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夢境！

不是夢境！

不是夢境！不是夢境！不是夢境......

指尖那一抹猩紅，仿佛化作實體的獠牙。

刺入指腹。

尖銳疼痛，讓艾倫下意識松手。

指尖被尖刺挑破，掛在指尖的碎布跌落在花叢深處，他整個人突然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因為黑暗中好像探出一只無形的手，伸到地獄深處，在盡數抹除已經發生過的事實。

剛剛因為摔倒壓出來的花叢痕跡被撫平，滴落在花叢土壤中的血跡消失。

剛剛在客廳裏，用棕色眼睛一下下，瞥著莉莉絲的小姑娘薩妮。

香甜餡餅上點綴的翠綠薄荷葉。

以及疑似多加了幾塊‘方糖的’的紅茶杯，飄散的裊裊餘煙縹緲。

佇立在花園的最外圍，不起眼的石頭屋子。

站在屋檐陰影中的黑暗發青年。

喬註視的目光。

艾倫一瞬間透骨生寒。

他感覺無法掙脫的絲線勒住咽喉，即使站在光明裏面，卻因為身體不受控制的恐懼被無限擴大。

而輕輕戰栗。

如果他是神明的傀儡！那麽別人是不是？

當懷疑探出頭的時候。

艾倫眼睛裏所能看到的人，所能聽到事件，背後都像是潛藏著手握利刃的兇手。

假想敵。

艾倫跟莉莉絲一起待在花園裏。

他身旁全是怒放鮮艷花朵，散發芬芳令人感覺迷幻，卻令人身體產生不了任何溫度。

連同地獄天空上標致性的紫色天幕都顯得如此冰冷。

“莉莉絲！”

艾倫想提醒她。

想提醒她小心神明，小心身邊的人，小心自己。

艾倫非常抗拒自己，會變成刺向愛人胸膛的刀刃。

但可悲的是，作為凡人的他，無法反抗神明。

事件爆發的時候，下意識的隱藏反應。

或者說抱有僥幸心理。

但是等到艾倫反應過來想說的時候。

他就已經無法在吐露真相了。

身體被莫名意識支配，舌頭被扒掉。

只要開口說的都是。

“我愛你，莉莉絲！”

“今天的花開的那麽艷麗。”

艾倫眼眸中閃過的驚愕，露出他的心情。

但是他現在的心情，跟他的表情相反。

艾倫不受控制的，臉上揚起了自然又舒緩的淺笑。

說出口的確是。

“莉莉絲我愛你，你愛我嗎？”

這不是愛意吐露，這是詛咒。

短短幾句話，就讓艾倫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攥的指尖泛白，“哢哢——”作響。

命運的齒輪開始瘋狂轉動。

被神明的絲線勒住脖頸操縱在掌心，無法掙脫束縛的傀儡。

無論他現在是什麽樣的心情。

即使含著刀片，血肉盡碎，這場謊言都得下去。

他之前剛剛到過地方，斑斑血痕已經被抹去了，無論是混亂中壓倒的花圃，還是被鮮血浸濕的土地。

什麽痕跡都沒有。

艾倫看著自己指尖像是幻覺一樣存在過的血跡。

揚起頭說話的間隙裏，他感覺到自己右眼裏面，像是被風吹進入了什麽東西。

像是發絲，像是砂礫。

或者是神明的警告。

好疼,好疼。

艾倫抑制不住的揉眼睛，滲出生理性眼淚。

之後他總是會莫名的失去意識。

艾倫不記得自己在哪裏，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

比如，前一秒跟莉莉絲待在一起享用早餐，下一秒就可能站在花園的邊沿，怔怔的發呆。

或者上一秒，他想留下或者是寫下什麽，想要提醒莉莉絲。

他的意識就會瞬間墜入黑暗，身體瞬間被別人接管。

然後面前空白的紙上，要麽空白一張不會寫下文字，或者一張劃得潦草揉的皺巴巴地紙張。

憤怒，發洩，讓艾倫開始焦躁啃手指。

偶爾還會砸東西發瘋。

之後艾倫意識墮入黑暗，切換的更加頻繁。

就像是為了掩蓋他近乎失控的情緒。

再睜眼，他可能是在客廳裏，可能是站在大廳，臥室，甚至可能坐在莉莉絲身上。

近距離，坐在她冰冷修長的大腿上。

頭放在對方肩膀上，細軟的發絲摸索著脖頸的微微癢。

靠的很近。

艾倫呼吸著莉莉絲身上熟悉的薔薇香味的時候。

片刻沈迷。

但是很快就變成了畏懼，讓他下意識掙紮著想逃離。

艾倫很怕，很怕，很怕自己不受控制突然下手，

他親密依賴著她，卻又在心底抗拒著。

所以他總是被壓制。

靈魂常常墜入黑暗中，以一種奇怪視角去，看掌控自己軀殼的‘假貨’靠近自己的愛人。

艾倫的記憶是殘缺的。

‘他’總是站在莉莉絲身邊。

總是跟著她一起行動，這份令人眼紅甜蜜的親近，在此刻變得尤為折磨人。

艾倫不是嫉妒。

他是想提醒她危險。

他瘋狂拍打著困住他的神力禁錮。

但是身體被神明操縱的金絲雀，無法發出任何聲音說出真相。

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

艾倫的舌頭像是被割掉了一般。

身體的主權被直接被奪取，即使他奮力搶回身體。

張開嘴說出來話，也會變成。

“我愛你莉莉絲...”

“莉莉絲，我想你了....”

這些話對於艾倫來說，現在每說一次，都像是詛咒一樣。

他即使深愛著她，卻無法控制自己。

而隨著他混亂的時間越來越長，他憑空多出來記憶越來越多，那些在黑暗痛苦中掙紮的臉。

熊熊烈火灼燒著他的意識。

為什麽！

他的身軀被占據，意識被壓制，聲音被掠奪。

靈魂被拖入飛旋的混沌之中。

無數不屬於他的記憶如滾燙的巖漿，撬開頭骨縫隙灌入進去燒的滋滋冒煙。

艾倫能感覺到精神被沖擊，自我意識被侵占的痛苦。

卻發不出任何悲鳴。

天空仿佛被死亡占據的暗紅....無數響起在耳側的尖叫...那些殘破的記憶畫面裏面....

看到了神殿時摧毀時發生的浩劫。

那撕裂天空血紅光芒籠罩了整個帝都。

其中夾雜著莉莉絲美艷絕倫的面容，以及她說話的聲音遙遠都像是聽不到一樣。

一開始是一點點，拼湊不起來的畫面。

但是隨著艾倫意識沈迷的時間越來越長，他開始看到畫面越來越多。

仿佛滅世的浩劫，無數人死於災難。

任何人類，王權，金錢，在足以顛覆世界的災難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光明沒落之後，黑暗占據人世間。

那些盤旋在天空的禿鷲，與象征著死亡與瘟疫烏鴉。

的鳴叫。

就像是死亡的喪鐘。

各種被隱藏的地獄邊界被打開，無數埋藏在地獄裏魔物攀爬出來。

有吐著血腥惡臭氣息的巨大怪犬...有渾身掛著爛肉，肆意行走的骷髏士兵...

還有生活在地獄藻澤裏,體長四米的劇毒爬蟲。

以及在地獄裂隙口散發出的紫色毒霧，一點點侵蝕土地，一點點扭曲著土地裏的植物。

將它們變成了帶著劇毒吃人的怪物，會開出成片極致艷麗的花。

但是會獵殺周圍一切生物。

整個人界像是地獄統治範圍裏面。

打開的地獄邊界口無數黑暗生物游蕩在大地之上，光明的世界就像是逼到了毀滅一樣。

殺戮橫行。

在艾倫被困在神明之境的兩百餘年裏。

人類經歷的黑暗，代價慘重的令人不敢直視。

貧瘠，幹旱，瘟疫，時刻被死亡包圍的恐懼。

文明的毀壞，被逼到困境的人民，被有心人操縱滋生出愚昧的囚籠。

孕育出新的罪惡。

光明與希望不存在，沒有盡頭的黑暗輪回。

怎麽會這樣！

艾倫感到窒息。

在他被困的兩百年時間裏，他沒有見識過淒慘畫面。

在腦海中如同走馬觀花般一樣閃過。

雖然只是輕輕一瞥。

但是這些記憶如同潮水，各種覆雜的情，緒會從各個角落裏塞滿他的心臟。

撩撥他的心，消磨他的意志力。

無論艾倫能不能接受。

他的記憶似乎被人隨意篡改一樣，他的情緒也變得極其異變。

一會是過去，一會是現在。

艾倫似乎又變成了以前那個，敏感易怒的狀態，像是吐著信子毒蛇，時刻對人彈出毒牙。

他沒心思再關註別的事情了。

所以沒有看到，薩妮在背後一次次偷偷放在餐點上的‘舒緩藥劑’。

沒有註意到他每次出現在不合適的地方，無論做什麽奇怪的事情。

都會有一道灰色修長的身影幫他消除掉那些隱患。

沒有註意到黑暗中有一雙眼睛，默默註視著這一切。

.....

當艾倫開始被多如潮水般的記憶，反覆折磨扭曲的時候。

他內心的痛苦才開始顯現。

他聽到了許久沒有聽過的溫柔聲線，平淡的像是天使湖泊裏的清澈的池水。

久遠的已經徹底忘記的聲音在召喚著他。

清風在召喚著他。

‘托德！’

他不叫托德。

艾倫靈魂和軀殼似乎撕裂了一樣。

孱弱的金絲雀無法抗拒的那個聲音，因為他的軀殼是神明塑造的作品。

天性的親近。

所以無論他有多抗拒，那個召喚聲音都會在腦海中響起。

‘托德。’

‘清醒過來吧。’

他不是托德！

艾倫被噩夢纏身逼到幾乎崩潰的時候，死死捂住耳朵，心底還有功夫吐槽。

他叫艾倫！不叫托德！

或者叫‘安妮’。

因為隨著那個平靜聲音響起來時候，艾倫不止是聽到了神明召喚。

他還聽到了黑暗中孩童清脆惡劣的嬉笑聲音。

那一聲歡快帶著惡意的笑聲，略帶嘲諷的‘安妮’，以及尾調微微上揚的艾倫。

單純的惡。

那些死去的亡魂像是在召喚他一樣。

過多擠進來的記憶，觸發了艾倫骨子裏的黑暗面。

神明用那些淒慘畫面，試圖勾起他憐憫的同時，那些慘重的黑暗畫面，也喚醒了塵封了很久的記憶。

現在艾倫是世人的痛苦，跟他自身的痛苦摻雜在一起。

令他不堪重負。

‘托德！殺了她。’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嘻嘻嘻嘻...’

神明在跟他說話，響起在耳邊的聲音，很快就會腦海中嘈雜的嬉笑聲打碎。

但是餘音破碎不了幾秒。

就會重新聚集，清楚響起來在艾倫耳邊。

‘托德，艾倫！’

‘殺了她。’

‘惡魔帶來災難。’

瑪莉亞在艾倫的耳邊絮絮叨叨述說。

她的聲音真的很舒服，讓人春風拂面。

‘那些因為光明隕落而陷入血腥災難的大地，黑暗侵蝕魔獸橫行屍骸遍野....’

‘兩百年。’

‘兩百年足夠了。 ’

‘死了足夠多人.....世界也經歷了足夠多慘痛苦難.....世人的反省已經足夠了...’

但是，她說的話卻讓艾倫頭疼。

因為他越是不想聽，越是的止不住響起在耳側的話語。

反覆強調的。

‘艾倫殺了她。’

將光明的利刃刺入她胸膛，瞄準心臟的位置。

‘她會陷入無盡的沈睡中。’

‘掀動這場浩劫魔鬼，就會永遠的留在你身邊安靜的睡去...’

‘她不會看向任何人....不會關註任何事情...不會聽到人的召喚.....’

‘她的世界裏只有你，也只剩下你。’

‘她會永遠屬於你。’

‘這不是你的願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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