厲害,但是那大山之中的湘西之路,哪一條都是險途。他考慮到在數條路中,只有小埠頭這條才是近路,其它的路就算是安全,但是路途長了,麻煩就多。再說賀龍如今兵敗深山,彈盡糧缺,即使知道了他龍某的行蹤,也無力來鬥,只要自己的人馬很快地過了小埠頭,就萬事大吉了。

第二天正午時分,龍毓仁的人馬果然來到了小埠頭。待敵人全部過了伏擊地點,革命軍即從後面開了火。龍毓仁的人馬背後受敵,頓時陣腳大亂。而龍毓仁本人早已過了絕壁,無法指揮後面的人馬。其實,這時只要鎮靜下來,用機槍封鎖後路,壓住革命軍,敵人是可以不受多少損失前逃的。但是敵軍不知革命軍的虛實,又失去了指揮,後面的人哪裏還顧得上阻擊,只是一個勁兒地往前湧,生怕餵了子彈。有幾個敵兵開槍還擊,但沒有掩體之物,讓革命軍一一擊斃了。國軍被打死的人並不多,但因為擁擠,人馬紛紛滾下絕壁,栽進了深溪,死了100多人。革命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打了勝仗,還繳獲了100多條槍,一批彈藥、光洋和衣被,可謂舉重若輕。

小埠頭之戰,是工農革命軍第一次打敗國民黨的正規軍,士氣為之大振。不久,革命軍又會合了被打散的賀桂如部,於是回師殺敵,再次占領洪家關。這時,賀龍的舊部文南甫等人又率部來投歸,使工農革命軍迅速恢覆到1500多人。

面對工農革命軍的壯大,國民黨十分驚慌。湘鄂臨時政務委員會主席、清鄉督辦程潛慌了,急令湖南清鄉會辦何鍵全力“剿赤”。

7月1日,陳渠珍令姜文周、陳策勳等帶數千敵兵,對洪家關發起突然襲擊。因敵我力量懸殊,正面和左翼高地被敵人控制,賀龍只得指揮革命軍從右翼突圍,但還是遭到敵兵的重創,團長李雲清壯烈犧牲。

洪家關受挫,革命軍撤至桑鶴邊的七郎坪一帶進行休整。這時,陳協平、汪毅夫受湖南省委派遣趕到了七郎坪。按照中共湖南省委的指示,革命軍成立了由賀龍、賀錦齋、陳協平、張一鳴、李良耀組成的前敵委員會,賀龍任前委書記。接著,前委將部隊正式編為工農革命軍第四軍,賀龍為軍長,黃螯為參謀長,陳協平為秘書長,賀錦齋為第一師師長,張一鳴為黨代表,王炳南為第一大隊長,滕久雲為第二大隊長,賀炳南、劉玉階、賀佩卿、王湘泉為支隊長,朱炳章為特務連長,汪毅夫為宣傳隊長。

經過整編的革命軍第四軍,明白了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要,開始對官兵進行思想教育,發展了一批黨員,使革命軍真正成為了共產黨的軍隊。

9月初,革命軍移師渫陽。師部及大隊駐新開寺,賀龍帶手槍隊及前委會駐官鋪。不久,革命軍遭到敵人的襲擊。翌日拂曉,敵十四軍李雲傑部第二團和石門團防伍岳楚部,從東、西夾擊革命軍軍部,致使革命軍傷亡100多人,參謀長黃螯壯烈犧牲。

渫陽失敗之後,革命軍撤至泥沙。9月22日,叛徒羅效之也率石門的反動民團來犯。羅效之本是中共石門縣委軍事部長,對泥沙地形十分熟悉,對革命軍極為不利。經過激戰,革命軍退至絲茅嶺。賀錦齋見敵人緊追不舍,遂帶特務連奔至楓香坡狙擊。戰鬥中,賀錦齋胸中一彈,倒地身亡,時齡僅27歲。

賀錦齋犧牲後,屍體也被敵人搶走。羅效之令人將賀錦齋的頭割了下來,用石灰水泡上,送往長沙向何鍵請功,又把賀錦齋的屍體懸掛在石門縣城上示眾,以威嚇老百姓。

革命軍在洪家關、渫陽和泥沙等地慘敗,隊伍死的死,傷的傷,散的散,又剩下不到百人。賀龍遂率殘部撤進湘鄂邊的大山。這時已是嚴冬季節,革命軍又面臨著給養困難,真正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賀龍想不出走出困境的辦法,便派盧冬生到上海去找中央。

這天,賀龍從棲身的山洞鉆出來透透空氣,看見洞外的樹枝上掛著一支槍。不用說,那個在洞外放哨的戰士掛槍開了小差。賀龍見了,心中實在不是滋味。想到來到湘西這麽長的時間,隊伍雖然拉起來了,但是不僅又回到了缺兵少將的開始,而且犧牲了那麽多優秀的官兵,簡直是得不償失。下一步該怎麽走,他腦子裏還沒一個頭緒。這時,他又懷念起周逸群來,他想,要是有周逸群在,部隊一定不會敗到眼下這個地步,自己更不用找不到前進的方向。可是周逸群在苦竹坪失散之後,他派人四處打聽,卻一直沒有消息。不過,他相信周逸群一定沒落到敵人手中,否則,敵人抓到或打死這麽大的共產黨,一定要大張聲勢地宣傳。

賀龍正在難受的當兒,山洞中卻傳出一片嘈雜聲。他扭頭一看,見特務連長朱炳章帶著十來個士兵,慌慌張張地奔出洞來。賀龍心中馬上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賀龍怒喝道:“朱炳章!”

朱炳章沒料到賀龍會在洞外,頓時臉色大變,“撲”地跪了下來。幾個士兵也跟著跪了下來。這時,王炳南、陳協平等人怒沖沖地持槍追出。

朱炳章連忙磕頭,哭喪著臉說:“軍長,我們跟了你,不僅沒有發財,反而敗到了這荒山野嶺,天寒地凍,缺衣少食,這樣下去,早晚我們得死在這兒,您就行行好,放我們走吧。”

王炳南本就怒火萬丈,聽朱炳章在賀龍面前也說出這樣的喪氣話,於是眼睛一瞪,舉槍就打。就在這一瞬間,賀龍飛快地推起了王炳南的手臂,使那子彈飛向了天空。

王炳南怒道:“軍長,留他作什麽用?!”

賀龍擺了擺手,沈默了一會兒,鎮靜地說:“朱炳章說得也有道理。現在我宣布,願意吃苦的留下來,不願意的回家與妻兒老小團聚去吧。”

賀龍這樣一說,官兵們感動了,都表示願意留下來繼續革命。朱炳章見賀龍如此仁義,也表示不走了。賀龍嘆了一口氣,反而勸他們下山,朱炳章等人便磕頭謝恩而去。

11月下旬,革命軍轉移到了堰埡附近的梅坪,想依靠梅坪的老百姓的幫助,度過這缺食少衣的嚴冬。可是這梅坪村子太小,老百姓的日子也比革命軍好不到哪兒去。這下可把賀龍愁壞了。

一天,哨兵慌忙來報,說有敵人從山那邊逼過來了。賀龍大驚,深知革命軍不足百人,有一半因傷病和饑餓,行動都很困難,而且隊伍彈藥所剩無幾,如敵人來犯,必敗無疑。賀龍想到,隊伍是秘密地來到這兒的,又封鎖了交通要道,村裏的人都出不去,只有盧冬生下山去之前,告訴了他這樣一個聯終地點,難道盧冬生還叛變了不成?

賀龍當即作好迎戰準備,並親率幾個士兵前去觀察。果然,後山上下來了十多個帶槍的人,還有十多匹馬。賀龍大惑:如果是敵人,也不至於只有這麽幾個人呀。於是,他帶士兵埋伏下來觀察。不一會兒,那夥人走近了,賀龍細細一看,頓時喜上眉梢。原來,這夥人並非敵人,而是大姐賀英一行。

賀龍見到大姐,自是高興萬分,又看到大姐送來了幾十套棉衣,幾百斤大米,幾百塊大洋,心中更是感激。

賀龍問:“大姐,你是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兒?”

賀英說:“你派盧冬生去上海找黨中央,他就先去了魚鱗寨,把你們的處境告訴了我。”

賀龍深深地說:“這個盧冬生,智勇雙全,日後必成大器。”

戰士們穿上賀大姐送來的棉衣,吃上了白米飯,心頭熱乎乎的,革命的信心也隨之增強。

送走了賀英,賀龍即全力整頓隊伍,把黨員全部派到基層單位,成立了黨支部,自任了支部書記,使隊伍的思想素質有了很大的提高。

不久,派去找湘鄂西特委的人回到了梅坪,傳達了黨在莫斯科召開的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的決議精神,帶來了中央關於建立根據地和工農革命武裝,以及分配土地等指示。賀龍遂按中央的指示,整頓了隊伍,為革命武裝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賀龍整頓革命軍後,於12月中旬向鄂西的宣恩、恩施、鹹豐、利川、建始等地游擊,不久即來到鶴峰。

在鄂西地區,有不少神兵活動,尤其是鶴峰,神兵更多。神兵雖是迷信團體,但人員大多是農民。這些神兵平時務農,戰時為兵,作戰勇敢,但卻迷信神仙,信仰刀槍不入。這些農民結集成隊伍,目的是反抗軍閥的欺壓,反抗反動政府的苛捐雜稅,反抗當地的土匪。神兵雖然容易被土豪地主利用,但對老百姓都秋毫不範,是可以爭取的對象。

在鶴峰的鄔陽關,有一支勢力很大的神兵,有三四百人,一百多條槍,其首領為陳連振、陳宗瑜、陳宗元父子。陳連振是土家族人,是清末秀才,父子三人皆性格豪爽,嫉惡如仇。陳氏父子揭竿而起,已有兩三年了,他們占據了鄔陽關這險要地勢,專門打富濟貧,與官府作對,很受老百姓擁護。

這期間,陳氏父子正帶著神兵與國民黨的保安團交戰。原來,在鄔陽關相鄰的五峰縣灣潭,有個叫孫峻峰的土豪,這家夥勾結官府和土匪,腳踩黑白兩道,成為當地一霸。孫峻峰深知亂世兵為貴,遂拉起一支七、八十人的隊伍,專幹見不得人的勾當。1926年秋,孫峻峰將一佃戶的女兒搶走抵租,將那個女孩奸汙。那女孩受侮,自縊身亡。陳連振聞知大憤,即主動為那佃農寫了狀詞,告到縣府。孫峻峰知道狀詞乃陳連振所寫,即揚言要取陳連振的人頭。陳連振大怒,半夜潛入孫府,殺死孫峻峰之父,放火燒了孫家大院。孫峻峰遂勾結官府,帶兵殺向陳家。陳連振父子三人一合計,當即揭竿起兵,打出了“抗兵抗匪,抗捐抗稅”的旗號。

陳氏父子在鄔陽關一帶人緣極好,威望極高,很快就得到了老百姓的響應,不幾天就招收了上百人。孫峻峰帶兵前來,不料陳氏父子的行動如此之快,當即中了伏擊,被陳氏父子的人馬殺得大敗。

陳氏父子雖然大勝孫峻峰,但知道這個不可一世的惡霸決不會善罷甘休,遲早會來報覆。為了迎擊敵人,陳氏父子花了重金,請來了人們傳得很神奇的有法術的萬提臣,為他們操練神兵。萬提臣來到鄔陽關後,即舉行了一場俗稱打場子的表演,展示他的武功與法術,一方面是讓聘請他的東家放心,另一方面也是讓師從他的徒弟敬服,這也是江湖上的一套規矩。萬提臣念了咒語,喝了符水,肚子上可壓千斤巨石,脖子可以頂彎鐵釬,手指可以撚穿青磚,腦袋能夠撞穿厚墻。其實他這套法術並非神功,乃是民間流傳的硬氣功。陳氏父子和手下人馬見萬提臣果然有些手段,自然喜出望外,於是便按他的一套招數日日練功,操練神兵。在偏遠的山區,民風強悍,盜匪不斷,一般都有尚武之風,四鄉八鄰聽了關於萬提臣的傳聞,認為如果參加神兵,至少可以不花錢就學到法術與武功,何況神兵組織的規章中,還有一條“一人有難,百人同當”,即神兵中今後誰有了危難,整個組織會出面解決。這樣一來,投奔陳氏父子的人就更多了。

孫峻峰正在籌劃報覆陳氏父子,聽說他們練起了神兵,怕日後陳氏父子不僅更難對付,還會成為自己的克星,不如趁他們的神兵尚未練好之時,除掉這個心腹之患。他怕自己手上的人馬不夠,便請來了兩支土匪隊伍和一支保安團,聲勢浩大地殺向鄔陽關。孫峻峰滿以為這次可以將陳氏父子的神兵打個落花流水,卻沒有料到自己的人馬尚未出發,士兵私下裏就將神兵傳得神乎其神了。他的士兵早聽說神兵刀槍不入,法術神奇,心中十分害怕,因此與神兵剛一交戰,就各自惜命,潰退下去。陳氏父子本還擔心孫峻峰人多勢眾,現在見他的人馬不戰而潰,即率領神兵奮勇追殺,又一次將孫峻峰的人馬打得大敗。

孫峻峰也是好強之輩,如何咽得下這口惡氣。他這次摸清了神兵雖然厲害,但除了練兵之外,采取的是戰時為兵,平時為民的方式,聽了命令,才會結集出戰的。孫峻峰便又糾集了人馬,改變了戰術,趁黑夜偷襲神兵。這次因為是趁神兵不備,孫峻峰竟僥幸獲勝,打死了法師萬提臣和首領之一的陳宗元。陳氏父子大怒,即起盡神兵,準備去找孫峻峰報仇。

就在這個時候,王炳南受賀龍派遣,來到鄔陽關求見陳連振。陳連振早聞賀龍大名,馬上停止出征,接見了王炳南。原來,賀龍聞知陳氏父子的神兵是為老百姓伸張正義的隊伍,決定趁他們與孫峻峰及官府矛盾激化之時,爭取他們加入革命軍。

陳連振細讀了賀龍的親筆信,認識到賀龍的革命軍實乃正義之師,不由滿心歡喜。他盛情款待了王炳南,並誠懇地邀請賀龍前來鄔陽關議事。

第二天,賀龍即帶王炳南、陳協平等人,飛馬直奔鄔陽關。陳連振父子出關數裏,率神兵列隊迎候,接著又大擺筵席,盛情款待。

在與陳氏父子談論時,賀龍直率地指出了神兵的所謂刀槍不入,正是練兵的大忌。從事實上講,刀槍不入是根本不存在的;從精神上來講,刀槍不入會使兵士產生盲目的自大心理和從神心理,並會使他們對最基本的練兵輕視與疏忽。萬提臣與許多神兵的死,已使陳氏父子認識到刀槍不入十分令人懷疑,現在聽賀龍一說,更是心悅誠服。接著,陳協平又深入淺出地對陳氏父子講了一番共產黨的政策,聽得陳氏父子十分向往。最後,賀龍慨然表示,願與陳氏父子一道除掉孫峻峰,為民除害。

為了打孫峻峰一個措手不及,只過了兩天,賀龍和陳氏父子就率革命軍和神兵,突然殺向孫峻峰的老巢,將他的家兵和請來的人馬殺得人仰馬翻,同時繳獲了大量的槍支彈藥和錢糧布匹。孫峻峰憑著對地形的熟悉,在幾個護兵的保駕下,才逃出一條性命。

打敗孫峻峰後,陳氏父子即把神兵交給了賀龍,加入了工農革命軍。

工農革命軍收編神兵之後,即將隊伍帶回鄔陽關,進行全面整編。在這次整編中,革命軍取消了師的建制,將紅四軍分為三個大隊,一大隊長王炳南,二大隊長盧冬生,特科大隊長陳宗瑜;副大隊長覃蘇,參謀長陳連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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