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虛假的恐懼無法欺騙神明。

無論多精湛的演技。

惡魔都能窺探人心，掌控光明俯視眾生的神明同樣可以。

所以她可愛的籠中鳥啊。

必須在黑暗中惶恐不安，藏著無法傾訴的秘密。

飽受折磨。

帶著囚禁靈魂的枷鎖，踩在名為的‘背叛’的鋼絲上，腳下是萬丈深淵。

這條路不好走。

鋒利的鋼絲割的腳下鮮血淋漓，隨時隨地粉身碎骨。

疼是真的疼，恐懼是真的恐懼。

每時每刻的精神折磨，讓艾倫惶恐不安，面對不受控制的自己，隨時可能被支配墜入深淵的無助感。

如同利刃抵在脊背。

讓本身就敏-感緊繃的神經處在崩潰的邊沿。

所以說到底，他的痛苦依舊來自於她。

莉莉絲說沒事，就一定沒事。

從背後攏住懷裏的驚慌失措人，惡魔微微低下視線看著他柔軟的側頸。

握住他急切摸索的手腕。

看著艾倫滿眼錯愕的眼眸，瞳孔胡亂顫動。

放緩了語調。

莉莉絲伸手摸了下畫框上殘留血腥味的自己，順便將艾倫捏在掌心的空白紙張抽了出來。

“這是個不能說的秘密。”

“但是，我以魔鬼的名義起誓會沒事的。”

“會沒事的。”

撇了一眼。

然後幹凈帶著折痕的紙張，就在她猩紅的手掌裏燃燒殆盡。

......

一句話。

本來和諧的氣氛瞬間凝結成冰。

在黑暗壓抑地下神殿裏，一切場景都是黑暗的。

明亮的只有瑪莉亞身上柔和的光明，以及擺放在裙擺上鮮嫩的潔白的花朵。

因為擺在神明的膝蓋上，甚至戴上了幾分聖潔意味。

而這份寧靜純潔意味，很快就被重重拍在神臺上的手打斷。

“砰——”

神臺塌了半截，突然欺身上前。

加百利的臉上和手上都還帶著石像鬼的血，貿然靠近那深紅血跡印在銀色眸子裏。

像是燒紅的烙鐵。

“你竟然我會覺得被蠱惑？”

加百利俊美的面容隱隱有點扭曲。

“被那個邪惡醜陋的魔鬼蠱惑？”

“瑪莉亞，你在侮辱我嗎？”

手握光明長-槍的高級天使，曾經也是她的榮光，為了神明的榮耀沖鋒陷陣。

加百利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撕碎了多少惡魔的身軀。

斬斷了多少魔鬼的頭顱。

那一張張扭曲驚叫的臉，或美艷或英俊的人。

當然不是所有的惡魔形態都漂亮。

他們的有可能變成任何長相，任何性別，男女老少都有。

能讓人墮落，引誘他們墜入深淵。

所以加百利比任何人都貼近過那些黑暗生物。

傾聽過惡魔的蠱惑。

一聲聲仿佛熨帖著心靈的安撫，那一張張被死亡扭曲的臉。

真實皮膚的質感，驚恐欲裂的表情。

以及親手從軀殼上，撕下來粘著血肉的虛假人皮。

充滿生命氣息的臉有多令人心生歡喜，虛假軀殼下面潛藏黑暗就有多令人作嘔。

像是被人皮包裹的腐肉，爆炸了之後，裏面噴濺出來全是爛肉混合著白花花的蛆蟲。

濺了他一身。

更不要提作為十二惡魔之一的莉莉絲。

她是色-欲惡魔，本體是骷髏。

無論她的外表在人類眼裏有多麽的驚艷絕倫美麗高貴。

在加百利眼裏，她就是一堆移動骨頭渣滓。

在的看到莉莉絲的瞬間，天使的眼睛就能穿過她的皮囊。

看到她腳下龐大如同高山一樣堆積起來的荊棘屍海。

埋藏在荊棘之下多到幾乎溢出來的累累白骨，以及潛藏在黑暗縫隙裏，盤踞在森白的頭骨之上的艷麗毒蛇。

蜿蜒著滑膩膩的身軀，從黑洞洞的眼窟窿裏探出頭來。

瞪著異色豎瞳，“滋滋——”的吐著蛇信子。

所以他怎麽可能被蠱惑？

怎麽可能會被蠱惑！

瑪莉亞的話不只是在懷疑他，更是侮辱他的神格。

加百利一瞬間感覺自己的驕傲，被她踐踏到了淤泥裏。

這個讓他一直以來壓抑的憤怒，毫無征兆的爆發了。

一瞬間情緒失控，瞬間在神殿裏震顫開的龐大力量，能焚燒殆盡周圍一切生物的光明。

這個暗無天日的黑暗世界亮如白晝。

神臺坍塌了一半。

瑪莉亞近距離看著加百利的爆發，近距離承受他的怒火。

雖然瑪莉亞的神光並不弱，但是不主導力量的神明，卻依舊無法抵禦力量的侵襲。

掌控光明的神明被光明灼傷。

多嘲諷。

雖然瑪莉亞龐大的恢覆能力，能瞬間將她受傷的痕跡遮掩起來。

但是這份力量的差距，卻也深刻讓她意識到。

在分離千年的時間裏面，驅逐出神明之境，被封印在黑暗中的高階天使。

沒有衰落。

加百利依舊強大，或者說比以前更強大。

因為品嘗到欲-望的滋味，當心底誕生黑暗那一刻開始，他的心靈就不再屬於光明了。

而黑暗的力量增長，比光明力量的增長要更快，更強，更蠻橫。

所以瑪莉亞坐在神臺上，面對加百利的力量失控。

震顫開的力量，振飛了的她淡金色長發，以及垂落在膝蓋上的裙擺。

也先掀飛了加百利剛剛放在她裙擺上的花。

純潔的帶著露珠氣息潔白花瓣，被光炙熱的光明灼燒，被狂風撕碎。

蔫噠噠的，胡亂的散落在地上。

像極了他雙手捧到面前，卻被踐踏的真心。

毫不留情。

加百利染血掌心還沒有松開，指尖上還殘留著花枝細嫩觸感。

那是他一朵朵摘回來的，慢慢挑選最嬌嫩漂亮的花，現在就像是垃圾一樣散落一地。

就像他一樣

曾經守護在她的王座前的使徒，被王座上的神明用雙溫柔的手，捧著臉親吻額頭賜予神明祝福。

最後卻是被自己守護的王，握著刀毫不留情的刺穿了胸膛。

心臟被貫穿的痛感，都比不上那一刻的情感上的割裂。

疑惑，痛苦，與傷痛摻雜在一起。

被當做垃圾一樣舍棄，驅逐出神明之境，墜入無盡的深淵。

這是永遠繞不過去的心劫。

加百利現在狀態就是不正常的。

他就像是高壓下趨近臨界點的危險品，撐到滿弓發出嗡鳴的弓弦。

看起來越是平靜自控，越是眸光猩紅。

一旦失控造成的破壞力就難以衡量。

瑪莉亞被灼熱聖光焚燒了神域，雖然很快被自己自身的力量撫平，但是那一刻她感受到熾熱卻讓她也感覺到了痛楚。

她試圖放緩聲音。

“加百利。”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並不是說你被蠱惑了。”

“而是莉莉絲是十二惡魔，那朵生長在地獄裏黑暗的薔薇向來陰險狡詐，她不會無端幫助你的。”

“我是說你不該跟她聯合在一起，她會弄臟你的光明。”

“一定是有什麽陰謀...”

“所以呢。”

剛剛還怒氣沖天的高階天使。

加百利站在化不開的陰影中，他臉上沾染的血跡像是浸入了那雙堅毅的眉眼，沾染了黑暗氣息，

俊美天使突然反問。

他背後潔白碩大的雙翼，在黑暗中看起來像是會發光一樣，環繞著神明。

“所以我不該跟她聯合在一起。”

“應該還被縮在那個漆黑，窒息，永遠見不到光明的洞窟裏面。”

“腐爛，死去，永遠都不該出現你面前是嗎？”

“瑪莉亞。”

“你別忘了，是你先背叛我的。”

“是你手握刀刃刺穿了我胸膛，是你將我推到你了對立面。是你讓我從神明使徒，變成了‘弒神者’。”

“所以，沒資格說這種話。”

最後輕飄飄的話，像是黑夜裏吹來的寒風冷的刺骨。

明明地下深處的黑暗世界沒有任何風，卻讓瑪莉亞背脊真正發涼，所有言語哽咽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對。

惡魔是心懷險惡，難道神明就不險惡。

她們從某種意義上其實是一類人，都是陰險的家夥。

差別是惡魔沒有刺穿他的胸膛，但是被自己視作信仰的神明舍棄了。

加百利奉上去全部忠誠度真心，被碾到塵埃裏面。

他甚至連個原因都不知道。

所以他，怎麽可能聽得進去瑪莉亞勸誡。

僅僅只是聽到她聲音，看到她面前坍塌的神臺，看著她面對自己平靜到從從容的臉。

他內心就翻滾的如同巖漿。

他期盼看到她，又想殺死她，憎恨她，又想永遠埋葬在一起。

加百利也不知道自己壓抑的怒火到底是什麽，似乎很多情緒摻雜在一起撕扯著他的靈魂。

令他感到窒息，呼出氣息都是灼熱的。

他隱約察覺到自己失控，反問話出口之後隨即就抿緊了唇瓣。

銀色眸子落在瑪莉亞身上閃了閃，隨後帶著一身血跡，轉身大步的離開。

沈甸甸的靴子。

直接碾過了地上散落的花。

瑪莉亞坐在半坍的神臺上，沈默看著地上被踩的七零八落花。

潔白的花瓣幹枯發黃，被碾碎出折痕，而被采扁的花梗和采花蕊，看起來都分外可憐。

瑪莉亞沈默著。

直到負氣離開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殿外許久，她沈默的從地上撿起被了被碾碎花朵。

放在了自己潔白裙擺上。

一點點拼湊回來，像是為了拼湊出來被她親手損毀的人偶。

但是。

即使拼湊出原樣。

瑪莉亞握著幹癟柔嫩的花枝，用神明的力量將它重新覆蘇。

看著它重新變得嬌艷欲滴，發著柔和光帶著露水的濕意沾濕裙擺。

但是瑪莉亞也清楚，有些東西終究是無法挽回的。

動人的不是花朵。

動人是奉上花朵的那個人，以及隱沒在花朵背後那雙純粹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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