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想要控制自己別哭出聲來，但顯然沒有用。

“雲徹……”

我楞了楞，“令妃是皇上的妃嬪，你該知道今日的榮耀來之不易，本宮相信你有分寸，既然人看完了，令妃現在可以走了吧？”

她似是哀求著看著我，對我說：“娘娘……”

我一咬牙。轉過頭去，淡淡道：“下去吧。”

－－－－－－－－－－－－－－－－

看著魏嬿婉離去的身影，我眼眶一酸，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魏嬿婉，如今你可還後悔當初的決定！？你可還後悔自己沒有珍惜。

若是我，我一定會後悔。

本來是聽慣了的花盆底發出的聲音，踩在令妃腳上卻異常的悲涼，她年輕嗎？應該不了，二十五歲，已經過了很久了，盡管容貌如花，盡管表面多麽風光，其實她都是一個寂寞的人。

魏嬿婉呵魏嬿婉，你可懂你自己？

都說令妃娘娘聖寵不斷，可惜承寵數年才懷有身孕，皇上異常寵她，宮內人都愛巴結她，她生活過得很好，真的。

可換來這一切的，卻讓她失去了心，她若還記得當年自己笑靨如花，而他目若朗星，二人沒有利益，沒有隔閡，只是二人，多好。

如我當年，多好。

冷宮，是被廢妃嬪去的地方，都說陰氣極重，生活艱苦，可我卻好高興。

真的好高興，

淩雲徹，謝謝你。

猛地發覺臉上濕濕的，我趕忙轉頭過去把它擦掉，他卻笑道：“別哭……哭了不好看。”

我想要裝作沒哭，可是哭腔卻異常的清晰，我哭著說：“你叫我怎麽不哭？”

他道：“你怪令妃娘娘嗎？”

我道：“不怪她，怪我自己。”

他握住我的手，可他手心卻異常冰涼，那種感覺直接滲入我的心臟，我的淚終究忍不住，落得滿臉都是，“你……為什麽不出宮呢……”

他似乎想要笑，可那張被面具蓋著的臉，抽搐著嘴角。似乎想要給我一個燦爛的笑容，如同當年，我初次見他那樣，無奈他很吃力。

“因為……”

他咳了兩聲，卻已經說不下去。我道：“對不起……是我……”

他立馬打斷，“別說這樣的話，一切都是我自己選的，是我對不起你……”

我道：“若我當年，肯聽你的話，若我肯裝作葬身火海，今日一定不會是這樣！”我雙手捂住臉，熱淚滾滾止不住，我極力想要制止他們，卻越流越多。“我……我太笨了……都是我……都是我……”

他笑道：“不是……”

聲音越來越小，似乎快要聽不見，我緊緊握著他的手，對他說：“你若見到了孟婆。一定要喝湯……最好……最好喝多兩碗……把我們都忘了……我……我……”

他吃力地搖了搖頭道：“不會……小主……孟婆一定會可憐我……不會讓我把小主忘了……小主，我希望……”

窗外一陣風襲過，吹得窗戶吱嘎吱嘎的響，如若當年，冷宮的窗戶亦是如此，那個身影，卻在我記憶裏變得愈發清晰，冷宮門旁的大樹落葉了，風吹得沙塵滿天飛，而他卻依然回首看著我，目若朗星，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

“原來你叫如意，我一直以為你就叫小主……”

耳畔邊卻一直回響著這句話，過了多年，卻變得愈發清晰，好像如同昨日發生……我微笑著看著他，柔聲道：“是啊……你一定要等我……別那麽快喝……今生無緣但求……”

話還未說完，只聽“啪”的一聲巨響，我驚愕地回過頭去，一抹明黃直躍入我的眼簾……

☆、如懿

我恍若未聞，沒有去在意眼前的他，只是淡淡地笑著，裝作沒有看見似的。可以看得出，他很不高興，青筋都爆起來了。

令妃扯住他的衣角，顫抖著說：“皇上……”

“滾出去！”

我從未聽見他那麽大聲，只好略微欠身道：“皇上萬安。”

令妃手還在不停地抖，杏眼裏透露出來的害怕和驚愕我無法用言語形容，只是那樣，她似乎不想松手，只聽一聲撕扯，皇上怒瞪著她，沖她吼道：“給朕滾出去！”

令妃楞住了，“皇上……”

李玉一見情勢不妙。只好乖乖地把令妃拉出去，嘴裏小聲地說：“娘娘……您……您就先……”

看著眼前的一出鬧劇，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但是心中太苦了，真的笑不出來。令妃呵令妃，她也有今天，是的，她也有今天。

我不但沒覺得解氣，心都冷了，那些無所謂的人我沒有多餘的空位去管她們，由著她去吧！她愛怎麽樣怎麽樣，都是她的事兒。後宮那些鬥爭。也只是她們的事。我累了，以後塵世種種，我只想逃避。

我淡淡地回過身去，裝作沒看見皇上。照常地坐著自己該做的事情，如同行屍走肉般。不停地重覆一件又一件自己做過了無數次的事情。

好累啊！後宮，紫禁城，我真的好累。如今忽然很羨慕瑯嬅。她走了，多好，皇上會對她內疚，而她也不用在繼續在這後宮之中掙紮下去。

從前老是好好奇，乾隆為什麽那麽恨烏拉那拉氏繼後呢？以至於連她的一張畫像都不許留下來，以至於眾人的畫像只要是有烏拉那拉氏的，都要把頭給切掉。他把跟烏拉那拉氏有關的一切斬斷，我以前總是想，或許他是恨透了烏拉那拉氏了，烏拉那拉氏一定做了什麽很對不起他的事情。

那是曾經。

如今，或許斬斷一切，他便認為自己可以忘卻，可忘記了，自己越是刻意地想要忘掉她，她卻在他的記憶中，變得愈發的清晰。

－－－－－－－－－－－－－－－

我微微轉首，問他：“皇上真要做到如此麽？”

他帶著絲絲笑意，就這麽看著我，以前也是這麽看著我的。可惜，那是以前啦！既然是以前，就已經過去了，如今的我們，就像是在互相折磨。

“皇後認為，一個侍衛死了，值得自己這麽傷心麽？”

我楞了楞，是的。在他心目中，只是一個侍衛死了，忍了許久的淚水湧了出來，我死死咬著牙，直到一陣血腥味彌漫了我整個口腔。

我吃力地笑了笑，正好對著對面的棱花鏡，我老了！我老了。手不禁拂過自己的臉龐，就算偽裝得再好。心早就已經老了。

“那是我的恩人。”我道，“是將我救離苦海的恩人。”我笑著看著他，只覺得自己滿臉的淚水又在咧嘴笑，一定不倫不類到了一種地步，可我還是吃力地扶著桌子開始笑，聽起來就像以前看的格格巫發出的笑聲。滲人。

“是麽？”他盯著我，“恩人，是會說‘今生無緣，但求來生’這種話麽？”

我笑道：“皇上疑心臣妾？”我說得極淡，就像是一件不怎麽重要的事，他不禁蹙眉，“你騙了朕多久？”

我笑著開始掰手指頭，一邊看著一邊說：“呀。忘了。”

他忽然抓住我的袖子，死死抓住，不停地搖著我，而我卻如同行屍走肉，被他晃來晃去，好像隨時就會倒下，就不再醒來了。

“朕問你話！”

我微微擡起頭，看著他的臉，歲月待他真好，似乎不忍心傷害他，可歲月從來不會對女人憐惜，它拂過每一個嬌俏女子的臉龐，卻讓她們變得愈發蒼老。

紅顏未老恩先斷。我算不算老了呢？

我嘴角浮出淡淡的微笑，定定地看著他，對他說：“皇上您不知道。在冷宮，所有人對臣妾不聞不問，就連皇上也是。”

他的額頭已有青筋爆出，我當做沒有看見，還是笑道：“說得很好聽。說什麽為了臣妾的安危才將臣妾送進冷宮，說什麽‘你放心’都是假的！”

數十年前，一幕幕重現，一句話，一個笑，都變得越來越清楚。他好像還在我眼前，我想要拂過他的臉龐，喚他一聲“弘歷”，可是不是弘歷了，是皇上。是乾隆。

弘歷走了。

我的淚水還是湧得滿面都是，視線變得模糊不清，我抓住他，對他說：“皇上何曾讓臣妾放心過呀？皇上，你不知道。您不知道冷宮的夜有多長，您不知道冷宮的蛇鼠多麽駭人，您不知道。您不知道冷宮裏，那些女人的命運，那些故事，您的確不知道。可是臣妾知道，臣妾很清楚！”

他的手將我抓得更緊，就像要滲入我的骨髓般，但是我已經不痛了，心都被掏空了，其他的還有什麽緊要呢？

“可是只有他，只有他在我身邊！他會在我被蛇咬了之後為我吸毒，他會奮不顧身，就算為了我被人打得不成樣子，他不會不相信我！他也一定不會，將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丟在一邊不管去跟別的女人在一塊！他比你好了千倍萬倍！他……”

“不要再說了！”

我的心口仿佛被壓住，喘不過氣來，壓得好難受，幹脆讓我直接悶死算了。

“你以為就你難受？你以為就你難過？我難道不難受嗎？我的女兒死了，我會不難受嗎？原來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一個沒有心的人是嗎？是啊，我比不上那個侍衛的一根頭發，我比他差了十倍萬倍，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這樣的人是嗎？難道你從來都沒有過真心，難道你以前的種種，都是假的？！”

“皇上聖明。”我苦笑了下，“我的確是裝的，我沒有失憶！皇上都知道了，臣妾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說完我用力拗開他的手，正欲轉身離開他。不料被他死死抓住，我想要松開，卻怎麽都松不開。我怒道：“你瘋了？放開！”

他笑道：“是的。我瘋了。你也瘋了，那正好。”

他忽然緊緊摟住我，在我耳邊喃喃道：“青櫻……你是青櫻嗎？”

我楞了楞，他瘋了。

我淡淡道了句，“我不是。”

他道：“你是。”

我苦笑道：“皇上，臣妾不是，臣妾是皇後。”

我不知道他是受刺激了，還是被我氣得糊塗了，他盯了我半晌，方道：“你騙我，你是青櫻。”

我道：“皇上，其實青櫻死了，皇上節哀。”

我不知道我這樣算不算是詛咒我自己，但是或許青櫻很早就死了，什麽時候呢？忘了，是皇上登基的時候？還是入冷宮的時候，還是出冷宮的時候？還是夭蓁走的時候？或許很早的時候，她就死了。

從我來到這個錯誤的時空起，青櫻就真的死了。

他將我摟得更緊，對我說：“你就不能騙我一下嗎？”

我笑道：“好吧……其實……我……”想說我是青櫻，可是卻卡在喉嚨處出不來。我不是青櫻。我不是青櫻。

一夜雲雨，我卻發覺自己的心和身體離得好遠，半夜，我坐在窗臺前，月色朦朧，是很美。風有點冷，但我卻不想回去，只是楞楞地望著前方。

從我踏進紫禁城那一刻，本來都做好了準備，可是我太看高我自己了。看高了自己對他的感情，看高了他對我的感情。

他愛的是青櫻，不是我。

～～～～～～～～～～～～～

幾月過去。令妃又懷孕了。雲徹走了……惢心走了，在宮裏的每一天，都不像是我自己在過著，更像是身體拖沓著靈魂，逼迫自己將這條路走完。

“姐姐可是在怨我？姐姐你可知道？當時令妃她一口咬定姐姐跟那個侍衛有私情，就連皇上都起了疑心，宮裏就我跟姐姐交好……若我不如此做……姐姐會……”

我看了一眼海蘭。淡淡道：“可是我卻讓你們深陷苦海，對不起。其實我更希望自己死了，你知道嗎？”

海蘭一楞，“姐姐是要跟我生分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該如此，可我如果不這麽做。皇上不會信姐姐的！只有跟姐姐交好的我去……去做那樣的事情……皇上才會……”

我心中苦澀，卻也只能扯著嘴角道：“我知道了。可是……淩雲徹。他不該死！”

海蘭哭著說：“姐姐！我錯了……可是，我做什麽都是為了姐姐……”

我道：“海蘭……終究是我對不住你。”說完，我淡淡回過頭去，將淚水擦幹。

嘉妃晉嘉貴妃，令妃晉令貴妃。可謂是聖寵一時，好像當時皇上對她的嘶吼只是自己的幻覺，她依然很得皇上喜愛。

她們總愛在背後跟我唏唏噓噓，嘉貴妃和純貴妃可謂是宮中的老人了，因為宮中貴人和嬪妃真的很多。嘉貴妃也沒有當年的那番傲氣，反而越來越圓滑，我們三人似乎成了唯一能夠聊以前話題的人，“只聞新人笑，不聽舊人哭。”

宮中的人多了，舌頭也多，這幾日，她們在背後議論，“令貴妃又懷孕了……”

“她可真能生……”

“一年生一個。也不怕將自個兒累著……”

“我瞧你是自己累不著，所以妒忌她吧……哈哈……”

“你還不是這樣？……”

純貴妃看了看我，似乎有心事，躊躇了很久，可還是說不出口。

我見她如此，才遣了那群人回去，獨自留下純貴妃。問她：“有什麽事情想問我嗎？”

純貴妃搖了搖頭，咬著唇，好像說不出口。我淡淡道：“你我之間，需要如此嗎？”

☆、如懿

純貴妃看了看我，方道：“我一直將妹妹推心置腹，今日，也只是想告訴妹妹一些事情。”

我道：“姐姐請說。”

她道：“其實，皇上他是有苦衷的。”

我聽到後，心中仿佛多了一根刺，卻還要裝作不經意地問：“妹妹怎麽知道呢？”

純貴妃道：“從前，我也覺得皇上如此做真的薄情。可是……”

我淡笑道：“可是什麽？姐姐知道皇上心中是怎麽想的麽？”

純貴妃拉住我的衣袖，對我道：“我明白，這種痛是個女人都受不了。可是是我親耳聽到，在令妃產下公主之後，皇上抱著令妃的女兒，卻對她說‘朕欠你的，夭蓁……’我當時非常奇怪，轉念一想便明白了，令妃得寵的原因你我和嘉妃都心知肚明。她與你年輕時有五六分相似，甚至連孩子也……”

我聽到後，心中一痛，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呢？人都走了，做再多的事情都是徒勞。夭蓁她終究是走了，令妃的女兒不是夭蓁。

純貴妃道：“我知道你受不了，但是……如此可見。皇上不是不喜歡五公主，而是……唉！妹妹，我說再多都無用，‘解鈴還須系鈴人’啊！”

我的腦袋發懵，是嗎？是這樣嗎？雖然知道，可聽到後還是難受。

若他真的要補償，就不要再出現第二個如懿，第二個夭蓁。

送走了純貴妃，我楞了好一會，才叫容佩來倒茶給我喝，胸口一陣發悶。容佩剛動了茶杯，我忽然感覺一陣惡心，扶著桌子開始幹嘔，容佩一驚，趕忙問：“娘娘！娘娘！您這是怎麽了？”

我吃力地揮了揮手，示意自己沒事，可胸口那陣悶悶的感覺愈來愈強烈，我還是忍不住，一陣惡心上來，只感覺腦袋發昏。

容佩剛忙叫來了江太醫，江與彬替我把了脈，放跪下來道：“恭喜娘娘。”

我心中一陣欣喜，趕忙問他：“怎麽了？！”

江與彬道：“娘娘已經有了兩個月身孕了，不宜再去碰茶這種東西。還好娘娘發現得及時，娘娘最近大喜大悲，情緒不穩定，胎象也不好。而且娘娘已經過了適合生育的年齡……”

我嘆了口氣，可心中卻異常堅決，“不管如何，這個孩子，我都是要生下來的。”

江與彬道：“微臣明白，所以微臣會慢慢調理娘娘的身子，假以時日就可以恢覆。娘娘以後情緒波動不宜太過強烈。”

我微微頷首道：“多謝江太醫了。”

心中卻愈發的欣喜，是夭蓁嗎？你若回來了，額娘心中還有個依靠，我一定會為了你活下去的，盡管是在這鬥得昏天暗地的紫禁城。

－－－－－－－－－

四月的風開始變暖，沒有往日那種刺骨的感覺，也挺好的。只可惜自己的歲數漸大，有時會眼花耳鳴。我真的老了！真的老了！

「娘娘，休息下吧。」容佩擔心地望了我一眼道。

我笑道：「還沒那麽弱呢，怎麽動動針線活就會累了呢？」

容佩道：「娘娘要為小公主著想呀。娘娘日夜都在縫補衣服，有身子的人，是不宜太過於勞累的。」

我撇了一眼自己還未完工的青碧色裙子，沒有在意，卻不想到自己坐在這裏就是一日，隨著月份漸大，的確是有些吃力。

但願我的孩子，她也喜歡青碧色的裙子。

我拿著繡花針在夾襖上繡完最後一朵芙蓉，夾襖總算做完了，真累！不過也值得！

容佩笑道：「娘娘休息一會兒吧。」

我這才乖乖地頷首，停下手中的活，半仰在竹椅上。瞇起眼睛，享受著陽光。真好。

令妃的身孕也有了五個月了，我這邊不足四月，江與彬也很是盡心。如此，我便可以安靜地等待孩子出世，然後一家人高高興興地過日子。

我想。若我不自斷青絲，或許歷史能夠稍稍改變。

盡管我和他，的確不能回到從前了。

（爪機無力，沒有上下引號，大家湊合著看吧 ^_^）

☆、如懿

湖水碧的裙子上繡滿了朵朵芙蓉。呀！真好！心中無比愜意，想著未來孩子的樣子，不知道是否象我？我希望，她能象我。不要象她阿瑪，經歷了腥風血雨，我只感覺身心疲憊，我只希望永璂還有我未來的孩子，我們一家，高高興興地，甘願作個閑人。等孩子出世，我便跟太後說要廢去皇後，什麽位分不重要，只要孩子們都好好的。

我知道太後八成是不會允的，但若皇上更喜歡令妃，一切便另當別論。後冠太沈太沈，已經鎖了我一輩子的歡欣笑語。以後，我再也不要被束縛。

我親自動手。將花盆底做好，我愧對夭蓁，若她要轉世，再也不要生在帝王家，再也不要。

皇上自我有了身孕之後，他很少來看我。我雙眼放空。只是盯著窗外，容佩以為我傷心，安慰我道：「皇上許是忙了，才沒有空看娘娘的。皇上不會不理娘娘和孩子的」

我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其實我並不在意，我其實應該是不在意他的吧

我所向往的，只是這紫禁城外的天空。好藍，好美。

我本來就不屬於這裏，在他們的生命中。我從來都只是一個過客。

「娘娘，該喝安胎藥了。」

我朝那丫頭微微一笑，問：「是江太醫的方子麽？」

丫頭笑道：「娘娘放心，江太醫親自抓好了給奴婢的。是一定要給娘娘喝。」

我微微放下心來，接過碗，仰頭將藥喝了下去。

好苦呀。

那丫頭福了身子退了下去，我感到有些疲憊，扶著窗戶，昏昏沈沈地睡了下去。

夢裏的光好刺眼，我卻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想要撕開喉嚨大喊一聲，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來。我懵了，心口猶如被撕開拌難受，好痛！似乎剛剛才清醒，巨大的疼痛感讓我猛地睜開眼，未來得及逃走，我發現我的裙子已經全紅

－－－－－－－－－－－－－－－－

我的眼前，全部七彩的幻影一個個繞在我身邊，我淡淡一笑，想要抓住它們，可忽然，它碎了。伴隨著所有的幻想和快樂，我的歡聲笑語，全部都碎了，一片一片，散落在地上，我想要哭，想要為從前而哭，看我哭不出來了。

是啊，我哭不出來了。

身下巨大的疼痛感讓我驅使著自己睜開眼，我不是很想死嗎？這不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嗎？是啊，我自己都不懂自己，我死死抓住那個人的衣袖，眼前的光亮閃得我睜不開眼，我只能看見那個明黃的身影在我身邊。

他在我身邊。弘歷。是你嗎？

“是我......”

一句話，很淡，卻足以讓我放下心來，眼淚終究湧了出來，我吃力道：“我...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多少年了？我沒有這麽說過話，沒有這麽跟他說過話了。

如懿呵如懿，其實我早就已經不是我自己，我是如懿，就是如懿，不是任何人，自己不願意承認，它卻悄然已成事實。

“傻瓜...”

我知道這時候我說什麽都顯得矯情，孩子沒了.....我..什麽都沒有了。沒有海蘭，沒有孩子，沒有弘歷，沒有惢心，沒有雲徹，我已經一無所有！

我什麽都沒有了。其實我真的應該去死。

“你哭出來吧，哭出來好受些......”

我楞著，眼前的東西終於變得清晰，睜眼後，卻發現他兩鬢竟已斑白。我忘了......在宮中待得麻木，如花般的女子一個接一個，卻忘了不只有自己會老，他老了。

我使出全身的力氣，抽出手來，想要替他抹去那些灰屑，對不起，弘歷，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依然可以英姿颯爽，可我卻不能了。

弘歷，在可以的時候，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我只感覺自己昏昏沈沈，手漸漸垂了下來，可腦海裏還有意識，心早就已經燃成了死灰，原本以為不會再痛了，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我心裏裝著誰？其實我比誰都清楚，可惜我就是喜歡自欺欺人。弘歷，我好不好笑？為了你，我變成了曾經自己最討厭的人。

“為什麽會這樣……你不是說……”

“微臣罪該萬死……可是娘娘的病……都是微臣的錯……”

“罷了……”

模模糊糊的對話響在我耳旁，聽著他離開的腳步聲，我淡淡地笑了。

~~

終於過去了，我一遍又一遍，孩子，是額娘對不起你。

你不該生在帝王家。

“娘娘……江太醫到了……”

我淡淡道了句：“知道了。讓他進來吧。”

看著江與彬的身影，忽然發覺他也老了，也是，數十年了，歲月不會對任何一個人留情。江與彬，我如今，卻還是不該怎麽去問你，那個我從來不願再在他面前提起的名字。

“你後悔麽？”

他微微一楞，道：“微臣不知娘娘指的是何事。”

我淡淡笑道：“其實你比誰都清楚，江與彬，自欺欺人只會落得比我還慘的下場，我不知你是否看淡紅塵，而我卻想要為她討個公道。事到如今，你可對她有絲絲恨意？”

他看著我，眼裏的迷霧無法讓我猜透，他是個謎，惢心，我終究還是說出來了。

他道：“娘娘……微臣……對不起她。”

我道：“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你若真的覺得對不起她，就不該對不起你自己！”

他楞住了，我從未見到過他有這樣的眼神，良久，“我……我怕她恨我，我想死！卻又怕到了地府她不願見我！娘娘……您不知我的心情……”

“你怎麽知道我不知道？!”

他楞了，忽的癱軟下來，我道：“惢心，做什麽事情，從來都是為了你！”

“我...”

我看著他的樣子，方道：“本宮只想知道一個答案。”

他磕首道：“娘娘問吧。”

我道：“你直接說吧。”

他道：“娘娘以後，怕是再也不能生育了。”

窗外的芙蓉花落了，靜的可怕的空氣，我卻可以聽得清，我笑道：“知道了。”

他看著我，“娘娘，其實……”

我笑道：“我早就已經不想要孩子了，不想他跟著我受苦，不想他再一次又一次地被我們折磨，他是無辜的，卻要成為我們的犧牲品！我以後，也不會再要孩子了！”

說完，我一個轉身，卻還是不忍心，多說了句：“中元節，去看看她吧……”

他磕首道：“是。”

☆、如懿

花開花落，才始迎春來，又送春歸去，花開了又謝了，謝了又開，猶如這宮裏的女子。她們不會停歇和消失。

弘歷將宮女亂棍打死，我對他說：“不要這樣，皇上……其實……”

他道：“你不恨她？”

我語塞，這個事情，是這麽簡單嗎？若真的是那個宮女害死的，這一切未免顯得太不符合這個時空，這個紫禁城，但我真的不想去追究，這或許是一個解脫。

借口。

他罵我。

是啊，的確是借口，我恨死那個害死了我孩子的人！我恨死他害死了我的孩子，但再恨又有什麽用？孩子不會回來了。

我強忍著心痛，笑道：“皇上應該多去陪陪令妃妹妹呀……六宮……”

話還未說完，他卻一個冷眼橫過來，“你不想朕陪你？”

我一楞，未知如何回答，我害怕面對他。“皇上……怎麽忽然這麽問呢……”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對我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小產之後身子極弱，又是那樣的年紀，走起路來已經算是踉踉蹌蹌，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看著他，好像又是當年，那個身穿白衣的少年，就這麽站在我的面前。我笑道：“看什麽看？！沒看過啊？！”

他看著我，居然撲哧笑出聲來，“是啊，沒看過這麽癲狂的女子。”

數十年前，大婚那晚上，我是直接扔掉了紅頭蓋跳出來的，肯定很像猴子，我笑道：“你沒聽過‘莫笑我癲狂，莫笑我胡為’”

他沒有回答，只是拉著我，我倆就這麽靜靜地走著，其實我不應該這樣的，如懿，我對自己說，你不應該這樣。

可這是我多年的願望，若這是夢，最好永遠別醒。

“千林掃作一番黃，只有芙蓉獨自芳。喚作拒霜知未稱，細思卻是最宜霜 摘取芙蓉花，莫摘芙蓉葉。 將歸問夫婿，顏色何如妾。”他道：“當年卻一直未對你說。如今好後悔。”

我楞了，他後悔嗎？

我以為他從不在意我。

“你沒聽過‘不肯嫁東風，殷勤霜露中。 ’麽？”我道，“其實，弘歷……”

他停了下來，楞住了，“你剛剛叫我什麽？”

我笑道：“你的名字。”

眼前的景象，卻讓我以為自己穿越了，不對，我本來就是穿越了。可就好像回到了數十年前，芙蓉還是開得正好。我納悶，“按道理，府裏的花兒，早謝了。”

他淡淡道：“我叫他們移過來了。”

我訝異，“你怎麽做到的？”

他道：“只要有心，沒有什麽做不到。水邊無數木芙蓉，露染胭脂色未濃。正似美人初醉著，強擡青鏡欲妝慵，如懿，有些事情錯過了，卻等自己要失去才知道有多難受，我怕你走......”

我楞住了，心思卻離得很遠。

我的大限快到了。弘歷，對不起，若還有來生，我想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你了，我們兩個的債還不清，卻也不要再糾結來生。

我強笑道：“怎麽這樣說呢？我不是好好的嗎？”

他微楞，緩過神來方道：“是啊。”說完，將我攬入懷中。

☆、如懿

乾隆三十年宮裏一行人南巡

終究是到了這個時候，我卻顯得比往常更加平靜，就算是知道了結局，就算是知道了以後的路，卻還是走錯。有時候覺得自己傻，但我如今卻比往常更加清醒。我將剪刀收進衣袖裏，帶著淡淡地笑容踏出了宮門。

一路上，人們歡聲笑語不斷，我無暇理會。只是靜靜地坐在窗前，看著那襲碧色的衣裙，雖然心痛得無法忍耐，但我還是忍住了。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自虐，還是幹嘛，就是這麽握著裙角，一直發呆。

容佩怕我出事，對我說：“娘娘若不喜歡，奴婢將這裙子扔了吧，免得......又想起了傷心事......”

我淡淡一笑，道：“這裙子，都是我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我又怎麽舍得扔了？只是......這輩子，它或許都用不到了。”

容佩看了我一眼，還想要安慰我什麽，但是想了很久，發現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聊以慰藉的東西，只是帶著悲哀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方道：“娘娘...還有十二阿哥啊！”

我心頭一震，是啊，永基，可是額娘對不住你，以後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

額娘，不能陪你了。

永基看著我，想要安慰我，帶著淚花說：“額娘怎麽了？”

我再也忍不住，我要如何不見他？如何不想他？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我緊緊摟著他，卻只能一直哭，他慌了，忙安慰我：“額娘別哭......”

我看著他，眉眼像極了他阿瑪，“永基...聽額娘一句話，以後不管如何，都不要跟永琰爭！什麽都不要！你不要出風頭，不要任性！好好讀書，不要太討你阿瑪歡心。安安靜靜的，過完此生......你若平安...額娘也...”

他哭了，“額娘說什麽呢......額娘不要離開兒臣，不要...”

我也不想，我真的不想。可是永基，額娘沒有辦法。唯一的辦法，我只能保得住你！

~~

江南的景色極好。

歌舞也好。

嘉貴妃道：“今日若是沒有歌舞助興，到底是辜負了。”

純貴妃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跟我一樣，在這深宮之中，已經倦了。純貴妃道：“若皇上喜歡...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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